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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奇幻丨舊仲夏

父親帶男孩去城市考試。海風咸濕,將象牙白的水鳥拋上高空。棕櫚樹的枝葉如鍍銅般眩目,在道路兩側粼粼閃動。男孩生平首次見到成簇成團的三角梅,在人行道旁傾瀉而下如躍過堤壩的洋紅色潮水。 母親的一位同學招待了他們,是個臃腫的婦人。在市中心某家酒樓的側室,紫紅的木家具拋光得過了頭,仿佛刷了一層廉價漆。大小不一的各類佛像在四周橫七豎八,陶瓷、銅、玻璃、木雕,金、紅、粉、白。還有許多紅紙、蠟燭、念珠、香爐和其他飾品,堆疊在這個小倉庫內。 「阿水,」母親同學朝門外某人喊道,「那條哈巴狗昨天死了是吧?」 「是。」 「哎呦,你等下過去,」婦人伸出手,「給它念二十遍大悲咒。」隨後她轉向父親,作出笑臉,「我們念佛的,講究一個眾生平等。」 父親靠在沙發上點頭,「這年頭好心人不多了——多謝您在這照顧。」 婦人伸出右手,晃動粗短的五指,「地主之誼,沒什麼的。小孩來考試,肯定志在必得嘍?」 男孩看向父親,父親瞥他一眼,哂笑一聲,「我們說不定也就來這旅遊一回。」 「哪里哪里,」婦人陪笑道,「你兒子聰明得很,我從他媽媽那里都聽過的——又會用功,不像我兒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小說。你們等下就在這里吃自助餐,這個餐館也是我跟別人合開的,隨便吃。吃完了我就開車送你們到賓館去。」 餐廳嘈雜明亮,父親把一隻碩大的龍蝦推到男孩面前。他蹩腳地剝著殼,抬眼看見牆邊一尊偌大的彌勒佛像,面前供著一碗切好的牛肉和一瓶茅台,笑口大開,金碧輝煌。 賓館之奢華遠超男孩的想像。床頭的香薰默不作聲地吞吐。他想從書包里翻出點什麼再背一背,卻又明白臨時抱佛腳毫無意義。父親讓他休息一會,為明早的第一科考試養精蓄銳。他仰臥在綿軟巨大的白床上,看空調冷氣吹動絳紅窗簾,閉上眼。 睜開眼時,五十寸的電視螢幕上播放著1990年的《全面回憶》,施瓦辛格在過飽和的火星場景里奔逃,膚色如紅橡膠般異樣。他閉上眼。再次睜眼時,螢幕上播放著《公共之敵》,德普提著芝加哥打字機沖出銀行,其黨羽被克里斯蒂安·貝爾逐個擊斃。亮金色陽光從窗簾的孔隙漏過,房間呈昏暗的緋紅和玫瑰粉。若非空調,一定悶熱難堪。他坐起身,迷惘錯亂,但那時他還說不出「今夕何夕」。 次日,父親和男孩起得頗早。天地淹沒在暗青色帷幕中,城市的燈火僭越地先於太陽亮起。頂樓的茶餐廳燈光幽微,像是幾盞行將枯滅的油燈掛在天花板上。玻璃幕牆外的天際線混沌浩盪。穿著成套西服或馬甲襯衣的人影來回漂浮,夾取精緻的麵包和其他糕點,接過鑲金邊的瓷杯,其中是咖啡或紅茶。男孩埋頭吃著早飯,儼然混入宴席的不速之客。周遭仿佛無聲電影般寂靜,衣冠不凡的人形緩慢高傲,心照不宣地執行男孩無法理解的禮節。 第一科考完,走下考場台階,和許多學生一起在圍欄外等待的人群中尋找自己的家長。他才在白熱的陽光下感到自己逐漸蘇醒。車流在高架橋下阻塞,父親帶他快速踏過斑馬線。攀上橋墩的藤曼垂落下無邊暗影。 下午第二科開考前,男孩與父親擠在台階下,躲避四周撐開的遮陽傘。熱浪和汗味從乾涸的人行道升騰。父親將他推至一處圍牆陰影里,責備他不懂得避暑。