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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奇幻丨大法的精神(5)

本文屬於《絲佩瑞爾年代記》系列的中短篇故事,全文約為3萬6千字。 如果各位讀者覺得發生在絲佩瑞爾大陸上的故事尚且有趣,對我個人而言已是莫大的鼓勵,在此謝過。 系列故事非同步更新於公眾號:「絲佩瑞爾年代記」 歡迎各位看官老爺關注、指正。 *** 普拉切特的一天 本應如此之敵 大祭司 對決 自然死亡 戲劇之王 三位訪客 牧蠅人 龍穴精銳 大法的精神 (1) (2) (3) (4) *** 麥琪婭終於理解塔里蹲們不願與大法師共處一室的原因了,關於水的聯想只在她心中擦出個火星,微弱得連她自己都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巴德卻知道的清清楚楚。麥琪婭從未在課本上學過如此厲害的法術,而且女孩篤定法環等級手冊里絕對沒有不畫符文、不念咒語就能窺視人心的魔法。法環等級手冊她熟絡於心,甚至能倒背如流。 「哦,這個觀點很新穎,就是太拘泥於『魔法』這個概念了。其實看透別人的想法沒那麼難,只是塔里的垃圾們學不會。」 黑色墨水源源不斷從筆尖傾瀉,仿佛一條條爬蟲在羊皮紙上扭來扭去。麥琪婭對大法師的文書工作十分好奇,忍不住用餘光偷窺。她看到紙上鋪滿陌生的文字,不似她學過的任何一門語言。巴德冷不防拉開風箱般的喉嚨問道:「苦蘵和沙海很像。去過流沙城沒?」 恐懼的種子生根發芽,侵蝕著麥琪婭的內心。它們如同帶刺的荊棘纏住她,將女孩束縛在書桌旁無法動彈。她猜混沌大師找自己來一定另有目的,可不爭氣的嘴巴卻自顧自誠實作答起來。 「沒去過,大師。象牙塔是我去過最遠的地方。」 「幸虧你沒去過。可苦了,破地方。」 巴德終於完成手頭工作,他把筆丟回筆筒,調轉輪椅車頭細細端詳麥琪婭。大法師深邃的瞳孔把眼白完全擠出眼眶,深色的眸子如同兩枚黑色珍珠。麥琪婭只覺視線受到牽引,不由自主向巴德眼中的黑暗看去,那里面潛藏著她無法理解的另一重世界。她看見超乎想像的巨大天體赫然出現,忙向後縮身試圖離開群星運行的隱形軌道。麥琪婭意識飄忽,當她努力收緊思緒尋找固定自我的錨點後方才發覺自己正身處縹緲太空。 雙月和太陽圍繞風輪運行,虛空間無比璀璨的群星閃爍著冰冷凶惡的光芒。橫亘天際的大裂隙此刻比站在地間時所見多添了幾分猙獰,它裂開吞納星體的巨口,向風輪世界輻射敵意。裂隙深處一團裹挾復仇火焰的流星劃出道筆直軌跡,它穿越五彩斑斕的星雲,撞碎無數銀河,朝女孩身處的世界猛撲而來。麥琪婭感受到火焰在流星表面劇烈燃燒,熾熱炙烤著她的雙眼,鞭笞她的肌膚,無以言表的憤怒迸發出來幾乎將女孩撕碎。流星所到之處融盡一切前進的障礙,群星構成的星團紛紛避讓,鋪設出一條通道供它飛馳。深邃蒼穹間,偶爾迸發微弱的閃光,那是流星撞碎小隕石後得意的光芒,以此留下那些未知的星體曾經存在過的證明。麥琪婭捂住耳朵,想阻止流星發出的怒吼繼續折磨自己,她深知這無聲的狂怒表達正來自流星核心深處對歸鄉的期盼。 麥琪婭試圖別開視線,嘗試逃走,她飄在虛空間,試圖分清虛實的界限。大法師思緒趕來果斷抓住女孩纖弱的靈魂,把她丟進浩瀚而又凶險的宇宙深處。麥琪婭頭暈目眩,虛空間充斥著混沌大師含著濃痰的聲音。 「沙海里極度缺水,缺到什麼程度呢?賣酒的都不敢兌水。