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嶼記憶:中華路45號的「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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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浪嶼記憶:中華路45號的「駱家」

駱嘉賚先生徐如碧女士伉儷

經常收到老鼓浪嶼人的回憶錄,這是《鷺客社》的榮幸,也是我林鴻東的榮幸,盼能有愈來愈多的散居在海內外的老鼓浪嶼人,打開記憶的閘門,撰寫自己所知道的珍貴的鼓浪嶼舊事。因為,再不寫,以後就沒人知道了!—— 林鴻東

鼓浪嶼中華路45號這座三層的洋樓住過很多名人,但他真正的主人是誰,知道的人應該不多。由於我是屋主駱嘉賚(lài)徐如碧的外甥女,所以在家中長輩的文字和口述中,大致知道了一些人們所不知道的事。

駱嘉賚先生祖籍惠安張坂埕邊,1917年出生於廈門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之家,居廈門竹樹腳教堂對面。他的父親駱建水因病早逝,家計靠母親建水嫂開個瓷器店維持,長期過著勤勞、清貧的生活。三十年代,有位堂舅要回印尼,勸建水嫂讓他帶個兒子去印尼學做生意。建水嫂左右為難,大兒子健康不佳,二兒子正是臂膀,想來想去,就讓只有十五,六歲的三兒子駱嘉賚前去。駱嘉賚勇敢地告別了親人和青梅竹馬的鄰居姑娘徐如碧前去印尼。徐如碧是鄰居徐和記紡織廠的千金,彈得一手好鋼琴,小小年紀就在報紙上發表過豆腐塊文章。她們一群街坊的孩子一起在禮拜堂過課外宗教生活,一起玩耍長大。

貨船在大洋上顛簸幾十天,有的船遭遇了風暴,有的人一病不起,所幸嘉賚平安無恙,到達了印尼萬隆。

到印尼後,嘉賚不分晝夜給年長的長輩跑街。他的工錢捨不得用,都寄回家,補貼母親家用。後積累一些,到了一定的程度後長輩族人就幫助他開了家水果店。

八十年代駱嘉賚先生回來鼓浪嶼探親訪友,有一天我們上街,看到水果店,他就告訴我,水果要認真翻撿,不然很快就會爛掉了。他說:「這個我做過。我要到很山區的地方去進貨,水果要勤照顧。」

經過十來年的打拚,駱嘉賚先生有了一些積蓄,他回國娶妻。

駱嘉賚先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先生,他特別孝敬母親,熱愛兄弟姐妹和妻女。在抗日戰爭時代期,南洋錢是很難匯進來的,他也想辦法保證家人的生活。後來拚勁全力,除留大嫂在國內,整家族都移民到印尼。後期大嫂和兩個女兒也移居香港和新加坡。

我姨母徐如碧到了印尼後,雖然生養了六個孩子,但她有超強的能力,不僅家里百事處理妥當,還經營管理了很多生意,因為她不僅受過良好教育而且從小在徐和記參與家族企業的生意和管理,很有經驗。她先接手印尼著名的百貨商店,她婆婆建水嫂也到店里幫忙看店。後她又創辦了針織廠、塑料廠、汽車零件批發店等等企業。駱嘉賚先生攜其兄弟長年在東南亞等地跑生意,全家族兢兢業業經營工商業,日漸發展。

駱嘉賚先生的母親建水嫂一心一意要葉落歸根,於是購置鼓浪嶼中華路45號和47號及廈門中山路一些房子。她希望子女能在中山路做生意,住在鼓浪嶼。她的到印尼的兒子媳婦們都聽她的話,開始時沒有在印尼購置住家房產將全部的錢都帶回來。我姨母和她婆婆先後多次給三一堂捐款,也投資惠安醫院。她們回來,不僅帶給兩邊家族大量的禮物,也預備全家族需要的物品:鋼琴、自行車、縫紉機、手錶、衣物、眼鏡、存款,等等。還建造修理了兩家先人的墓地。而為了回來,我姨母讓工人訂了幾個超大的木箱,婆婆建水嫂也要求工廠趕工衣服,帶來捐給村里人。她們整整坐了十幾天的船,途中還遇到颱風,回來還交了一大筆關稅,在當時的經濟情況下,就為改善親人的處境。那時我父母姐姐都在廈門一中工作和上學,她們都有自行車,頗為轟動。建水嫂還要大媳婦(留在國內的大嫂)處理部分租金給我外婆,而我外婆的工廠和店已經公私合營到廈門針織廠。

五七年我姨母回來後帶我外婆去北京,上海等地遊覽,順路探望我在北京,上海讀書的表姐,表哥,給他們資助。八十年代,又帶她大女兒再遊覽中國一次。並也出資給兩位姐妹哥嫂外甥女包括我到北京,杭州,上海等地遊覽。她一直交代兒子們學業生意順當後,要回中國看看,她熱愛祖國的河山。

