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的人文學科 在英美,人文科學被認為是毫無用處、可有可無的知識

美國學術團體協會「學問生涯」講座的嘉賓都是古典學、歷史學、哲學方面的傑出學者,好多都經歷過「二戰」,他們對人文學科的未來充滿憂慮。

式微的人文學科 在英美,人文科學被認為是毫無用處、可有可無的知識

普林斯頓大學歷史學教授勞倫斯·斯通

捍衛人文學科

人文學科的傑出學者往往被學生尊稱為「大牛」,大概是說他們都是特別牛的人,既有天賦又用功,可能還都年少成名。能夠被邀請開一場哈斯金斯講座的人都是這樣的「大牛」。美國學術團體協會創立於1919年,其宗旨在於扶持美國人文學術。1983年起,該協會每年邀請一位傑出的人文學者舉辦一場以「學問生涯」為主題的哈斯金斯講座,讓嘉賓「反思自己的治學經歷,以及學問生涯里的各種想法動機、偶然決斷、滿意和不滿意的事情,並通過自己的經歷,探索整個學術體制。」

《學問生涯》文集里收錄了10次講座的講稿。1985年的主講人是普林斯頓大學歷史學教授勞倫斯·斯通,他8歲到16歲時,學的是「把一篇《泰晤士報》的社論,先從英文譯成拉丁文的散文,再把它從拉丁文的散文譯成拉丁文的詩,接着再把它從拉丁文的詩譯成古希臘文的散文,最後再把它從古希臘文的散文譯回成英文的散文」。他的岳父是法國人,「二戰」期間住過集中營。在集中營里,他發現自己可以用拉丁文跟匈牙利的貴族還有波蘭的知識分子交談。

1990年的主講嘉賓是哥倫比亞大學哲學教授保羅·奧斯卡·克里斯特勒,他的研究重點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思想。1914年到1923年,他就讀於柏林的蒙森文法學校,該校學生要讀九年拉丁語、八年法語、六年古希臘語,加上大量的德語寫作和德語文學,以及一年或兩年的英語(後來成了他的第五語言)。後來他學會了意大利語,他最擅長的語言之一,此外還學過一點兒西班牙語。

相對於重視文化的德國,人文學科在英美的處境一直岌岌可危。克里斯特勒說:「在我懂的所有其他西方語言中,都把同哲學、史學、語文學有關的學科稱為科學,承認它們里麵包含有並積累了建立在嚴格方法上的可靠知識。可是在英語當中,學問和學術這兩個詞,卻不像它們應該的那樣,指我們在處理一種雖然面對的對象不同、所用的方法也不同,但是卻像其他科學的知識一樣既可靠又有條理的知識。」在英美,人文科學被認為是毫無用處、可有可無的知識,甚至被認為是專門給上流社會或自命不凡的人提供娛樂消遣的。

耶魯大學英文系教授梅納德·邁克也感覺需要在講座中為人文學科做出辯護:「人文學科的前景可曾完全無憂過?我以為沒有……人文與社會科學的工作,本質上就有難以界定處,任何社會極易視之為禍害。我們日復一日,辛苦勞作,大多時候,似乎於世無礙,只在檔案堆和圖書館里扒拉,或穿梭於異域風土間,東奔西走。咱們的疏離扒拉加遠近追求,雖然未必能有類似《物種起源》《資本論》或《日常生活精神病理學》那樣的成就,但至少偶爾也能帶來意義深遠的別樣視角——自此而後,一切均不復原來的十足模樣了。人文及藝術領域里的成就所帶來的變化,興許慢悠悠,迂迴婉轉些,但我以為,沒有幾個人還想就此理論一番,說哲學、歷史、文學及藝術創作上的天才巨子大體上都白忙活了。他們也澄清問題、質疑問題,也激發問題、提出問題。」

