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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紀元》頭盔棱鏡凝視有什麼特點

《最後紀元(Last Epoch)》中的強力護甲裝備的數量是很多的,而頭盔就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護甲,棱鏡凝視就是其中很不錯的一種頭盔,這個頭盔的特點就是當你直接施放魔力消耗低於40的技能時,獲得1個棱鏡碎片。 最後紀元頭盔棱鏡凝視有什麼特點 棱鏡凝視對應獎勵秘境節點所在時間線:黑日(「暗金或套裝的頭盔」 秘境獎勵),隨機掉落 棱鏡凝視具體屬性特點如下圖 點擊圖片即可查看大圖 來源:3DMGAME

《cf》克洛諾斯的凝視地圖介紹

cf克洛諾斯的凝視刷什麼圖 答:刷巨人城起源。 1、克洛諾斯的凝視是穿越火線新出的近戰武器,外形非常猙獰,動作用的是唐刀的動作。 2、穿越火線最近迎來十一周年活動,玩家們參與活動九有機會獲得克洛諾斯的凝視。 3、參與者只需在活動期間每天玩兩局【巨人城起源】挑戰地圖,連續進行十天便可贏得這項獎勵。 4、此外,它的刀身相當寬大,攻擊距離看起來也更加廣闊。 來源:遊俠網

《墮落之主》悲傷凝視介紹

悲傷凝視,召喚一個影界魔法的空中造物,能降下冰塊碎片。由於無法接受自已讓露西失望的事實,約克纂改了烏迪蘭格爾的原始魔法,在莫恩斯特德的幾代人之後,他的人民幾乎完全忘記了這件事。但回到約克身邊的不是他的侄女,而是生活的嘲弄,因此絕望的他決定孤注一擲。《墮落之主》有許多種類的法術,每個法術都有獨特的屬性要求,施展時有酷炫特效,極大提高了遊戲可玩性。 悲傷凝視面板一覽 相關:武器相關 裝備相關 來源:3DMGAME

《戰神諸神黃昏》神射手凝視獲取方法介紹

戰神諸神黃昏神射手凝視獲取方法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戰神里的裝備多種多樣,有的裝備還非常的強力,很多玩家都想全收集,下面就來看看最新的戰神5神射手凝視獲取方法攻略。 《戰神諸神黃昏》神射手凝視獲取方法 神射手凝視 獲取方式:主線任務【失落的庇護所】,從落水洞出來之後,會遇到山妖母親,擊殺後獲得 Lv1按R1即可放慢時間並發射出三支威力增強的箭矢。 Lv2提升每一箭的威力。 Lv3進一步提升每一箭的威力。 來源:3DMGAME

P站美圖推薦——凝視特輯

標準的鏡頭視線讓人感覺隔著螢幕和她對視,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id=61879076 id=71997423 id=72125512 id=75224182 id=73939374 id=75307623 id=77734148 id=76259212 id=76612910 id=78041436 id=78315939 id=79169668 id=80116112 id=80534167 id=80671008 id=81333080 id=88042401 id=88127424 id=87469505 id=92661679 id=92808486 id=94155721 id=93204536 id=95621076 id=96269126

當我凝視「城堡」的時候:關於卡夫卡的最後一部長篇小說

文章包含一定的劇透內容,請謹慎閱讀 《城堡》講的是受僱於城堡的土地測量員K.想方設法進入城堡但最終徒勞無果的故事,簡單來說,這是一個關於「求而不得」的故事。卡夫卡說過,人應當去讀那些咬傷我們、刺痛我們的書,所謂書,必須是砍向我們內心冰封的大海的斧頭。在我看來,《城堡》正是這樣一部作品。 整本書的後半部分,我是在某個晚上一邊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一邊讀完的,當讀到最後那句「然後門就關上了」的時候,真的有一種「倒吸一口冷氣」的感覺。實際上卡夫卡有構想過後續的故事,據說是K.一直折騰到臨死前也沒能達成目標,無論進行何種嘗試最後依然是原地踏步,他陷入到一種無意義的循環中。從這點來看,「然後門就關上了」作為故事的收尾真是再好不過了,它包含了一種簡潔而擲地有聲的絕望,作為讀者的我,已經無法從卡夫卡所編織的世界中為K.找到任何解決困境的方法了。 那個始終想要進入城堡的K.在經歷一番徒勞奔波後,通往城堡的路徑最後還是向他關閉了起來,他不可避免地陷入到曾經所擔憂的狀態中,原文中用到了zusammenbrechen這一詞,譯為「崩潰、垮掉」。垮掉的原因不難理解,因為他在這里陷入了無窮無盡的瑣事循環當中,一切都很順利,但又完全裹足不前,也無法抽身,沒有鬥爭,也沒有隨之而來的成就感,長此以往,便會由某個契機造成這一結果。 至此,我陷入到一片混沌而深刻的思緒中,其中也包含了兩個最主要的問題。 首先,城堡到底指的是什麼? 我的理解是,「城堡」象徵著某種不可戰勝的力量,它可以是一個龐大復雜的體系,一種難以撼動的觀念,甚至可以是一種意義困境。 面對這種不可戰勝的力量,有人選擇盲目服從,比如故事中的村民。顯然巴納巴斯一家的悲劇來源於城堡,但奇怪的是,城堡並沒有對他們有任何實質上的審判,審判是來自於整個村莊的人,他們徹底臣服於那個由觀念構建起來的「城堡」,並竭力去擁護它。村民代表了絕大多數人,他們充滿了懦弱的、溫吞的、平庸的妥協,時不時不經思考便去孤立少數人來獲得安全感,最終演化為一種「群體的惡」。 也有人保持著警惕和對抗,比如主人公K.,書中不止一次提到過他對異樣的覺察和思考。作為一名「外來者」,K.處於一種疏離、懸置的狀態,一種沒有得到官方認可、完全捉摸不透、晦暗且奇異的狀態,K.意識到如果自己不能時刻保持警覺,就很有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未來的某一天里,盡管組織機構對他始終保持著親善友好的態度,盡管他完全履行了他們在明面上展示給他的、所有過於輕松的義務,他卻還是被他們以欲擒故縱的手段給予的小恩小惠所欺騙了——他會在這種表面上波瀾不驚的生活狀態中變得如此不小心,以至於在這里徹底垮掉。而當K.獲得一些階段性勝利並產生「其實我的處境也相當不錯,真是令人滿意」這樣的念頭後,他會很快地告誡自己,這種念頭恰恰就是危險所在。可以這樣說,K.一直在奮力對抗城堡在無形中對他施加的影響,他明白自己稍有不慎便會異化為村民那一類人,甚至更加絕望。 除此之外,書中還描繪了一位特殊的角色——阿瑪莉亞,作為城堡影響下的直接受害者,只因拒絕了城堡內某位大人物粗俗不堪的邀約信件,便使得整個家庭陷入到萬劫不復的境地。而書中更殘忍的細節在於,這個家庭為了扭轉這種境地所做出的無效努力,虛無縹緲的希望讓這份折磨不斷加深,最終拖垮了一家人。阿瑪莉亞和K.不同的地方在於,她始終保持著一種神秘的沉靜,原文中寫她的目光「嚴肅、直率、波瀾不驚」,作為苦難的直接承受者,她卻仿佛「置身事外」,以一種持久不斷的、超越其他任何一種感情的、對孤獨的渴望來保持清醒的意識。 麻木和服從、警惕和對抗、隱忍和超脫,這便是書中對待「城堡」的三種態度,由此引出第二個問題:這本書能夠給我帶來何種啟示? 很不幸,卡夫卡不是那種指引他人走出迷途的作家,妄圖通過某本書來獲得頓悟的讀者只能碰上一鼻子灰,這里只有似是而非、相互矛盾、真偽難辨的論述,書中的人物對話更像是卡夫卡精分狀態下的獨白。不過在這堆撲朔迷離的文字中,我依然感受到了一種「真實」,並驅使我再度審視周遭的一切,平穩安逸的日常不會這樣一直維持下去,當它顯露出崩壞的跡象時,大多數人是難以覺察的,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做好這種准備,這並非悲觀主義,而是一種清醒。 通常來講書應當追求沉浸,而卡夫卡的作品卻總有一種把人從虛構中抽離的力量,你可以把這種抽離理解為上文提到的清醒。事實上,讀完此書我確實獲得了短暫的清醒,但在這之後,我不得不去思考自身所處的境遇,我所從事的工作是否有意義?我的生活是否依據著清晰可見的願景?我是否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約定俗成的觀念…… 一股驅使我去尋找某種目標的意願開始變得強烈起來,這時我才忽然意識到,一旦產生了這樣的念頭,自己已經在前往「城堡」的路上了。 來源:機核

