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福金新作《念頭》 人生之行無常變化都藏一念間

作家儲福金的長篇小說新作《念頭》極為繁復多元,他通過溯流的方式,回顧人生,觀照經驗。小說以江南儒商張晉中的視角,漫溯自己青年、中年、及至老年的種種浮沉人事中,打撈記憶的時光碎片,他的盤算、機巧、得失、悲喜、愁煩、憤懣。感點點微塵,些許輕風,是念頭;感大千世界,如幻萬象,亦是念頭。歲月爍金,人生之行的無常變化都蘊藏在一念、一瞬間。念念相續,便是一個人生。

書評人劉小波說,《念頭》多線索、多主題、多聲部,涉及個體成長、理想、藝術、禪宗、情感、歷史、城鄉差距、現實批判、人工智能乃至生死問題的哲學思索等等,頭緒眾多,似乎生活中的每一主題都有涉及。這或與作者的經歷有關,作為50後的作家,對生活和人生有着更為全面深刻的理解和認知,也正是這些多元化的主題增加了小說的趣味性,提升了閱讀的快感與闡釋的趣味。

儲福金新作《念頭》 人生之行無常變化都藏一念間

儲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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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福金新作《念頭》 人生之行無常變化都藏一念間

《念頭》儲福金/著,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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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效率、快節奏的時代,讓人走馬燈一樣奔波不停,匆匆忙忙成為一種常態。於是,慢生活、佛系等詞匯也應運而生,作為其反撥。我讀儲福金的長篇小說新作《念頭》,強烈地感受到,這是一部讓人放慢節奏,有時間喘喘氣,有時間落落腳,用慢鏡頭來凝視人生,給人以心靈的舒緩、精神的放鬆的作品。

這里所說的舒緩與放鬆,是要人們減速,而不是休閒和放縱;舒緩與放鬆,是要讓人們有一定的時間回望生活,審視人生,提升生命的境界與情懷。《念頭》的主人公張晉中,就是在遭遇一次意外的事故,腦部受傷,思維能力減緩許多的情況下,開始對自己的人生蹤跡和精神狀況產生凝視與檢測的。「他退縮到內在的深處去。獨自一人時,在慢之中,他洞觀外在的一切,內心有了新的理解與感受。」

於是,已經到知天命之年的張晉中,在沿着現實中的時間箭頭逐漸康復和尋找人生真諦的同時,也在反向地重返生命的初始,有了對生命的新的體驗。這些年來,儲福金的諸多小說,一直是圍繞着圍棋故事展開的,如《黑白》和《棋語》兩個系列——儲福金在作家群中是赫赫有名的圍棋高手,對棋道與人道的執着糾纏頗有體會。張晉中也曾經是圍棋少年,他出現在《念頭》中的第一幕也仍然是有關於圍棋的情節,但作品跳出了棋枰的邊界,轉向一種更為開闊也更為隨意的場域,張晉中的人生軌跡也更為跳脫和自在。

儲福金新作《念頭》 人生之行無常變化都藏一念間

儲福金新作《念頭》 人生之行無常變化都藏一念間

進一步而言,這也就是張晉中在反思中總結出的偶然與必然的關系。琴棋書畫,本來是傳統文人的看家功夫,是一種雅興。將其寫入文學作品,也是許多作家的本性使然。川端康成寫過《名人》,茨威格寫過《象棋的故事》,阿城寫過《棋王》,儲福金的《棋語》系列短篇小說也非常出彩。但設定一位棋界人物作為作品的主人公,起勢和收官都要求落在棋盤上,就有了一種必然的規定性,有一個預設的目標。張晉中自己認定,他的大半生就是在設計、追求與實現的規劃中進行的,有一種必然性。在建築工地看房時意外受傷,腦部受損,遲滯了他的思維速度,是一次偶然。接下來,因為醫院人員從他口袋中發現一張種植蓮花的李尋常的名片,經過聯系,他到了蓮園養傷,是再一次的偶然。他從實業界脫身而出,買整整一層的六套樓房。在那個著名的陶都小城創作自己的陶藝作品,恬靜自在,卻又能夠擺脫陶藝行業的成規,創造出清新脫俗自成一格的藝術上品來。

這就是作品為什麼會命名為《念頭》的緣故。人們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念頭,但張晉中的特別之處在於,他在念頭浮動的同時,仿佛有一個第二自我,在評判和審視這個念頭,他的思路因此變得復雜而纏繞,卻也和前面講的慢下來、慢鏡頭互為因果。這樣的思維特徵,也造成文本敘事中他在故城、中城和小城三者間游移往返,在打開生活空間的同時,也每每進入記憶的空間,在時空的轉換中切換生命的片斷。念頭在初生之時,與多年後的回望中是處於不同的形態的。在現實中和文學作品中,許多人在回憶往事時,追求的是一種原汁原味的原初記憶,在努力還原往事的本來面目,就像莫言,他能夠把人物和事相的形光色影、味覺觸覺都描寫得活靈活現、生機盎然。這當然是一種才華。儲福金在《念頭》中,卻是以慢鏡頭回放的方式,一格一格地審視回味,將思考和評價都融入其中。而且,念頭在初生的時候,都是帶着欲望與憧憬,急迫地要投入實施或者欲罷不能的,具有強烈的動能;等到許多年之後的回想,它的行動力已經釋放殆盡,無論念頭實施的結果是吉是凶是贏是輸,都已經消除了原先的期盼,卻有了由果溯因的反思與評價。每一個重要或者不重要的念頭的回望,都伴隨着相關的闡釋與評判,小說的節奏也不能不由此放慢下來。作家的用意也正在此處。

儲福金新作《念頭》 人生之行無常變化都藏一念間

讓我們舉個例子,說明這種「徑一周三」的敘事方式。

他與小狗對視的時候,感覺到只有它與自己有着最純粹的交流,沒有其他念頭摻雜其中。它單純地親他,單純地看着他,單純地對他輕搖尾巴。他也是,注視它、撫摸它、摟抱它,是單純的喜愛。——這里的文字顯然不是原生態,而是事後的回憶,與封麗君養的小狗的邂逅,人與小動物之間的親近交流,都是在分析中進行的。這個「念頭」的生成可以是即時性的,但在場的時候,排除性的思考「沒有其他念頭」顯然是無法生成的:人不能思考他沒有的東西。下文同樣如此,「沒有其他人和物」,「其他的人與事」都只能夠是事後的追認——沒有其他人和物可以這樣。它對他是真正的近,而其他的人與事都是隔着距離的。

這感受也許是以後記憶中才有的,帶着將來的念頭。當時人生三十的他,能否意識到這樣的感受?——這種提示,生怕讀者沒有識別出上面的文字是往事慢鏡頭回放時的感受,是回憶當年的單純友好狀態時出現的新的「念頭」。

《念頭》雖然有向前走和往後看兩個向度,但是,兩者的力度是並不相等的。學人評價當下的文學態勢和作家心態,用到「中年寫作」和「晚期風格」的界定。已經到了「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齡的儲福金,讓他筆下的張晉中在經歷死亡邊緣之後,進一步退兩步,用主要的精力去回憶自己的人生,這稱得上是「人書俱老」,或者「人棋俱老」。這里的老,是老到、老辣的老,老出了氣度,老出了風采,具有人生的智慧之美。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華人號:文化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