式微的人文學科 在英美,人文科學被認為是毫無用處、可有可無的知識

《學問生涯》收集了哈斯金斯講座最初十年的講稿。2018年的主講人是哈佛大學法律人類學家賽麗·摩爾

克里斯特勒擔心,他那一輩人文學者有點像康斯坦茨湖上的騎手,當他騎過的冰面於身後開始消融時,他正好安全地抵達了彼岸。美國的學術氛圍非常之差,「建立在聳人聽聞的主張而非堅實證據之上的趨時理論廣受好評,在學術界的權力遊戲中,趕時髦的人和所謂思想家往往比嚴肅認真的年輕學者還要吃香,受過科班訓練、對某些專業能夠愉快勝任者的數量,不分年齡,在整個國家中已經變得屈指可數。公共討論甚至學術討論水平低下,大家經常不顧事實或證據,不作理性的討論和爭論,也不管自己是否前後一致。任何五年前或最新時尚發布前說過的東西,都被認為已經是老得不可救藥。傳統學術已經變成了一個貶義詞。但遙遠過去的很多思想和觀點對於現在和未來來說,可能還會是有趣而且有效的。有多少重要的課題在最近五年的文獻中根本連提都沒有被提到過。」

跨學科研究

這些學者在介紹自己的求學經歷時也聊到一些八卦,比如克里斯特勒說,他聽過胡塞爾的課,他的課講得一點兒都沒意思,他不願做海德格爾的博士生,因為他總讓自己的博士生耽誤很多年。

勞倫斯·斯通說,他對法國年鑒派一直都很敬佩,認為他們是世界上最具才華、最能創造開新、最有影響力的史學家。但是對於他們的基本原則和方法,已經不再認同。「他們常用的方法論上的界劃——把靜態的結構區別於動態的組合,未必總是最佳的手段。我更加不能接受他們關於歷史成因的三層模型:經濟和人口是基礎,社會結構是中間層,然後是上層建築。這個像婚禮蛋糕一樣的分析模型,其前提是物質因素的作用大於文化因素。這個學派最著名的創新著作——布羅代爾的《菲利普二世時期的地中海世界》,幾乎沒有提到宗教。」在上世紀80年代,計量史學已經處於弱勢,「專治單一人物或單一事件的微觀歷史日漸風行,政治史正在復蘇——新型的、牢固地和社會研究、思想文化研究交織在一起的政治史。」

斯通對自己的學術生涯做了真誠的反思,他說他在方法論方面一直不停地尋求借鑒,先是社會學家,繼而是政治學理論家,再後來是人類學家。「像這樣從一個世紀漂到另一個世紀,從一個專題跳到另一個專題,並且借用不同的方法,自有其無可避免的危險和缺陷。首先,這樣做意味着工作的速度很快,快就會導致錯誤。第二,對任何一個專題、任何一個世紀、英國任何一個地區的學識,其透徹程度都比不上在相應的領域里終生耕作的學者。」

卡爾·休斯克是美國文化歷史學家,1981年憑《世紀末的維也納》獲得普利策非虛構類作品獎。他認為維也納是20世紀文化里諸多重要分支的起源中心,產生過一批往來密切、特質明顯的智識精英人物。面對人文科學和歷史學的兩極分化,他想通過教學活動來解決這一問題,設計了本科生的跨學科課程「歐洲文化研究」,希望用社會科學家、歷史學家和人文主義者的不同眼光關注同一批研究對象。每一門課都由兩位教師聯合執教,最好一位是社會科學家,一位是人文主義者。

克里斯特勒糾正了許多對文藝復興的誤解。他說,人文主義主要是集中於對文法、修辭學、詩歌、歷史以及道德哲學的研究,而不是集中於對邏輯、自然哲學或形而上學的研究。人文主義並不像經常說的那樣,取消了亞里士多德主義的經院哲學,而是在整個16世紀及其以後一直與之並存。「與一個普遍流行的看法相反,人文主義者並不反對方言,也不曾試圖去廢除方言,實際上卻在是培植和提高方言,使之成為代表了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特徵的雙語文化的一部分。」他認為,要想正確理解不同的哲學家或其他作家,不僅要研究其作品,也應研究其生平與職業活動,研究他們曾經學習和任教的學校和大學的課程表,其著作在同時代文科和理科中所居的地位,其不同作品隸屬的文學類型的傳統,最後還有他們所用術語的意義、出典和起源。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留學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