《惡魔凝視EXTRA》將於9月登陸PS4與Switch平台

速報消息,角川遊戲推出的原PSV平台遊戲《惡魔凝視》將發售力量升級版——《惡魔凝視EXTRA》,預定於9月2日登陸PS4/Switch平台,售價普通版7480日元,限定版11480日元。本作由CATTLE CALL負責開發、Experience監修。力量升級版除提升畫質與演出之外,還改善了遊戲操作性。 來源:電玩部落

女性超英也難逃被凝視?你如何看待動漫中的性騷擾橋段?

前不久,「神奇女俠」蓋爾·加朵在采訪中曝光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在拍攝《正義聯盟》期間,導演喬斯·韋登曾逼迫她錄制不喜歡的台詞,並以她的職業生涯作為要挾…… 要知道,在出演《正義聯盟》之前,蓋爾·加朵就已經稱得上好萊塢一線女演員,人氣票房都相當令人艷羨,卻依然遭到了導演的威脅。而另一邊的代表性超英「寡姐」斯嘉麗·詹森也在為另一樁事奔走。曾多次獲得金球獎提名的她公開表示,金球獎的主辦方HFPA曾在采訪中對她和其他女演員發表性騷擾言論…… 兩件事的背後是同一個可怕的事實——即便是如此有知名度的女明星,在好萊塢卻依然沒有多少話語權,甚至被當作男性凝視下的性化花瓶…… 事實上,不僅是演員,她們所飾演的角色本身在漫長的漫畫連載過程中也不止一次背負上被凝視的「任務」,或者不如說,很多女性超英自角色誕生之初就自帶憑借性感清涼的穿著打扮和柔韌度驚人的戰鬥姿勢來吸引讀者的「任務」。 這樣的圖片看起來或許還只是常規操作,但是如果我們將這些女性超英替換成男性超英呢? 幾年前,國外就興起了這樣一項「鷹眼企劃」。不得不說,讓男性超英擺出這樣一副曲線妖嬈的姿態,確實會讓人看到從前被熟視無睹的問題所在。 就算是為了吸引讀者,這樣的凝視程度也未免過於好笑了。真的會有戰士穿著這樣毫無防禦作用的布料、擺著這樣令人不明所以的動作去戰鬥嗎…… 動漫中的各種性騷擾橋段更是層出不窮,而這或許還要追溯到1968年。 這一年,漫畫奇才永井豪還沒有創作出影響後世的機甲漫《魔神Z》、黑深殘鼻祖《惡魔人》與換裝戰鬥美少女漫先驅《甜心戰士》,如今的業界扛把子《周刊少年Jump》在當時也只不過是個剛剛創刊的無名之輩。就在這一年,急需證明自己的年輕漫畫家與急需打開市場的新刊相遇,一部主打「情色」的漫畫——《破廉恥學園》就此誕生。 漫畫的劇情簡單至極,講述的是男女主與熱衷於對女生性騷擾的變態老師之間所發生的一系列鬧劇。主打劇情就是不過激的、沒有涉及到性行為和性犯罪的性騷擾,這樣富有沖擊力的畫面和設定使得這部漫畫一方面拯救了《少年Jump》的銷量,另一方面也陷入了PTA的抵制風波…… 當然,這部漫畫所帶來的影響不止如此,它無疑為創作者們提供了一個信號——性騷擾橋段無可厚非,甚至還能成為銷量的好幫手。 因此,在後來,我們看到了一系列類似於《破廉恥學園》中變態老師的好色類型角色,比如《城市獵人》中的冴羽獠、《龍珠》中的龜仙人、《犬夜叉》中的彌勒、《火影忍者》中的自來也等等。在那一時期,就連身為女性作者的高橋留美子都曾在漫畫《亂馬1/2》設置個這樣的角色八寶齋……而這些角色,盡管平時好色,但是正經起來卻又意外靠譜,這樣的反差對比之下,「小小的」性騷擾舉動竟然更像是一種接地氣的萌點了,不如說,正是因為這樣「人無完人」的小缺點,反倒給他們增添了親切感,也使得他們成為了人氣角色。 (不正經的時候是笑點擔當) (正經的時候也能賺足眼淚) 不過,隨著女性意識的覺醒,人們逐步認識到性騷擾行為的不正當性,日本動漫中也漸漸不再設置這種直接動手動腳的情節,轉而變成一種更為隱蔽的「發福利」方式——所謂的「幸運色狼」出現了。 不小心摔倒卻意外撞到了女性的胸或是看到了女性的內褲;想要用洗手間,拉開門卻意外看到正在洗澡/換衣服的女性……可不是男主故意,一切都只是巧合天意。這樣一來,盡管性騷擾行為本身依然存在,但應該被指責的對象卻已經完全消失了。 不過有的時候,男主本人也會成為被凝視的對象。只能說,不愧是你,真嗣君。 文章開頭所提到的蓋爾·加朵與喬斯·韋登的事件中,就曾有消息稱,加朵不想拍的就是閃電俠埋胸神奇女俠的那一幕;而在《復仇者聯盟2》中,尾燈也曾為綠寡安排過這樣一段不明所以的情節。這種幸運色狼的橋段雖然可以當作導演的個人XP,但逼迫女演員為這樣的XP買單、甚至不惜威脅對方職業生涯的霸凌行為實在是惡心至極。 放在三次元的行為自然令人無法接受,但是放在漫畫中,人們對於性騷擾橋段的想法卻各有不同。 有人認為,虛擬世界中的福利情節可以幫助普通男性釋放自己過剩的欲望和精力,從而減少甚至防止性犯罪。 也有人認為,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性騷擾行為本身都是絕不可取的,就算要播出,也應該在類似的劇情處標識警告才對。更何況,過於普遍的性騷擾橋段難免會給人一種「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的暗示,甚至會有人嘲笑起被性騷擾的女性是在小題大做、欲拒還迎…… (日本網友請願刪除靜香浴室鏡頭) 那麼你又是如何看待動漫中的性凝視與性騷擾橋段的呢? 本專欄是關於近期女性向熱點的討論,包括並不僅局限於ACGN相關資訊,感興趣的話請持續關注,不感興趣的話請及時關閉頁面,當然,也歡迎大家私信投稿想要討論的話題。總之,之後見吧! 補充說明一下:目前的更新頻率是兩周一次,另外一周會更新我和花卷兒的測評欄目。按照老大的意思,在更新本專欄的這一周,如果有熱點新聞,也未必非要放在周四,所以請不要發出「啊是我時間穿越了嗎」這樣的疑問哦……另外,我並不負責評論審核,如果不是被舉報,那麼你的評論大機率是被機器判定為不ok,所以請不要來私信我為什麼你的評論被刪了,不好意思,我確實不太清楚,畢竟我的評論偶爾也會莫名被刪…… 以往文章請戳匯總篇 動漫之家論壇連結請戳論壇, 隨時歡迎大家進行不澀情不暴力不人身攻擊不上升祖宗十八代的合理討論 來源:動漫之家

