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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科幻丨賽博家教(下)

題圖作者:@焦茶 上篇傳送門: 輕科幻丨賽博家教(上) 九 終於,蓮珏走進了會議室。 從她的臉色來看,我已經猜到了結局。 「錯在哪了?」我問道。 「我沒能控制到對於下層人基本權益的把控,換句話說我對他們讓利太多,為他們的一些基本權益提供了保障。」 「你這樣做肯定不是為了刺激消費,激發他們的購物慾望吧?」 「是。」蓮珏像是犯錯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但是我一想到老布……」 「果然沒有把控好距離感的結果就是會干擾你的判斷。」 「你們總是告訴我不要把下層人想得太復雜,而更應該去想怎麼利用他們簡單的情緒榨取利益,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你和老布都出身在下層,而他是一個為了孩子能不惜去死的父親。」 「所以這就是結果。」 「但這肯定不是錯誤的!操!連陳先生你也這麼沒有人性嗎?」蓮珏抬起頭大聲喊道,她所爆發出來的氣勢把我都給嚇退了一步,「下層人也是實打實的人啊!我難道要這樣將他們一步步逼上絕境嗎?按照你們交給我的知識,我從他們身上賺取的利益已經多於公司以往的平均值,這樣還不夠嗎?」 我不知道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好,面對眼前這個像是炸毛貓咪一樣的蓮珏我感到了有點不知所措,但這次我沒有猶豫太久,我也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之舉。 我走上前去,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蓮珏的腦袋,將她因為激動而不再整齊的頭發弄得更加凌亂。 「老布是我的兄弟,我當然感謝你救了他一命,從個人的層面上我認同你的判斷。」我輕聲說到,「我也明白你想做的事是正確的。但你太急了,很多事並不是你想就能夠達成的,一步到位的結局往往是一塌糊塗。在這之後我們還有時間……」 蓮珏明白了我還是站在她身邊的,原本緊繃的她開始放鬆下來,逐漸恢復到以往處事不驚的狀態當中。 「謝謝你,陳先生。」蓮珏微微笑著回答道,「確實是我有點太過焦急,但在這之後我會幫你保住這份公職的,我們還能夠繼續探討之後公司在下層中的政策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會看看能不能申請到去下層走一趟的機會,如果有你陪同的話我想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可以帶你去見見老布,他肯定很樂意和你見上一面。」我無奈的擺了擺手,「果然下層還是得輪到你們這些上層人來拯救,說不定你會成為他媽的英雄呢……雖然這很難,但我希望如此。」 「嗯,我也想看看下層的街道,吃一吃你們所說的昆蟲蛋白棒之類的食物。雖然可能一點都不健康,甚至有點骯髒,但肯定會是一次不錯的體驗……」 在蓮珏這樣暢想著之後的計劃時,我突然感覺到了有那麼一點不對勁,這是一種帶有預知性質的強烈不安感。 我看向了一旁的攝像頭,我能明確地感受到有人在監視我們兩人,我先前喝著氣泡水所擔憂的並非是蓮珏測試的失敗,而是失敗之後會發生些什麼。 忽然這個攝像頭開始飛快地向內伸縮,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什麼的時候,一隻槍管從中翻轉而出,對准了毫無防備的蓮珏。在蓮珏聽到槍彈上膛聲,驚恐地轉身向後看去時,已經來不及了。 砰! 槍聲震耳欲聾。蓮珏的鮮血混合著腦漿,從她的後腦處以扇形崩開,給身後的一大片地面與桌椅塗上了一層混沌的顏色,其中也包括了我的身體。 蓮珏踉蹌後退兩步,撞在我的身上,而後倒向一旁的桌子,發出撲通的聲響,頭朝下摔在地上。我能看到她的身體還未完全死去,四肢還在微微地抽搐,下半身也因為膀胱失禁而逐漸變得潮濕。 「啊啊啊啊!」 我顫抖著發出高亢的尖叫,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發出這種聲音,就像是專業的美聲演員訓練之後才能達到的音高。我叫了一聲又一聲,叫得像個小姑娘。無人的會議室沒有任何回應,那根槍管又變回了攝像頭,冷冷地盯著我的表演。 最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我心里湧起了一種想法,我希望蓮珏在第一時間就死了。要是她並沒有死,那該多恐怖啊。 十 我終究是冷靜了下來,首先矮下了身子伸手觸摸蓮珏的頸部,確認了她的死亡。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作為公司大小姐的她,會這樣沒有緣由地被警衛系統打死? 「咳咳……嗯……」 突然會議室里的廣播系統傳來了一陣慵懶的咳嗽聲,這讓我像觸電一般繃直了身體,不解與驚恐又一次占據了我的意識。 因為這個聲音正是蓮珏的。 「看來陳先生你已經冷靜下來了,現在聽得到,也聽得懂我說話吧?聽得到就點點頭。」 我呆滯地點了點頭。 「那好,你可以把地上那具屍體帶上來找我了……」廣播內又傳來一陣哈欠聲,像是剛剛睡醒還未完全清醒一般,「我會給你一點提示,就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了。」 說罷廣播便只剩下輕微的電流聲,隨後就完全關閉,整個會議室又只剩下了一片寧靜。 偶爾還會有一些在桌子上的粘稠液體掉落在地上的滴答聲。 我又傻站了一會才蹲伏下身子,將蓮珏逐漸冰冷的屍體捧起,緩步走出了會議室。正如廣播所說的一樣,原本寬敞敞亮的大廈樓層現在只剩下了一條用來指示我的光源,以往隨處可見的員工現在也都不見了蹤影,我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來到了另一間以往從未來過的房間當中,這是一個通體由暗藍色的金屬構築而成的房間,牆壁上有些許凹槽呈一定的間隔排列開來,不知名的光源為這個房間提供充足的照明條件。在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立著的巨大玻璃艙,里邊填充著大量淡黃色的液體,與天花板有眾多粗大的傳輸管道相互連接。此時一個女人正站在玻璃倉旁邊,她穿著一身便服,赤裸著雙腳站著,那頭黝黑的長發仍濕漉漉的,此時正對著一個操作台劃動著手指,上面放映著大量的記錄影響與文字資料。 剛才的廣播肯定是這個女人發出的,雖然頭發的長度不同,但她的容貌與我懷中的蓮珏完全一致。 「噢,你來了啊。」女人注意到我走進了這間房間當中,但她仍然沒有抬頭,專注地閱讀著熒幕上的訊息,「現在讓你叫我蓮珏總感覺怪怪的……這樣吧,你叫我真珏如何?你懷中的那傢伙就是偽珏了。」 「這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這幾個月跟你在一起的都是我的復製品,是根據我記憶與人格創造的仿生AI。」真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部示意到,「你搓搓她的這一塊,應該可以找到一塊記憶晶片,那塊玩意就儲存著我的一切。」 我跟隨著真珏的意思,將手中的偽珏輕輕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後頸部,真地讓我找到了那一塊不起眼凹槽,取出了一塊帶著血的晶片。 「我媽告訴過我,人生來是一張白紙,所謂的教育就是在這張白紙上面畫上東西。」真珏撇到我難以理解現況的表情,便繼續說了下去,「一旦在這張白紙上畫上不對的東西,再怎麼用修正液去修正都沒辦法恢復當初吧?為了能讓我接受一步都沒有出錯的教育,我便對自己進行克隆,複製人用來接受不同的教育測試,作為本體的我則在這個休眠艙里休眠。等到實驗體為我測試出完美的教育路線之後,再將我喚醒進行復刻就行了。」 「那她知道這種……」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自己是克隆體?她所會做出的反應,就是我所會做出的反應,這樣不才有實驗價值嗎?」真珏笑著說道,「她做出的每個決定,都能夠決定教育方針之後的走向。但無法改變結局,那就是她自己的死亡,畢竟公司不需要兩個蓮珏。」 「……」她的言論讓我感到啞口無言,我曾經用盡一切手段擠破頭想要向上爬,但沒想到身處頂層時真正風景會是這般。 「身處高位者需要擔心的事情遠比你們多得多,我們甚至連試錯的資本都沒有。一旦做錯一件事,這個看似穩定的金字塔式社會將會在一瞬間崩壞。」 「我是沒想到你們會這麼他媽冷血。」 「謝謝夸獎,這正是作為一名管理者需要有的資質。」蓮珏不再看螢幕上的訊息,她轉過身來直直面對著我說道,「我剛才查閱了你們這幾個月的經歷。陳先生你與那位下層朋友布先生,你們確實有能力讓我更加透徹地了解下層人的所思所想以增加公司的營業額。經過實驗結果的判定,如果你與老布可以稍微改變你們先前的教育方針,讓最後的我不會在課程的基礎上對下層人產生不必要的同理心,你們兩人就將晉升到上層成為專職教師。怎麼樣,這是一筆不錯的交易吧?」 「我的答案是……去你媽的。」 我此時的表情肯定是我此生最爺們的一回,比我在街頭痛揍某個幫派混混時的嘴臉都要帥氣得多。 真珏的微笑消失了,好像從來就沒笑過。她的臉發生了可怕的變化,變得非常僵硬,眼神銳利得像是能夠射出子彈,這讓我想起了先前會議室的那隻槍管。 「你別說這種話,陳先生,再也別說了。」 「我說,我去你媽的。」我狠狠地朝面前的真珏吐了口口水。 在這不久前我和老布通過電話,當時我表示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我會選擇保全自己,但現在我卻做出了最愚蠢的決定,那就是和天堂公司作對。 這是我遲到的正義感在作祟,還是我對蓮珏的情感已經強到讓我迷失了自我? 二者皆有,但二者也都不是主要因素,事實上直到現在的我也只是在自保而已。 我先前所經歷的一切,無論是下層的爾虞我詐,還是在上層指導蓮珏收割群眾,這些支配與被支配關系當中,本質上所有參與者都是人。歷史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一件事,那就是人是不會把自己玩死的,再蠢笨的制度都不會毀滅世界,因為參與其中的都是人。 但現在真珏所展現的技術讓我感到恐懼,恐懼到不得不進行反抗。 在她的眼中,我是否還是人呢? 