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編絮語|酒憶 酒議

總編絮語|酒憶 酒議

文/王躍春

酒清赤君面,銀白黑人心。酒的江湖地位從來不低。你很難找到一部沒有酒內容的文學藝術作品。

按照漢語的習慣,靠雙手完成的動作,一般貫之以「打」。如打魚打傘打鐵打字,打算盤,打麻將。球類運動一般都稱為「打」,只有足球例外,因為足球禁止用手。「打酒」亦是同理。店家一手持容器,另一隻手將竹質的「酒提子」探入酒瓮,將酒提出,通過「酒漏子」,灌入容器。兒時的我,經常受先父派遣,到離家不足百米的酒鋪去打酒。除了過節、過年,一般說來,很少有成瓶的買主。

而今,「打酒」的動作,已漸行漸遠,幾近消失。沒有人再三兩二兩的沽酒了。而比「打酒」消失得更早的是酒鋪。舊時北京,賣酒的店面很多,其中以小酒鋪占比最大。我家附近的小酒鋪,東家姓徐,女店主人稱「徐二娘」,為人精明,手腳利索。公私合營後,她仍留店做事。小酒鋪設有四五張方桌。漸漸的酒鋪由原來的專營賣酒改為了以經營點心熟食為主的食品店了。典型的小酒鋪在北京的大街小巷迅速消失已達幾十年之久。

但是,「打酒」的動作不再也罷,酒鋪的逐漸消失也罷,從來也沒有撼動過酒在生活中的地位。

中華民族文明史有多長,酒的歷史就有多長。早在新石器時代,先民就在剩飯發酵產生的酒味中,獲得了釀酒的靈感。6000多年前的新石器大汶口人類文化遺址中,就發現了制酒的酒瓮等工具。飲酒的青銅酒器狹流爵,則發掘於二里頭文化遺址,說明早在夏朝,釀酒飲酒已經走入了日常生活。

飲酒之好,往往都是由長輩的身教而來。好像是在我剛有記憶的時候,父親就用筷子沾了白酒強制性地伸到我的嘴里,痛苦只是瞬間的。從小我就知道喝酒應該是一樁美事。第一次醉酒是在18歲。當時身在外地,一位同學拿了一瓶洋酒,喝起來並不那麼猛烈,一來二去,腿就軟了,牆就斜了,床也歪了,天地倒轉……從那天開始長達十多天,漫說是喝酒,看見酒瓶都翻腸倒肚,心中發了狠誓,再不沾酒!然而酒勁兒一過,誓言自然雲散。

真有一諾千金的。馮玉祥早年在保定當兵的時候,到某縣巡防,當地有人請酒,馮玉祥沒有禁得住勸敬,大醉回營,人事不知。次日渾身起滿了水泡,痛苦不堪。他發誓,從此滴酒不沾。他說到做到,即使在抗戰勝利後,他在重慶宴請赴渝和平談判的毛澤東一行時,他坦誠地告訴客人,他的酒杯里裝的是白水。

中國人的飲酒習慣,有「南黃北白」之說。北方人善飲白干兒,南方人則鍾情黃酒。不過據史料記載,百年之前,北京正式的宴飲,也是以黃酒為主。關於黃酒,清人梁章鉅在《浪跡續談》中說:「浙之紹興,邑人於生女之年,釀酒若干瓮,埋藏地下,俟此女出嫁時,出而饗客,名曰女兒酒。其罈率彩繪,亦名曰花彫。」北京也有專門製作黃酒的買賣。著名的柳泉居當年就是以制黃酒聞名。民國時期,據說作為文人要具備這樣的標準:一筆好字,兩口兒皮黃,三斤黃酒,四圈兒麻將。以紹興花彫為代表的黃酒就像今天的白酒一樣,南北通吃。連美國總統老羅斯福都對黃酒贊不絕口。據傳中國駐美大使伍廷芳曾在官邸宴請西奧多・羅斯福,香氣充盈滿室的紹興花彫讓總統贊不絕口,連連追問此酒的酒名和產地。

說到宴飲,想起了宋太宗的情懷。殿前都虞侯孔守正在侍奉宋太宗宴飲時,因為大醉與王榮在太宗面前爭吵失態。侍臣們要求懲處,太宗未允。次日二人向太宗請罪,太宗卻說:「朕亦大醉,漫不復省。」意思是說我也醉了,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

裝滿酒盅的,表面上是酒,實際上更多的是人的情緒。有歡樂,也有痛苦,有幸福,也有傷悲。

翻譯大家楊憲益曾經回憶,1968年某日,半夜,他和夫人戴乃迭雙雙被捕。此前他們夫婦正在喝悶酒,一瓶瀘州大曲,只喝了一小半,敲門聲就響了。當晚他們被分別押解到陶然亭自新路的牢房。同屋的人追問楊憲益,你喝的什麼好酒?多少錢一兩?楊答,不是按「兩」買的,買了一瓶。四年後,楊憲益回到家中,那半瓶酒還在,只是因為沒蓋嚴,酒沒法喝了。

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兩個不會喝酒的人韓偉和施光南,創作了一首享譽大江南北、傳唱至今久唱不衰的著名的《祝酒歌》。這是一個民族用暢飲美酒,來慶祝命運的轉變。並不是每一個人在他的人生中都能經歷如此波瀾壯闊的時代變遷。不知道這首歌曲唱響的時候,善飲的楊憲益戴乃迭是怎樣「杯中灑滿幸福淚」的。

剛剛看了場電影,叫《流浪地球》,其中有這樣的橋段,吳京扮演的中國宇航員劉培強為了能點燃木星,毅然摔碎一瓶液體將他所在的空間站點燃,那液體就是由俄羅斯宇航員悄悄帶上空間站的一瓶白酒!

如此看來,酒,不僅可以滿足人類,還有可能拯救地球。當然,這是藝術想象。

來源:華人頭條A

來源:中華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