如果有人罵你,口水濺到臉上,或者朝你啐吐沫,趕緊拿出洗澡的傢伙事抹一把。唾面自乾什麼的,在沙海里根本不存在。」 麥琪婭的眼神無法聚焦,身體因滾熱而痛苦難耐。女孩獨自一人承受流星對歸鄉的期盼,耳畔星際間吹過狂風帶來巴德聲音的回響。她只得茫然的點點頭,原本的世界已不復存在,此時此刻唯有女孩孤身一人飄向裂隙深處擠滿群星的野蠻世界。大法師聲音再度飄來,它變成肉眼可見的斷續金線,一端捆在麥琪婭腰間,聲音的震顫令她精神為之一振。女孩重新振奮,沿聲音的線索探尋宇宙,腰間的金絲是她與現實唯一的連接,能讓她保有一息理智。麥琪婭側耳傾聽,奮力追逐大法師的思維,她堅信不這樣做一定會迷失自我。女孩此時根本無瑕考慮巴德究竟想要干什麼,更沒空同內心枝繁葉茂的恐懼做過多糾纏。她一心只想回到現實,回到那座如同蟻穴的吊塔。 「苦蘵有個惡魔研究會。聽說過嗎?」 巴德喝了口水,他饒有興趣望著眼前的小學徒。麥琪婭雙手死死摳住書桌邊沿,雙眼失神看著窗外湛藍的海水。大法師切換話題,提起惡魔讓他格外開心,巴德露出一口白牙對麥琪婭笑了起來。 「我不是很清楚。」女孩答道,聲音不似從體內發出,更像群星璀璨的銀河宇宙發出的隆隆轟鳴。 「沒見過惡魔吧。」 「沒見過,大師。」 「惡魔比塔里蹲好溝通,起碼知道廉恥為何物,而且惡魔拒絕享用廉恥,只喜歡人的負面情緒。」巴德喉嚨深處發出濃痰哽住的呼嚕聲。「流沙城里有個大祭司,人們全管他叫黑頭,他給人的感覺和惡魔差不多。壞傢伙,背地里搗鼓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將來有機會見到他千萬別客氣,張嘴罵他准沒錯。罵人你會嗎?」 「不老會。」麥琪婭答道。 她仍舊在無垠的宇宙中神遊,此刻恐懼早已拋之腦後,興奮和好奇驅使著女孩探索未知,她穿越如氣泡般的星雲,掠過千姿百色的星球。燃燒烈焰的流星與她擦肩而過,壽終正寢的孤星在她身旁轟然內塌。麥琪婭享受身體無拘無束的快樂,一時之間忘乎所以,順口溜出了句鄉音。 「不老會」是她老家的方言,翻譯過來大抵是「逼急了也會」。 「說一句來我聽聽。」巴德努力擠出濃痰,狠狠淬了出來。 惡心的聲音瞬間把麥琪婭拉回現實。窗外灼燒雙眼的白光晃得她踉蹌著倒退幾步,女孩躲進牆壁夾成的暗影里怔怔看著大法師。四周一如往常的干淨整潔,沒有女孩癔想里令人不悅的濃稠液體。她恍惚起來,覺得剛才不過是一場神遊的夢。重力把靈魂壓進圓滾滾的身體,拘束與沉重感令她險些窒息。 「不會罵人,不配待在塔里。」巴德說。 「我......」麥琪婭漲紅臉,面頰的雀斑重新染成兩團暗紅烏雲。她粗喘幾次,勉強從肺里擠出一句話來:「你家慈的!」 「不對不對。你這是跟誰學的,家慈是指自己親媽,令堂是對方母親。而且罵人的時候不用尊稱,對面多半聽不懂。這種時候說『你媽真是位魔術大師,能把畜生的胎盤變成人,可真厲害』更容易讓對方理解。」巴德乾巴巴的笑了笑,思維隨即又跳躍到麥琪婭追不上的遠方,他問:「剛才是不是感覺很興奮?」 「我以為神遊......」 「和睡覺差不多。」 大法師的話一針見血,現如今邁入法師從業之路的小學徒卯足了勁兒比誰冥想時先睡過去,鼾聲大的算贏。醒來之後,能把剛才做夢的體會完整復述下來,就是一次成功的靈界神遊之旅。 「不能說不對。畢竟常言道人生如夢,夢里什麼都有。」 巴德捻起輪椅扶手旁的小操縱杆向房間深處駛去,把麥琪婭獨自晾在身後。 大法師邊走邊說:「我的確是房間里唯一需要清理的垃圾。」