現在這技術還只用在精英的家教培養,在之後就會遍布到世界的每一寸,歷史同樣證明這一事實。 我根本沒辦法保證順從她之後我還是不是自己,更大機率會是從某個罐子里頭跳出來的「我」,同樣這個城市也將沒有人能保證自己還是他們媽親生的。 我強迫自己與盛怒當中的真珏對視。因為我為了保住「自己」而站好了隊,這場遊戲我就必須玩到底。人生就是這樣,選好了方向就不要有任何退讓,就是要玩到底。 我將手伸到了自己腦後,將那塊帶血的記憶晶片直徑插入了腦後新開的凹槽當中。 十一 過量的信息數據湧入我的大腦令我感到頭疼欲裂,像釘子扎進去了一樣。我突然涌現出了一股莫名的悲傷,這讓我淚流不止。我的太陽穴也開始猛跳起來,我猛地一抽鼻子,把鼻涕抽了回去,但隨之眼前的世界就變成了一片漆黑。 我感覺自己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身體不再歸屬於我自己的掌控,自顧自地撲通倒地而後開始了不斷地抽搐。 這是正常的現象,畢竟我幾乎是往自己的大腦里輸入了另一個人格。但我相信這個進入我腦中的傢伙會成為我的盟友,我們不久前才定下了約定,決心要慢慢地改變這一切。 在一片漆黑中我聽到了她的抽泣聲,我慢慢從一片漆黑中爬了起來,朝那聲源走去。 蓮珏穿著她那身最初與我相遇的黑色連衣裙癱坐在地上,在這一片漆黑的世界當中,只有她的頭頂有一束光源,將她籠罩其中,為她覆上了一層神聖的色彩。但她的臉上帶著的恐懼與困惑,讓她變得甚至有些醜陋。並不是每個人在認識到自己只不過是科學創造的復製品都能欣然接受,不如說作為人類的我們被告知這一事實時,幾乎百分百都會崩潰。 蓮珏停下了抽泣聲,她咳嗽了起來,她咳嗽個不停,像是要吐些什麼出來一樣,最後勉強歇了口氣輕輕說道:「我不是假的……我不想死……我沒有錯……咳咳……」她又咳嗽起來,然後開始小聲哭泣,最後用已經沙啞的聲音孩童般嚎啕大哭起來,「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我不想消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對歇斯底里的蓮珏,讓本應該做好准備的我感到了束手無策,即使我明白她的處境但我絕對無法做到感同身受,那是我……不,是人類永遠無法親身體驗的經歷。 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的。 「餵!」我鼓起勇氣卻仍只像是個懦夫一樣,只敢遠遠地看著蓮珏,大聲地招呼道。 「陳先生?」蓮珏奇跡般地停下了哭嚎,她抬起頭看向了我,原本像是死水一般絕望的雙眼又帶上了一點色彩,「為什麼你會在這?」 「什麼叫我怎麼到這里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里應該是我的腦子吧?你才是進到我腦子里的傢伙!」 故作輕松的我臉上掛的笑肯定假得要命。 「你的腦子……啊!」蓮珏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抬起頭對著我驚呼到,「你不要命了?一個人的身體里怎麼能容納兩個意識?」 「我以前和老布有聊過這些事情,使用二手義肢的秘訣就是和那些殘余意識談妥就行。」我說著走上前去,兩只手使勁抓住了蓮珏的肩膀,強迫她與我相視,「聽著,我們現在要一起逃出上層,只要到了下層,就可以為你找到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重新開始?我根本就不曾他媽的真正存在過……」 「沒錯,真的蓮珏可不會用『他媽的』這個詞,而只有現在的你會用。」我認真地對這名無助的女孩說道,「所以你是獨一無二的。現在的你一無所有,自然也就一無所謂。」 「不,我絕對做不到的……我根本就沒有……」蓮珏講自己的頭重新埋回了雙臂之間,用沙啞的聲音給予我回應。 「作為人類需要的唯一性是嗎?你說過你想去下層。這個願望也不屬於原本的蓮珏,只屬於你。」我一字一句地向蓮珏說道,「這就是你的目標,如果你沒有的話,那就是現在我給予你的。你可以拯救自己,在這之後還能拯救所有人。」 蓮珏突然安靜了下來,她第一次抬起頭用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與我相視,而是不是再刻意地撇開視線。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別在意那場考試和那之後的結果了。」我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現在的你說得夸張一點,是通過上帝給人類的測試也說不定。」 「不過是陳先生的隨堂測試而已……」蓮珏同樣用笑容給予我回應,「時間不多了,讓我們趕快開始吧。」 這個新生的信念暫時重振她漂亮的模樣,使她幾乎臻至美麗的境地。 十二 在我下一次眨眼的時候,面前的景象又變成了那間休眠室,真珏也才剛剛開始皺著眉頭走向了我。距離我因為信息過載而進入癲癇狀態並沒有過多久,我在腦中與蓮珏意識的對話可能有好幾分鍾,但在現實世界里只不過是一瞬。 我感到腦內所有的東西都落回了原位,世界恢復了一點原來的色彩。 「這里交給我,我有些話想跟她說。」我腦中突然響起了蓮珏的低語聲。 我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將我的身體完全放鬆了下來,身體並沒有就此倒下,而是自顧自地動了起來。此時身體的主導權已經交予給了蓮珏,我只能通過五感作為一種第一人稱的觀眾看著事件繼續的發生,這種感覺就像坐在那種最先進的超感體驗設備中一般。 原本因為我的嘲諷而滿臉怒色的真珏,此刻她也僵在了原處,震驚已經沖淡了她的怒火。 她們兩人就這樣站著,面對著面,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打量著,估摸著對方的力量。 最後是蓮珏打破了沉默,她突然向前沖去,而後躍起,扭動我的身體使出了一招側踢踢向對方頭部。雖然真珏快速支起了自己的胳膊用作格擋,當仍被踢開了好一段距離,撲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我操……」我親不自禁地發出感嘆聲。 「基礎的格鬥技巧也是我的必修課啊。」蓮珏沒有出聲,而是在腦中對我的意識進行直接回復,「而我的姐姐也是一樣的。」 坐在地上的真珏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自己泛紅的手臂,而後又看向了蓮珏。 「我的……妹妹,你居然會選擇與這個下層人聯手?你就是我,以我的意志力,可以直接將他原本的人格覆蓋掉才對。你真是一個徹底的失敗品。」 「不,我不是失敗品。」 「哈哈。那你想說什麼,想說你超越了我?因為你更富有人性?」 「我和你沒有關系,我就是我。」蓮珏指了指自己說道,相比起激動的真珏,她反而像是勝券在握的一方,「姐姐,陳先生是一個很好的老師。而你僅僅通過那些影像資料就認為自己明白了一切,反倒是我為你的自以為是感到了可悲。」 「住嘴!你這……你這……」 「這種時候你可以試一下用『他媽的』這句髒話試試看。」 真珏的臉漲得通紅,她就是我最早時候遇見的蓮珏,有著不可一世的高傲與掌握一切的自信,像她這種人最不能容忍的有兩件事,一就是被他人拒絕,二則是被他人同情。 我和蓮珏剛好各占了一條。 這次是真珏先發起了攻擊,她沒有任何預兆地從地上翻身而起,猛地向蓮珏沖來,右手的一擊沖拳直直打向面門。蓮珏早早准備好應對真珏的反擊,輕巧地側過身去,同時雙手交錯企圖用我的體型優勢抓住真珏的右手將其控制。 「你真是一個不稱職的姐姐。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為妹妹的獨立而感到開心的。」蓮珏將真珏的右手絞住,同時將左腿邁進對方兩腳之內,用拉近距離斷絕了其用踢技進行反擊的機會。 「我說過,這個世界上不需要兩個蓮珏,人的身份永遠都是唯一的。」真珏咬牙切齒地回應道,同時開始了掙扎。 壓制中的真珏爆發出來的力量遠超我們的想像,這肯定是經過肌肉密度改造等義肢植入手術,蓮珏的絞殺被真珏的曲肘的力量硬生生撕開一小塊縫隙。真珏抓住了這個瞬間,跺腳起跳,攀附在蓮珏身上,左手和曲起的右手反倒是將蓮珏的喉嚨鎖住,一瞬間的壓力斷絕了蓮珏呼吸的可能。 真珏企圖就這樣勒死蓮珏,雖然蓮珏順勢向後摔去,企圖將纏在背上的真珏摔下,但即便是背部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真珏手中的力道也不曾小上半分。 「不管在任何方面我都比你優秀,我有著比你更優秀的判斷力,也有著比你更完美的肉體。」 「確實如此……」蓮珏因為缺氧的症狀,開始有些脫力,但仍然掙扎著,「但我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蓮珏的右手抓向身旁的那具屍體的腰部,一支精緻的手槍落入了她手中,那正是我與她初次見面時她帶在身旁的那支。在今夜之前她都作為公司大小姐生活著,不僅懂得這一系列「基礎」的格鬥技巧,身旁更是常備著防身的槍械,即使是身處自己家的公司當中。 這是過去的她留給此時逆境的解牌。 在真珏發現蓮珏手中的槍時,槍口已經對准了她的腦袋,沒有警告,蓮珏果斷扣動了扳機向真珏射出了子彈。但事情並沒有如我們預想的一樣迎來結局,真珏也在同一時間松綁,並支起右臂護在了面前,幾顆子彈都鑲在了她那隻堅韌的義肢當中,爆出了幾團絢麗的電火花。 松綁的縫隙間蓮珏急忙向一旁翻滾而去,企圖在拉開距離的同時重新對真珏的要害進行瞄準並射擊,轉身看見的卻是那雙燃燒著憤怒的雙眼。 真珏的右手雖已報廢,但沒等蓮珏做出反應,那仍完整的左手已死死抓住了她手中的槍,同時赤裸的小腿上挑起狠狠地對蓮珏右手的肘關節進行踢擊。 她肯定知道我右手是義肢的這一事實,這一擊挑好了角度,在蓮珏還未感受到同痛楚的瞬間使得這只義肢從我身體解體,成為了她手中的一件玩物。同時她順著攻勢轉身又揚起一腳踢在了蓮珏的胸口,徹底掌握了主導權。 「所以呢?沒有就這樣一槍打死我是你的失誤。」真珏對癱坐在地上的蓮珏嘲諷道,「更多人的協力只會讓你陷入困境,這個世界需要的不可能是協作!你能依靠著只有自己!」 她的聲音很大,但任誰都能明白,她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雖然真珏努力想要讓自己的展示得輕松,但我仍然能看到她臉上滑落的汗珠與其劇烈起伏的胸脯,這一瞬間的交戰對她同樣是遊走於生死邊緣的豪賭。而且為了更好掌握義肢,她並沒有選擇屏蔽相應的痛覺神經,那幾顆打入她右臂的子彈絕對給她造成了不小麻煩,迫使她就這樣面對著蓮珏卸下了自己原先的右臂。 「掠奪才是永恆的主題。」 