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談了3年的男友去相親,對方一個小動作打醒了她

1.

拉麵館。

服務員走過來,手腳利落地端上了一個綠色的塑料托盤,里面是兩碗牛肉麵和十個羊肉串。

倪鈺瞥了一眼裝羊肉串的小盤子,果不其然,看到撒得密密麻麻的紅色辣椒末。

他從來都不記得自己不吃辣椒。

這會兒,張子丹正在對著電話那頭大聲吼叫:

「我說了,這個頭寸(編者註:指投資者擁有或借用的資金數量)今晚一定要平上,不平上,明天我滾蛋,你他媽也別想在公司呆下去!」

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暗示倪鈺把面端到他面前來,順手又指指收銀台旁邊的消毒筷籠。

噢,這是讓她去拿筷子。

掛了電話後的張子丹滿臉烏雲,悶頭吃著面前的一碗牛肉麵,間或伸手拿一串羊肉串。

倪鈺沒什麼胃口,只是用筷子閒閒地撥弄著麵條,卻也不見往嘴里送幾口。

這是他們來到北京的第三年。

三年里,她不記得自己和張子丹吃過多少頓牛肉麵。

一碗牛肉麵的價格從13塊漲到了17塊,這條街的餐飲小店關了又開、開了又關,只有這家牛肉麵還一直屹立不倒挺到了今天。

張子丹的牛肉麵很快就見了底,他看倪鈺幾乎沒動,就勢伸筷子從倪鈺的碗里,把面夾走了大半,面上漂浮著的幾片牛肉,也被他毫不客氣的填到了嘴里。

他把羊肉串吃得一個不剩,還細細地吐出穿插在羊肉串里的羊膘,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四肢攤開,像是一隻巨大的麻袋,被誰遺忘在了椅子上。

明明已經是初夏的天氣,但天氣不知為什麼還是冷得出奇,倪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哆哆嗦嗦地用大圍巾把自己纏了兩圈,卻還是覺得冷得連胃都絞痛了起來。

為了讓自己保持鎮靜,她拿出手機,故作無事地看著,不巧,一條簡訊跳出來,打破了倪鈺刻意維持的平靜。

張子丹嘴里咬著牙籤,問:「誰呀?」

來簡訊的是倪鈺的三姨。

三姨一家在倪鈺小學的時候,就在北京打拚,如今已經在京城站住了腳,是每年春節家族聚會里最受矚目的遠房親戚。

來北京的這幾年,每年春節後,倪鈺都要按照慣例去三姨家坐坐,就像是學生返校一樣,算是對自己的新動態,有個系統的交代。

這兩年,三姨對於倪鈺的關心明顯多了起來,大抵是處於那個年齡段長輩,對於還未婚嫁晚輩的格外關照,話里話外,也總是提及倪鈺的婚事。

倪鈺個人覺得這種關心是很讓人苦惱的。拒絕不得,但又不想聽。她曾經跟三姨說過,自己有男朋友,但卻從來沒有帶到三姨家里過。

倪鈺是有心把張子丹介紹給三姨的,但張子丹每天不是因為工作忙情緒不好,就是為了要平復情緒周末睡到下午,總之,這三年來,他們竟然一次都沒有一起出現過。

時間久了,三姨估計是覺得倪鈺這個男朋友就算是真的存在,也是一個不靠譜的傢伙,竟然開始自說自話的暗自里為倪鈺撮合。

因此,幾乎每次倪鈺被三姨叫去吃飯時,飯桌上都有一個跟倪鈺年齡差不多的未婚男子,被安排在倪鈺的身邊。

倪鈺覺得彆扭極了,私下里給家里打電話暗示,別再讓三姨瞎操心,但家里的表態更是讓倪鈺啞口無言。

倪鈺媽明確地表示,是她拜託三姨幫忙給倪鈺找一個好歸宿的。

用倪鈺媽的話來說,這張子丹帶著倪鈺在北京漂了三年,既不考慮買房也不提結婚,這樣消耗倪鈺最寶貴的青春,簡直就是犯罪,犯了最可惡的青春偷盜罪。

「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就是耍流氓。」

倪鈺媽以那個年代人特有的飽滿聲音堅定地對倪鈺說。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這通電話就變成了女人之間細密的盤算:作為一個在婚戀市場上待嫁的女性,何時拋售自己才是最划算的?