話到嘴邊,他大聲向門外吼道:「在不學無術、只知爭名奪利的垃圾眼里,妨礙他們的人都該銷毀,沒錯吧。」 厚重木門外很配合的傳來噎住食物的捶胸頓足,伴隨劇烈咳喘和一聲咕咚悶響,麥琪婭想像得到究竟發生了何事。很快隨著一串驚慌失措的腳步,呼救聲漸行漸遠,房間內重歸平靜,只有巴德拉風箱般的喘息聲在此間耀武揚威。 「他們讓我住塔頂,門外掛大鎖,安排了兩位門神把守。反正他們自己......用你的話講——不老來,不到逼急的地步沒人肯屈尊找我。」 大法師的話聽起來像個普通老人日常的絮叨,他熟練操縱魔晶驅動的輪椅繼續向房間深處駛去。巴德豎起兩根手指朝身後勾了勾,示意錯愕的小學徒盡快跟上自己的步伐。他說:「我要一個可以安靜說話的地方。你一定覺得,這糟老頭子不僅壞得很,而且說話毫無邏輯,肯定背地里沒安好心。」 麥琪婭搖搖頭。她並非在否定大法師的想法,只是單純想趕走內心泛起的波瀾,不然心中所起的一切念頭巴德統統能偷了去。 「我這把年紀還能幹什麼,不老行了,嘿嘿嘿。」巴德調轉輪椅,停在一處布置成會客空間的茶幾前,他對緊張拘束的麥琪婭說:「小綠毛,把桌子上的水杯和水壺拿過來。」 麥琪婭小心翼翼端著托盤回到巴德面前,她看見大法師正在空中比劃出復雜的法術,閃亮軌跡追著手指末端散射出的點點金光,像極了神遊時保護自己避免迷失方向的金色航標。魔法粒子自作主張,憑空構成一道繪制復雜的高級符文,魔法炫光令窗外景色為之暗淡。立在半空的魔能迫不及待開始緩慢旋轉,穿過層層阻隔徑直飄往房門方向,巴德的手指還在勾勾畫畫,那道金色細線緊隨其後,繼續編織魔法的工作。 此刻門外恰好傳來人聲鼎沸的吵雜,他們喊著號子抬起先前倒地的重物。金色符文外延伸出許多銳利的尖端,牢牢將魔法鎖在木門中央。一陣水波般的氣流自房間正中擴散開來,麥琪婭不由張開嘴,試圖緩解氣壓變化帶來的不適和耳膜疼痛。四周一片死寂,魔能趕走屋外的呼喊和塔尖下驚濤駭浪拍擊岩石的雜音。聲音沉澱到麥琪婭看不見的地方,甚至讓房間變得更加澄清透亮,女孩可以聽見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噪聲,巨大轟鳴譜寫出蓬勃的生命之歌。 這是麥琪婭第一次見到如此高超的施法方式,法師可以不用預先寫好符文,更不需要冗長咒語而施展隔音法術。況且她知道,這個級別的隔音法術想要破解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把戲。」巴德微微牽動手指,示意麥琪婭坐到對面的藤椅中。他喝了口水說道:「他們在房間里搞了太多用來竊聽的東西。」 「他們?」 麥琪婭瞪大眼睛,入塔研修至今她聽過不少人提起大法師的境遇,沒想到塔間法師會做到如此地步。 兩人說話時隔音的魔法符文發生激烈變化,涌動的金色魔能流速加快,咬住木門的尖端上偶爾冒出青藍色電光和白煙,噼里啪啦的細碎聲音此起彼伏。巴德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自顧繼續說著。 「那些盼著我死,好接管混沌之塔的老混蛋和小垃圾們。你瞧,發現我屏蔽了竊聽裝置,那幫人動作倒挺快,現在估計在門外搗鼓解除隔音法術呢。連像樣的反制魔法都不會,天天就只想著爭權!咳,咳!」說道情緒激動處,巴德劇烈乾咳起來,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麥琪婭。大法師佝僂上身接過遞來的水杯潤了潤喉嚨,繼續說:「不說那些讓人勞神的廢物了。