玩家丨彭必濤是個好玩的人

1 「做的是垃圾,很垃圾。」彭必濤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絲毫懊悔的語氣,反而如釋重負。這是我頭一回聽到有人如此評價他自己做的遊戲。 彭必濤是四川人,三十來歲,個頭不高,戴著眼鏡,留著胡須,短發一簇簇立起。他說話似乎總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口吻,也許是過於坦誠,以致於有時候你分不太清,哪些話是調侃,哪些話是正經,哪些話是反諷,哪些話是肺腑之言。見面那天,他穿了條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粉紅色的棉拖鞋,很隨意,不像有稜有角的樣子。可認識他的人都說他很有個性。 「個性」這詞,實在微妙,近乎萬能。往高了說,是不同凡響。往低了說,是奇葩。也許兩者沒什麼差別,只看你站在哪個角度。 彭必濤早期做的那些獨立遊戲,和他本人一樣,怎麼說呢,很有個性。比如,其中一款,天空不停地往下掉落眼球,沒有任何提示,也不知道該怎麼玩。據說有人看出來了,那些眼球是有區別的。這款遊戲叫《凝視》,總共四個關卡,彭必濤說,每個關卡各有不同玩法。 再比如《龍眼樹》,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行走,該往哪兒走,不知道。耳邊只有腳步聲和鳥鳴聲,偶爾有亮光透過樹叢照進來。走著走著,死了,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彭必濤稱之為「超級黑超級難超級坑爹」的遊戲,連他自己都沒法保證通關。可有人居然從中悟出了哲理。有個老外玩了以後,評論道:「很酷的實驗遊戲。一切都無需解釋。現實不就是這樣嘛,難道會有個聲音告訴你該做什麼做什麼?當然不會。」 那是2012年,彭必濤剛開始做遊戲。做了一堆遊戲,全是這種莫名其妙的風格。他那時在廈門大學讀書,讀的是數字媒體藝術專業。這個專業有個好處,科目容易過,混文憑不難,所以有大把時間做自己的事。彭必濤把一部分時間花在玩《DOTA》上,一部分時間花在他那個名叫「IN星球」的獨立遊戲網站上,另一部分時間花在做遊戲上。 IN星球是2010年建站的。那時候沒多少人知道什麼是獨立遊戲,彭必濤每天上網發掘國外的獨立遊戲,把它們搬到自己的小站上。搬了一段時間,疲了。獨立遊戲也有很多粗製濫造,教人眼前一亮的遊戲越來越難找,而且,不打招呼就這麼拿過來,不成了盜版網站嘛。他想找找看國內有沒有做獨立遊戲的,有的話,邀請他們入駐IN星球,為他們的遊戲開辟專版,方便他們同玩家交流,也算是為獨立遊戲做點事。 什麼是獨立遊戲,就是自己做著玩兒的遊戲。這樣的遊戲肯定有,但分散在網上,不好找。彭必濤最先找到的是一款叫做《微觀戰爭》的橫版射擊塔防遊戲,開發者是范芃和陳智龍。范芃在武漢,大學剛畢業。陳智龍在福州,還在讀大三。兩人合作開發《微觀戰爭》,可彼此從未見過面。之後,彭必濤又陸續聯系上國內早期做獨立遊戲的一批人,做《機械之刃》的晃悠、做《極限防禦》的CSPOK、做《死兔》的地獄,把他們也拉了進來。大家在QQ群里聊了聊獨立遊戲在國內的前途,結論是:沒前途。很多獨立遊戲,做到一半就沒了聲響。不奇怪。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就是個業余愛好,如果連時間和精力也沒了,只能半途而廢。 暑假返校前,彭必濤去了趟武漢,找范芃和阿豐玩。阿豐和他的團隊正在開發《奧庫茲2》,利用業余時間,阿豐單槍匹馬,一周做完美術,一周做完程序,一周做完十五個關卡,搗鼓出一款像素遊戲,模仿《鬼泣》的戰鬥系統,取名《像素五月哭》。彭必濤去阿豐的住處看了看,地方很小,擺著兩台電腦,心想,這些搞獨立遊戲的,不容易。 年底,第三屆中國獨立遊戲節在上海舉辦,《像素五月哭》被評為全場最佳遊戲。借這個機會,彭必濤在上海組織了第一場IN星球聚會。只是純粹的聚會,線上認識的朋友,線下見個面,聊聊最近在玩什麼做什麼接下來想玩什麼做什麼。地點在靜安的一處別墅,郭亮幫忙租的。郭亮就是小棉花,後來創辦了胖布丁工作室。聚會來了十幾個人,有的已經在做遊戲,比如小棉花、楓葉、免費打工仔,多數還是門外漢,比如彭必濤。 聚會結束後,回到廈門,彭必濤也開始做遊戲。買了書,看了教程,不懂的地方向陳智龍討教,有事問沒事也問,邊做邊學。半年後,做出幾款小遊戲,拿去參加2012年中國獨立遊戲節,沒入圍。這屆獨立遊戲節,《微觀戰爭》摘得最佳技術獎,五千元獎金,扣除稅,范芃與陳智龍各得兩千。兩人分別從廣州和福州趕到上海領獎,見了面。 第二年,彭必濤做了一款水墨遊戲《井》,還是沒能入圍獨立遊戲節。不過這年年底,他的另一款遊戲拿了個獎。那時候,國內的遊戲評選活動花樣繁多,有政府評的,有媒體評的,有民間機構評的,還有廠商評的,各有各的目的,但接受獨立遊戲的很少。獨立遊戲沒什麼影響,也沒多少油水,評它幹嘛。做獨立遊戲的要想露臉,有兩個地方:一是上海的中國獨立遊戲節,一是北京的CGDA中國優秀遊戲製作人評選大賽。彭必濤兩邊都投了稿,運氣不錯,拿了後者的非專業組最佳遊戲創意獎第一名。 獲獎的是《靜在迷霧中》,典型的彭必濤的風格。