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沒過線卻被錄取了的考生 後來怎樣了?

那個沒過線卻被錄取了的考生 後來怎樣了? 那個沒過線卻被錄取了的考生 後來怎樣了?

09-02 02:31

紫禁城保和殿後身,乾隆後殿試在這里舉行

雍正像 翰林院,唐初設置以來,專門是為皇帝儲蓄人才的機構。唐玄宗後,翰林待詔承擔了為皇帝起草詔書、資政顧問的職能,直達天子門庭,是天下第一的學府。

宋代之後,翰林院制與科舉制結合,成為全國最高等級的儲才之所。同時,這里也是輔臣宰相的搖籃,天下讀書人莫不以入翰林院為榮,仿佛點了翰林,便有了天下。

哪里來的庶吉士

要注意的是,在翰林院供職的,並不一定在翰林院學習過。在清代,進入翰林院學習,也只有一條血路,便是一考到底。

科舉考試分鄉試、會試、殿試三級,連中三元後,便得了欽點,算是天子門生。殿試取得進士出身後,並不等於就有了做官資格,自雍正後,進士們在做官前,要參加一次朝考。

所謂朝考,就是對這些進士的一種職業分流,成績好的人,選入翰林院學習,不好的直接放到任上。而最終到翰林院的這批人,稱為庶吉士。字取《書經》” 庶常吉士 “,也叫做 ” 庶常 “。做了庶吉士,無疑意味着,你在數以百萬的讀書人中最終脫穎而出,成為了考王之王。

庶吉士一般在翰林院再學習三年,期滿後根據平時成績和期末成績,安排一個歸宿,這叫 ” 散館 “。散館時成績優異的,轉到自己學校做教授,也就是還留在翰林院,繼續學術生涯;稍次等的分到六部衙門,開啟國家公務員之路;再次的就要放外任,到地方鍛煉去了。

我們熟悉的清代第一會吃會玩兒的袁枚,本來已經考到了庶吉士,主修專業是滿文,稱 ” 清書庶吉士 “, 但是庶吉士期間不好好學滿語,散館時外放到江蘇做了七年縣令,覺得學業荒廢,又回到家里守着自己的礦,當起了自由撰稿人。

所以說,只要你是庶吉士,就一定是進士,就一定跟其他庶吉士在殿試的時候打過照面,這是確定無疑的。

但是雍正二年(1725)的翰林院,卻出現了這麼一個怪事。一個叫張泰基的庶吉士,江蘇太倉人,誰在殿試時都沒見過他,卻插班進了翰林院。

大家就問了,這張泰基考過會試嗎?考過,他是雍正癸卯(雍正元年)的舉人,第二年就參加了會試,但問題是,此人會試成績太差,沒過線,根本沒有參加過殿試。

那麼,誰把這位張泰基的檔案,放到了翰林的錄取系統里?

他不是一個特招生

翰林院有沒有特招生呢?也有。就是一些人,可以不經過鄉試會試,直接到紫禁城參加殿試。就好像你沒有高考,直接搞了個推免,進入了大學的復試。

殿試是科舉考試的終極挑戰,需在紫禁城一戰成名。所以即使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會試後錯過了殿試,也必須補考上,才能繼續仕途。

我們熟悉的桐城派創始人方苞,以江南鄉試第一的身份,在康熙五十四年參加會試,獲得第四名,本應順利進入會試,可是此時母親生病,他回家後又丁憂服喪,未及補考《南山集》案發。方苞因為給 ” 反書 “《南山集》作序,受到牽連。但憑借自己過人的學識,經康熙重臣李光地力保,回南書房任職。雖然方苞後來幾次入職翰林院,但是始終沒有過進士身份,就更不要談庶吉士了。

直接參加殿試的,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開科,一種是特賜。制度化的是 ” 博學鴻詞科 “,參加者都是一些以文學辭藻聞名的博學宏文之人。

康熙十八年(1679)與乾隆元年(1736),在北京舉辦過兩次 ” 博學鴻詞科 “。參加博學鴻詞科的應試者,不拘資歷年紀,只要學問優長,經三品以上大員保舉,吏部篩查履歷無誤,就可以直接到皇帝面前面試。

