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小鎮

母親的小鎮

母親的小鎮,在閩北的山城中,鎮的盡頭有個水隊,我們叫它「兌下」,是外婆家小鎮街尾人舂米、榨菜籽油的磨坊,對於童年的我來說,卻是個神奇之地。

水隊的水車在吱啊吱啊的轉,石臼里堆着穀物,通過轉動的木軸連接着水車的木碓,一上一下的磕碰着,穀物便在石臼里脫了殼,蛻了皮,露出了暗紅的雪白的米粒兒。

幾位光着膀子的大漢,有節奏地喊着號子,搖擺着一根長長的粗大的原木,原木頭用錚亮的鐵圈箍緊,來回撞擊楔子,楔子同樣錚亮的鐵圈箍着。隨着陣陣清脆而沉悶的撞擊聲,油槽里的「油餅」便流出一縷縷金黃色的菜油,順着木槽滴入油盆中。頃刻間,作坊里油香四溢。

母親的小鎮

炎熱的夏天,孩子們都到小河里玩耍,「兌下」是必經之路,那里的聲音太響,光線陰暗,我一人不敢穿過那里,總是要邀上大家一起去。

「郝明」與母親同宗,估計是遠房親戚。他跟我同年,個還沒我高,但膽子比我大,有他在,我哪都敢去。他不知道我膽小,只顧往前走,我加快腳步緊跟着他。

穿過「兌下」,就來到清澈見底的小河。河水淺淺的,只有五歲孩子齊胸深淺。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河,只是一條小溝,是引河水來推動水車的河溝。小河溝用一塊一塊河卵石砌起來的,光滑清涼。對岸的石縫里長滿了水草,蜻蜓張着翅膀在草間飛舞。趟過齊腰深的水,慢慢靠近,伸出拇指和食指,悄悄地捏住蜻蜓豎起的翅膀,蜻蜓精靈的很,在手指捏住的一瞬間,振動翅膀從指縫中溜走。

河里的小魚一點也不怕人,圍着我們的腿轉。和郝明一起把洗澡的毛巾攤開,一人抓一頭,弓着腰從水下撈,眼看着一毛巾的魚,出水時卻都一條都沒了。偶爾也有一兩條來不及逃離的,躺在毛巾上跳躍,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年齡再大些,郝明帶着魚竿,挖上幾條蚯蚓,拉着我到大河里釣魚。他釣魚,我沒事干,就在河灘挖沙。偶爾挖出一窩小小的蛋,他說是蛇蛋,嚇得我趕忙再用沙埋起來。郝明拔一根韌性強的草,把草的一頭打上結,把釣上來的魚從魚腮穿過,一條接一條穿起來,小半天,他就能釣一大串魚。

傍晚,郝明邀上我,到田里釣青蛙。釣餌只是一團棉花,或是青蛙腿。釣竿在田間一上一下擺動,不一會,就有青蛙撲上來咬住。右手把竿提起來,左手里的塑料袋在下方接住,青蛙就落入袋中。

母親的小鎮

童年一晃就過去了,我隨父母到山城上學,回到小鎮的日子越來越少,工作後就更難得回去,我跟郝明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生疏起來。

水隊不知什麼時候廢棄不用了,後來不聲不響地拆除了。郝明也跟水隊一樣,也慢慢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

那年我回小鎮拜年,正遇到郝明,他蹲在老屋門口,嘴里叼着煙,鬍子拉碴,四十歲的人,看上去像六十歲的老頭,差點沒認出他來。十幾年沒見,怎麼變成了這種模樣,我想這些年他過得不太如意,甚至可能很艱辛。看到他我很高興,迎上前打招呼,可他蹲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哼了聲,算是答應我。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我這麼冷淡,也沒敢多問,寒暄幾句,就走了。

母親常說歲月不饒人,我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但一直沒切身體會。這次從外婆家的小鎮回來,見到郝明,才明白,歲月可真的不饒人。

其實,除了歲月不饒人外,恐怕郝明的生活也不盡如意。我在省城當教師,雖然也很辛苦,但比起小鎮的郝明來,或許不知好多少倍。

我暗暗地想,能逃離幼時迷戀的小鎮,不得不說是件幸事,得感謝父母明智的選擇。在省城生活工作了20年,壓力不比小鎮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想來還是得好好珍惜當下忙碌的日子。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老哥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