我的那隻義肢被她直接裝在了身上,原先蓮珏對准她的那隻槍,現在則對准了蓮珏自己的腦袋。我們都知道這種情況下真珏不會留給我們任何機會,沒有警告,她同樣會直接就這樣開槍解決麻煩。 但我們並沒有等到那顆子彈,而是整個休眠室淡藍色的冷光突然轉變成了赤紅色,同時刺耳的警報聲開始響起。面前的真珏也不再看向蓮珏,而是緊緊盯著面前空無一物的牆壁。 「你是誰?」真珏厲聲發問道,她臉上滿是難以掩飾的困惑,但並無恐懼,「給我停下!」 蓮珏仍未能明白當下的情況,但我已經先一步反應了過來。這次輪到我取回了身體的主動權,近乎是莽撞的向持槍的真珏沖去,原先只是要搶下她手中的槍,沒想到那隻右臂義肢也隨之脫落,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 身為上層大小姐的真珏肯定不知道二手義肢所帶有的詛咒,這種事情只有身處於下層的我們能夠明白。而寄宿在那隻右臂當中殘存的意識,那具半腐爛的屍體,並非已經徹底消散,而是一直在靜靜地等候著…… 「他生前恐怕都沒想過能再見上一次上層人,更不可能知道死後竟能得到這麼一次復仇的機會。死人確實有向活人索取的機會,尤其對方就是害得他落得那下場的人當中的一員。」這回拿槍指著真珏的人是我,而我也同樣不會猶豫,抬手就是一槍打在了真珏的小腿上。 可惡,這並非我本意,而是蓮珏這次也未經我的同意取回了身體的操作權,將原本應該打進真珏腦袋的子彈偏移了方向。我當然是巴不得一槍打死眼前的這名誕生於科學的「魔女」,但蓮珏同樣有她自身的理由。 「抱歉,這里就交給我吧。」蓮珏這樣在腦中向我說明到,而後重新抬起槍瞄向了真珏的腦袋。 「剛才那傢伙並非病毒……算了。倒是你,又一次手下留情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嘲笑我嗎?」真珏忍痛咬著牙說道,但她也伸出手指向了蓮珏。 因為進入警報狀態,培養屋當中也伸出了大量先前攝像頭款式的槍械瞄準了蓮珏,只等真珏的一聲指令。 「我不想殺你。雖然你無法理解我,但我可以。」蓮珏緊握握著手中的槍指著真珏讓她不能輕舉妄動,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地向後面的出口退去,「和你說的一樣,我們都是一張白紙,只是看到了不同的景象,經歷了不同的故事,由此走上不同的道路。僅此而已。」 蓮珏最後向著地上的真珏咧嘴笑了笑,隨即沖出了這個房間,開始了逃跑。 十三 逃出培養房並不意味著成功的逃脫,雖然說現在正處深夜時分,殘留在大廈中的員工不算多,但肯定還是有許多安保部隊因為突然的警報聲而快速集結起來,正在追查一切可疑人員的下落。 但這與我們現在看到的景象比起來,恐怕都不算是事。 在這層樓的視野當中,有三四十個正在晃盪的人影,在發現蓮珏出現之後齊刷刷地將她們的目光都轉了過來。她們每個人都與蓮珏有著完全相同的容貌,身上也穿著同一款式的白色塑膠服。 在下層我有遇到過不少癮君子,我以為他們已經沒有能被稱之為精神的東西,但他們在看見藥物時眼中還是會爆發出渴望之類的情緒。而此時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行屍走肉,這些「蓮珏」沒有任何思想,從她們的眼神當中絲毫感受不到靈魂的存在。 「恐怕是真珏放出來的吧,她還是沒想讓我們這麼容易就逃走。」面對這個逐漸向自己靠攏過來的「自己」,蓮珏臉上的笑已經僵住了,「向自己開槍什麼的,果然來幾次都不能習慣啊……交給你了!」 「啊?」這次安穩坐在觀眾席的我突然拿回了自己身體的操作權,忍不住錯愕地叫道。 「簡單的射擊你應該可以通過和我共享部分記憶掌握到,我也也會告訴你最佳的逃跑路線,現在快動起來!」 蓮珏在我的腦中催促到,同時一名仿生人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正搖搖晃晃地准備抱向我。 砰! 即使是我,這種距離的射擊也是不會偏的。子彈從對方的腦後穿出,這具肉體地腦後濺射出了血與腦漿混合而成一片血腥的水幕,接著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像先前死過一次的蓮珏抽搐著。 「操!」我忍不住罵道,同時自己的胃部又是一陣惡心,硬生生被我憋了回去。 雖然對方沒有靈魂,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條生命,這更讓我感受到執行在真珏身上教育計劃的殘酷。 更讓人感到可笑的是,最能代表人類的靈魂,事實上只需要通過一條記憶晶片就能夠進行無極限的克隆。這樣的技術到底摧毀了多少從過去就一直存在的道德標準?光是稍微進行一下想像,就讓人不寒而慄。 倒下的仿生人並沒有立刻死去,改造的身體結構給予了她們更為強悍的生命力,現在卻成為折磨她們的詛咒。像是被刺穿大腦的昆蟲一般,即使已經在向死亡邁步,卻仍在想世界傳遞著最後一支癲狂的舞蹈。 「不要……消失……我不要……消失……媽媽……我……」 這名仿生人開始叨念著模糊的字句,這讓我感到脊椎發麻。我為什麼如此傲慢,認為她們並沒有靈魂? 她們和在一片漆黑當中哭泣的蓮珏,差別到底在哪里? 我得不出答案。 「思考讓人類高尚,卻讓機械墮落。」腦中的蓮珏輕聲說到。 她是一個幸運兒,雖然是由機器創造而出的,卻在與我的相處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在她之前肯定還有更多「蓮珏」被創造出來,再被銷毀,她們的意識現在都在那無人能夠觸及的黑色空間中哭泣,也沒有人能夠給予她們救贖。 我在蓮珏的指示下殺出了一條血路,並沒有蠢笨到走樓梯,而是通過大量防火樓梯與一些攀爬點快速下樓,同時還躲避了可能出現的追兵,最終抵達了大廈底部的某個秘密出口。 但在這里有兩名不可繞過的安保人員,他們第一時間發現了行蹤詭異的我,不如說我身上沾滿的鮮血與腦漿很難不讓人去懷疑,況且現在正是警報大響的特殊時期。雖然說上層很少發生什麼治安事故,這些保安或許沒有太多的工作經驗,但依照他們那身高體壯的體格,以我的我身體來說似乎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去應對。 「再來一次。」 蓮珏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我馬上明白她想要做些什麼,畢竟我們現在的狀態是二心一體。 蓮珏操作我的身體猛地向兩個保安沖去,在靠近他們的一瞬間壓低了身體,躲過了兩人的抓擊,而後用拳頭猛地擊打一人的小腹,讓來勢洶洶的他痛苦地蜷縮起身體。 接著又是向一旁側身,躲過另一名保安的又一個沖拳,用肘部狠狠的頂向對方的側腹,隨即接上一個上勾拳將對方的下巴打得上下直晃。這時候一旁的那傢伙也差不恢復了行動力,正打算怒吼地再度撲來時,蓮珏已經用腿痛擊對方的腳肘破壞其平衡,在他慌亂摔倒在地時兩步跟上,用最後一個利索的直拳轟擊在對方的臉上。 蓮珏並沒有將我的身體交還於我,而是繼續大步沖向了早已關閉的出口,但迎接我們的並不是絕望,相反,出口處的紅燈突然自動切換成了安全的綠燈,開始了自動解鎖。 這是只針對於公司高層的步態解鎖系統,融入一個人靈魂深處的行走方式確實是最佳的保密手段。現在使用我身體的蓮珏所表現出來的行走姿態就代表著她自己,真珏並沒有算到這一步,她也沒有權限能夠解除自己所擁有的權限。 逃出這座大廈後蓮珏找到了她的私人車庫,駕駛著一輛她私人的亮銀色摩托車在夜間的上層奔馳著。摩托在沉寂中低低地發出聲響,今夜的空氣很清爽,嚴格管控污染的上層能夠看到銀河橫貫天空,當她開車在路上時,那顆清冷的月亮在空中伴隨著我們。 十四 「一個美好的夜晚。」 抵達目的地之後,蓮珏仰頭看了看那顆亮銀色的月亮,在我腦中對我說道,並將身體的操作權限歸還於我。再下去的逃脫路線得由我來執行,畢竟那個電梯認的是來自下層人的我。 我點點頭。確實如此,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我們能活著,真幸運。」 我說著從摩托上下來環視一番周圍的環境,這里是我與蓮珏初次相遇的公園,在不遠處有一個不起眼的矮平房,里面正是特供給下層人使用的電梯。 我在草地上走了兩步,而後雙膝跪地,雙手放在地上,彎下腰,親吻了這些鮮嫩的綠草,貪婪了吸了一口代表著自然的草腥味。 畢竟我徹底放棄了能在這個宛如天堂的上層中生活的可能性,這是我對這片土地最後的留念。但你問我到底後不後悔,想到代表著上層人真實面孔的真珏,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 我站起身,邁步朝電梯房走去。 在這之後我們要怎麼從下層展開對上層的反抗,以預防我腦中設想的那個恐怖的未來到來?老實說,我還沒想好。 古時候的中國人說,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看看我們能走多遠,能做些什麼吧。 我用那串管理員的鑰匙打開電梯房門時想道,也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定呢? 備註:部分靈感來自於《王波特的葬禮》,我覺得那是篇非常有趣的小說,如果對本文感興趣請務必也去看看那篇! 該篇算是《圖靈測試》的續篇,已經忘了多久沒繼續在「天堂」這個賽博朋克世界觀里面塞內容了,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如果對本文章還算有點興趣,這些無處安放的文字我會第一時間放在我的個人公眾號【FACE寒舍】上,歡迎關注。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賽博家教(上)

