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林克繼《朗讀者》推出新作,讓閱讀來分擔歷史與戰爭難以承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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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哈德·施林克,生於1944年。德國法學家,小說作家,法官。他的代表作《朗讀者》已被譯成50種語言,據其改編的電影獲2009年金球獎和奧斯卡金像獎。2018年推出長篇新作《你的奧爾加》,近期推出了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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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及早年閱讀經歷,談到《朗讀者》時,作家畢飛宇曾感嘆道:如果小說僅僅是故事推進得漂亮,它充其量也就是一部引人入勝的讀物,永遠也上升不到偉大的高度。隨着閱讀的深入,尤其是到了第二章,小說的另一個核心出現了,那就是尊嚴。「我願意把它理解成一部關於尊嚴的書。」和畢飛宇一樣,國內很多讀者正是通過舊譯為《生死朗讀》的這部小說走近本哈德·施林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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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封面書影,譯林出版社

《朗讀者》寫了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年和一個飽經滄桑的中年女性之間的不倫之戀,看似又一個有關性愛和罪惡的畸情故事,在其性愛和罪惡的表皮下,講的卻是另一個更為深刻的故事。它隱含着戰後德國第二代對戰爭的反思,更難能可貴的是故事並不流於簡單的譴責。施林克說:「我不想把糾纏進施害者罪責的問題表現為僅僅是不同代人的問題,更不想表現為家庭內部的衝突……我想要揭示一個更具普遍性的問題。」

就像有評論指出的那樣,《朗讀者》通過米夏對漢娜既恨又愛的復雜情感的描寫,藝術地再現了德國戰後第二代人反思歷史問題時徘徊於理智與情感之間的矛盾,展現出他們成長過程中所背負的歷史十字架,以及他們審視父輩罪惡的獨特視角。但對於這部小說,實際上還可以有其他各種讀法。作家池莉說:《朗讀者》向我們傾訴的是「另外的東西,是心之幽情,是人類對自己生存理由的質詢,是對不規范情愛關系的探究。」有讀者則從敘事學的角度指出:《朗讀者》涵蓋了多個模式化的故事原型。一個是「洛麗塔」的故事,一個是關於救贖的故事,一個有點詭異而時尚的影射「處女與野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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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朗讀者》的同名電影

無可置疑的是,誠如作家曹文軒所說,這樣的閱讀效果得益於《朗讀者》中懸疑手法的運用,更主要的卻來自於作家對人性、對存在的深度把握。在偵探小說似步步推進的情節敘述中,小說給我們留下了太多無從釋懷的難題,正是在對這些難題的求索中,我們讀出了關於愛、尊嚴、性、兩代人、歷史等復雜的話題。

或因如此,《朗讀者》才引起了為施林克始料未及的轟動。小說自1995年出版以後,迄今已被翻譯成25種文字,僅英語本的銷量就近200萬冊,是戰後繼《香水》後賣得最好的德國小說。它是有史以來第一本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的德語書,在德國甚至成為中學討論的話題,在美國,《朗讀者》入選著名的「歐普拉讀書秀」後,很快風靡北美,並形成全世界范圍內的閱讀話題。小說還在2008年被導演史蒂芬·戴德利搬上熒屏,一舉獲得金球獎和奧斯卡獎。

或許是意猶未盡,時隔多年,施林克在他的長篇新作《你的奧爾加》里,再次延續了《朗讀者》的母題,講述戰爭、愛情和教育對於女人一生的改變。19世紀末,少女奧爾加出生在波蘭屬地。青澀時代,她愛上了工廠主兒子赫爾伯特,但她清楚階層不同,對方家庭不會答應這門婚事。一起度過幸福的幾年後,兩人不得不分離。奧爾加去一家鄉村學校教書。赫爾伯特則選擇從軍,他喜歡週遊列國,有一顆驛動的心。納粹攫取政權後,奧爾加因病失去聽力,在世間輾轉流離,這時無人知道,她懷揣着一個怎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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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林克繼《朗讀者》推出新作,讓閱讀來分擔歷史與戰爭難以承受之重

接受媒體采訪時,施林克曾一再強調:《朗讀者》不是關於納粹或者屠猶的書。它是一本關於戰後一代和戰爭一代之間的關於罪責的書,它關注的是道德、懸念和矛盾衝突。此言不虛,歷史、罪孽的歷史與個體、個人的責任,是施林克小說的一個基本主題。而這個主題,始終是緊扣對二戰及二戰給德國帶來的無法抹去的民族傷痛的反思而展開的。與《朗讀者》一樣,他隨後的小說《回歸》和《周末》都是這種反思的結果。

《回歸》有着類似荷馬史詩《奧德賽》的結構,其傳達的意識顯然是現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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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德賽》封面書影,人民文學出版社