大霧彌漫,周圍是高聳入雲的樹、光禿禿的岩石、破敗的吊橋。進了遊戲,玩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沒有任務沒有目標,沒有可以與之互動的東西,就這麼在迷霧里走來走去。 一等獎的獎金五千元,不用扣稅,足夠支付從廈門到北京的往返路費和住宿費。2013年年底,彭必濤去北京領錢,順便組織了一場小型的IN星球聚會,拜訪了在北京做獨立遊戲的大谷和梁其偉。大谷當時在中國人民大學藝術管理專業讀書,業余時間做一款叫做《Eddy紫》的戰棋遊戲。梁其偉是《雨血》系列的作者,拉到一筆投資,組建了靈游坊工作室。 轉過年來,突然有個老外聯系彭必濤,說要舉辦一場藝術遊戲展,想把他那款《井》收進去。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展,彭必濤就滿口答應了。老外寄給他一百美元,他還挺開心,覺得賺了。 這個老外叫布萊恩·馬,也是做遊戲的,在2K Games上海工作室做了六年,參與過獨立遊戲《超光速》(Faster Than Light)的開發。《超光速》參加了2011年中國獨立遊戲節,沒得獎。散場後,遊戲的兩名主創,賈斯汀·馬、馬修·戴維斯,在上海一家小酒吧組織了一場獨立遊戲開發者的聯誼活動。那場活動,彭必濤也去了。布萊恩·馬可能就是在這家酒吧里認識的彭必濤。彭必濤對此完全沒印象,只記得自己不喝酒,也不擅長和陌生人聊天,在那里干坐著,挺尷尬。 布萊恩·馬對中國正在興起的獨立遊戲潮很感興趣。2014年3月,他在紐約王牌酒店舉辦中國藝術遊戲展,參展作品全是來自中國的獨立遊戲,包括《井》。 《井》是一款怎樣的遊戲呢?絕大多數人估計會玩得一頭霧水。一名蓑笠翁劃著木筏,穿過鏡面般的湖泊。沿途沒有任何提示,只有飛鳥、雨點和逐漸變暗的天空,暗示時間在流逝場景在變化。經歷白晝黑夜後,木筏抵達一片桃花盛開的小島,然後就結束了。畫面是水墨,背景音樂是古琴曲《廣陵散》,彭必濤找廈門大學古琴社社長胡穎彈奏的。意境是夠了,可沒有遊戲性,也不知道想表達的是什麼主題。 彭必濤是這麼解釋的:「標題為《井》,直解即是:尋找一口井。若解此題意,遊戲便解了三分之一了。再有就是玩遊戲,在其中探索,雖然有落花墜雨、飛燕遊魚、白晝夜里,但都僅僅是環境以及對玩家遊戲心態及行為的反饋,並不影響遊戲終解。而遊戲進行到後面,雖見小鎮,然可見不可達。而井亦是不可尋。倘若玩家放棄,那麼遊戲也便解了三分之二了。而遊戲全解在哪兒?那三分之三在哪兒?實際上,聯系三分之一的題,和三分之二的棄,合而為一,得出『雖有目標,實無目標』一句,即得全解。而對於『雖有目標,實無目標』詞句之意,則無定解。更何況其延伸之意?」 特立獨行也好,故弄玄虛也好,總之,這就是他的風格。重意境,不重玩法。啪地把遊戲甩到玩家面前,自己琢磨去吧。你可以說它是行走模擬器,也可以說它是交互藝術,唯獨不像遊戲。 彭必濤說,做這些抽象寫意的東西,還有個原因:能力有限。復雜的做不來,只好因陋就簡。簡單,也不簡單。他後來畫的那些水墨武俠動畫,人物只是一個個鬥笠蓑衣或發髻披風的黑色剪影。寥寥幾筆,挺有韻味。 2 彭必濤是個好玩的人,這個「好」,可以是上聲,也可以是去聲。對什麼感興趣了,一頭扎進去。興趣沒了,全身而退,絕不拖泥帶水。 最近這一年,彭必濤迷上了古代刀劍。他的女友阿游這麼描述:當你看到彭必濤臉上露出無比開心無比滿足的表情,如果這時他是坐在電腦前,那肯定是在玩《DOTA》,如果他捧著手機,那肯定是在刷他的那些刀劍群。 刀劍這個圈子很小,彭必濤玩的漢代刀劍,更是小眾中的小眾。唐刀的追捧者最多,唐朝的造刀工藝登峰造極,兼顧實用性與藝術性,且留存於世的唐刀很少,收藏價值高。而漢刀出土數量多,因年代久遠,品相大多不佳,不怎麼值錢。彭必濤手頭有十幾把漢刀,貴的千把塊錢。他玩刀劍,不為收藏,只是把玩。他覺得漢代刀劍的姿態線條有一種古拙的味道,再往後,唐宋元明清的那些,好是好,但俗不可耐。 玩刀劍,起初是為了做遊戲。彭必濤去年在做一款叫做《破飛》的水墨武俠遊戲,背景定於魏晉南北朝。這款遊戲里,刀既是道具也是線索。有曹操命人打造的五枚百辟刀,以龍虎熊鳥雀為識;有男主角初出茅廬時得到的傳家寶斬虎刀;有黃忠留下的赤血刀。彭必濤翻看古代刀劍的資料,讀著讀著,就迷了進去。 有一本《古今刀劍錄》,南朝陶弘景著,記載了南朝梁武帝之前歷代名刀名劍的名稱、尺寸、鑄造過程及銘文。某某鑄一劍,如何如何;某某埋一刀,如何如何;某某掘得一劍,如何如何。其中提到黃忠的赤血刀:「漢先主定南郡得一刀,赤如血,於漢中擊夏侯軍,一日之中,手刃百數。」 刀為什麼會「赤如血」?彭必濤想弄明白。讀古幣的文章時,得知銅幣生銹會形成不同顏色,爆藍銹、爆綠銹、硃砂銹,這里的硃砂銹就是紅色的銹。黃忠的那把刀,想必是一把銹刀。銅銹蝕後長期埋於土中,與某些物質發生化學反應,令刀身覆蓋一層硃砂銹,赤如血。一把生了銹的刀怎麼可能「一日之中,手刃百數」,也許是為了渲染它的傳奇色彩。那硃砂銹到底長什麼樣?彭必濤在網上看過照片,但沒見過實物,於是淘了些生銹的古幣,幾十塊錢一枚,想親眼瞧瞧。拿到手一看,硃砂銹不只是暗紅,對著光,還會閃閃發亮,他覺得挺有意思。別人玩的是古幣,他玩的是古幣上的銹。 他的很多愛好都是這樣。