題圖作者:@焦茶 零 我們不能懷念過去,因為我們就是過去的將來。 一 「狗子,你這他媽要真去上層做了家教,一次工資給多少啊?」 「工資,去上層的工作的事你還談工資?格局小啦!那地方拿錢都上不去,我這回可是真要發達了。」 「哥們當時就應該跟你多去讀點書,說不定這好差事就輪到我了。」 「得了吧,老布。我現在都覺得讀這些書沒個屁用,真要抓住機會,還得看動手能力,這方面你就比我給力得多。」 「來不及了,我是來不及了。但我家那小子指不定還有點機會,我回去得多教訓他兩聲。」 「哈哈,那他條件可比我好多了,畢竟有你這麼個好爹可以在前邊帶著呢。」 我和我兄弟老布蹲在巷子里頭一個銹鐵門旁邊抽著老布賣剩的煙,我們兩人一高一矮,我身材高瘦,穿著一身老舊的灰色風衣,留著細碎的劉海,老布則身材矮粗,穿著沾滿油污的白背心,有著一張留著寸頭的圓潤大臉。我們就這樣百無聊賴地一邊盯著箱子對面一隻在垃圾堆覓食的油光發亮的老鼠,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此時一陣腳步聲從巷子的一頭傳來,我和老布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而後我掏出手機來再次確認一下時間。 「這傢伙真他媽守時。」我們兩人一同起身,埋伏在了這個巷子與路口的交界處,這恰好是來者的視覺死角。 在一隻擦著劣質油的皮鞋出現在視線范圍內的瞬間,我和老布一同從巷子閃身而出。正對我們兩人的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外衣的高瘦男子,帶著一副厚實的眼鏡,原本他臉上帶著的笑容,在碰上我與老布的時候一瞬間就僵住了。 「唉唉唉,有事咱可以好好談談……」他慌亂地擺手向後退去,一看就是想隨便扯上兩句然後拔腿就跑,我和老布可沒少遇見這種傢伙。 「談你媽個逼。」我說著往前踏上一步,左手拉住了他的領子將他揪過來,右手對著這張堆滿假笑的臉就來上一拳,「作弊是吧?作弊搶老子鐵飯碗是吧?」 男子臉上的眼鏡在我的痛擊之下一下就嘩啦碎開,還有幾片鏡片嵌進了臉上的皮肉里,看起來肯定痛得不行,他也發出了與之相稱的怪叫聲。 一旁的老布也沒有閒著,他協助著我將這傢伙拉進了巷子,同時伸手對著對方下體狠狠一抓。結果反倒是他發出了一聲叫喚,捂著發疼的手往後蹦去。 「我操!這人把下面那玩意給換成電動的了。」 「你真是個他媽的變態。」 我一聲驚呼,而後曲起我的肘子對著他的臉又狠狠地砸了一下,把原本塌陷的鼻樑又往里面推了幾分。這時候松開衣領,這傢伙便搖搖晃晃地摔在地上,意識模糊卻又惶恐不安地來回看著我們兩個。 「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最後剩我們兩個競爭上層大小姐家教這個工作的時候,你抄了老子的卷子是吧?」我岔開腿蹲在這傢伙邊上惡狠狠地說道,「結果還是你給選上了,你說這有道理嗎?沒道理啊!」 「大哥,大哥……有話好好說,我去上層肯定不會忘……」 「說個屁!老子為了念書,肺賣了一半,裝人工肺都得裝TM二手的,會把機會讓給你這種傢伙?」我伸手從他口袋里把他手機掏了出來,丟到了他的臉上,「現在發郵件說你不要這工作了,把那名額給我還來。」 「這……這可不行!」 這傢伙雖然一開始表現得像個孬蛋,但一說到名額這事,他又憋足了氣,臉脹成一種低品質機油所呈現的紅棕色,像頭嘴硬的豬。但隨之我就察覺到他並不只是在簡單地硬撐,在看到他的嘴唇間閃過一道亮銀色的冷光時,我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擋在了面前。 「太棒了,現在你還得多賠我一隻右手。直到去年我才還完了它的分期付款。」 伴隨著機械損壞所發出的喀嚓聲,我從右手手掌心拔出了一個小刀片,掌心的缺口內不斷地爆出一絲絲電火花,我的右手手指也因為整體結構的損壞而抽搐起來。 這就是這傢伙藏的最後一招,這種把戲在下層並不罕見,每個人都藏著點東西,其中藏在口腔內彈射的刀片是義肢安保行業最受歡迎的平民改造方案之一。 好在我的右手早在我還是十餘歲時就貸款換成了機械義肢,要不然現在我得趴在地上和他一起喊疼。 「如果你不主動的話,我也會幫我兄弟從你身上討點補償,對你下面那傢伙能賣個什麼價錢我興趣可不小……」老布此時也加入了對話,他左手其中有三個指關節向上掀起,內部伸出了嗡嗡作響的微型電鑽,另外兩只手指則變形成帶著噴槍,看來他對自己最開始吃的癟耿耿於懷。 「等等……等等……有話好說啊啊啊啊啊!」 對方淒厲的尖叫聲還沒傳出巷子,就被轟鳴而過的運輸車所掩蓋過去。 二 老布不只是一個賣煙的販子,一切來錢快的行業他多少都有沾上一點,器官買賣和義肢移植自然也是他的重頭生意里的一環,我的肺還有兩個睪丸就是經他的手賣了出去。雖然作為中間商的他總會拿一些抽成,但比起市面上其他二手販子的價格,他給我開的錢已經算是一筆巨款,我還是很慶幸有他這樣一個朋友的。 他自己身上也賣了不少零件,為的就是省錢供自己的兒子接著上學,讓自己的孩子能在不賣掉自己身上任何一塊的情況下,就能到上層找到一份體面工作。他現在所做的這些事就像是投資,等他兒子賺大錢之後,就能在把自己身上缺的玩意全部換成最新款式。 作為道上老手的老布稍微用了點刑,在還沒弄出什麼皮肉傷的情況下,底下這傢伙就主動發出了辭職信,灰溜溜地從巷子里跑了出去,沒一會兒按照順位原則我的手機上就收到了應聘的郵件。 「感覺你手藝比前幾天還好上不少了?還有這電鑽什麼時候裝的,剛才我也給嚇了一跳,這可不便宜吧。」我一邊掏出手機查閱郵件,一邊向一旁的老布搭話道。 「當然不便宜,我自己肯定是做不起這種改裝的,這只左手是我昨天剛剛倒到的貨,是其他中間商換下來的義肢。」 「第一天就用得這麼熟了?」 「那怎麼可能,這都是這個義肢上殘留的『靈魂』帶來的效果!之前用這只手的那個同行手藝可真不錯,總感覺是他牽著我的手幫那混蛋的小傢伙卸螺絲,感覺好極了。」 「呃……」我抬起頭瞟了眼一臉壞笑的老布,作出干嘔狀表示自己的惡心,「你最近也沒那麼缺錢,還是少裝一點二手貨好一點吧?」 「收起你這種准上層人的心理潔癖,我就是干這行的,我知道那個度在哪里。」老布一抖手將手頭那些奇奇怪怪,咔嚓作響的機械收回了義肢內,「現在我身上裝的義肢還不足以影響我,我和『他們』都談妥了。你大可放心。」 「你自己上點心就好……」看著自信心滿滿的老布,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手機上這封冗長的受聘郵件上。 我知道老布早晚有一天會因為他這一身二手義肢而倒大霉,現在他所過的每一天都是在向著那瞬間的毀滅全力沖刺著。 縱使一個全新的義肢的價錢對一般下層人來說得分期數十年才能勉強承擔,但大多數人在有所需要的時候還是會選擇全新的義肢,那是因為所有的二手貨都帶著一種天然的詛咒。雖然沒有科研報告證明,但下層人都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義肢會附帶上一任使用者的部分意識,或者稱為靈魂,那是一種任何殺毒軟體所無法磨滅的痕跡。 或許性能在大多數情況下沒有任何差異,但所有二手義肢的使用者都能隱約察覺到這一點,尤其是上一任使用者已經死去的情況下。在過去器官販賣還沒有這麼明目張膽的時代,社會上還有著器官捐贈的制度,也流傳著「身體一部分在他人身上繼續活下去」之類善意的標語。 見鬼,這句話在現代變成了事實,只不過是體現在機械義肢的身上。據老布所說每天晚上他的腦子里都有一大票各行各業的人在開派對,熱鬧極了。 「哦不,有個麻煩事。」我皺著眉頭說道,「事是差不多辦妥了,但上面要求我在去報導的時候得保持基本的儀容儀表。」 「你的右手?」 「沒錯,我可能得等到修好它之後再去報導,不知道時間來不來得及……這附近有什麼義肢醫生能介紹一下嗎?」我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展示到,應該是破壞到了神經線路,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指頭,只能仍憑其肆意扭動。 「時間恐怕有點趕,我查查看……」 「那我先跟電梯管理員說一聲,讓他遲一會再給我開一下電梯房的門。」 嗡嗡嗡—— 我在老布的注視下撥通了電話,一旁的垃圾堆突然發出了相應的震動聲。先前那隻老鼠吃得正高興著,也被這動靜嚇得埋頭瞎跑鑽進了角落的排水渠當中,但它的引起的躁動也讓原本保持微妙平衡的垃圾堆開始垮塌,搞得坐在對面的老布怪叫地從地上爬起躲到一旁。 「我操……」 在看到垃圾堆坍塌之下的光景,我瞠目結舌地掛掉了手中的電話,愣愣地罵道。 藏在垃圾堆底下的是一具半腐敗的屍體,這正是我們先前忍受近兩小時餿味的來源所在。他身上穿著的淡灰色的制服已經和他的肌膚黏在了一塊,仰面看著天空的那張臉也難以分辨其具體的五官,只有一大堆白花花的蛆蟲不斷地從幾個漆黑的空洞湧出,在昏暗的日光下搖頭晃腦,像是在跳著一出狂熱的舞蹈。 而在我關掉電話之前,這這具屍體的下顎處在那里震個不停,像是要為自己重見天日這件事而發表什麼重要感想一般。他應該是將通訊設備植入體內的那種人,公司為了保證他們沒辦法用手機剛好沒在身邊的接口糊弄而免費幫他們做了這種手術,但埋藏在他體內的機械似乎也隨著他生命的消亡而一起損壞,在我掛掉電話時他的下顎還震了一會兒,隨後就發出了一聲輕微的爆裂聲。 一股青煙從他的嘴里冒了出來,就像是我們兩人剛才吞吐的煙圈一般,慢悠悠地向上飄去,最後失去了蹤跡。 「這傢伙應該就是這個電梯的管理員,估計是平日里工作太沒意思,喝太多酒結果醉死在自己崗位門口吧。」老布吃驚了一會兒便走上前去,擺弄起了這具屍體,「果然這下層真不是人能呆的,你小子能升上去真是有福啊。」 「都是努力的回報。」我聳了聳肩說道。 「好傢伙,公司給他們裝的設備都是他媽的高級貨啊。我看看這傢伙身上有什麼東西能扒下來用一用,算是一會幫他送去火葬場的費用了。」 「別著急著掃盪,他身上有沒有電梯門的鑰匙之類的?」 「當然。」老布說著從屍體的不知道哪里取下一串鑰匙丟給了我,隨即馬上埋頭繼續他手頭的工作,「嘿,等等……」 老布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引得我也一陣側目。 「應該用不著去找義肢醫生,這玩意可好使多了。」老布轉身,我才看到他手上抓著的是一節右手手臂義肢,不用說,就是從這具屍體上扒下來的,「而且咱們都知道,即使是最近的義肢醫生幫你補好那口子,你肯定也趕不上報導時間。你只能去找人換一條新的,估計還是得我幫你出錢,因為為了搞到這個名額,你已經把自己整成了一個窮光蛋。」 「老實說,很惡心。」 「我已經幫你檢查過里面的程序,沒有什麼病毒殘余,同時和我們身上的作業系統是兼容的。」老布說著把那隻還沾著幾只蛆蟲的右手也一並丟給了我,「只要插上去就可以用,這個型號的手放之前你可得還上二十年貸款才用得起。」 「我討厭那種感覺……」 「到上層賺了錢找機會換了不就行了?而且不是所有靈魂都那麼討人厭,大多數情況他們都很安靜。」 「好吧。」我嘆了口氣,一邊將自己損壞的右手卸下一邊繼續說道,「你說這只手更高級,高級在哪里?」 「在於它有預留的空間,能根據使用者的要求變動自己的尺寸以適應任何義肢接口,真不愧是天堂公司的制型義肢。」老布評價道,「這樣開除一個員工,就可以把他身上的義肢扒光交給下一任繼續使用,應該是出於這種情況設計的功能吧。」 「確實很合身。」我快速地換上了新義肢後看著活動自如的右手驚嘆道,這和我預想的不適感相差甚遠,「謝了,兄弟。」 但在驚喜之餘,我重新將視線轉向老布時,目光內並不是那熟悉的矮胖身影,而是管理員那具半腐爛的屍體。 屍體就在我面前站著,用他那空洞的雙目死死地盯著我,里面不斷湧出的白蛆就像是漫畫中角色夸張的眼淚。 雖然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僅僅是這樣看著我,但我卻能體會到他的感受。