「二戰」遺腹子德鮑爾幼年時偶然讀到一部小說片斷:一個德國士兵歷經艱難從蘇聯戰場逃回故鄉,敲開家門,妻子懷中抱着孩子,旁邊卻站着另一個男人。成年後,對小說念念不忘的德鮑爾根據書中留下的線索,開始尋找小說的作者。種種線索指向一個在二戰期間身份多變、戰後不知去向的納粹理論家。在兒子的追問下,德鮑爾的母親終於揭開埋藏了數十年的身世之謎。當年的納粹理論家此時已搖身一變,在美國成為名牌大學政治學權威教授德堡,並將當年的納粹理論改頭換面,變相為自己的罪行開脫。德鮑爾以譯者和訪問學者的身份來到德堡身邊,一步一步逼近真相……

誠如《回歸》所展現的那樣,施林克小說嚴肅的主題之外,通常包裹着一層通俗的外衣。他筆下的故事往往有着某一個隱隱的神秘的開始,隨着情節一步步撲朔迷離地發展,主人公均不由自主地糾纏進一團剪不斷理還亂,摸不到頭緒的紛繁之中。這種糾纏不僅表現在故事結構的層面上,也貫穿在它的思想內容里。通過這種糾纏,作家讓世界呈現出它真實而復雜的面目。

他的長篇小說《周末》同樣如此。經歷二十多年的牢獄生活後,約爾克被總統赦免釋放。為慶祝他重獲自由,姐姐克里斯蒂安娜在柏林郊區的房子組織了一個周末聚會,邀請約爾克的朋友參加。克里斯蒂安娜希望這是幫弟弟開始新生活的好機會,不過,對於參加聚會的人來說,心情復雜,往昔不堪回首。約爾克曾經是德國紅軍派成員,這個深受極左思潮影響、發端於西德六八年學潮的團體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發展成暴力恐怖組織,在七八十年代製造了多起震驚世界的綁架、謀殺事件,約爾克正是這些恐怖事件的參與者。與約爾克的相聚,把似乎已遠去的種種選擇、評判又擺在了大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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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譯文社2010年版,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

很顯然,施林克面對處於特殊歷史情境下的人物,並不流於簡單的譴責。基於對法律和眾多個案的深入了解,對人性、人和命運的深切關注,基於特有的穿透性目光和表現內心深處的才能,他總是極力抗拒任何簡單的道德指控,對無所顧忌和理所當然的評判發出置疑。他顯然不滿於社會評判的某種僵硬和局限性,試圖跨越不容「混淆是非」的法,故而藉助文學細膩的、滲透的表現性,去沖破非即非的冰冷邏輯,去實現他作為法學家所無法實現的內心要求。

誠如施林克自己所說的:人並不因為曾做了罪惡的事而完全是一個魔鬼,或被貶為魔鬼;因為愛上了有罪的人而捲入所愛之人的罪惡中去,並將由此陷入理解和譴責的矛盾中;一代人的罪惡還將置下一代於這罪惡的陰影之中——這一切當然都是具有普遍性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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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林克融文學與法理,哲學與思辨於一爐,且反思戰爭與納粹主題的創作,或許會讓我們想當然以為,他是和海因里希·伯爾、君特·格拉斯、西格弗里德·倫茨等一樣,是德國重要作家群體中的一員。但實際上,他更可以說是一位業余作家。1944年出生的施林克,最初從海德堡大學法學博士學位畢業,然後進入洪堡大學教授法律,一直擔任的也是地方法院的法官。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施林克的成功就像有評論說的,與其說歸結於他是格拉斯那樣超凡的「語言大師」,毋寧說他具有卓越的「跨越」之才。在今天日益多元化的世界,「跨越」的趨勢全面滲透,交叉、融合的素質越來越顯示出生命力。職業法學家施林克身上正突出地體現了這一現代品質。他既著法學論文,亦寫偵探文學,亦作長短篇小說,在其法學的思考中透出濃濃的人性關注,在其文學創作中融進了對司法入微的反思。他的小說體現着一種難得的素質:一個善於觀察、了解眾多案例的法官對生活的貼近,一個嚴謹的法學教授強烈明晰的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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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謊言》封面書影,上海譯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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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逃遁》封面書影,譯林出版社

但也因為此,用眼下流行的話說,施林克是法官里寫小說最好的,又是作家里最懂法律的。書評人思郁一言以蔽之:讀施林克的《回歸》《朗讀者》《周末》等小說帶給我們一種印象,這位利用自己掌握的特殊領域的知識對德國歷史進行反思的作家,缺少天才的才氣,卻一再用震撼人心的思辨能力撼動我們的神經。而文學在他的筆下更多是一種反思歷史的手段,而不是審美沖動。他的短篇小說集《夏日謊言》里有一篇《夜晚陌生人》,里面的人物說:「我早就不看純文學了。哪有時間看呀?」