陰影下另有一個女孩,丸子頭,紅裙白襯衣。他扭捏地別開臉。 「太陽真大,跟在澳洲一樣。」女孩用涼鞋尖點著地面,腳踝處有蚊蟲叮咬留下的紅腫。 他反應許久才確認女孩是在對自己說話,「澳洲……袋鼠不少吧?」 女孩抬眼看天,「我是沒見到幾只。兔子倒是多得很,吹聲口哨就能趕出一大群——你過來點,那邊還會被曬到。我不咬人。」她綻開潔白的笑容。他靠向女孩,見到父親正與其他送孩子前來的家長攀談。話題和流程一如既往:遞煙、寒暄、詢問家庭和工作、夸贊對方的子女和教育理念。 「……在大堡礁那次,我都被曬脫皮了,也沒見著幾條魚。」女孩慢悠悠地伸懶腰。他的一半大腦想像著烈日下的海水,另一半大腦忖度著這場考試的壓軸題會是如何。鈴聲乍響,圍欄拉開,被暑氣蒸熏得煩躁而飽含憎惡的學生們湧入考場。「再見啦。」女孩匯入人潮中,向他招手,手腕上一串赭紅色繩索格外醒目。 十幾個小時後,男孩在茶餐廳吃早飯時再次見到那串繩索。破曉前的天色依舊迷濛。女孩在西裝、銀表、領帶和鱷魚皮帶的單色叢林間穿梭,皮膚白皙鮮亮,不時向踱步的高大人影報以禮貌的微笑。 父親叮囑男孩不要隨便走動,而後走到陽台上吸菸。紅影從男孩眼角掠過,女孩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兩眼笑意盈盈,端著一杯溫熱的牛奶。 「真巧,你也住這?」他注意到女孩說的是「你」而非「你們」。 男孩咽下口中的麵包,「對……你家長呢?」 「在外面,說不定和你爸在一起。」他朝玻璃外望去,見父親與一對遊客打扮的夫婦相談甚歡,甚至忘了抖落菸灰。女孩抿一口牛奶,上唇印下淺白色圓弧。她環顧左右,「這兒的生意人不少。」男孩點點頭,承認自己不習慣遍地的西裝革履。 「嘿,」女孩狡黠地眨眨眼,「看這個。」她雙手握拳,再伸出兩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拉開雙臂,動作仿佛彎弓或放風箏。男孩聽見微弱的金屬叮當聲,看見燈影略微收縮。隨後,周圍的單色人影抬起皮鞋,逆向行走,將食物從盤中放回架上,收回和別人相握的右手,在清冷晨光中如同倒放的黑白膠片。時間在衣冠楚楚的大人身上逆向流動。陽台上一切如常,吸菸和不吸菸的人,談話與沉默的人都毫無異樣。 男孩不敢呼吸,望著倒退的人影,又望著女孩的笑顏。不是夢,夢會在他的凝視中瓦解。女孩緩緩將手收回胸前,手腕靈巧精細地旋轉,像在構造一個繁復的中國結。她合上雙手。人影恢復正向行走,重復他們在幾十秒前做過的事,不差纖毫。 「怎麼做到的?」男孩心有餘悸。 「嗯,」女孩再抿一口牛奶,「我猜這些人是被餐廳里的食物變出來的——它們都很貴,捨不得讓自己被倒掉,所以就生造出這一群看上去有身份的顧客,讓他們吃掉。這些人不真實,不真實就可以改變。」 「我不明白。」男孩狠狠地搖頭。 女孩輕笑一聲,低頭盯著牛奶的泡沫,隨後起身,「記得來找我。」赭紅繩索從他面前劃過,沒入陰影中。那杯牛奶在桌對面漾起細小漩渦。 晚霞由鵝黃冷卻至淡紅。父親領著考完最後一科的男孩去散步。他們踏入公園門口時,男孩惴惴不安地提起試卷上某道填空題,向父親詢問。 「我答的是氧化亞鐵。」男孩抬頭觀察父親的神色。 「應該是四氧化三鐵。」父親不假思索,並不看男孩。幾十秒後,父親略微生澀地伸手摸一摸男孩頭頂。「沒關系,就這一題。」 礁石海岸在男孩面前延申,連接到紅樹林的泥濘中。潮水退去,顯露出幾艘漁船的殘骸。