起初是為了做遊戲,玩著玩著,就變成單純是為了玩,覺得好玩,想玩。實際在遊戲里派上的用場,也就那麼一丁點。 他收藏了幾百張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後武俠電影的碟片,《東邪西毒》《笑傲江湖》《新龍門客棧》,有藍光也有LD碟。為了播放LD碟,還特意買了台LD影碟機。初衷當然也是為了做遊戲,他想研究電影是怎麼把武俠拍得這麼美的。可看著看著,初衷又被拋到了腦後。 他喜歡王家衛的《東邪西毒》,黃沙碧空殘陽如血,俠客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這部電影的碟片,全中國估計沒幾個人比他收得更全。前前後後買了二十多個版本,港版台版日版終極版,最貴的那張,一千多,普通的也要好幾百。他挺高興:「現在我在貼吧,我就是頂級大佬嘍。」 內容大同小異,如果只是為了參考,收這麼多版本做什麼。當然還是為了玩。一部部看下來,倒也並非全無用處。他後來為《破飛》做的那些水墨動畫,場景荒涼破敗,人物飄忽靈動,確實比以前更有武俠味兒。 最近,他又對奇石產生了興趣。「石頭和做遊戲有什麼關系?」我問。「你別說,這石頭和做遊戲可是大有關系。」彭必濤說。「他每次想玩點新東西的時候,都會這麼講。」啊游說。 石頭有便宜有貴,彭必濤買的全是便宜貨,大西北的風凌石,十幾二十元一塊。玩石頭是為了畫場景。把石頭拿出來,一塊塊擺在桌上,看它們的造型。打開台燈,從不同角度打光,然後發揮想像力。想像自己是一個小人,這些石頭就是一處處景致,小人在其中行走攀爬。這里是高高的陡壁,那里有塊岩石可以跳上去,這里有條小路可以走,那里有道屋檐可以避雨,這里還有個山洞。把這些景致裝在腦子里,沒准哪天做遊戲就能用上。 刀劍、影碟和石頭不是最燒錢的,如果算總額,花錢最多的是他那幾百本書。《破飛》走的是寫意水墨風,寫意不是臆造,不是天馬行空信手塗鴉,也需要考據,需要從具體物件中提煉特徵。彭必濤在舊書網上淘了一堆書,兩漢魏晉南北朝的歷史文獻,建築、服飾、兵器、玉石、漆器、民俗、宗教,五花八門,有些是絕版孤本。墓室的文物和壁畫最能直觀地展現那個時代的人文風貌。單是墓室的書,他就買了幾十本,西安東漢墓、曹操高陵、綿陽雙包山漢墓、東平後屯漢代壁畫墓、密縣打虎亭漢墓、芒碭山西漢梁王墓地、餘杭小橫山東晉南朝墓、嘉峪關酒泉魏晉十六國墓壁畫、中江塔梁子崖墓。 這些書又沉又占地方,每次搬家都是個負擔。暫時用不到的書,他又懶得賣。你得一本本上架,你得守在網上跟人一直聊,你得應付各種砍價各種挑刺,怎一個煩字了得。掛個很低的價格快速處理掉,他又捨不得。請來容易請走難,這幾百本書,看來他得一直帶在身邊了。 彭必濤還玩過兩三年冷兵器格鬥,也是為了做遊戲。他認為只有親自操練過,才知道怎麼讓遊戲里的格鬥動作更真實更自然。 「有用嗎?」話說出口,我就意識到,多餘一問。 「有沒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做遊戲為藉口玩耍。這樣一來,所有東西都可以歸到學習上,錢花得心安理得,玩也玩得沒有負擔,完美解決了玩耍時的負疚心理。」彭必濤說。 也有些玩,是純粹想玩,沒有藉口。比如崑曲,他認為崑曲代表了正從現代社會消失的那種古典女性的美。聽得不過癮,乾脆自己唱。報名上海昆劇團的培訓班,學了兩個學期。最後的匯報演出,曲目是《游園驚夢》,他化妝上台,扮演杜麗娘,唱的是閨門旦。閨門旦是未出閣的少女,扮相清秀端莊,唱腔柔美婉轉。 樂器也玩了不少,鋼琴小提琴吉他古琴笛簫,堅持至今的只有簫。他的很多愛好最後都是無疾而終,別人是從入門到精通,他是從入門到放棄。玩的時候很投入。練古琴,左手無名指磨出血泡。玩冷兵器格鬥,右手腕骨被打折。玩著玩著,哪天覺得無趣了,立刻移情別戀。 彭必濤玩東西,有個特點,玩的都是很小眾的東西。中國刀劍幾千年,他只玩漢代刀劍。奇石,他只玩風凌石。影碟,只收藏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武俠片。崑曲,只對閨門旦感興趣,其它角色聽了個遍,全無感覺。 再比如國畫,他只看寫意花鳥和寫意人物,山水完全欣賞不來。寫意人物,他最欣賞梁楷。梁楷是南宋畫家,為人放浪不羈,人稱「梁瘋子」,曾任宮廷畫師,因不肯受拘束,飄然而去。梁楷的大寫意人物,在當時屬於較冷僻較邊緣的畫法,不符合文人雅士的主流審美情趣。可彭必濤喜歡,覺得這人很對自己的胃口。 遊戲沒做成,雜七雜八的東西倒是玩了不少。東玩玩西玩玩,如果哪樣都不專精,豈不是浪費時間? 「幹嘛非得專精,玩得舒服就好。時間本就是拿來用的,不是用在這里就是用在那里,哪有什麼浪費不浪費。」彭必濤說。 也是,雖有目標,實無目標嘛。 3 彭必濤好像總在重啟。每次重啟,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以前的東西一股腦倒掉,騰出空間,給下一個好玩的東西。當然,已經裝進腦袋里的那些有用的東西,不會消失。就像電腦重啟,記憶體里的數據被統統抹掉,而儲存在硬碟上的資料還在。 遊戲做著做著,變成了玩。玩著玩著,哪天有了新點子,又開始做。當年讀書也是如此,讀著讀著,覺得不好玩,退學復讀,換所學校換個專業重新讀。 