當然施林克主題性的寫作,看似披着通俗小說的外衣,骨子里實則是純文學的。在《夏日謊言》里,施林克圍繞「謊言」這個關鍵詞,書寫了七個哀傷的小故事。一個女人突然發現自己多年來篤信的生活的意義已經不復存在,她開始尋找學 生時代愛過的人,試圖挽回自己曾經的決定。一個兒子為真正了解自己的父親,踏上與父親結伴的旅途。一個患上不治之症的男人安排着與家人共度的暑期,向生活做最後的告別。一個男人正在飛機上聽着同機乘客剖白自己的生活,又懷疑聽到的不過是堆謊言……在這些小說里,施林克雖然偶有觸及歷史,實則已經回歸到了日常的生活,回歸到了我們熟悉的那些話題,愛情、謊言、衰老、艷遇等等。他的另一部短篇小說集《愛之逃遁》,七個短篇也都同樣涉及了愛的問題:道德、倫理、政治、自我逃離或背叛,在愛中溶解、銷蝕、或喜或悲。與一般愛情小說不同的是,這些小說都有着較稠的濃度,人物之間的愛又和他們的生活緊密相聯,或加重生命的砝碼,或讓人生走向虛無,或徹底改變人物命運。

但即便是寫日常,施林克也脫不了思辯性。有讀者道:在這一點上,施林克近乎米蘭·昆德拉,昆德拉喜歡在讀者面前扮演上帝的角色,過於聒噪悅耳,但施林克的小說更貼近大地,他在小說技術上算不上完美,卻更為真誠。當然,施林克的作品之所以受到全球范圍內的高度關注,並非因為文學技法上的創新,而是因為他的寫作,植根於德國民族反思的大環境,並對此加以革新。當下,在德國國內,不少年輕人對第三帝國的舊題材的反思作品不再感到興趣;而另一方面大部分戰爭的親歷者正在老去,人們為反思文化的走向感到憂心。在這種的狀況下,反思文學必然走向新的發展和變化。

處在生活和成長環境迥異的老少兩代之間,施林克不僅成功地將前輩的基本題材即對第三帝國的反思引向深入,而且深諳新一代的非政治素材,比如無處不在的情感缺憾和茫然迷亂。而在風格上,他和年輕作家一起將德國小說從「不好看」的成見中解脫出來,在通俗文學與高雅文學之間搭建了一座橋。當然,追求好讀並不意味着放棄寫作責任。「不僅要寫作,而且還要在生活中承擔某些使命,它們不是我自己給自己規定的,而是擺在我面前、我必須面對的任務,對人、事和所做的決定負責,這豐富了我的生活和寫作。」施林克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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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作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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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自

《你的奧爾加》

[德]本哈德·施林克/著

沈錫良/譯

新經典·南海出版公司

2019年10月版

施林克繼《朗讀者》推出新作,讓閱讀來分擔歷史與戰爭難以承受之重

「她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她最喜歡站着看。」

母親將女兒託付給女鄰居時跟她說。女鄰居起先不相信,可事實就是這樣。小女孩一歲,站在廚房里,一個個看過來:配有四張椅子的桌子,餐具櫃,上面放着平底鍋和湯勺的爐灶,沖洗餐具的水槽,上面有一面鏡子的盥洗盆,窗戶,窗簾,最後是吊在天花板上的電燈。然後她走上幾步路,站在敞開的臥室門口,在這里也能看到所有的一切:床,床頭櫃,櫥櫃,抽屜櫃,窗戶以及窗簾,最後又是電燈。她看得津津有味,盡管女鄰居家里的布局和自己家里的沒有什麼不同,家具也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當女鄰居心想這個一聲不吭的小女孩現在已將這個二居室里能看到的一切都看過了之後(廁所在樓梯間里),就把她放在了窗戶旁的椅子上。

這個區很貧窮,每一棟高聳的房子後面都有一個狹窄的院子,還有一幢房子。狹小的馬路上擠滿了來自不同房子里的許許多多人、有軌電車和手推車。有人在出售手推車里的土豆、蔬菜和水果,有人售賣掛在胸前的托盤里的小玩意兒、香煙和火柴,年輕人在賣報,女人們在賣身。男人們在各個拐角等待機會,不管什麼樣的機會。每隔十分鍾,便有兩匹馬拉着一輛車穿越鐵軌,小女孩鼓起掌來。

