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三) 扎西德勒,珠穆朗瑪

高度這個玩意兒,是要習慣的,人生的位置如此,登山更如此。

去西藏(三) 扎西德勒,珠穆朗瑪△露出了真容的珠峰

嘉措拉山口今生最大的震撼迎頭撞來

我們告別扎什倫布寺後,繼續西行。按計劃,離本場大戲的最高潮還有一天,我們當晚應該先宿在日喀則市定日縣,第二天才能造訪珠峰。

可當我駕着 ” 大白 ” 攀上一個陡坡時,嘉措拉山口迎面撲來,今生最大的震撼也迎頭撞來:在 ” 您已進入珠穆朗瑪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 牌坊後面,天地連成一線,天與地的結合處,是一座又一座雪白的山峰,它們占領了整個天際線,峰尖直插入雲中。那,一定是神靈的所在,不然,為什麼我一看到它們就淚流滿面,仿佛委屈的孩子找到了父母的懷抱,又仿佛迷途的旅人終於抵達了終點。我卑微的眼睛分不清哪座是珠穆朗瑪峰,哪座是卓奧友峰,哪座是洛子峰,哪座又是馬卡魯峰,只看得到它們用雪白的峰巒在天邊勾畫出一道道意味深長的折線,連綿不斷,直到時空的盡頭。

當時已是下午 6 點半,白晝正在依依惜別,太陽已轉身離去,但余暉還久久撫摸着雪山的臂膀,為它們奏着光明和陰影的探戈。雪白的山峰下是蒼黃和灰褐交錯的山地,夾雜着零星的綠意,一直延伸到我們腳下。公路旁的野地里,鋪天蓋地的五色經幡在凜冽的寒風中飄舞。寫着 ” 嘉措拉山海拔 5248 米 ” 的路標石上繫着白色哈達,我不願意讓同伴看到我在流淚,假裝湊近研究這塊滿是旅人筆跡的路標,悄悄地抹去了淚水。

5248 米,是我們最接近天空的高度,幾個中年男女,折騰了半世,也算是站在了人生的至高點。

珠峰峰線如刀,從下向上劈開天幕

珠峰應該是定日縣最大的生意。

縣城所在地協格爾鎮上來來往往的似乎都是拜訪珠峰的遊客,國道 318 線公路兩側有好些客棧,有些低矮的藏式屋子被拆了一地磚瓦,旁邊是正在修建的瓷磚鋁窗新客棧。定日縣的珠峰生意做得真不錯,我們住的這家成都莊園酒家也不例外。我們小心翼翼地沿着拆了一半的餐廳開進堆滿了建築材料的院子,瘦小的老闆驕傲地指着旁邊建起了兩層的鋼筋水泥框架說,年底就有新客棧了。客棧已滿員,老闆還在不停地接電話,回絕臨時加的訂單。這是家族生意,四川來的一家人,都已經長出了一張紅通通的高原臉。點菜的老闆娘還熱心地幫我們分析,明天能不能看到珠峰。

8 月中還是西藏的雨季,雲層很厚,基本上會把珠峰遮住。

第二天一早,我們懷着激動和忐忑的心情向珠峰進發。這一路山勢明顯放緩,公路外都是綿延的坡地,剛開始,坡地上還是一片綠意,越往上,越顯荒涼。褐色土壤夾雜着灰黃色的岩石,畢竟是雨季,還是有些綠色植物在萌生。因為山勢不險,道路也因而平緩,黃、褐、綠色的大地上,柏油路如一條黑色的綢帶,蜿蜒曲折,勾畫着大山的輪廓。即使在這天地的盡頭,都能看到巨大的輸電塔牽着電纜從一座山跨到另一座山,在我們轉過一個山頭時也常常能看到移動通訊的巨大基站向我們問好。人類對文明的執着莫過於此。

今日的陽光似乎也有些猶豫,這個山頭搶到了它的施捨,那個山頭卻被拋在了陰影里。我們在或明或暗的天光下疾駛,爬上了海拔 5210 米的加吾拉山。突然前方一座巨大的雪峰撞入我們的眼簾。那是珠峰嗎?我們都在驚問。路旁收費的老頭笑呵呵地點頭:” 是的呢,是的呢。” 我們幾個興奮得大叫:” 謝謝您,扎西德勒!”