在這難以言喻的感受當中,絕對沒有任何恐懼,更多的是一種排山倒海般的無奈與悲傷。 但這對於我來說,並非無法忍受。 「老兄,死人不應該向活人索取什麼。」我向著這具屍體說道,「你的生命已經結束了,而我的仍在繼續。」 在我說完後,面前這奇異的景象便沒了蹤跡,只剩下老布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我,而那具屍體仍躺在地上沒有挪動分毫。 「你發什麼呆呢?」 「這個義肢上殘留的靈魂……剛才好像和他見上了一面。」我稍微晃了晃腦袋說道,「但應該沒事了。像你說的一樣,我想我應該說服他了。」 「死得越慘的傢伙,他身上的義肢就越不好用。就跟豬肉品質和豬生前的心情直接掛鉤一樣,看來這傢伙生前過得確實不怎麼如意。」老布點了點頭,「按照我對你的理解,你身上二手義肢的數量遠不足以影響到你本身。」 「少來,我一上去立馬把這些鬧鬼的玩意換了。」 「行了行了,你應該還趕時間吧?趕快上去,以後有事再和我電話聯系就行了。」老布笑著跟我揮了揮手道別,「這不僅僅是一份工作,狗子,這是一次他媽的冒險。」 我沒有多和老布說什麼告別的話語,只是舉起手晃了晃意思了一下,剛才我們蹲在路邊已經聊得夠多,他這種大忙人能在這里陪我浪費這麼久時間也已讓我足夠感動了。 我打開了那扇鐵門,里面是一樣充滿時代氣息的老式電梯房,在電梯旁邊還有一間小小的房間大概就是門外那具屍體的起居室。我沒有興趣再去探究他的過去是有多麼苦悶會讓他醉死在垃圾堆里,因為他的未來已經註定是化作一團灰燼了。 電梯的鋼鐵框架中到處都布滿了銹跡,這些下層往上的電梯除了最開始正式劃分城市上下層後,於每片區域中建設一座之外,就沒有再建過新的,因為使用頻率實在低到近乎為零,這百年間似乎也從未有過修繕工作。 但在電梯前的驗證系統倒一直走在時代的前沿,那是一個精緻的白色操作台,最上面還覆蓋著一小層塑料保護,表示著這個操作台送過來之後就沒有被啟動過一次。 我輕觸操作台啟動了驗證系統。 「您好,歡迎使用『天堂』公司08號跨層電梯,請告訴我您的名字、編號,以及去上層的理由與相應憑證。」 隨著輕柔的音樂聲,努力讓自己充滿感情的冰冷電子女聲向我打起了招呼。 「陳繼旺,71538054236Y號,去給蓮家的大小姐蓮珏做『下層管理』課程的家教,這是他們發來的郵件通知。」 我一邊念著自己的信息一邊向這個操作台展示自己手機上顯示的郵件內容。 「恭喜您,陳先生,您確實有前往上層的資格。祝您旅程愉快。」 面前的電梯門在緩慢地為我打開,不知道有幾十年沒有上油的原因這個嘎吱作響的自動門居然卡住了。 「不好意思,陳先生,您能搭把手嗎?」 這個系統AI向我請求幫助。 「當然。」 我說著走上前去,幫忙把這扇門推向兩邊。之後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電梯角落,抓住了兩邊的把手,我聽說在坐電梯時這種地方是最安全的。 隨著像是歷史音頻資料當中火車哐當的響聲一般,我所乘坐的電梯開始向上攀升,將我帶向一個不屬於我的高度。 三 在電梯中,我頭頂上有一枚年紀估計比我爺爺的年紀還要大的電燈泡為我提供昏黃色的燈光,我能感覺到電梯在運動,但我並不能判斷出它運動的方向。說實話我從來沒有坐過這麼長時間的電梯,而且周圍的噪音又他媽大的要死,這讓我感到害怕,要不是我扶著扶手可能直接就給摔地上去了。 我並不感覺電梯是在上升,我更感覺它是在下墜,我現在搭上的是所謂的地獄直通車。 忽然間周圍轟鳴的哐當聲在某個瞬間消失殆盡,只留下了令人舒適的輕微嗡嗡聲,因為變化帶給我的壓迫感也戛然而止。這次電梯門的打開十分順利,門外突然的強光將我的視野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讓我以為是頭頂的電燈泡把我直接炸瞎了。 看來我已經抵達上層了。 「陳先生,您還剩下一次使用電梯的機會。」雖然說系統AI這樣向我提醒過一次,但在我見識到上層的世界時,我覺得我這輩子應該都用不著這個機會了。 我靠著牆一邊摸索著一邊走出了電梯間,我的視野也隨著我對光線的適應而一點一點地回來,在這過程當中那清新的空氣先讓我感到了震驚。 我以前在下層的生活,簡直就是每天在聞著屁過活。但也只有我們這種聞著屁過活的人,才能抽著煙夠忍受腐敗數個月屍體的氣味,如果我這二十六年的人生都在上層度過的話,不久前那垃圾桶的餿味可以讓我把膽汁給吐一半出來。 接著我能夠看清周圍的景色,我踩著的是一片只在虛擬影像中才見識過的綠茵茵的草地,周圍沒有像是下層一樣充滿壓迫感的高樓大廈,而是一座座設計優美的小閣樓與公寓,這才是所謂用來生活的場合。街道上行走的人衣著得體而不張揚,每個人都帶著自信而又溫和的微笑交談。我所處的可能是一座公園,有一些孩童在一些設施中嬉戲打鬧,而在下層孩童最早接觸的玩具是鐳射槍。這些街道干淨而又平整,我認為就在這街上打地鋪睡覺也比我下層里的房間要好上不少,或許晚上還有人們所說的星空能看也說不定。 說到太陽,這是最為關鍵的一點,我居然看到了真正的太陽。這里的陽光不再是下層人造陽光病態的蒼白色,而是一種暖洋洋的白,一種能給予人以力量的光芒。 嘀嘀嘀。 幾聲鳴笛聲吸引了我的注意,一輛造型精巧、通體呈流水狀的懸浮車停在了我的不遠處,它的引擎幾乎沒有發出任噪音,只有令人舒適的嗡嗡聲,這在下層也是難見的光景。 很顯然它是在招呼著我,隨著我緩慢地靠近,它也慢慢地開進了草坪當中,在反作用力下那些嬌柔的嫩草都紛紛向一旁倒去。 汽車後座的一塊外殼逐漸化作了透明化,車內的人轉頭看向了傻楞著的我。那是一個留著一頭黝黑波浪長發的十六七歲少女,身上穿著一身看樣子就十分昂貴的黑色連衣裙,有著白皙、姣好的面容,卻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似乎我的存在妨礙了她欣賞窗外的美景,在不經意間觸怒她了一般。 不,這種讓我感到震撼的美好景象,在她眼中也不過是日常的光景而已吧。更讓我感到有些驚懼的是她在身旁放著一支精緻的手槍,這把兇器讓我聞到了一點熟悉的氣味,看到電梯並沒有把我送到另一個世界去。 「陳先生,你遲到快一個小時。」少女這樣向我搭話道。 「非常抱歉……」我只是道歉,並沒有將先前遭遇的事件當做理由告訴少女,從現在起我已經和下層劃清了界限,「您是蓮小姐派來接我的?」 「我就是蓮珏本人,『天堂』公司里AI技術管理部蓮清董事的獨女,也就是您的學生。」蓮珏冷冷地自我介紹道,言語中透露著一種不耐煩,但她還是通過面前的投影出來的操作面板為我打開了後座車門,「快上來,在上層時間概念可是很重要的。」 四 這一路車程我都對車外閃爍而過的光景應接不暇,但礙於身邊坐著蓮珏我忍住了想要大呼小叫的沖動,只是悄悄地用手機拍了點照片傳給了老布,看他在信息欄里大呼小叫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眼睛已經有點厭煩這另一個世界的風景,但新事物還是接連不斷地出現。 但我一旁的蓮珏這一路上都不曾和我搭過一句話,她只是自然地躺坐在車座上,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下巴,另一隻手輕巧地在面前的虛擬屏上劃動。大量的文字與圖片在上面翻滾著,大多是一些新聞時報,哪個地方發生了暴動,哪個國家頒布了新的政策,哪項新技術又揭露了面紗,從她那快速運動的瞳孔可以感受到她的專注,她的所作所為與我所想的「天堂」公司大小姐大有差異。 畢竟當今的世界中技術成功地控制了社會,巨型企業身為科技發展的推動者,在各項領域實現或近乎實現了完全壟斷,它們被視作超越法律的存在,可以無視法律,甚至可以修改法律來滿足自己,有時候它們甚至擁有自己的私人重型武裝,其權力在事實上已經等同了政府機關。原本受國家控制而井然有序的體系,變成了如今資本至上的世界。 我們所處的城市被成為天堂城,就是在「天堂」公司建設的自治城邦,在這個城市當中這些天堂的資本家們擁有難以置信的控制力,將整個城市粗暴地劃分為上層與下層。上層是擁有財富與權力者的天堂,下層就是天堂之下的人間,滿是高樓聳立的經濟適用型大廈。 像她這種出生就在羅馬的人,我還以為會更加……那什麼來著?紙醉金迷?總之應該會更多是一種浮誇的模樣,就連老布這種在下層靠小聰明賺了點小錢的人每天都斜著眼瞧人,在蓮珏身上我卻絲毫沒有感覺到這一類的表現。 就這樣在無言當中我們抵達了一座於上層中少見的大廈,底層的大廳中有大量的員工穿行其中,身上都是統一款式的藍白色膠質圓領T恤,因為每一個人都行色匆匆,讓人沒辦法看清每一個人的面龐,以至於會有錯覺這是不是都是同一個人。 其他人在進出房間時都需要展示自己的證件,但唯有蓮珏是例外,那些體感器通過她獨一無二的步態特徵進行驗證,這是專屬於高層人員的特權。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把別人的手指切下來或是把眼球挖出來用於驗證實在是屢試不爽的手法,相較於這些傳統的驗證方法,那種融入一個人靈魂深處的行走方式才是最佳的保密手段。 「帶我來這種地方沒關系嗎?」我總覺得自己穿著這身帶著霉味的舊衣裳與周邊的一切格格不入,憋不住出聲向蓮珏問道,「我還不是天堂的正式員工,應該只能在您的家附近活動吧?」 「沒關系,這里是公司的AI研究部,為了提高學習與工作的效率,我也住在這棟研究大廈里。如果你遇到麻煩,比如一些執法人員想要確認你的身份,只要報上我的名字就沒關系了。」蓮珏走在我前面帶著路,一邊向著對她行禮的員工們點頭示意,「在招募你過來當家庭教師時母親也安排過人對你進行嚴格的審查。您雖然出身下層,但卻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學習晉升的機會,即使不是當我的家庭教師,早晚有一天也能夠靠自己走到這一步的。」 「沒有的事,運氣好而已。」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在下層的許多人,如果能出身在上層,他們能幹得比我要好得多。」 這個大小姐顯然不知道住在下層,每天上街都有可能被突然爆發的槍戰給腦瓜打碎,比我成績要好的人其中有不少就是死於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意外。 「不,運氣很重要,但努力肯定不是白費的。很多人都羨慕我的出身,認為我就是什麼都不做也隨心所欲地活上一輩子。」蓮珏嘆了口氣繼續說,「但作為一名女性想要在這種資本的世界中掌握主導權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能達到的。」 「我要想繼承母親的股權,我就必須要做到最好,就必須要不斷地努力,努力,努力……」 「為此我也需要您的協助。」 