即便她越長越大,她依然願意站着觀看。並不是她走路方面有問題,她走起路來既熟練又穩當。她想要觀察,想讓自己明白周邊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父母彼此幾乎不說話,也幾乎不和她說話。這姑娘能說話和明事理,要歸功於這位女鄰居,她喜歡說,也說得很多,在一次摔倒之後無法幹活了,於是常常幫女孩的母親一把。當她和女孩出門時,她只能慢慢走路,不得不時時地停下腳步。可是,凡她能看到的東西她都要說上一通,解釋一下,評價一番,教訓一頓,小女孩都來不及聽,而這種慢慢走路、經常停下對她正合適。

女鄰居覺得小女孩應該多和其他孩子玩耍。可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和過道里,一切都很粗暴,誰想要有所主張,就必須鬥爭,誰不鬥爭,就要受折磨。不如說,孩子們的遊戲是對生存鬥爭的准備,而不是一種娛樂。這小女孩並沒有膽怯或者軟弱。她不喜歡遊戲。

她還沒上學,就學會了讀和寫。女鄰居起先不想教她,免得她在學校里感到無聊,可還是教她了。這小女孩閱讀從她家里找到的書,《格林童話》,霍夫曼斯塔爾的《一百五十篇道德小說》《神奇仙女娃娃的命運》,以及《蓬蓬頭彼得》。她長時間地站着看書,倚靠在餐具櫃或者窗台上。

倘若不會閱讀和書寫,這小女孩在學校里一定會覺得沒勁。那位男教師用一根棍子反復地教四十個女學生一個個字母,而這種領讀和跟讀、領寫和抄寫很枯燥乏味。可女孩子拚命學着計算,好在購物時檢查小販是否算錯。她喜歡唱歌,在鄉土課上老師帶着全班同學郊遊,女孩子認識了布雷斯勞這座城市和周邊地區。

施林克繼《朗讀者》推出新作,讓閱讀來分擔歷史與戰爭難以承受之重

她學會了在貧窮中成長。學校是一幢紅磚新建築,有着黃色砂石的壁爐台和壁柱,要比本區的其他房子更漂亮,但這並不意味着其他房子都破舊不堪。學校就是學校。可是,當小女孩看到寬闊的馬路旁雄偉壯麗的住宅、帶花園的別墅、富麗堂皇的公共建築以及寬敞宏偉的廣場和設施,當她在河岸邊和大橋上更自由地呼吸時,她才明白自己所在的區里生活着窮人,她也是其中的一員。

她的父親是碼頭工人,港口里沒活可干時,他就待在家里。她的母親是洗衣婦,從經濟境況良好的人家家里取來換洗衣物,將一捆東西放在頭頂上帶回家,把它們洗干淨、熨燙好,將那捆裹進床單的東西放在頭頂上再送回去。她日復一日地幹活,可乾的活並沒有給她帶來很多收益。

父親在轉運煤炭期間連續多日睡不着覺、不能更衣,於是他就生病了——頭疼、眩暈、高燒。母親用濕毛巾冷敷他的額頭和面頰。當母親對自己的肚子和肩膀上出現微紅色的皮疹感到害怕,然後叫來醫生會診時,也發覺自己頭暈和發起燒來,醫生診斷他們得了斑疹傷寒,於是將兩人送入醫院。他們和小女孩匆匆告別。

她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她不能被傳染上疾病,因而人們不允許她上醫院看望父母。直至父親一周後去世,母親十日後也追隨丈夫而去時,她從暫時照看她的女鄰居那里聽說,父母親又重新在一起了。她很想待在女鄰居家里,女鄰居也很想收留她。可她的祖父決定把小女孩帶到波美拉尼亞。

早在祖母操持葬禮,清理掉家里的所有東西,通知學校女孩離校的時候,兩人的關系就不是很和諧了。祖母先前並不贊同兒子的婚事。她有點以自己的德意志血統而自豪,拒絕讓奧爾加·諾瓦克做她的兒媳婦,即便諾瓦克能說流利的德語。她也並不贊同這對夫婦給女孩起母親的名字。只要小女孩在她的監護之下,她就應該有一個德國人的名字,而不是斯拉夫人的名字。

可奧爾加不接受德國人的名字。當祖母試圖向她解釋斯拉夫人名字的缺點和德國人名字的優點時,奧爾加卻是一臉茫然地看着她。祖母將自己認為很好的德國名字提供給孫女,從埃德爾特勞德到希爾德加德,她拒絕從中選出一個名字。祖母解釋說,那就這樣吧,叫她黑爾加,幾乎和奧爾加一樣,她卻兩臂交叉,一言不發,對黑爾加的稱呼不做出任何反應。於是從布雷斯勞到波美拉尼亞的火車上,以及抵達後的剛開始幾天,都是這樣的情況。然後祖母就讓步了。可從那時起,在她眼里,奧爾加就是一個固執己見、毫無教養、忘恩負義的孩子。

(《你的奧爾加》[德]本哈德·施林克/著,沈錫良/譯,新經典·南海出版公司2019年10月版)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文化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