扎西德勒,珠穆朗瑪。

從這兒開始,我們的行程完全在珠峰的籠罩之下。我們看着它那巨大的白色身軀迎面而來,即使轉過一面看不到它的身軀,背上也能感受它的俯視。當然,也許我們早就在它的籠罩之下了,只是我們的凡眼看不到而已。

這是一種怎樣的注視。那龐大的白色山體占據了全部的前景,峰線如刀,從下向上劈開天幕,直入雲霄。碧藍天空里,白雲一團團飄過來,又一團團飄開去,它那優美的尖峰時不時露出來,逼視着下界俗世紅塵。看不見它,我們暗自感傷自己的渺小,看到了它,又惶恐區區凡身何以得垂青。那沿途的經幡和哈達不是在表達同樣的卑微和頌揚嗎?

坐在雪水化成的小溪旁,仰望近在咫尺的珠峰

因為珠峰的巨大,盡管我們早早就進入它的視線,但要開到它的腳下仍然花了不少的時間。在親近珠峰之前,還有一個世界之最值得我們駐足。

絨布寺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寺廟,就建在珠峰北面,離珠峰峰頂只有 20 多公里,也曾經是從珠峰北坡登頂的大本營。我們到的時候,絨布寺正在維修。低矮的寺門里面,主殿被腳手架和遮布包圍,四周散布着建材。鬥峰拿上我們帶着的西瓜,要把西瓜送給寺里的喇嘛。那喇嘛看上去還是個大男孩,很是靦腆,他把主殿大門打開,還要一個普通話不錯的女人給我們講解。女人盡職盡責地介紹殿內供奉的神祇和壁畫的故事,可惜我們全是門外漢,似懂非懂地聽了。

去西藏(三) 扎西德勒,珠穆朗瑪△絨布寺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寺廟。

主殿的樓上有個迴廊,此時坐了一圈工人,他們都長着捲曲的頭發和高挺的鼻樑。見我們過來,他們好奇地盯着,我們招呼:” 扎西德勒。” 他們高高興興回道:” 扎西德勒。” 空月問:” 牆壁上的畫是你們畫的嗎?” 他們點的點頭,答的答是。迴廊牆上裝飾着一圈佛像和寶物,有些已經完工,有些還只見線描底稿,正等待上色,壁畫用的都是明度很高的顏色,鮮紅、碧藍、金黃、漆黑,也許只有純淨的顏色才好回應純淨的雪山吧。

車子離開絨布寺,開了 2 公里就到了公路的盡頭。前方碎石地上搭了一圈帳篷。這圈帳篷看上去不起眼,卻正是著名的珠峰大本營,也是我們期盼已久的目的地。帳篷後面,珠峰那金字塔形狀的峰巒占據了整個天空。陽光灑在它的頭頂,給雪白的峰尖染上一層金色。碎石地上立着兩塊石碑。小的石碑標注着這兒是珠峰大本營,海拔 5200 米;大的石碑有兩人高,模擬珠峰的形狀,是珠峰高程測量紀念碑,標注着珠峰的最新測量結果:海拔 8844.43 米。

那是終我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再往前走,是一塊遊客止步的公告牌和巴松邊防派出所出的告示。這兒離登山者居住的大本營還有 3.7 公里,盡管告示禁止遊客進入,可這兒空曠得很,沒有什麼能阻止你往前走。也真有人背着行囊沿着土路朝珠峰走去。我躍躍欲試,徒步往返七八公里也算不得挑戰。可我們對高原徒步的時間沒有把握,如果耗時太長,回定日縣就可能得摸黑開車了。在 5000 米的高度上上下下,路修得再好,我們心里還是有些發怵的。到底下不了決心,我們只好坐在雪水化成的小溪旁,仰望近在咫尺的珠峰。

離開時,我幾乎是倒退着走出帳篷陣的。珠峰沉靜地看着我們一點點遠去,一如它看着歲月更替,滄海桑田。一次朝拜也許窮盡了人的一生,於它不過是時間的碎隙。

在返程路上,我們發現,一路伴隨我們的不只是黃褐色山坡,還有黃褐色精靈——羚羊。一群大大小小的羚羊從車頭跑過,霎時消失在與它們同色的山體里。偶爾一回頭還能撞見落了單的小羚羊站在公路旁,黑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你,發現你瞧見了它,又 ” 嗖 ” 的一下鑽進了山里。

第二天,雨下大了,我們慶幸自己的運氣:如果是這一天去珠峰,肯定看不到它的真容。

文、供圖 /junelady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旅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