或者說,怎樣才能把握好最佳拋售時機,以防一不留神發現自己已經失去選擇權,變成一隻除了長期持有,就沒有別的方案可以適用的爛尾股。

2.

倪鈺很心煩,應該說每次聽到家里人談論這些小「心計」,她都很心煩。

她知道應該為自己考慮,也知道對於男人,有時候可能需要提點下,他才會想起結婚這件事。

曾經看過一個調查報告說,戀愛超過三年的戀人如果結不了婚,很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結婚了。

三年了,平心而論,她雖然談不上討厭張子丹,但已經完全不復當年那種心跳的感受了。

比如,三年前他走近她時,她的心像鼓點,越敲越密,越敲越密。

而三年後他走近她時,她的心像撒了氣的輪胎,越來越癟,越來越疲憊。

倪鈺第一次絕望地想到:要不要再繼續下去呢?

身邊張子丹重複著剛才的問題:「誰的簡訊?」

三姨的簡訊,又在熱情地邀請她周末去家里吃飯。

她明知道去了又是一個甩不開的相親局,今天已經是周五,如果她假裝手機沒電蒙頭睡到明天下午,這飯局不去也沒人能說上一句,但她此刻心里卻生出了一個念頭——要不,去吧。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張子丹,用的卻是全然陌生的眼神。

很多人告訴過她,生活不是只有愛情的,甚至還有很多人充滿憤怒地說,只以愛情為基礎的婚姻,是毫無意義的。她還記得說這話的朋友,滿臉的怨恨,好像對因為愛情而結婚充滿沮喪。

這城市里,那麼多的人都是因為需要而並非愛情,生活在一起,這個社會需要把一個一個人變成一個一個的單元,再變成一個的巨大整體,好像一根一根滾圓的原木,只有被緊緊地箍住,才不會到處滾動。

自己是不是已經到了不能再到處漂泊的時候了呢?

第二天,張子丹還在蒙頭大睡的時候,倪鈺已經悄悄出了門。

出門前,她甚至還專程畫了一個淡妝,鏡子里,她看起來清清爽爽,眉目之間還有著不可言傳的氣韻。

一進門,三姨就拉過她的手,親親熱熱地聊了起來,不一會兒,門鈴響了,三姨急興奮地開門,迎進來一個男人。

其實倪鈺很想挑剔一下這個男人,但很遺憾,被安排坐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恰好無論從什麼地方來講,都很難被人挑剔,至少以一個相親對象的角度來說,他的得分可以很高。

倪鈺看著他很有耐心地和三姨聊天,還非常紳士地問倪鈺要不要添些水,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整整一杯水已經喝空了。

她剛要說「我自己來」,男人就很體貼地拿起她的杯子和三姨的杯子,到飲水機旁添滿了水。

倪鈺驚訝地發現,水里被自作主張地加了一片檸檬,三姨那盤切好的檸檬就在飲水機旁,自己剛才竟然沒看到,而且水杯里細心地混合了比例恰當的涼水和熱水,喝下去,溫溫的,酸酸的,潤嗓。

男人在旁邊溫和地說:「自作主張給你加了片檸檬,覺得女孩子應該喜歡這清新的味道。」

沒錯,倪鈺是喜歡檸檬。

那年她生日,但她和張子丹卻因為公司裁員,連一頓像樣的晚餐都吃不起。

因為氣惱,也因為抱歉,張子丹在街區廣場的台階上哭了很久,還倔強地背過臉,不肯讓倪鈺替他擦乾臉上的淚痕。

她永遠忘不了他站起身,擦擦眼睛進了旁邊的一家便利店,出來的時候,買了一大把檸檬味硬糖。

他就坐在她身邊的馬路牙子上,把檸檬糖一顆一顆剝開,剝開一顆,就吻她一下,再把檸檬糖送進她的嘴里。

檸檬糖像是一顆球,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流動,倪鈺滿嘴都是檸檬的味道。去他的生日禮物!狗日的燭光晚餐!她恨恨地想著,一邊用牙齒把檸檬糖咬成一堆甜蜜的碎末,牙床上的甜經久不散。

明明應該是酸澀的檸檬味,明明應該咬牙切齒痛恨的生活,卻因為這檸檬糖,甜成了永恆。

3.