船底龍骨兩側爬滿藤壺,如同粗糙的青銅甲冑。繼續行走兩分鍾,他們看到一隻巨大的藤壺嵌在海岸上,約兩人高,尺寸接近一座小屋。啞光外殼上遍布海藻,有些地方探出石鍾乳般的長條突起。父親推著男孩上前,見那些突起形如漁船,連船殼接縫處和油漆脫落處都十分逼真。 一個頂著鬥笠的漁夫罵罵咧咧地走向父子。 「不要動船胚!」漁夫的口音怪異嘶啞。 幾輪磕磕絆絆的對話連帶比手勢後,父親和男孩得知這只藤壺被漁民用於蓄養新船。他們將它固定在岸邊,任它啃咬陸地、濾食沙石,將外殼上的「船胚」養大,直至船胚生長至正常漁船的尺寸、自行脫落。 「把陸地變成船。」父親總結道,拍拍男孩的背催他離開。漁夫警惕地注視他們走遠,猶如捍衛神像的教徒。 歌聲和吉他聲從花圃傳來,令海岸的礁石也微微顫動。父子循聲而去,見那支樂隊站在枯竭的噴泉中央,迎著落日演奏。圍觀者並不多,默契地站在五米開外,有的人隨樂聲輕柔晃動。他們接近時,發現那對夫婦,女孩的父母,也在聽眾之中。父親上前打招呼,開啟又一輪毫無新意的對話:從哪來、回哪去、孩子怎樣、對方如何高明,屢試不爽。男孩駐足等待剛完成一首歌的主唱再次開口。 那是他第一次聽《平凡之路》。他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跟唱沖動。已有聽眾隨著旋律哼著歌詞。但他不會開口,至少不會在父親身邊開口。殷紅落日一寸寸沉入西山,海風越發涼爽,颳起樂隊成員的長發。男孩望見女孩,在紅樹下,雙手如傀儡師般起伏,牽引著許多無形絲線。她發現他了?大概沒有,他自欺。該去找她嗎?他躊躇不定。 接著海風轉向,他看見海水逆向奔騰,分崩離析的白色泡沫匯聚、集合為細碎的浪花,再向後疊加成一簇簇碧綠或淺藍的海潮,自岸邊湧向汪洋。那隻巨藤壺簌簌吐出吞下的礁岩,歸還給被啃噬的陸地。「就算會錯過什麼。」樂隊唱道,人群應和。她在等。 「嗯嗯,很高興遇見你們。」父親朝那對夫婦揮手,走向他。《平凡之路》接近尾聲。「走吧。」父親把手搭上男孩肩膀,力度比他預想的更重。海浪繼續逆流。他順從地轉過身,隨父親背離歌聲而去,像個找到了藉口的降兵。 走出二三十步,他聽見絲線斷裂的脆響。回頭時,男孩望見樂隊的每個人倒在噴泉池中,肢體擺出不可能的角度,恰似被拋棄的人偶。乾涸多年的噴泉猝然嘶嘶作響,吐出鐵銹色的激烈水流,將主唱的話筒沖上空中十餘米。父親始終沒有回頭。 父親帶男孩去母親同學家告別。父親執意要把一箱茶葉送給對方作為謝禮——那本是父親學生送來的禮物,價格不菲——那婦人則堅決不收,乾脆躲進了房間里,把父子晾在客廳,和一群銅鑄或木雕的佛像共處。 父親聳聳肩,將那箱茶葉留在玄關,拉起男孩離開。門剛一關上,男孩便聽見身後拆包裝的轟然巨響。他不明白人如何能如此迅速地走出房間開始拆箱,於是開始想像某尊佛像從蓮花座上站起,走下,用富態的雙手撕開封條、摳下第一層紙盒。 他們乘臥鋪火車離開。那節車廂里多半是旅遊團的人,在城市玩得盡興,返回北方,早早睡下了。除了車廂尾部一對大學生模樣的男女,相對而坐,談天說地。 「對對對,我特喜歡柯南那集。」女人在男人滔滔不絕許多分鍾後表示認同。 「哦,是嗎——」男人卻突然語塞,像是遭到了未曾預料的打斷。於是兩人尷尬地緘默一會。 「你餓嗎?要不我去替你……」男人先打破僵局。 「不用了不用了。」女人逃避著,從座位上起身。 幾分鍾後,兩人都躺上了各自的鋪位。