這些人員成分非常復雜,有的早年不願意給清朝做官,後來有心出仕,又覺得自己這麼大一學者,跟着小孩們從頭考起,太沒面子了。於是皇帝就給了個台階,讓他們直接來北京考試,然後大家一起集合起來修《明史》,像朱彝尊、毛奇齡等人,基本就是這種情況。還有些人本是科舉出身,後來因事革職回家,想找機會直接起復。還有些人本來就是在職官員,但公務員幹得不太順心,還是想回歸學術。凡此種種,都在特招之列。

第二種特賜:會試沒過線,特別把檔案調出來,直接參加殿試、選入庶常的,在清代也有。比如深受康熙皇帝欣賞的何焯,是一個非常學霸的考弱,以布衣入職南書房,皇帝賜舉人出身,參加會試又沒過。康熙說,那我賜你一個殿試資格,殿試我主持好說話。之後何焯參加殿試,賜進士,入選庶常。還有乾隆時期的戴震,鄉試過線之後就被招走修四庫了,四庫修完,皇帝賜了個會試免試,直接參加殿試,入選翰林院。

所以說,制度性特招也有,單獨的特招也有,就連沒有參加殿試,賜進士出身,然後直接安排工作的都有。但是皇帝最多也是讓你空降殿試現場,從未發生過空降翰林院的事件。

那麼這位張泰基大人,是多大的本事,竟然驚動了雍正皇帝,在二年下旨特令他進入庶吉士學習,並在三年和同期庶常一起散館就職,他難道真有什麼科舉考不出來的曠世奇才?

張大人曾經混社會

按理說,如果雍正真的喜歡張泰基,那麼散館之後,肯定是要將他留在身邊的。就像康熙對於何焯,就覺得他是 ” 讀書種子 “,雖然考弱,但是一路免考金牌護身,一直留在皇帝身邊,從未外放。那麼按道理,這個張大人即使不在翰林院、南書房這樣的地方供職,也會在部院衙門中聽候差遣。

但是,張大人,放了個外任,去景州當知州了。而這景州也並不是什麼邊塞要沖,就在今天的河北衡水。在雍正二年,隨着人口的增加,雍正皇帝重新規劃了州縣行政區,景州又剛剛分了三個縣到其所屬的河間府治下,而自己則成為直屬府下的散州。找了這麼一個不咸不淡的地方安排了張泰基,顯然,對雍正來說,張大人並不重要。

張泰基之前沒見過皇帝。雖然據他自己說,在康熙四十六年皇上南巡的時候,他給皇帝獻過詩,皇帝還很喜歡,但是這大概只是他的主觀敘述,我們找不到第二個材料證實——估計詩確實獻過,但是皇帝南巡,哪次沒有幾百個獻詩的呢?

張泰基在康熙五十八年的時候來到京城,他已經六十歲了,之前科舉一直未中,就在京城教書。此時,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貴人——年羹堯。

雖然後來,張泰基一再說,他是先參加了雍正元年的鄉試,之後的會試沒過,再後來才認識了年羹堯。不過,年羹堯康熙六十一年刊刻了一部唐代御史陸贄的《唐陸宣公奏集》,署名為:” 後學雙峰年羹堯重訂、金壇王汝驤、太倉張泰基同校 “。顯然,他們早在康熙年間,就已經結識了。

時任川陝總督的年羹堯剛滿四十,雖以武功節制一方,但本身是康熙三十九年進士,選庶常,授官翰林院檢討,妥妥的學霸出身,任上也組織刊刻了多部書籍。他在一個秦姓下官的家中認識了張泰基,二人相談甚歡,年羹堯很欣賞張泰基的學問,便將其延請到家,教授其子,同時,張泰基也進入了年羹堯的幕僚當中。

此時,雍正皇帝和年羹堯正要做一對千古君臣,一會兒是 ” 朕實在不知怎麼疼你 “,一會兒是 ” 朕甚想你 “,就連殿試前幾名的試卷,都會密封了給年羹堯看。這不僅僅是讓年羹堯幫忙定名次的問題,這是把國家的用人決策權,送到了年的面前。

年羹堯在川陝總督任上時,經常跳過吏部,自行升調官員,對此雍正皇帝一度全力支持,以至於後來治史者稱此現象為 ” 年選 “。不僅如此,當時西北戰事頻仍,年羹堯借軍功保舉的官員也不勝枚舉。

對於張泰基,雖然年羹堯有意提拔他,卻也不好辦。因為剛剛會試落第的張泰基,並沒有取得進士資格。而通過軍功保舉,雖然能夠步入官場,但是對於一個六十歲的讀書人來說,從村官做起,起點實在太低了。

