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維諾小說非專業性簡析:淺談《不存在的騎士》

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義大利作家伊塔洛·卡爾維諾寫的中篇小說《不存在的騎士》,《不存在的騎士》於1959年出版,並於《分成兩半的子爵》和《樹上的男爵》合組為《我們的祖先》三部曲。

本篇作為卡爾維諾早期的主要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其後期文學創作的理念。卡爾維諾創作量大、創作領域覆蓋廣且風格迥異,很難用單一角度對其進行評述,本文將僅對《不存在的騎士》中那位「不存在的騎士」阿季盧爾福的存在與消失進行非專業性分析,並按照故事發展的時間順序進行撰寫。希望在講述故事的過程中帶給大家不同的理解和體驗。

本文內容純屬個人觀點,如有相似、純屬偶然。

卡爾維諾小說非專業性簡析:淺談《不存在的騎士》

一、開端

是的,他不存在。他只能這麼回答試問他的皇帝,他只是一個概念,一個優秀騎士的概念,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是;就像他華麗的彩虹般羽毛的白色盔甲,里面卻沒有任何東西:他不憑藉著肉體而生存,而僅憑意志。

一個僅憑意志存在的騎士,可他卻不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

他試圖接近他人,但卻使他感到更深的恐懼。為何恐懼?因為他在那一瞬間意識到:他所展現的就是他的全部,他不像其他任何騎士、有著或善良或邪惡的秘密,他的本質被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他無處可藏、無處可躲。

從存在學的角度來看,阿季盧爾福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他是一個被界定住的白色騎士,在界定中死去。其本質先於了存在。他從一開始就無法成為海德格爾論述的此在,他只是一個擁有意志的東西(甚至不能稱為是一個存在物),而不是一個生存著的此在。

那些肉乎乎的腳,正屬於他所想接近的「常人」們。

那些其他的騎士正是常人。他無法融入常人,不僅僅是因為他對自己本質的空虛感到恐懼,還因為他的「非平均狀態」。

因為在皇帝的軍營里,對失職行為視而不見正是一種「平均狀態」,是一種騎士們都「心照不宣」的默契;騎士們生活在舒適的平均狀態中,卻被一個白色騎士突然打斷,也自然會使常人生厭。他無法成為常人,更無法成為超人:

他的內在是和諧的,是表內如一的:他沒有任何肉體與精神的矛盾存在、沒有生命內部的對立運動——因為他沒有肉體;他也沒有精神的矛盾存在——因為他是一個「模範騎士」,忠於信條。

這樣的一個模範騎士,他的平靜生活卻被一位野人所打攪,那是一位瘋人:

那個有許多名字的野人像徵著什麼?其象徵一種生命本真的存在方式,其模仿自然的行為象徵尋回本真的過程。不同於被任務、規則、操勞在世的緊迫性和廣度所決定好了的「常人」的生活情景,本真的存在方式是一種對自己的尋回。

野人拋棄了常人的生存方式,從本己的自己方面來能在。能在是什麼?能在是指此在在其在世生存之中面向自己的可能性以理解自己,並以此可能性為目的而行動。在常人看來他是個瘋子,但從他的角度來看,他的無數模仿正是對「找回自己」的一種嘗試,尋找自身存在的見證。

前文是從生存狀態來談這個野人,但是從本質論來看,就會發現這樣的一個「自由人」也是不完整的:如果說阿季盧爾福是本質的集合狀態、象徵著概念的完整統一;那麼野人就是本質的分散狀態,象徵著理念的離散。他們二者是坐標軸的兩極,阿季盧爾福的本質完全凌駕於存在,而野人的生存完全歪曲了本質。

——為什麼感到惡心?因為野人對於他而言是一個完全不可理解的存在。

二、中篇

小說到了篇中,進入了替父報仇的朗巴爾多的故事,卡爾維諾依舊運用其尖銳的筆鋒描寫出一個寫實又諷刺的戰場,不過由於篇幅原因,此處並不展開討論,本文的重點是阿季盧爾福的存在與生存。

這一段講述了阿季盧爾福去埋葬屍體時的自言自語,這一段短短的文字卻是作者借一個不存在者無意間道出的話講出此在的三層奧秘:

首先是第一層次——軀殼。作為身體的自己是此在的最先存在方式,一個此在的任何本質都是後於這樣的一個軀殼而存在的。

而第二層次,則是對軀殼之外一個理念的嚮往,對「想要做好一件事」的渴求:一個存在者絕不會僅僅滿足於存在這件事,而是不斷地嘗試把事情做得更加完美。

到了第三層次,又再一次回到了身體:為什麼此在具有如此奧秘?難道是在這樣的軀體之中嗎?文中已經給出了答案:顯然不是在那具屍體里。那些被我們稱作信仰、理念、象徵的東西往往是不實際存在者,卻是我們賴以生活的核心、生存的方式。

三、尾聲

阿季盧爾福下意識地拒斥常人的生存狀態,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的話語的深層含義;他依舊是那個被囚禁在自己的名號里的模範騎士阿季盧爾福。而在尾聲,卡爾維諾也為他的故事配上一個註定的悲劇結局:

不再是騎士的他還是誰?還是阿季盧爾福嗎?為了證明自己名號的確實性,他踏遍山川與河流,終於找到了索弗羅妮婭,卻也找到了她所養大的孩子托里斯蒙多——這意味著索弗羅妮婭很有可能不是處女、也意味著他的功績將會變成虛無。

阿季盧爾福第一次產生了內在的對立,他的存在與他的認識的對立,於是他也消失了,消失在森林里。

阿季盧爾福註定是一個悲劇的角色,古典悲劇角色之特點就在於其無法反抗自身之命運——阿季盧爾福無法反抗自己的命運:因為反抗即意味著消失。他只能選擇繼續當一個格格不入的白色騎士阿季盧爾福;或者拋棄那些是他本質的、也是他的全部的屬性:名號、品行、地位——而在拋棄之後、他就什麼也都不是了。

朗巴爾多發問:「……您總是做好每一件事情,就像您確實存在一般,為什麼您突然屈服了?」

阿季盧爾福屈服了嗎?我們很難相信那樣一個時刻抗拒著外界所有壓力、抗拒著消失、僅憑意志就得以存在的他會因為這樣一個並非事實的草率結論就消失。我們不妨認為是阿季盧爾福脫下了他的鎧甲、拋棄了屬於他的名字,做出了決斷性的一躍。

我們不得而知他的後來,我們不能知道他究竟是越過了懸崖進入了更高的層次、又或者是掉下了懸崖、徹底地消失;我們所能知道的只有他留下的那一副鎧甲:

朗巴爾多穿上了那身鎧甲,一切看起來都沒有變化、但已經改變了。白色盔甲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潔白無瑕、而佈滿了坑洞;白色盔甲里再也不是冷冰冰的阿季盧爾福、而是一個身為「常人」的朗巴爾多:他穿著鎧甲、在山坡上追逐著心愛的女人。

時光流逝、逐漸誰也不關心阿季盧爾福去了哪里。除了那一個瘋人古爾杜魯:「每次他看見一隻空鍋、一根菸筒或一隻酒桶時,就站住大喊:『主人先生!您請吩咐吧!主人先生!』」

四、參考書目

《不存在的騎士》卡爾維諾

《存在與時間》海德格爾

《恐懼與顫栗》克爾凱郭爾

《克爾凱郭爾日記選》克爾凱郭爾

《現代西方哲學》趙敦華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