2006年,彭必濤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探測制導與控制技術專業。沒什麼特別原因,一是分數夠了,二是這個專業聽名字還挺有意思,學好了,沒准今後可以自己動手做點好玩的。 上了課才發現,自己對這個專業毫無興趣。北航位於學院路,附近聚集著不少高校,被稱為「學院路共同體」。這些高校的學生可以自由選修共同體內其它高校的學科。於是,彭必濤到處晃盪,在北京科技大學選修了笛簫,在中國農業大學選修了按摩。北航自己的必修課,反倒沒怎麼認真聽過。借了同學的電腦在宿舍打《DOTA》,跟著音樂學院的研究生學小提琴,還寫詩。他有個網名「眼皮上的幸福」,出自他寫的一首黑暗小詩,大意是:幸福被畫在了眼皮上。睜開眼,幸福被擋住。閉上眼,幸福才會顯露。我看不見自己的幸福,於是把眼皮割了下來。我看見了幸福,卻不再擁有它。 彭必濤想退學,家人不同意。孩子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一所好學校,讀到一半要放棄,哪個家長能接受。拖到第三年,彭必濤索性不上課也不考試,跑去咖啡館打工。家人沒轍了,說,要不你復讀重考吧。 就這樣,在北航讀了兩年半後,彭必濤又回家上高中去了。跟著小他幾歲的學弟學妹們復讀一年,2010年,考上廈門大學。專業是他喜歡的,數字媒體藝術。以他的分數,中國傳媒大學和廈門大學都可以報。他想著,北京已經玩過兩年,那就去廈門玩玩吧。 「這損失未免太大了,前面這三四年不都浪費了嗎?」我問。「沒什麼損失,青春就是拿來玩拿來享受的,人生用於揮霍也是它的價值。」彭必濤說。 獨立遊戲就是從那時開始做的。為什麼做獨立遊戲?我以為他會說,是因為喜歡,或者是因為想要表達什麼。沒想到他的回答是:「為了掙錢啊。做遊戲就是為了掙錢,不然幹嘛要做遊戲。可你要讓我去做大家都在做的商業遊戲,我得跟一大堆人競爭,我得做得比他們好才能掙錢,我還得學很多不想學的東西,要了解用戶心理什麼的,太痛苦了。獨立遊戲沒什麼人做,那我就沒有競爭,對吧,怎麼做都是自己說了算。而且不用上班,不用給人打工。如果做好了,賣了大錢,我就不用幹活了。這是一條捷徑啊。」 彭必濤想做水墨遊戲。別人告訴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模擬水墨的風格,比如水墨筆刷、水墨勾邊、粒子特效。可他覺得,這些都是花架子,既然要做水墨遊戲,至少得先弄清楚水墨是個什麼東西,不是拿毛筆蘸了墨汁潑在紙上就叫水墨。 他開始學國畫,這才發現,很多號稱水墨風的遊戲,徒有虛名,既無水墨畫的形式,也無水墨畫的內涵。水墨對它們而言只是一個標簽,就像獨立遊戲,貼到哪兒都可以。他特別反感這種打著傳統文化的幌子掛羊頭賣狗肉的做法,於是吭哧吭哧花五個小時,寫了篇分析水墨遊戲之真假的文章。再怎麼分析,也比不上親自做一款更有說服力。2013年,他做了《井》。第二年,又做了一款叫做《玄烏》的水墨武俠遊戲,拿了CGDA中國優秀遊戲製作人評選大賽的二等獎。 《玄烏》是彭必濤的畢設作品。「玄」取自「天地玄黃」,「烏」指「烏鴉」。天上掛著的不是太陽,而是烏鴉。黑色的小人在雪地上盤旋跳躍,也像烏鴉。場景是竹林,因為竹子好畫。人物只是草帽和蓑衣,沒腦袋也沒身體。武器有單雙手雁翎刀、藤牌和弓箭。打鬥的動作也很寫意,兩人相互沖殺,撞在一起,還沒來得及看清招式,唰地一聲,其中一人就被砍翻在地。 《玄烏》出了一版試玩,沒再做下去。畢業後,彭必濤去了成都,換了款水墨遊戲重新做。沒有正式名稱,只有代號——《MSMW》,「My Sword,My Words」的首字母縮寫。這款遊戲是和發小一起做的。發小在法國學金融管理,回國後,在成都開了家茶飲店,生意蕭條,一年後就關了。彭必濤不知用什麼方法,把他拉上了做遊戲這條路。 彭必濤負責開發,發小負責商務,拿著遊戲介紹和商業計劃書到處找投資,但沒人願意投。上海的椰島公司幫他們在天府軟體園遊戲工廠安排了兩個工位,每月資助他們一筆生活費。一方面是支持他們做遊戲,另一方面也是想讓彭必濤幫忙做一個獨立遊戲網站,將國內的獨立遊戲人聚合起來。彭必濤把IN星球的資源合並進去,搭了個新網站,就是後來的IndieAce。 《MSMW》做了一年半時間,2016年年初停工。為什麼沒再往下做?「做得不好,不想做了,反正也找不到錢。不想做,又沒錢,這兩個條件完美疊加,那就不做了唄。」《MSMW》拿過騰訊的一個獨立遊戲大賽的優秀獎,獎金五千元,這是它的唯一收入。 沒錢了怎麼辦?找工作唄。可獨立遊戲做久了,工作不好找。在做商業遊戲的公司眼里,你只是菜鳥一隻,跟剛畢業的學生沒什麼兩樣,你的那些個性在它們看來,只是花拳繡腿歪門邪道。彭必濤也懶得花心思找,正好有兩個熟悉的獨立遊戲團隊在招人。一是上海的皮克皮工作室,做像素遊戲《風來之國》。一是北京的穆飛,准備做一款《代號:硬核》的遊戲,剛湊齊三個人,還沒找到錢。誰有飯吃,就跟誰走。彭必濤去了上海,加入皮克皮,做關卡策劃。 我那時就想采訪彭必濤,他拒絕了:「再等我五年十年,如果沒餓死,就應該能做點東西出來。琢磨著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的人,大抵不值得一提。