三姨這邊還在說得喜上眉梢,夸倪鈺,誇她樣貌好性格好從小就招人喜歡;夸男人,誇他 事業好人品好知冷知熱。

倪鈺的思緒卻早就跑到了九天之外,想的全是這三年來和張子丹的點點滴滴。

張子丹買羊肉串從來都灑滿辣椒,永遠不記得她不吃辣。

張子丹回家之後就一屁股窩在沙發里,就算天上炸雷,也別想把他從沙發上趕起來。

張子丹每個周末都會沒完沒了的看視頻、看美劇,邊看邊笑,順手把薯片的碎末灑滿地滿床都是。

張子丹和她一起聽在地下通道里賣唱的歌手唱歌,興起時會跟著歌手一起哼唱,邊唱邊輕輕拍著她的肩。

張子丹因為怕堵車,每天早上都騎著電動車出門,哪怕是寒風割臉的三九天,他也會沖她揮手,然後大聲說,媳婦兒,我去掙錢啦!

張子丹在每次過馬路的時候,都要緊緊地拉住她的手,好像她是一個會隨時跌倒的孩子。

她的人生曾經像是一堆沉悶的省略號,張子丹大筆輕輕一揮,填滿了她那些毫無意義的空白,讓她變成了一個充滿想像力的逗號,再用無限的熱情,把她的人生變成一個讓自己都會吃驚的,驚嘆號。

「三姨,」倪鈺表情為難地看看手機,「我老闆說有個緊急任務要求我回公司去,我恐怕得回去了。」

「這是什麼公司,怎麼周六也不讓人消停,」三姨尷尬地看著來訪的男子,「你問問老闆,能不能不去呀?」

「恐怕不行,」倪鈺的聲音里全是滿滿地焦急,「這是我負責的客戶,除了我誰也不清楚具體情況,我肯定得趕回去。」

說著倪鈺拿起包,對男子點點頭算是道歉,轉身出了三姨家的大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她還能聽到三姨在對來訪男子解釋說:「這孩子,責任心強,今天你還留在家里吃飯哈,這菜我都備好了……」

倪鈺回到家里的時候,張子丹還沒睡醒。房間的窗簾拉著,整個屋子像是深夜一樣。

倪鈺放下手里打好包的早餐,拉開了窗簾,溫暖的陽光讓她覺得心情舒暢,整個人也微笑了起來。

「你出去了?」張子丹在床上翻了個身,揉了揉頭髮,勉強睜開眼。

「嗯,買早飯去了。快起來吧,都中午了。」

倪鈺多此一舉地反覆擺弄著窗簾,不願意回過頭面對張子丹的臉。她怕自己羞愧,也怕張子丹萬一又讓自己灰心,自己會奪門而出。

她反覆地深呼吸,想要在肺里多攢一些氧氣,好讓自己在面對那一瞬間的軟弱時,能夠變得堅強一點。

「你怎麼一直在深呼吸?不舒服麼?」

「沒,」倪鈺還是面對著窗戶,不願意轉過身去,「覺得空氣好,清新。」

「恩!確實是難得的好天氣!」倪鈺聽到張子丹窸窸窣窣的下了床,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她聽到他打開了水龍頭,水嘩啦啦地從水管里向外沖,讓整個房間里的氛圍活絡了起來。

「趁著天好,我們去看房子吧!」

張子丹的聲音聽起來是在刷牙,為了怕倪鈺聽不清,吐掉了嘴里的泡沫又強調說:

「我說我們去看房子吧,之前一直沒發的獎金下周就下來了,首付應該是夠了。」

他看倪鈺淡淡地應了一聲「噢」,就繼續回去刷自己的牙去了。

只留下倪鈺站在窗前,出神地望著樓前的花壇,里面紅的紫的各色花朵開得擠擠挨挨。

夏天來了。

來源:kknews背著談了3年的男友去相親,對方一個小動作打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