她一直冷淡而平靜的聲音帶上了一點難以掩飾的焦躁,這種聲音我以前聽過,那是一些在賭場中決定孤注一擲賭徒所帶有的感覺。但這也是頭一次讓我感覺她仍是個孩子,只有孩子才會這樣動不動就覺得自己堵上了一切,在這之前她表現得就像是一名成熟的公司高管。 「呃……我會加油的。」 我的聲音一定顯得很沒有底氣。 「不好意思,有些失態了。」蓮珏轉頭看了我一眼繼續說,「謝謝您,陳先生。請不要因為我剛才的話而感到緊張,您是我們看中的人才,只需要按照您平時的步調來就行了。」 「嗯,我的工作就是以下層人的出身為您介紹下層各種權力結構以及運轉模式,還有市民的種種心理狀況與行事動機是吧?」 「沒錯,因為我身份的原因並不被允許直接去下層進行觀察,那麼通過您這樣專業人士的講解會是讓我理解我們底層員工與消費者的最優選擇。」蓮珏繼續說道,「我向來不想信那些千篇一律的圖表,那些活生生的人可不應該被歸納為一個個簡單的用戶畫像與模板,那是對生命的褻瀆。」 說實話在遇見蓮珏之前我總認為上層並沒有把我們下層的人當人來看,因為很多時候我們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來看,也不奢求別人把我們當人來看。 但沒想到蓮珏居然這麼看得起我們,這真是讓人感到震驚。 「所以說這一點必須要得到相應的重視。不止停留在表層,而應該更為深層地去理解下層人,才能從他們身上榨取利益不是嗎?」蓮珏接著這樣說道,她正好將我帶到了我的房間門前,大概是在這個大廈的中層附近,隨即轉身過來對著我盈盈一笑,「請您好好准備一下,下午就可以開始上課了。」 我收回前面對蓮珏的那一點驚訝,在下層當中有流傳過一句諺語:對食人族來說,孕婦就是自動售賣機。對天堂來說,下層就是印鈔機。 現在想想,說得真他媽對極了。 五 我沒有在房間中休息太長時間就收到了通知,去到了一間會議室當中准備下午的課程。在這個房間中我提前將自己的電腦接上了整個大廈內網的終端,便可以自由將事先准備的各種資料隨意地在會議室當中進行投影展現,真是便利至極。 蓮珏早早地就坐在展示台之下等待我的課程,她換下了外出穿的那身黑色連衣裙,現在穿著是更為舒適的白色短T恤與黑色長褲,那頭長發也簡單地在腦後邦成馬尾,只留下幾根發絲飄盪在耳邊。 「嗯……」我稍微沉吟了一番,總算想好了為這位大小姐開設課程應該如何進行開頭,「我想問問你知道多少髒話。」 「髒話?」 「沒錯,我想這是上層與下層之間十分明顯的差異性。俗話說語言就是文化的眼神,如果不理解髒話的話,你很難理解下層特殊的文化。」 「操……你媽?是嗎?」蓮珏向來思路清晰,反應迅捷,但我的問題顯然是直擊她的知識盲區,她的回答充滿了不確定性,最後的「媽」字說得輕飄飄的,像是喘不上氣一般。 「沒錯,操你媽算一句,還有嗎?」 我的追問讓看似無所不知的蓮珏陷入了沉思當中。 「對不起,這方面我確實沒怎麼了解。請你詳細跟我說說下層的髒話體系。」在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蓮珏果斷地承認了自身的不足,隨即向我請教。 「傻逼,狗娘養的,廢物……」 我快速地傾瀉腦中髒話的庫存,這一塊並不是我擅長的領域,如果是讓老布來講的話估計能說出比我所記得的量要多出一倍的髒話來。但我所記得的已經足夠蓮珏去消耗,也足夠用來理解下層人的思維了。 「這些在上層中幾乎看不見的詞語,在下層出現的頻次大到你無法想像,要想和下層人建立有效的交流,擁有一定的髒話儲備是必不可少的。接下來,我來說一下我自己對於下層盛行髒話原型的想法。」我清點了一下螢幕,便放出了一大塊我製作的腦圖,「首先是我認為能一起說髒話的人會更容易成為夥伴,這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現象……」 在我的指導下蓮珏頻頻點頭,不時還會試著說兩句髒話請求我指正她並不熟練的發音,她對於這方面的知識沒有感到絲毫的排斥,因為這能為她創造出更多的收益。她明白在下層某些地區投放的廣告中【給你永遠貼心的服務】這種廣告詞肯定沒有【用起來真他媽爽】要來得吸引人,不同的語境之下語言的影響力是截然不同的。 「真是個有媽生沒媽養的臭婊子。」蓮珏一臉嚴肅,字正腔圓地說完這句她剛通過幾個詞語組裝成功的髒話,而後充滿期待地看向了我,「怎麼樣,這樣說得有沒有下層那味了?」 「你舉一反三的能力非常不錯,只不過……」我點了點頭正准備繼續進行說明,但這時手機卻響了起來,我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蓮珏。 「沒關系,接吧。」她似乎因為學會了幾句髒話而感到非常興奮,語氣輕快地批准了我的行動,同時繼續低聲練習著剛剛學習的內容,這聽起來倒是有點讓人不寒而慄。 「餵!狗子你之前拍給我上層的那些照片是真的牛逼……嗯?你現在人在哪?」 我能猜到打電話給我的是老布,但我沒想到的是他撥打的會是視頻通話,我能看到他那張在螢幕上略顯滑稽的圓臉正在東張西望。 「噓……」我快速地將攝像頭關閉,「我正在給蓮小姐上課,你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 「倒也沒什麼,就閒著沒事干問問你的狀況唄。你給我拍完那些照片就沒吭聲,我都怕你是不是一上去就給哥們忘了,還是給公司賣了之類的。」 「公司可不會干這種勾當,我們的形象在下層似乎被過度抹黑了。」蓮珏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走到了我身邊,皺著眉頭對手機說道,「陳先生,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他是我兄弟,叫做老布,主要是在下層做一些二手商之類的生意,我先前的很多調查都是拜託他進行取證的。」 「呃……下午好,大小姐?」老布發覺現在站在我身邊的人物之後,說話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他是典型的那種欺軟怕硬的角色,「剛才我說話就隨便說說而已,你別當真哈。」 「無妨,如果你是陳先生的朋友,那對於下層的市場調研你也能發揮一些應有的作用。」蓮珏說道,「還有你剛才說的『牛逼』,那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他媽的』有些時候會起到強調的作用,那麼『牛逼』又代表什麼呢?」 蓮珏不恥下問的精神讓我與老布一時啞語,但此時老布的反應倒是比我快上不少,他很快地給出有他風格的回答。 「你還真是他媽的的死腦筋啊……」 「不,我是真的他媽的不太明白。」蓮珏捕捉到了老布沒忍住所使用的低俗用詞,快速地用剛才學習的知識進行回擊,這是她第一次和人用髒話進行溝通。 「那你們這些上層人讀的書都是干什麼吃的?」 「我學習的內容主要是一些他媽的經濟、政治、計算機、交際之類的知識……啊,陳先生,我發現『他媽的』這個詞語真是非常他媽的不可思議,好像他媽的可以用在他媽的任何地方。」蓮珏說著說著,突然轉頭向我驚喜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這可真是一大他媽的進步。」我尷尬地笑了笑。 「非常感謝你他媽的指導。」 「用在這種地方就不太合適了……」 六 因為我而相識的蓮珏和老布兩人關系意外地還不賴,比起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學校里的我,老布事實上要更了解下層人的心理。有句話說當局者迷而旁觀者清,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像是老布這一類精通如何在下層這攤渾水里打諢的人,他們可太他媽了解自己了。 所以很多時候我的講解或許太過抽象,並不能為蓮珏展示更為真實的下層社會,這時候就要輪到老布這位場外救援出場了。他可以根據我所要講述的內容,為蓮珏直接展示些活生生的例子,比如每到夜里巷子里就會堆疊各種各樣的人,有的爛醉如泥,有的手舞足蹈,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無家可歸。 在蓮珏觀看這些影像進行分析學習時,我也會站在一旁。在那些熟悉的下層光景出現在我眼中時,我也會開始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自己在那里所度過的時光。 過去的我為了能夠改變自己的人生,在別人靠著虛擬體驗與藥物醉生夢死時,我抓住一切機會去學習與思考,為此甚至不惜賣掉自己的一部分器官,簡直就是一部下層人依靠努力逆襲的成功史……哈哈,我肯定沒辦法說出這種笑話。要知道我現在的工作就是協助天堂更好地壓榨下層人,過去的我又會高尚到哪去呢? 在上學期間我就學會了向其他學生進行勒索,在認識老布之後就會去干一些綁架勒索的勾當,偷竊之類的行為更是家常便飯,我的右手也就是在犯罪的意外當中受傷而感染,最後不得不截肢換成了義肢。而且我絕不是那種活躍在故事中的義賊,這個年代根本就不存在過這玩意。 在下層我只知道一種道理,當有人擋在你面前時,你就要一拳給他干翻。當目標高度夠不著時,你就要踩在別人的腦袋上向上跳,就是這麼簡單易懂。 可以說除了老布之外,我和所有人只有利害的關系。在抵達上層之後,下層與我的距離更遠了,我沒有對下層人有過任何憐憫,也沒有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的懺悔之情。 他媽的,這樣說來我不就是個純粹的壞蛋嗎? 不,我是一個純粹的下層人。 我認為自己能像這樣夠徹底看清自己,並且認為當下的上層家教生活正是自己所追求的,卻在最開始那段時間沒來由地在半夜驚醒。在那些夜晚我又一次體會到二手義肢中所殘留的靈魂,這可不像第一次那輕松,我的的二手肺悶得像是在燃燒,無論如何大口呼氣都無法將其冷卻,只會讓那不存在的火焰愈燒愈烈。 我能聽到我的肺在吶喊,這個來自下層某個菸鬼的肺部比他原先的主人要活得更久,但卻完美繼承了其最為不堪的劣根性——它無法接受自己呼吸上層空氣的這一事實。 我知道有些人是註定無法進入上層的,人生來平等,卻也生來不平等,甚至他們身上用過的義肢也是一樣。 於是我通過蓮珏申請預支工資,為自己換上一個全新的肺部。至於我的那隻右手,可能是本就屬於天堂公司的它十分安分,我用起來也十分順手,暫時也找不到去替換的理由。 七 在上層生活的我也不是就沒有了壓力,畢竟蓮珏這樣的學生對老師本身就是一種壓力,還有就是不久之後會有的一場測試。 蓮珏將會獨自策劃一場對下層群眾的營銷,通過AI模擬計算來得出相應的成果,這也將會決定我是否能夠繼續留在上層擔任家教這項工作。 「如果要讓你想辦法在下層賣出清潔型AI應該怎麼做?」 在臨考前我經常會出類似的營銷題來考考蓮珏,事實上所有的公司策劃說到底都只有兩種目標,一種是怎麼更多更貴地賣出自己的產品,另一種是怎麼更多更少薪資地招聘來員工。 