車廂里僅剩男孩和父親依然醒著。 男孩死死注視窗外的浩瀚夜幕,好像什麼鬼魅會趁他眨眼時將這片土地掉包,以至於他必須用目光捍衛它。 「我不會讓你跟她走。」父親對他說,語氣稀鬆平常。他不答話。 「你太小了,」父親習慣性地想去掏煙,但還是收回手,「而且,看看剛才那兩人。愛情也和其他事一樣平庸。」 男孩繼續沉默。他知道這並不完全關乎愛情。女孩擬好了一份條約,邀請他加入同盟,對抗那些在彌勒佛像前供奉牛肉和茅台的信徒,對抗那些在奢侈的茶餐廳故作姿態的斯文敗類,對抗那些出賣陸地換取船舶的投機者。他只需要邁出一步,簽上名字。他的字從來都不好看。 或許父親也明白。他憎恨父親,也心知肚明這是為了轉移對自己的憎恨。 「兩個月後高鐵就通了,會快不少。」父親說。沿途四百公里的蟬以同一頻率鳴叫。鏗鏘作響的車廂搖晃著劃過無名湖泊,似在星海的殘片中曳航。後來,他考上了,分數甚至是前幾名。他相信再也見不到那女孩。他也相信自己此生不會去澳洲,那里的土地滲著赭紅的氧化鐵,在熱浪中焦渴木訥。 他在高中的教學樓台階上飛躍,落下三米。失重感順著脛骨向上傳遞,他期待著一次沖擊,但它並未到來。平穩著陸後,他翻過護欄,自四層樓高度飛落,棕櫚樹迎向他。天空是兒童畫中的單一藍色,高三教學樓樓頂肋骨般的矩形網格投下整齊的條狀陰影。他一直不明白頂樓之上鋼架塑造的網格有何用途:不可能是遮陽,用作裝飾也太過張揚。再次著陸,毫發無傷。 他輕盈地奔跑,接近滑翔,經過教室與走廊。許多面孔與他相遇,穿過他,稱贊他,恭維他,說他前途無量,說他絕非池中物,稱他為少年英才,稱他為王勃和駱賓王。他認識每一幅面孔,但說不出對應的名字,也找不出相應的身份。或許是同學、老師、父母的親戚或同學或同事。當然,再沒有人對他說真話。 他醒來,窗簾的四邊漏出冷白光芒。妻子躺在右側枕邊,溫柔地呼吸。他伸手摟住她,漸漸抱緊。她微微抬起眼瞼,睡意惺忪。 「我來晚了嗎?」他恐懼地問,呼喚妻子的昵稱、乳名。 妻子慢悠悠地撥開一綹鬈發,「咱倆剛畢業就結婚的……你忘了?」 「不,我是說,我來晚了嗎?」他把手指拂過妻子後頸,貪婪地感受指尖和胸前的溫熱,語氣好似良心不安的重刑犯,或初進教室的小學生。 妻子不答話,把頭埋進他臂彎深處。 來源:機核

三十年前的驚艷:1990年保羅·范霍文版《全面回憶》特效幕後

1990年,保羅范霍文執導的《全面回憶》問世。該片叫好叫座,在次年土星獎、雨果獎、第63屆奧斯卡獎上大包大攬。其中,該片因其特效製作思路和技術運用的獨特新穎——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獎的評獎標準是特效製作思路和手法的獨特新穎,而非「震撼」——獲得第63屆奧斯卡最佳視覺效果特別成就獎。2012年的重拍版《全面回憶》雖然採用了全套數位技術,但特效製作思路、手法多是「大路貨」,未能再現1990版的驚艷。今天,筆者就依據FXGUIDE、歐映嘉納等渠道的資料,將這版《全面回憶》的特效秘辛細說端詳。 與大衛·林奇版《沙丘》不同,保羅·范霍文版《全面回憶》雖然實拍戲份是在墨西哥完成,但所有視覺特效都是在美國本土做的。《全面回憶》的版權一開始也抓住林奇版《沙丘》的製片人勞倫蒂斯父女手里。《沙丘》慘賠之後,施瓦辛格低價收購了《全面回憶》的製片版權。施瓦辛格作為「不署名的製片人」,請來了保羅·范霍文執導本片。 