而且,我並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被別人了解。很多事情過於復雜,以致於我想不通,就乾脆讓這類事不存在,我才會覺得沒有壓力。而且實際上我也沒什麼特別的。」 他說,我沒什麼特別的,我只是以我的眼光看這個世界罷了。我說,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才需要溝通。 他說:「人們更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而根本不在乎事情的本質。而且自己眼中的世界原本也是有偏差的,不過這無所謂,無非就是一種看待世界的方式。至於和別人眼中的世界是否一樣,就更無所謂了。方式有很多,結果有很多,世界因此而豐富多彩。人們並不關心是否能夠通過溝通來認知他人。人們只是其他人身旁的過客罷了。所以我認為無需溝通,無需通過更多的敘述來了解,大抵通過現象認知,就足夠了。所以你並不必試圖說服我,根據我對我個人的認識,我想當下我是不會願意被寫的。而且我有個特點,就是 『口是心非』。因為對於所有事物,我有很多套認識,我說的和我想的並不一樣,而且即便當下或許一樣,下次回頭我又會覺得過往的自己有問題。一切問題乃至認識都是有很多套的,這就更糾結了。」 這是個看得很通透的人。 4 2014年,彭必濤寫過一篇文章,回憶他和獨立遊戲的一些事。我問到其中的某些細節,不知是懶得想,還是壓根不願再提,他一搖腦袋:「哎呀,忘了忘了全忘了。把它寫下來,就是為了不想再存在腦子里。寫下來,不就是為了把它忘掉嘛。」 有段時間,彭必濤把他的個人簽名改成了一句粗口:「獨立你妹,獨立你媽逼。」為什麼?「天天聽到這個詞,聽膩了。獨立遊戲就是個標簽,被很多人貼來貼去的標簽。」 獨立遊戲的定義很多,眾說紛紜。以前說,獨立遊戲是個人或小團隊開發的、沒有外部投資的遊戲,如今,很多獨立遊戲也有了投資,而且遊戲開發的門檻降低了,個人利用業余時間做遊戲,不再是什麼稀罕事。以前說,獨立遊戲追求的是個性,是作者的自我表達,如同地下音樂之於流行音樂。可個性這東西,很難評判,跟風的多了,也就沒了個性。 不管怎麼定義,做獨立遊戲的人,這些年確實在變。最早的那撥人,做遊戲更多地是為了自娛自樂,做多久都無所謂,做不出來也無所謂,做出來了,丟給大家玩,有人夸兩句,就心滿意足了。當然,也是因為那個年代,個人做遊戲想要發財,不現實。今天,做獨立遊戲的越來越多,大家的想法也變得越來越復雜。 彭必濤丟下自己的遊戲,上班去了。在皮克皮做了三年《風來之國》,沒等遊戲做完,又跑了。這次是身體出了點毛病,由背至肩膀到胳膊,又酸又痛。藥吃了一堆,沒什麼效果。醫生說是勞損,沒法立竿見影,只能慢慢治。 身體一難受,人就蔫了,玩什麼都提不起興致。這可不行,打工掙錢不就是為了舒舒服服地玩嘛。玩都玩不好,掙錢有什麼用。於是,彭必濤辭掉了工作,回到一個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狀態。每天除了打《DOTA》,就是畫畫。畫什麼無所謂,提起筆,隨便在紙上塗兩下,覺得像什麼,就接著畫下去。 彭必濤畫水墨的顏料,不是化學顏料,而是礦物顏料。他喜歡朱紅、石青、雌黃這些顏色原本的樣子。比如石青,礦物顏料是將藍銅礦研磨成粉末,與膠液混制而成。畫在紙上,清新亮麗,與化學顏料的石青色相去甚遠。不僅是色彩,質感也不同。紙張對水分的吸收,礦物顆粒在毛筆與紙張之間的摩擦,這些效果是化學顏料難以模擬的。 小人舞劍的一段動畫,四百多幀,他畫了五個小時。畫好後,用掃描儀把畫稿一張張掃進電腦。可轉換過程中,很多細節消失了。水墨的意境,全靠線條和墨色傳達。線條有曲直粗細的變化,墨色有濃淡干濕的不同。看似隨意,其實有講究。這把刀閃閃發光,怎麼表現?把環境畫得稍微暗些,襯托出刀的亮。這些肉眼可見的差異,掃描進電腦後,被抹平了。彭必濤想過其它辦法,用高拍儀,效果更差,把畫裱好了再掃,成本又太高。 很多事都是這樣,別人看來,效率低下,也沒多少實用價值,可他卻覺得非這麼做不可。魏晉南北朝的歷史,可以在網上找資料,他非得買一大堆書回來。水墨效果,可以在電腦上用繪圖軟體做出來,他非得拿毛筆畫在紙上再掃描到電腦里。畫畫,可以用化學顏料,他非得用礦物顏料。做武俠,有大量同類作品可以參考,他非得抱著幾十年前的電影看。畫赤血刀,知道它是紅的不就行了嘛,他非得買些古幣看看硃砂銹到底長什麼樣。 2020年年初,覺得有把握了,彭必濤開始做《破飛》,計劃是組建一個十人左右的團隊,做三年。可做了不到一年,就放棄了。放棄的原因和前幾次差不多:做得不好,也不想做了,那就不做了唄。他把一段戰鬥視頻和劇本丟到網上,甩下一句:「項目已關閉,我玩刀劍和奇石去了,勿問。」 至今沒能善始善終做完一款遊戲,無論自己的遊戲還是別人的遊戲,用他的話說:「只有失敗的經驗,沒有成功的經驗。」其實對他而言,成功失敗應該不是個問題。他討厭競爭,專挑沒什麼人走的小徑,別人擠破了頭想走的路,他避之唯恐不及。不和別人比較,只管走自己的路,哪來成敗之說。每走一步,不管往哪個方向,都是前進。如今回頭再看自己以前做的東西,他覺得,「都是狗屎」。 