順帶一提因為AI的發展,原本許多流水線上的工作者已經被取代,當下更缺乏人工的場合反而是一些珍惜材料的高危開采現場,那些極端環境中依然只能使用較為傳統的開采設備,操作者也只能是人類。 「嗯,這倒不是什麼難題……」蓮珏只是搓搓下巴便快速得出了答案,「說到底這種產品對於下層人來說並不是剛需品,所以對產品性能的宣傳肯定是無效的。換我來考慮的話會先在黑市上放出消息說是和上層人用的一樣的品質,而後在黑市抬高價格,官方店鋪正式推出時在壓價,就很容易讓一大部分在下層相對富裕的顧客為之掏錢。畢竟能盡量擁有靠近上層的生活是許多下層人的夢想,同時價格的差異化也很容易給他們造成揀便宜的錯覺。」 「如果按照『天堂』公司的標準,你這樣的答案恐怕只能拿75分……」 「唉?還有什麼辦法嗎?促銷,強制捆綁銷售……嗚……」 被我否定的蓮珏感到十分不服氣,但她接連想出的方案終究是她自己所想的次選方案,更不可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你那樣只抓到有錢人的錢,應該是少算了站更大頭的一般市民吧。」沒事干又開著視頻聊天在一旁旁聽的老布開麥說道,「依我看你完全可以放消息說哪里有什麼放射物爆炸了,如果家里沒放上一台這種清潔機不出一個月就得死,那大家就都不得不花錢來買了。」 「這……」 「雖然說手法有點偏激,但老布說得沒錯,很多時候類似的話題更容易帶動消費熱潮。」我點了點頭說,「在過去就有過搶鹽之類的風潮,即便是毫無依據,人也很容易在這種關繫到自己性命的浪潮中不自覺地從眾。」 「我知道了……經營公司確實需要這種把握話題的能力。謝謝你,老布。」 在蓮珏向老布道謝之後,老布展露出了一種我從未看過的表情。那雖然是在笑,卻又帶有一種悔意,是一種毫無喜悅,只剩下無可奈何的笑。 我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原來這是一種求人的表情,在這之前我從見過老布向他人提出過任何請求。在我想像中老布和我不同,他但即使是面臨死亡,也不會有露出這種表情,只會選擇慷慨赴死。 「蓮珏,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你。」 「嗯?」 「在不久之後在下層會開展新一輪天堂員工的選拔是吧?我兒子應該會參加……不知道能不能請你……」 「什麼事?」蓮珏疑惑地看著吞吞吐吐半點說不出話的老布,像平常學習一樣正經地發問了。 蓮珏的反應也讓老布吃了一驚,隨後他便端正了自己的姿勢,不再扭捏,而是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能否跟相關部門打個招呼,讓我兒子能順利過關,直接進入上層工作。」 「不能。」蓮珏的回答如此堅決,這個態度讓人能明白在這個話題上她絕無任何讓步的可能,「為什麼拜託我這種事?你難道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能通過選拔嗎?」 「我只是想要給他多點保障。」 「那是不可能的!」蓮珏的眉頭皺了起來,即使是面對老布這位近乎是忘年交的好友,難以掩飾的厭惡仍從她微咬的下唇流露而出,「擁有能力者才能通過選拔,這是理所當然,無可讓步的事實吧?」 「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在情緒逐漸激動的蓮珏面前,老布又回到最開始支支吾吾的狀態,「下層的那些教育資源,基本沒可能通過那些為難人的選拔……」 「那陳先生呢?」蓮珏突然指向一旁的我,「他不就是活脫脫的,成功的例子嗎?」 我張了張嘴,但又不覺得自己能夠在這場對話中插上分毫,只感到一種措手不及的無助。視頻那頭的老布只是一個可憐兮兮,徹底被擊垮的老男人,他像是在一場拳擊比賽中被狠狠地打中了嘴,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但很快地,他那別扭的表情突然平靜了下來,那是一種放棄掙扎,聽天由命的漠然。 「他不一樣……他是天才啊……」 「這樣你就能明白了吧?」蓮珏雙手抱在胸前說道,原本臉上惱怒的情緒也已消散,只剩下一種辯論勝利的喜悅,「無論出身,無論資質,無論是否努力,這些都不是公司所在意的事情。公司只要的是那些擁有能力者,那些能夠通過選拔的人,這就是規矩!」 只能說蓮珏不愧是未來的天堂股東之一,在她眼中的世界某種程度上已經被簡化到了極致,一種宛如計算器0與1的,非黑即白的構成方式。 這是好事,這也是壞事。 壞事就是對於老布這類人,對大多數人,這未免太過於殘忍了。 平凡的努力可以說是這世界最廉價的東西了。 手機的另一邊突然傳來了撲通的摔倒聲,螢幕上的畫面天旋地轉,最終對准了摔倒在地上的老布。 「我操,老布你那怎麼了?」我被這一幕嚇了一大跳,原本坐在一旁的蓮珏也從座位上驚起,走到我一旁擔憂地看著螢幕。 老布的攝像頭似乎在這一摔下變得有點失靈,時不時會變成一片雪花。躺在地上的他像是觸電一般抽搐,張嘴發出著尖叫聲,但他的聲音就如同這不穩定的影像一般是不是會夾雜一系列電子雜音。他瞪大的眼睛向外突起,像是隨時都會爆開一般,從那長大的嘴里也不斷冒出詭異的濃煙,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台過載的機器。 「他媽逼……這些傢伙已經……管不住了……」老布掙扎著將目光轉向我,「狗子……我應該是完了……記得幫一把我……照顧兒子……」 「我操我操我操……」我嘴里快速叨念著,但腦子確是一團漿糊,我能明白我最好的兄弟身上發生了什麼。他不是因為裝了帶有病毒的二手義肢而導致全身機能絮亂,而是那些殘存的靈魂終於掙脫了束縛,沖垮了他的掌控,按照各自的節奏開始新的生活。 我終於明白在下層老布為什麼如此熱衷於幫我擺平困難,甚至直到我到了上層來願意幫我無償給蓮珏授課,他始終想的是為自己兒子爭取到一線機會。他的兒子並非天才,即使他不惜在自己身上裝上過載的二手義肢奉獻一切,也無法通過前往上層的選拔,所以要通過這種方式爭取到另一種可能性。 現在蓮珏的態度徹底斷了他這一念想,這一念想在這之前幫助他戰勝體內的那些亡魂,現在徹底失去了蹤跡。 但更大的問題是此時的我連一通下層急救電話都想不起來。 不過按照下層的醫療設施水準來看,等醫療人員抵達的時候滿身二手義肢的老布估計已經化作一攤電子垃圾了。 啪! 一旁的蓮珏給了我一巴掌,這讓我稍微清醒了一點,轉頭看向了她。 此時蓮珏雙眉緊縮,我能感受到她眼中的焦急並不比我少,身為上層大小姐的她會擔心老布的性命安全這點此時也讓我感到震撼,更別提先前她才剛和老布吵了一架。 「老布的家庭住址在哪?現在立刻告訴我!」 給人下達命令的蓮珏有一種讓人難以反抗的壓迫感,我的身體像是應激反應一般繃直,嘴嘰里呱啦地將老羅此時的住址告訴了蓮珏。而她也快速地撥通了某個電話,將這個地址轉述給了對方,她雖然焦急,行事卻又異常冷靜,行雲流水,毫無拖沓。 這種時候我才知道我們與蓮珏之間的差距並不是什麼知識、地位、金錢這些淺顯的東西,她在如此多年的精英教育之下所養成的領導者氣質,是我們這些普通市民一生都無法趕上的,這甚至讓我產生了或許我生來就得比她這類人來得低等的想法。 八 因為蓮珏及時聯絡下層的天堂急救組織,本來快被燒成垃圾的老布居然硬生生給救了回來,那身報廢的義肢也換成了全新的款式,這一切對於下層來說猶如天價的醫療費自然是由蓮珏所承擔。 雖然蓮珏沒有刻意炫富,但我始終知道她名下可以調動的財富絕對不在我的想像范疇當中,救助老布的這筆錢對她來說應該只是小菜一碟。但救下老布的蓮珏已經足夠任性,她絕無可能繼續越界了。 倒不如說在即將到來的考核時出了這樣的意外,我感到有些擔憂。即便我都知道蓮珏所代表的階級生來便是壓榨我們的王八蛋,從出身來看我們本應勢不兩立,但現在我們可以說是正經的雇傭關系,是老師與學生的關系。 沒有一個老師會想要自己的學生考到一個糟糕的成績,學生的成功側面來說也是老師的成功。 但人越是擔心的事情越有可能變成現實。 我在與蓮珏進行教學的會議室里等候她測試結果,一開始我急地來回走動,腦子思索著自己是否漏講了什麼關於下層的訊息。在我的正上方有一個追蹤式的攝像頭,因為我的頻繁走動,讓他不得不快速地左右擺動自己腦袋,不斷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狗子成績出來了嗎?」在這種時候我接到了老布的電話,從他的語氣中我也能感受到些許不安。 「還沒呢。」 「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說蓮珏沒有通過測試,那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很大幾率是我被開除吧。」 「哈哈,那我可得在下層給你留個位置才行。」老布乾巴巴地笑了笑,而後繼續說道,「我說狗子,現在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行不?」 「你說。」 「你對蓮珏有什麼感覺?」 「你問我什麼感覺,總不能是喜歡吧。我可比她大了差不多他媽十歲。」 「我想問的肯定不是這個,你能明白的吧。」 「真不想說啊。」但我還是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她還給了我工作,體驗了這一段上層生活,而且在那種情況下她還會選擇救你,這讓我沒有理由能去討厭她,甚至希望她能按自己的意願活下去。她雖然滿嘴權力利益,但本質上太單純了,單純到會被我們兩個影響,真把我們當自己人了。」 「那如果蓮珏遇到了危險,你會為了她而不要命嗎?」 「不會,我自己的命還是最金貴的。」在這點上我回答得倒是堅決,「除此之外,我會盡自己所能去幫她的。」 「這就好,我放心了。」 「倒是老布,你怎麼樣了?」 「雖然沒什麼希望,但我還會繼續和我兒子找找看其他方法,那些屬於我們普通人的方法。」 「蓮珏她肯定沒對你有什麼意見。」 「我當然知道,她和你說的一樣單純得很。」老布笑著說道,「她所做的一切永遠都是有道理的。」 在老布掛斷電話後,我也停下了腳步,走到一個藏匿在牆壁內側的冰箱邊。我沒有麻煩AI,而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氣泡水,拿著這杯氣泡水坐在了講台上,一邊喝,一邊想:救了老布對蓮珏只有壞處而沒有好處。 AI似乎檢測到了我的情緒,會議室的牆壁緩緩地變成了透明的玻璃,此時的時間步入了夜晚,窗外的月亮像是一隻橙色的眼睛,和那個攝像頭一樣靜靜地注視著我。過了一會兒,我實在堅持不住了,從兜里摸出了在來到上層前老布交給我的一小盒藥片,抖了好幾片到了嘴里。 我一邊喝著氣泡水將藥片咽了下去,一邊看著窗外。 上城區特有的月亮在天空中越升越高,慢慢地從橙色變成秘密、寧靜的銀白色,為這個沒開燈的會議室籠罩上一種悲涼的色彩。 備註:部分靈感來自於《王波特的葬禮》,我覺得那是篇非常有趣的小說,如果對本文感興趣請務必也去看看那篇! 該篇算是《圖靈測試》的續篇,已經忘了多久沒繼續在「天堂」這個賽博朋克世界觀里面塞內容了,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如果對本文章還算有點興趣,這些無處安放的文字我會第一時間放在我的個人公眾號【FACE寒舍】上,歡迎關注。 來源:機核