來談談你,你來塔里一年多?」 「是的,大師。」麥琪婭恭敬答道。 「在塔里學到什麼?算了,估計白問,他們教不出像樣的徒弟。」巴德眼里閃過一絲默落,無不沮喪的說:「百十來年,塔里再也沒培養出人才。」 「豌豆黃大師挺厲害的,聽說還拿了阿斯托比拉的大勛章。」 麥琪婭覺得混沌大師說得有些過分,不由想替其他大法師諍辯幾句。況且身為混沌之塔家長的巴德在女孩眼里很可憐,她想多少說點什麼讓老人振作精神。 「他?魅惑術是挺拿手,可惜眼神不好,在寶藏灣替人砍價時誤入魔法道具店,出手就被店家識破,差點讓看店的灰獸人和矮巨人打死。」 「油婆婆直接去了阿斯托比拉主島,待遇不錯。」 「啊,你說的可是那個跟你一樣都是自來卷的女孩,長得細皮嫩肉,笑起來有酒窩。她的確挺討人喜歡,唯獨嘴皮子不利索,一句話要拆成十句來講,阿斯托比拉讓她去負責調閱法師檔案的工作,看中的就是她嘴牢。等從她嘴里套出句完整的話來,負責警衛的法師和衛兵差不多也趕到了。」 「鐵嘴紀嵐嵐能說會道,特別聰明,法術會的也多。」 「心思不用在正道上,跑七國的菊邊境走私,讓豬婆一口把腦袋咬下來,下葬時候找人雕了個木頭腦袋跟痰盂似的,再聰明也沒用嘍。」 「瘋子伊萬在象牙塔教書,年初我還見過他。」 「他死啦。」 「咦?」麥琪婭頗為驚愕。 「讓一個毀滅系法師弄死了,丟人丟到家。為這事,我差點和比比·里奇掐起來。」 「兔角仙大師算有出息吧。」麥琪婭絞盡腦汁想出個她這幾年聽說過的、最有地位的混沌法師,「腦子好、嘴皮子利索、法術通過了法環五級鑒定,聽說還會六級法術。受聘於米拉迪沃德洛瑪爾第一理,擔任晨會的開場占卜法師。」 「算卦的時候心不在焉,東看西看,說了句『大胸』,還把龜甲摔了。當時不知怎的門外突然沖進來十幾名刀斧手,把他亂刀砍成肉醬,太慘了。」 「是挺慘的......」麥琪婭無話可說了。 「他還不是塔里這些年最慘的。」巴德聽見麥琪婭沉吟的感慨,發出拉風箱般的冷笑,喉嚨里再度傳出貓科動物獨有的呼嚕聲。「小狂言這人聽說過沒。他的嘴皮子才叫利索,罵起人一上午不帶重樣。」 "是把阿西達卡奉為偶像,《狂言聖典》倒背如流的那位混沌大師嗎?" 麥琪婭來到混沌之塔的第一天,有幸目睹小狂言風采,那位大法師把附近肉鋪幾位滿臉橫肉的大男人罵得痛哭流涕。他本人長得骨瘦如柴,大腿還沒屠夫胳膊粗,可言語犀利,愣是把肉攤幫工的矮巨人罵得眼淚汪汪,第二天還穿起了裙子。 「應該是他,塔里背阿西達卡罵人語錄的沒幾個人。」巴德眨眨眼,從回憶深處尋出關於小狂人的故事。「今年你應該沒再見過他,我說的沒錯吧。去年年底他外出實習,選了份極北之地押運貨物的實踐課題。那個活兒學分高,只為早點畢業,追隨心中偶像書寫狗屁傳奇。結果半路商隊遇上獸人,他想模仿書里狂言阿西達卡的壯舉,憑一己之力罵退圍攻車隊的綠皮。結果他跳下車,剛說了一個字,獸人就不耐煩的賞了他一斧。除了地上凍得硬邦邦的腳踝和腳,其他什麼都沒剩,不知道飛哪去了。」 「還有......呃......」麥琪婭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弱,好像這些大法師一無是處責任全在自己。 「這沒什麼可羞愧的,只是現實與夢想之間的差距而已,有人就是沒辦法正視差距,非要把自己從普通人的地位上拔高。」 - 待續 -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