和他聊了以後,我才知道,他當年做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遊戲,並不完全莫名其妙。 《龍眼樹》是一款驚悚遊戲。你得先把屋里的光線調到最暗,除了螢幕,沒有其它光源,甚至連螢幕的電源指示燈也得遮起來,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下,才能看清遊戲場景。你會看到身邊有草有樹。一路狂奔,從草叢逃進樹林,跑得慢了,會被不知什麼東西拍死。跑上一陣,天漸漸放亮,你就能看清周圍的東西。但一般人玩不到那里,一看黑咕隆咚的,就不想玩了。 《井》是有結局的。你登上小島,站在島上,對面隱隱約約顯現出一座城鎮。那是你的下一站。但一般人想不到登島,也就看不到這個結局。 《靜在迷霧里》是有主題的。走出樹林,進到山里,你會看見鹽鹼地,會看見一片光禿禿的樹樁,會看見磚塊如雨點般從天空掉落。他想表達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但一般人不會玩這麼久,要麼找不到路,要麼覺得無聊,中途就放棄了。 《玄烏》的格鬥是有章法的。操作極其繁瑣,沒有固定的攻擊格擋的按鍵,左右搖杆、四個按鍵及兩側扳機全得用上。既要控制身體的移動,行走奔跑下蹲起立,又要分別操控左右手的動作。是左手發力、右手發力還是一起使力,刀是從下往上撩還是從上往下劈。如果用的是弓箭,需要先用一隻手把弓抬起來,另一隻手拉弦,然後瞄準目標,最後發射。一般人哪有這個耐心,誰勝誰負,難說是運氣的成分居多,還是技巧的成分居多。 有些東西,粗糙幼稚,卻更真實。今年年初,彭必濤做了兩把西漢環首刀的刀鞘,以刀身為胎,裹麻布塗大漆。沒打磨,黑不溜秋疙里疙瘩,談不上美觀。刀鞘製作是刀劍復原的一環。國內從事刀劍復原的,多為民間愛好者。也有商家打著復興刀劍文化的旗號,做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其實只是商品,與傳統與情懷無關。就像水墨和獨立遊戲,總有人借著它們的名義,做些與它們無關的事。雖然無可厚非,但這麼做,一點也不好玩。 5 當年和彭必濤一起做《MSMW》的發小,被他帶上這條路後,走了下去。在遊戲公司做了一年,回到成都,和高中同學開發一款名為《藏夢》的解謎遊戲,以文成公主入藏為背景。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小團隊,前不久剛搬進新辦公室。 而彭必濤又重啟了。他在一家手遊公司找了份策劃的工作。新公司在浦東,他住浦西,來回不方便,於是換了住處。找搬家公司,搬運費花掉一千六百多。十幾箱書,幾箱影碟,十幾把刀劍用防潮袋封好,分別塞在幾個泡沫箱里,還有幾十塊石頭。做了七八年遊戲,這些差不多就是他的全部家當。 因為總在重啟,很難說彭必濤究竟屬於哪個圈子,也很難給他貼上一個明確的標簽。避免被貼標簽,避免被預設立場,擺脫一切人生道理和心靈雞湯,這是不斷重啟的好處之一。不想把自己框死,也就不會執意去堅持什麼。「有人說,你看你一直在做遊戲,你這個是堅持。我這完全不是堅持啊,我都是怎麼輕松怎麼偷懶怎麼來。」 你問他,回頭看當初的某次重啟,會不會後悔。他會說:「哎呀,懶得看,老是回頭看回頭看,累不累啊,你經歷的一切,自有它的價值。」 啊游對彭必濤的概括只有兩個字:「臭屁。」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個字:「懶。」他倆是在三年前的一場GameJam活動中認識的。那時的彭必濤還不像現在這麼鬍子拉碴,看起來文質彬彬。啊游後來問他,你們這些做獨立遊戲的是不是都這麼怪。彭必濤說,哪里,比我怪的多的是。 聽他倆說話,有時候你會覺得像兩個孩子在拌嘴。啊游說彭必濤懶。彭必濤說,那你可以勤快點啊。啊游說,你咋不說你自己勤快點。彭必濤說,我肯定不能勤快,我怎麼可能勤快,我為什麼要勤快。說得理直氣壯,讓人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反駁。 這個小區有很多流浪貓,花的白的黃的,每一隻都長得胖嘟嘟的。正聊著,一隻貓跑進了隔壁人家的院子里。啊游問:「那是它自己家嗎?」彭必濤看了一眼,說:「我覺得不是。它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愛走哪兒走哪兒,它是自由的。」 院子後面有一塊草地,長了一片魚腥草,無人打理。彭必濤買了十來株葫蘆苗,種在那里,四周用鐵絲圈住。他拎著桶,給這些幼苗澆水。我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回了句:「當務之急,是把這些葫蘆苗養好。」 澆完水,進了屋,彭必濤拆開新寄來的包裹,取出一塊石頭,像孩子捧著心愛的玩具。他把石頭擺在桌上,把門窗關嚴實,燃了根香,豎在石頭頂端,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白色的煙霧一圈圈繞著石頭往下流動,如雲似瀑。 「這才是生活。做遊戲,那叫幹活。生活可比幹活重要多了。」彭必濤說。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