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紫鯊胡
編輯 / Pel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公主
她被可怕的魔法詛咒，只有真愛的親吻才能化解
她被困在古堡高塔里，被巨龍看守
而一位英俊的白馬王子，會為了拯救公主，日夜兼程、不畏艱險，跨過寒風刺骨的冰天雪地和熾熱難耐的荒原大漠
在命運的指引下，王子最終會擊敗惡龍，用親吻喚醒沉睡的公主，驅除邪惡的詛咒，一起過上自由而幸福的生活……
這類王子與公主的故事，是童話中常用的經典範式。幾個世紀以來，這種範式不斷被發展、擴充，為無數少女構築了一個統一的公主夢。直到這部動畫的誕生，它就是——《怪物史萊克》。
這部由夢工廠製作、擊碎了無數少女公主夢的動畫電影《怪物史萊克》，首映至今已迎來第20個年頭。它在上映當年風光無限，一舉斬獲奧斯卡最佳動畫獎，同時引爆國內票房盛況和討論熱度。但是二十年過去，世紀初的記憶已被沖淡，夢工廠被收購後逐漸式微，老大哥迪士尼皮克斯每年一部作品對觀眾的淚點進行著密集又精準的轟炸。
《怪物史萊克》這部以顛覆傳統作品為賣點的作品，已不再特殊到可以長久停留在大多數中國觀眾腦海中了。在三維製作技術快速發展的當下，一部20年前的動畫作品，看似已經坐上了名為時代的列車，行駛在「過時」的軌道上，遠離當代觀眾的記憶。
最近一次《怪物史萊克》進入公眾視線，還是在2020年美國國家影片登記目錄（National Film Registry）的名單上：在《發條橙》《黑暗騎士》《拆彈部隊》等一眾經典實拍電影中間，《怪物史萊克》赫然在列。
*國家影片登記目錄（National Film Registry）由美國國家電影保護局所籌辦，每年評選出25部上映超過十年且被普遍認可在「文化上、歷史上或美學上具有重要意義」、「能夠展示美國電影作品的豐富與多樣性」的影片，列入等級名單並永久保存在美國國會圖書館中，該評選自1989年開始，迄今已延續30多年，可謂是最權威的美國電影觀影清單。
計入國家影片登記目錄對一部動畫作品的意義非凡，因為在這份有美國政府官方背景的片單收錄的800多部作品中，故事動畫片分類僅有11部長篇故事片入選，且大部分作品屬於迪士尼。
那麼，是什麼讓《怪物史萊克》在一眾迪士尼影片中爭得一席之地，被電影保護局認定為是在文化、歷史和美學上有重要意義的作品呢？
帶著對這部作品的怨念、好奇與感傷，筆者重新點開了《怪物史萊克》的播放頁面，當記憶里的片段被逐漸喚醒，筆者開始慢慢意識到，原來年少的我太過糾結於「主角太醜」這一想法，而錯失了很多作品中透露出的思想閃光。重看《怪物史萊克》，筆者願稱之為將娛樂和抒情進行極佳糅合的示範作品。
充滿美式調侃與玩梗的暗黑童話
該片的製片人阿倫·沃納（Aron Warner）曾表示，「我們幾乎找來了所有知名的童話故事。」當各種文化背景的童話角色被置於同一文本中，頻繁互動、碰撞、再演繹，構成了一幅有趣的現代童話浮世繪。
也正因為幾乎涵蓋了所有童話故事，讓這部影片的受眾更加多樣，即使是對西方童話故事相對陌生的中國觀眾，也能認出熟悉的童話形象。
當眾多的經典童話角色匯聚在這個世界，創作者可不是想給童話角色組織一場聯誼式的狂歡。而是通通將他們放逐到遠離城市的荒涼沼澤地中……童話角色的到來更是讓這片沼澤地的主人，也就是我們的男主史萊克，感到極大的反感……
在這個特別的世界觀下，不管是公主、仙女、矮人還是精靈，曾經高貴光輝的童話形象通通被推進進泥潭，裹上泥巴，不再高高在上不可褻瀆。
在變得毫無體面與尊嚴的同時，這些經典童話角色原本神聖的外殼應聲而碎，展現出了更多演繹的可能性，以及更加生動的樣貌。
除了對經典童話角色進行再塑，這部影片也沒有放過其他流行的影視作品。《怪物史萊克》展現了融匯貫通的玩梗境界。
顛覆、戲謔、調侃……這些片段被巧妙地分散在影片中，並適當把握其刺激程度，使其不至於太過刻意而顯得冒犯。
從第一次被逗笑開始，觀眾就像站上跳跳床，被激發的笑意將我們拋向愉快的高空，下落後，下一個笑點已經准備就位，等待著再次將觀眾彈向空中。觀眾在這樣「跳動」的過程中，充分體會到這片子躍動的生命力。
不得不承認這部作品幽默消解傳統的手法非常巧妙，觀眾仿佛赤身暴露在笑點攻擊射程內，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負擔，放聲大笑。毋庸置疑，這是一部令人心情舒暢與快樂的電影。當然，這部作品並沒有止步於搏觀眾一笑的雜耍把戲。
在幽默的外表下，《怪物史萊克》深層也埋藏著深沉的情感和凝聚智慧的心血，以一種看似嘲諷卻充滿創造力的方式，完成了關於自我和人生的激進表達，藏於調侃與玩梗其下的是極其嚴肅與真誠的創作態度。
藏巧於拙——戲耍背後的嚴肅與真誠
“Onions have layers, Orges have layers”（洋蔥有層次，怪物也有層次）是《怪物史萊克》中一句非常重要的台詞，回顧作品和其幕後創作的信息，筆者感到這句台詞不僅可以作為對史萊克自身的概括，也是整部作品精神的凝練，是創作者想要傳達給觀眾的一種人生信念。