主特效公司「探夢圖像」自己的微縮模型特效車間不夠大(空間和人力都是),做不了這麼多微縮模型。另找「史特森視覺服務公司」來製作微縮模型。史特森公司在自家附近租了一個大倉庫用來製作和預裝模型,微縮模型作業面積一千八百平米。安裝完畢之後,再運到四十三英里之外的「探夢圖像 」做特效拍攝與合成。 所有火星地表的模型都被噴上紅色塗料,微縮模型特效製作拍攝期間,整個特效拍攝組所有人身上都是髒的。影片殺青後,史特森公司辦了個慶功PARTY,PARTY上的最大節目是他們請了台叉車,把模型高高抬起,然後狠狠砸下——總算遭完罪了。 為保證實拍部分與模型特效的完美協調,特效組根據分鏡頭圖稿,用粗略的簡單模型拍成電視預演錄像,把錄像送到墨西哥片場。演員在藍幕前彩排,利用電視演播室常用的實時摳像系統與預演錄像進行現場拼合,以便導演、攝影、燈光和演員確認真人部分與特效部分的匹配。在數字製片廣泛開展的現在,這套系統已經被利用三維粗模的預演系統所取代,據說UNITY引擎也被應用到了這方面。 在光學合成技術的時代,每合成一次,成像品質就會下降一點。為保證最終合成鏡頭的畫質,所有特效鏡頭均採用VISTAVISION格式的35毫米底片拍攝完成。採用為「夢想探索圖像」公司為自家開發的攝影機動作控制系統拍攝,動作控制系統上架著膠片時代好萊塢人人愛用的米切爾品牌高速攝影機。 為了讓微縮模型特效鏡頭的景深看上去可信,每個鏡頭都採用長時間曝光的方法進行拍攝。有些長度只有五秒鍾的鏡頭,現場足足拍了幾小時。為了抑制燈光和藍幕帶來的藍色漫反射,微縮模型特效拍攝組先利用對藍色敏感的黑白高反差膠片對原底進行翻拍,製作出一條密度較低的色差遮罩膠片,再通過光學印片處理,用遮罩把畫面的散射藍光處理掉。 過去在拍攝微縮模型場景時,為了表現出逼真的遠近感,常見的做法是在攝影棚里施放煙霧(《銀翼殺手》可謂典型)。然而《全面回憶》的故事發生在火星,火星上沒有大氣,直接用施放煙霧的模型特效鏡頭,會破壞故事情境。模型特效組略施妙計,同一個鏡頭拍兩遍,第一遍不放煙霧,第二遍放煙霧。通過光學合成,把施放煙霧那遍的最遠景部分和放煙霧那遍的主體部分合成在一起。既有遠近感,又符合故事情境。 阿諾德·施瓦辛格撞破安檢顯示屏那一幕,原本打算用動作捕捉加CG。當年動作捕捉非常昂貴,一般中等製作電影根本用不起,大多數用於高爾夫職業選手備賽訓練。他們在墨西哥對施瓦辛格做動捕, 通知服裝師准備黑衣服。服裝師給施瓦辛格的卻是一身白衣。施瓦辛格拒絕更衣,用白衣白褲做完了全套動捕。這身白衣服造成施瓦辛格身上反射點太多,捕捉到的數據一團亂麻,沒法直接用。最後還是CG工作人員靠類似轉描的方法,以手工調節關鍵幀完成了這段動畫。動捕數據只起到了參考作用。做完的動畫靠光學印片機合成上去。由於過程中需要多次光學印片,特效公司需要添置光學印片機,預算5000美元。但此時特效預算已經見底,他們向負責特效的製片人請求預算,並表示自己願意攤掉一半費用。劇組最終包了全部費用。 阿諾德到達火星坐火車那場戲,窗外的場景是分幾層拍攝後光學合成的,運動速度不同,山運動得很慢,離車窗近的景物運動得很快。貼在車窗最近的景物,比如電線桿等,乾脆就像拉鏈一樣可以循環,以使得很短一段模型景。弄出較長的畫面。最後鏡頭從火車拉遠的時候,火車車窗上的阿諾德等人,是先在墨西哥攝影棚拍好,再利用微型放映機直接投到模型火車的車窗上並拍攝成功的。 