《反圖靈測試》今日正式發售,在不斷重啟的過程中探求世界的真相

《反圖靈測試》是由Metagalaxy panda開發,牛奶瓶遊戲(Milk Bottle Studio)發行的一款科幻風格DBG策略遊戲。遊戲已於今日發售EA版本,登陸Steam平台,遊戲定價為40元,目前首周折扣九折,僅需36元。 遊戲的核心玩法為帶有Rougelike元素的DBG卡牌對戰,玩家扮演的主角需要不斷經歷測試,尋找自己所在世界的真相。通過「爬塔闖關」的形式,盡可能探索這個未知世界中的更多區域。在一次次失敗重來的過程中,不斷強化自己的實力。 遊戲採用了碎片化的敘事手法,玩家在一次次失敗重來來的過程中,逐步搜集有關這個世界的線索,探究自己深陷這場測試中的原因。 在每一次測試開始之前,玩家都可以使用手中名為「鎢塊」的素材,強化角色的各項能力,包括角色的生命值、護甲,以及攜帶裝備的各種模塊,在每一次測試過程中,玩家完成關卡也會獲得一定的「鎢塊」,它們將被繼承到下一次冒險旅途中,從而讓角色在一次次重來的過程中,逐漸變強。 各系統演示合集: 遊戲中的關卡形式,主要包括遭遇戰、精英敵人、隨機事件和中途回復點四種,每一次測試開啟後,遊戲會隨機生成由四種關卡組成的地圖,玩家需要通過「爬塔」的方式,完成每一層的關卡。而由於角色在測試過程中,無法主動回復生命值,所以在每一層選擇關卡時,玩家都要進行慎重考慮,確保自己能夠在測試中存活更長時間,獲得更多收益以准備下一次測試時強化角色的能力。 單個怪物戰鬥演示: 遊戲的戰鬥,採用了經典的DBG卡牌對戰玩法,除此之外,遊戲還引入了位移系統,來進一步強化卡牌玩法的策略性。玩家需要從隨機抽取的卡牌中做出選擇,卡牌效果包括攻擊、防禦和特殊技能,不同卡牌組合後也會觸發一定的協同效果,從而強化角色在場上的各項能力。而位移系統,除了會根據玩家與敵人的距離,計算不同的攻擊傷害和護盾損耗外,還可以用來觸發諸如閃避攻擊、讓敵人相撞並造成真實傷害等額外效果。 根據挑戰關卡的不同,玩家也會獲得一定的道具獎勵,這些道具雖然無法繼承到下次挑戰中,但可以為玩家的單次挑戰提供一定的屬性加成,靈活運用不同道具的效果,也是玩家在對戰過程中需要掌握的技巧。 除了有不同卡牌和道具來觸發不同的戰鬥效果外,玩家選用的角色、武器,也會對戰鬥的結果,造成一定影響。 目前遊戲可供使用的角色,共有兩名,二者的戰鬥方式也有著明顯的差異。夏蘿是一名精通各類戰鬥風格的全能特工,她的牌組中帶有大量附帶額外效果的技能牌,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守,都會對自身或敵人帶有一定的額外效果加成。而另一名角色「記憶追尋者」的戰鬥方式,雖然也是通過卡牌發動不同的能力,但裝配兩把武器,且沒有卡牌費率限制的他,除了可以切換不同的武器外,其特有的子彈卡牌,可以根據不同子彈的順序組合,觸發不同的攻擊效果,從而對不同類型的敵人,進行具有針對性的攻擊。 而玩家就是在這樣不斷挑戰不同關卡的過程中,讓角色變得愈發強大,也逐漸通過碎片化的信息,發掘出測試背後不為人知的秘密,當玩家一步步拼湊出整個遊戲世界的完整面貌後,也就真正揭開了這次詭異測試背後的真相。 目前。這款科幻風格融合了Roguelike元素以及DBG策略玩法的《反圖靈測試》,已經在Steam平台正式發售,感興趣的玩家,現在就可以購買遊戲進行體驗了。 Steam傳送門:https://store.steampowered.com/app/1517810/_/ 來源:3DMGAME

科幻DBG遊戲《反圖靈測試》現已登陸WeGame,搶先測試一觸即發!

由Metagalaxy panda開發,Milk Bottle Studio發行的科幻DBG策略遊戲《反圖靈測試》,目前已於WeGame平台開啟限量放號測試。 這是一款主打Roguelike和DBG卡牌對戰玩法的科幻策略遊戲,玩家將在遊戲中扮演試驗體,通過「爬塔闖關」的形式,盡可能探索這個位置世界中的更多區域。在一次次失敗重來的過程中,不斷強化自己的實力,逐步收集有關這個未知世界的種種線索,還原這次神秘測試的真相。 遊戲流程採用了玩家喜聞樂見的Roguelike模式,玩家在每次爬塔闖關的過程中,都會獲得一定量的「鎢塊」,「鎢塊」可以在下次闖關開始前,用於購買不同的角色強化能力。 同時在每層關卡中,玩家最多可以在四種關卡類型選擇一個進行挑戰,包括遭遇戰、精英敵人、隨機事件和中途回復點。根據挑戰關卡的不同,玩家也會獲得一定的道具獎勵,這些道具雖然無法繼承到下次挑戰中,但可以為玩家的單次挑戰提供一定的屬性加成,靈活運用不同道具的效果,也是玩家在對戰過程中需要掌握的技巧。 遊戲的核心玩法,就是目前主流的DBG卡牌對戰。玩家會在單局開始前獲得一個預置的卡池,每次遭遇敵人時,玩家需要在限定行動點數內,通過打出不同類型不同費率的卡牌,完成攻擊、防禦和特殊技能的釋放。戰鬥勝利後,也會獲得新的卡牌加入卡組中。 除了有不同卡牌和道具來觸發不同的戰鬥效果外,玩家選用的角色、武器,也會對戰鬥的結果,造成一定影響。 目前遊戲測試階段可供使用的角色,共有兩名,二者的戰鬥方式也有著明顯的差異。夏蘿是一名精通各類戰鬥風格的全能特工,她的牌組中帶有大量附帶額外效果的技能牌,無論是攻擊還是防守,都會對自身或敵人帶有一定的額外效果加成,靈活運用這些效果,就能大幅提升她在場上的優勢。 另一名角色「記憶追尋者」的戰鬥方式,則和夏蘿有著明顯的差異,雖然也是通過卡牌發動不同的能力,但裝配兩把武器,且沒有卡牌費率限制的「記憶追尋者」,除了可以切換不同效果的武器外,其卡池中帶有的大量子彈卡牌,可以根據單次發射的三枚子彈的順序組合,觸發不同的攻擊效果,從而對不同類型的敵人,進行具有針對性的攻擊。 目前。這款科幻風格融合了Roguelike元素以及DBG策略玩法的《反圖靈測試》,已經在WeGame開啟了限量放號測試,現在就可以點擊下方連結進行體驗:https://www.wegame.com.cn/store/2008057/Anti_turingtest 另外steam也公開了遊戲商店頁,感興趣的大家可以加入願望單哦:https://store.steampowered.com/app/1517810/_/ 來源:3DMGAME

實驗序列啟動!科幻策略遊戲《反圖靈測試》現已開放測試預約

《反圖靈測試》是由Metagalaxy panda開發,Milk Bottle Studio發行的一款科幻風格DBG卡牌策略遊戲。遊戲的商店頁面現已在WeGame平台上線,並於近期開啟搶先測試。 《反圖靈測試》的遊戲背景設定在未來科幻世界,玩家操控的主角,在對這個世界毫無認知的情況下,被迫開啟了一場看似沒有盡頭的生存測試。在一路經歷了和各種敵人的交戰、觸發隨機劇情事件。並耗盡最後一絲體力倒下後,主角將再次從初始的房間醒來,重新整頓自己的裝備,強化自己的能力後,再次踏上相同的旅程,在一次次失敗並重來的過程中,逐步探究這個未來世界的真相。 遊戲的核心玩法,在於Roguelike式的隨機關卡,和以DBG為核心的卡牌策略戰鬥。 在每一次「測試」開始前,玩家可以根據此前積攢的鎢塊,強化主角的各項能力,這些鎢塊也會在接下來的隨機關卡中獲得,並累積到下次挑戰中,玩家在不斷失敗重來的同時,也在不斷強化著主角的實力。 遊戲中玩家的主要目標,就是挑戰盡可能通過更多的關卡,搜集各類隨機事件中的線索,逐漸拼湊起一個完整的遊戲世界觀。過程簡單概括就是「爬塔」,玩家在每一層會遇到不同的關卡類型,包括遭遇戰、精英敵人、隨機事件和中途的休息點。選擇不同的關卡類型將會直接影響到玩家在接下來的挑戰中可獲得的各項獎勵,包括關卡中掉落的各種特殊道具和可收集的卡牌。 DBG卡牌策略戰鬥是遊戲中對戰的主要形式,玩家將會預先獲得一套隨機卡牌,通過不同卡牌釋放的不同戰鬥效果,針對性地應對各類敵人。遊戲中的卡牌,除了有基礎的攻擊、防禦、特殊招式三種類型外,兩位主角的能力也有著很大的差異,比如角色夏蘿是一名精通各類戰鬥風格的全能特工,她的卡組就包括了很多附帶各種效果的技能牌,同時她也可以使用各式武器攻擊敵人。 而另一名角色「記憶追尋者」,則可以使用不同類型的子彈牌,來強化自己的各項能力,這種攻擊方式的特點在於,不同子彈根據組合的先後順序,會觸發對應不同的組合效果,玩家根據戰局的需要,在不同子彈的上彈順序中,進行抉擇,從而在戰鬥中獲得一定優勢。 目前這兩名角色各自都有著獨特的卡組設計,差異化的角色設計,也為玩家的遊戲流程,提供了更豐富的過關選擇。 除了角色和卡牌外,遊戲還在戰鬥過程中加入了位移系統,玩家和敵人間的距離,會決定雙方最終受到傷害的多少。卡牌也會對玩家和敵人附加各種額外效果,進一步強化卡牌對戰的緊張感。 目前,科幻DBG策略遊戲《反圖靈測試》已於8月5日在wegame平台開啟試玩預約,目前內測版本已開放兩名角色供玩家體驗,遊戲後續還將對美術、UI等內容進行進一步優化,喜歡Roguelike和DBG策略遊戲的玩家,可以關注一下這款新作。 WeGame預約傳送門: https://www.wegame.com.cn/store/2008057/Anti_turingtest 來源:3DMGAME

解密遊戲《圖靈測試》將登NS 女工程師探索無人星球

<p據外媒gematsu報道,開發商Bulkhead Interactive宣布其太空解密類遊戲《圖靈測試》將於2月13日登陸NS平台。 視頻欣賞: <p對於喜歡《傳送門》和《見證者》的玩家,《圖靈測試》絕對符合你的解密口味。您將扮演一位國際太空總署(ISA)的女工程師阿瓦·圖靈(Ava Turing)前往一顆星球,尋找那里失蹤的地勤人員。 <p不過它並沒有展現給我們更多新東西,《圖靈測試》的遊戲機制略顯套路而且很多都已經不新鮮了。遊戲的主題和遊戲世界的構建非常棒,雖然遊戲沒有達到它本想展現的高度,但是遊戲的轉折還是給了我們一個非常有趣的旅程。 <p遊戲已於2016年8月登陸了Steam平台,現在正在春節特價促銷中,僅售13元,感興趣的朋友可以點擊下方的Steam上電鏈接查看。 Steam商店頁面>> 視頻畫面: 來源:遊民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