大概這個張泰基心里一直有個翰林夢,也時時會被年羹堯提起,於是當時炙手可熱的年大人,決心替他完成這個願望。那麼,為什麼雍正皇帝不按慣例,給張泰基一張直通殿試的 fastpass 呢?反正按照清代制度,殿試是一場無差額考試,只要考了,都是進士出身。

成也年羹堯敗也年羹堯

其實這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雍正二年十月初二,新科貢士殿試,初五日新科進士傳臚,十一日,年羹堯進京面聖,中間差了九天。張泰基應該是在這次面聖時保舉的,所以他來不及參加殿試。對於當時的年羹堯來說,保舉個新科舉人根本不是個事,於是雍正皇帝大筆一揮,直接將張泰基放了庶吉士。

張泰基是誰?這並不重要。他是不是強過那些考過了會試,但沒能選上庶吉士的士子,那就更不重要了。

眼見他起高樓。

眼見他樓塌了。

這是一次見光死的君臣會面,這次進京,年羹堯的狂妄氣焰顯然使雍正這位心機皇帝很不舒服,於是在年臨行前,皇帝給他留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凡人臣圖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

年羹堯果然沒有 ” 終功 “。回到總督任上後,雍正年羹堯的矛盾開始擴大化,陝西巡撫胡期恆參奏陝西驛道金南瑛,雍正說胡是受了年羹堯指使,抨擊他任人唯私;被年參奏革職的四川巡撫蔡珽在押解進京後重新被起用。雍正開始造輿論,說有傳言自己的用人行政都是聽了年羹堯的話,並且在奏摺中不斷向川陝官員放口風:我要開始整年羹堯了,你們要注意站隊問題。

想來,這半年間,在翰林院學習的張泰基,過得惴惴不安。

雍正三年四月,年羹堯被解除督職,調任杭州。同月,張泰基散館,外放景州知州。

顯然,這個知州他也做不長了。

九月,雍正正式下令拿捕年羹堯押解京城審理。經過了幾日的輾轉難眠,張泰基到京城——自首了。

一個讀書人的心思,無外如此:

他對雍正皇帝說,自己在年府教書,所以重金請托年羹堯在御前保舉。不過,之後選任庶吉士,散館外任,都是皇帝的恩德,與年羹堯無關。也就是說,他跟年的關系並不好,不是朋黨知己,只不過因為年羹堯貪圖錢財,自己貪圖功名,行賄受賄,一拍即合。

一個川陝總督貪一個教書先生的錢,說得多好。什麼共同刊刻古籍,什麼延師教書,什麼知遇之恩,統統沒有。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雍正皇帝也未深究:既然你冒認軍功,升到現任,那麼,父子都革職吧。

嗯,是臣行賄請托,充入軍功議敘,臣罪該萬死。

你說什麼?張泰基不是冒認軍功,張泰基是會試未成,直接賜的進士?

你當皇上是什麼人!皇上無非是被年羹堯一時蒙蔽,應允了軍功冊上的幾個人名,怎麼可能為了邀恩年羹堯,置天下士子於不顧!

張泰基回家了,接下來的幾個月,他過得很郁悶。

年過耳順,本以為遇到了伯樂,到了最高學府,完成了一生中的高光時刻;誰曾想,好夢不過百日,就寢食難安,夜夜算計。本打算為朝廷效力,功成名就;沒想到還是沒見到皇帝的面,生活就又回到了原點。

一個讀書人,趨炎附勢,引朋結黨,欺君罔上,這讓以後的人,怎麼說自己!

於是,在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里,張泰基做了一件他自以為非常重要的事情:寫墓誌。

中國人說,蓋棺定論。

在他的墓誌中:

他一身書生傲骨,在京任教時心無旁騖;強被拉入年羹堯幕僚當中,但是眼見年羹堯的囂張氣焰,深感憤恨。他力諫年羹堯不可得意忘形,見年不從,決心隱退而去。但是年羹堯為了將其羈絆幕中,故意把他的名字造在軍功冊里,讓他不得脫身。

於是,他在景州任上殫精竭慮,為民請命,為國盡忠。年羹堯事發,自己坐收牽連,罷官免職,想到再也不能報效國家,最終抑鬱而死。

終年,六十八歲。

呵呵,這真是一個好的故事。

文並供圖 / 王盼盼

來源:華人頭條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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