接下來火車鑽進山洞,山的位置經過精心推敲,便於攝影機推過山後,拍到較遠處的小比例尺遠景模型和後方的接景畫, 既營造出「廣闊」的視角,又節省空間。 全片製作的難點,莫過於火星叛軍領袖向男主角預示火星地下反應爐的鏡頭。鏡頭在整個反應爐內部上下縱橫。主要靠推動著裝有潛望鏡頭的電影攝影機在各個微縮模型之間運動,以達成類似效果。其中需要穿插反派參觀反應爐的真人表演戲份。但當時的攝影機動作控制系統還沒有和大型吊臂結合,也沒有CG跟蹤可以使用。特效人員是靠著特效跟組部分的第三人稱攝影機的幫助,在電影攝影機上放置反光標志物,為鏡頭向下的第三人稱攝影機標出一個網格,為鏡頭向牆側面的第三人稱攝影機標出另一個網格。當這三台攝影機同時開機,特效人員即可掌握主攝影機的運動軌跡,從而使得微縮模型部分和實拍攝影部分的機位運動完美匹配。 影片高潮——反應堆柱子撞擊冰層,產生氧氣,火山爆發,所謂的柱子其實是打了很多孔的金屬管,里面有很多燈。迸發出來的「蒸汽」其實是液氮。由於採用微縮模型拍攝(因鏡頭需要,切換了三個比例尺),為了獲取足夠的亮度,在柱子外面其實還貼上了邊緣不規整的「視覺麗」反光片的碎片。投影儀投出的彩色光線,通過半鍍銀鏡反射到柱子上。每塊被撞擊的冰面地下,都有半打燈光在打光。加上蒸汽和液氮,營造出激發氧氣的效果。 火山爆發,則是炸了一個三十英尺高的火山模型。導爆索、炮筒狀炸點、發煙劑撐起了整個爆炸場面。炮筒狀炸點噴出的塊狀物被導爆索切碎。所有爆炸物的方向和目標都受到良好的控制。由於用了大量化學發煙劑,在場工作人員被迫穿上了防護服。 人們紛紛走出窗外,感受火星的空氣。其實這一幕是先在攝影棚內拍好,然後由微型放映機投射到嵌在微縮模型上的迷你銀幕(只有巴掌大小)。主攝影機一次拍下。男女主人公走上山巔極目遠眺,天上的雲朵在移動,那雲朵的「移動」,其實是特技攝影人員把雲片吊到倉庫天棚頂上,拉動雲朵在動。 除了微縮模型,劇組還請到《怪形》、《鐵甲威龍》的特效化妝和怪物大師羅布博丁助陣,羅布博丁操刀的各種怪物栩栩如生,完全不需要後期製作添磚加瓦。施瓦辛格飾演的男主角與火星叛軍的領袖見面那場戲,火星叛軍領袖寄生在一個叛軍的肚子上,事實上火星叛軍領袖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機械遙控人偶,各個部位都由精心設計的機構所驅動。人偶做得太過逼真,以至於頗有些人認為劇組真搞了個畸形人過來。在火星機場,施瓦辛格摘掉女顧客頭套「露臉」、在火星表面,男女主角的五官因氣壓而變形,這些鏡頭都是人偶和特技化妝大師羅布博丁的傑作。 2021年9月,好萊塢著名喜劇演員、電影製片人、電影導演塞斯羅根做客兩位美國電影特效師主持的視頻播客,暢談電影特效,其中就涉及1990年版《全面回憶》。由《全面回憶》,塞斯羅根談起這樣一個問題:如今好萊塢製片商推崇數字特效,並不是因為數字特效更好,而是因為微縮模型特效太貴。按照塞斯羅根的說法,導演如果跟好萊塢大製片商的製片人談起精緻的微縮模型特效,他們的反應是:「微縮模型特效太貴了,我們要節省開支。能用CG應付就行了。」現在,只有諾蘭這類大導演,因為拿到的投資額很高,才敢在影片拍攝中大量使用微縮模型。 (全文完)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