證據便是影片中，非常頻繁地將衝突、反差的設定進行融合，構建出表與里有待挖掘的紋理結構。作為故事的重要角色，史萊克、菲歐娜公主、話癆驢子的設定上都存在著明顯的衝突與反差。
身為怪物的史萊克，本應野蠻殘暴，卻注重個人衛生，喜愛繪畫，熱愛生活，非常戀家；
身為公主的菲歐娜，卻熱情活潑，精通武術。而存在於她身上的詛咒讓她在夜晚變化成另一幅樣貌；
聒噪的驢子經常沒心沒肺得令男主抓狂，卻又能在關鍵時刻，用溫暖的行動幫助主角們打開心結。
種種反差，讓觀眾無法用單一偏向的詞去總結出角色的完整人格，更無法僅僅用「好人」「壞人」「強者」「弱者」這種標簽化的方式定義一個角色。
《史萊克》選擇用這種不嚴肅的態度，加以反常規的情節和畫面的處理，將觀眾內心固有的思維定式推翻重造，證明了刻板印象的無用，幫助觀眾從非此即彼的道德判斷中掙脫出來，讓觀眾在荒誕中得到解脫，並指出了一種新的可前進的道路。
另一層次在於，史萊克醜陋外表之下，是充滿創造性的藝術想像力和技術突破。《史萊克》創作團隊匯聚了 PDI* 中的頂尖藝術家與技術手段，在創作中使用的 CG 技術中，有4項技術曾獲得過奧斯卡科技成果獎（Technical Achievement Award）*。
*1：成立於1980年，是一家以電腦軟體起家的動畫製作公司，於2000年被夢工廠收購。
*2：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在1930-1931第四屆奧斯卡獎開設了科技成果類別。旨在表彰在電影製作、拍攝等領域有重大科技發明與創新，為電影行業發展做出貢獻的個人與公司。
開場經典的泥水浴，片中城堡四周翻滾噴濺的岩漿、火龍噴射火焰等效果的呈現都得益於流體模擬系統。
面部動畫系統「Shapers」——雕刻了菲歐娜額上的抬頭紋，也讓史萊克可愛忠實的夥伴話癆驢子得以活靈活現。
還包括在當時極具先鋒意識的技術計算機圖形燈光照明系統（Light System for Computer Graphics Lighting）和植被系統（the DreamWorks Animation Foliage System），在史萊克所在的世界里，一枝一葉都經過精密的計算與細致的布置。影片中不少畫面，即使放在當今的審美標準下進行審視，也令人贊嘆。
夢工廠創始人之一的傑弗瑞·卡森伯格（Jeffrey Katzenberg）曾自豪地表示，《怪物史萊克》所使用的技術遠超當時市面上所有的動畫作品。
一部表面滿是玩梗與戲謔，看起來像是為了博眼球、蹭熱度的作品，內里卻是業界頂尖資源的合力。
綜上，《史萊克》對經典童話角色和情節設定的處理重塑，絕不只是無節制和毫無立場的顛覆、解構和搞笑，而更像是在當時的時代視角下，對傳統童話的重新審視，並給予了這些童話角色以時代精神，補全了童話的缺角，讓不同的角色建立起非傳統的關系，比經典童話故事更加有趣、生動。
令人感慨的是，夢工廠創始人卡森伯格也曾面臨和史萊克相似的境遇，曾經在迪士尼任職十年的他，被迫離開迪士尼，成為了不被迪士尼童話世界歡迎的「怪物」。
但也以此為契機，卡森伯格開始堅定地走上一條與迪士尼迥然不同、特立獨行的路。在他看來，與迪士尼剛好相反，夢工廠就是要為了成年人以及兒童心中存在的成年人而創作的動畫電影。或許，史萊克正是這位創始人意志的外化。
隨著《史萊克》打敗皮克斯同年上映的力作《怪物電力公司》，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動畫片獎，夢工廠的動畫達到了與老牌迪士尼抗衡的地位。這一成就，也是人們對史萊克精神的肯定與嚮往的證明。
結語——回歸救贖的新童話
在重新回顧《史萊克》的過程中，筆者也慢慢明白，《史萊克》並不是想把童話全面否決，而是在將經典故事重新帶回大眾視野的同時，通過重構的方式表達著對經典童話的敬意。
童話本意便是用超現實的幻想世界，喚醒人們內心對高尚品質和自由美好生活的嚮往。而《史萊克》通過對當今時代社會變化的觀察，將全新的時代精神融入經典童話中，讓兩者進行對話，延展和豐富經典文本全新的可能性。
在第一部最後的鏡頭，影片最初被翻開的童話書，緩緩合上，定格在封皮上「史萊克」的字樣上，或許正是象徵著《史萊克》的故事，是屬於創作者和喜愛這部影片的觀眾的一篇嶄新的童話，是關於自我成長、自我認可的新童話。
就如經典的童話書一樣，希望每位觀眾，在故事的啟迪下尋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與不斷前進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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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