我姨母徐如碧一生熱愛學習,勤儉持家,到生命的最後一息還在工作。她不僅投資,開辦工廠,還支持兒子將生意做到美國,她兼職公司的帳目。我母親受她邀請到印尼探親,看她們夫妻每天早起,都到公園運動,然後分別到不同的公司上班。她處理完帳目工人工資,就帶我母親去逛街、吃飯。從我母親到印尼的第一天,就買箱子、衣物,有多少侄孫甥女媳婦,每人都有一件衣物。她從來就是這樣,愛婆婆,愛親人,朋友,只要她知道誰有困難,她就出手幫助。每年她都要寄幾次大筆錢,贍養姊姊。妹妹及諸多親人、親戚、朋友、牧師,我外婆的朋友和工人,一個都不漏,給予補貼。我外婆有個工人,她丈夫患病,我姨母每年都給她寄燕窩。大件小件,只要有人要回鄉,她就請人吃飯,託人帶電器。八十年代有一次她妯娌要回國,全自動洗衣機就托她買兩件給國內兩位姐妹。至於眼鏡手錶縫紉機那是不計其數。到了有一次我到香港才發現她買的眼鏡極貴。她一買就是多人多個。她的朋友曾經告訴我們到香港買這些眼鏡也頗費周折,但如碧姐的交代,怎麼都要做好。朋友的孩子,女婿等人剛到香港,寫信向她懇求幫助,她馬上寄錢寄衣物。我們到新加坡她也一樣寄錢寄物。

她自己的子女留學美國、澳洲、新加坡、台灣等地,她都親自為她們打包行李,處處節儉,言傳身教。她在新加坡吃飯,通常一碗炒飯一杯白水。我姨父在新加坡手術時,對我先生說:來看我,就工地上煮碗稀飯來就行。然後,就是塞錢給他,讓他買衣服。他們說,麥當勞吃不完的薯條,不要扔掉,過會兒肚子餓可以吃。在他們影響下,子女都事業有成。我的大表哥,到桂林幫助處理他二伯駱嘉麥先生後事(駱嘉麥先生本要回鼓探親,先到桂林遊玩,在遊覽山洞時突發中風),剩下一些人民幣,他一點都不花就說要帶去給我媽。兄弟嫂仨人回來逛中山路,說奶茶太大杯了,買一杯就行。我妹夫請他們吃飯,他們說:我們有信用卡全世界通用,不讓我們用錢。我母親說,印尼回來帶件睡衣裙。我大表哥牢牢記住,一帶一箱。

我剛到澳洲,就和朋友說,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機器里我的帳號有錢沒有。她覺得奇怪,怎麼工作還沒有干,就有錢了。原來你有個好姨媽。同時我還收到她的針織廠製造的外穿的線衣。至今,每年冬季我都要穿它幾回,讓我想著外婆和她,頓覺格外的溫暖和有力氣。

至於我們家從鄉下下放回來後,就遭遇住房困難,也是去向姨母求助。一分錢也不花,二十幾年住鼓中華路45 號,直到我母親分到房子,姨父駱嘉賚還出錢幫助裝修。七十年代中期,我父親病逝,學校宿舍分不到,母親收入銳減,我們在姨母徐如碧支持下,保持了生活的安康。

九十年代,廈門竹樹堂遇到困難,長執胡四開先生聯繫駱嘉賚先生。駱嘉賚帶來了全家族四房子侄的捐款,聯絡海外熱心信徒幫助,在長執會的策劃下,翻建教堂屋頂,新建牧師樓、綜合樓,改善教堂周圍環境。而在更早就捐錢給教堂建石階圍欄。同時,在印尼也經常捐款給當地閩南語教堂。許多人或許不明白他的號召力,其實他從來就是熱心人,助人為樂。像他在新加坡見到我先生以後,就是常常給他寫賀卡給予教導。

九十年代,駱嘉賚先生回國處理房產。那些房產由大嫂女兒女婿精心管理。他說要按照許大人(閩語父母親長輩)的意思處理。因為他知道他母親的意思里,個個孩子都要安康。他隻字不提自己從十五六歲就出洋奮鬥的艱辛。他按他母親意思留中華路四十五號,其餘健在的弟弟,侄子侄女都有份。

越到晚年的駱嘉賚先生越懷念自己的父母。他想起母親不遠萬里都要送錢送物回家鄉。他捐錢給教會,教會捐給山區一些困難的人。他就知道惠安鄉下許多鄉人還在困苦中。他接受我母親徐如華女士的提議用十萬人民幣成立駱嘉賚仁愛基金,並動員我姨母的好朋友吳燦英女士和自己的侄兒駱國強先生也注入資金,專門發放給惠安教會有困苦的人士。

2002年駱嘉賚先生於八十五歲高齡病逝雅加達。雖然他為人很低調,但廈門竹樹腳教會楊瑞麟牧師及惠安惠邑教堂駱適欣牧師及受嘉賚兄資助的多所惠安教會和他創立的惠安基督教仁愛基金會發去了唁電。惠安教會連鴻仁先生在紀念駱嘉賚先生的座談會上發言說:1996年他們惠安的教會到了新加坡為建教會籌款,駱嘉賚先生特意從印尼飛到新加坡,宴請大家。然後幫助籌款。最後讓他們籌款達到近三百萬。他逝世前不久還專門用一萬五千塊人民幣買了聖經送給教會。駱嘉賚先生認為唯有讀聖經,才有安康的生活。

我姨父駱嘉賚先生和姨母徐如碧女士的一生是奮鬥的一生,勤勞的一生,愛主的一生,關愛親人朋友的一生,也是樂於助人奉獻的一生。我們和許多人一樣永遠在懷念他們。

如今鼓浪嶼中華路45和47號都是民舍旅館,許多人走過,懷唸著它。

鼓浪嶼記憶:中華路45號的「駱家」

作者簡介:練美嘉,筆名阮霞,原廈門人,現旅澳華人,澳洲華文報刊自由撰稿人,曾任澳洲昆州華文作協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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