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學與Stand Alone Complex

首先,什麼是符號學?符號學是研究傳遞意義的工具的學科,它是一門研究意義的學問,同時意義分為形式和內容,符號學更關注其形式。符號學目前為止主要有三大體系,分別為瑞士的索緒爾、美國的皮爾斯和俄羅斯的巴赫金創立,後來的卡西爾也做出了傑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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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陶宛的格雷斯馬和俄國的葉姆斯列夫繼承了索緒爾模式和義大利的艾柯博採眾長。此外,俄國的符號學家洛特曼和雅各布遜等接過了巴赫金模式的接力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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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符號學與結構主義思潮也分不開,因此結構主義代表人物列維史特勞斯,乃至現象學家梅洛龐蒂,心理學家拉康以及著名的解構主義者德希達和法國學者克里斯蒂娃都對符號學有著重要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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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先挨個介紹四名符號學家,這四位符號學家貢獻突出,按另一種分法也被認為是符號學四大模式的開創者。

索緒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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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緒爾是一名語言學家,可以說是符號學的創始人。他把符號學當作是語言學的衍生,把符號分為能指與所指,並且一開始認為能指指的是形象,所指指的是概念,帶有濃厚的語言學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索緒爾說的所指並不直接指向語言所指代的對象,而是,這些對像在人意識中留下的心理形象。他非常關注具體的發音,以及符號學的心理層面,而較少關注語言以外的符號。法國的符號學家羅蘭巴特發揚了他的學說,他開始關注更多的符號,但是因為羅蘭巴特以文學作為出發點,也認為自己只是在推廣語言結構和語言的關系,雖然關照到了服裝、飲食等符號。但有人認為他充其量只是在做「意識內涵的修辭學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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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列維史特勞斯曾經過度看重語言在符號學中的地位,這一點艾柯也在《符號學理論》一書中進行了批評。

這里既然提到了,有必要解釋一下什麼是結構主義。結構主義是一種思潮,其信奉者一般在各自的研究領域會構建精密的學科體系,結構主義者認為存在現象背後的本質,並且更加重視發掘本質。羅蘭巴特前期也是結構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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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還要解釋一個概念,那就是現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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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學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是對結構主義的反撲,更加重視感知和現象本身而反對過度重視本質。這兩種思潮是對研究的基本看法的一個分歧,自然,對符號學的分析也要回答這一問題。因此現象學家和結構主義者們都積極投身於符號學的研究中,因為符號學是研究意義的形式的學科。這是非常基礎的,關心現象和本質的學者們自然也會關注意義。

言歸正傳,索緒爾除了創立符號學,最傑出的貢獻就是提出了能指所指的二分法,這一分法對後世所有符號學家來說都是不可忽視的。

皮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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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爾斯則是一名美國的天才學者。他幾乎和索緒爾同時投身於符號學研究,可以說同樣是符號學的創始人,和索緒爾幾乎同時獨立地創立了這門學科。但是他的研究領域非常廣泛,涉及哲學、數學、認識論、科學哲學、現象學、地理、宗教、邏輯學、符號學、天文學等等。當然他最傑出的貢獻公認是在符號學領域。

他雖然是和索緒爾是同時代的人,而且也是生前無名死後被捧上神壇,但是他被認為是後結構主義的人物,而索緒爾被認為是結構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因此現在學界已經轉向皮爾斯了。

不同於索緒爾的二分法,皮爾斯提出了三分法。他把符號分為對象、解釋項和象徵,等於說在能指和所指以外添加瞭解釋項這個元素,同時,他認為一個符號本身可以作為解釋項成為另一個符號的三元之一,如此可以無窮再分。稱之為無限符號化,或者說無限衍化。他從哲學層面上把本質、事實和兩者之間的預期,分為三種性質,由此認為符號應當三分,他這個三分法分別應用於三個元項,排除了一些不存在的符號,精細復雜地將符號分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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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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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艾柯,他正是久負盛名的小說家翁貝托·艾柯。這位能寫出風趣幽默的雜文和精巧復雜的小說的人素以博覽群書著稱,普通讀者不知道的是,他在符號學領域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

他提出的符號學理論可以被概括為代碼理論和符號生產理論,把符號交流體系推而廣之,關注人生產符號的方式,將符號學的研究領域擴大到信息學等領域。他在《符號學理論》中把符號交流過程分為表達平面和內容平面,把符號拓寬為符號-功能單位,認為意指交流中從傳遞到接受可統稱為代碼,具體的一次交流又可細分為數個結構類似的代碼。內容可分為被釋單位和語義系統,表達平面可分為句法系統和被生產單位。這是代碼理論的基本觀點。

至於符號生產理論,就是人創造符號進行交流的過程,人們接受符號會在語義場中對符號中的義素進行解讀,或增加信息或減少,也就是超編碼和低編碼,艾柯從這些角度考察了印跡、線索、修辭、美學、政治等行為,在圖像符號理論方面認為圖像是文本不是單個符號,在藝術領域認為詩歌等藝術品天然帶有含混性。符號生產理論可以說是具體研究的方法論。概述了他主要的思想,我們可以概括說,他的一般符號理論拓寬了符號學理論的研究范圍。

格雷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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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承索緒爾,也把研究的重點放在語言之中,他的重要作品《結構語義學》利用非常精巧的矩陣和理論體系,解構了整個語言和敘事體系。他也認同索緒爾分別研究語言在歷史中的變遷和單個時刻內部互相作用,亦即分歷時共時研究的觀點。上面所提到艾柯所說的語義場的概念,盡管並非他們二位首創,倒也是格雷馬斯在研究中集中討論的。

不同於羅蘭巴特,他的語義學概念拓寬到整個意義的領域,因而和符號學有許多交叉,不能簡單地把他歸到只看重語言的那一邊去。當然羅蘭巴特和索緒爾也一樣知道符號不止語言。格雷馬斯企圖用語義解構一切語言和敘事,放到義位、義素的矩陣中,他的這一作為對後世的文本解讀有著深遠影響。

類似的,現代符號學家克里斯蒂娃也做了相似的嘗試。她是羅蘭巴特的學生,卻沒有落入語言中心主義的窠臼,也重視軀體符號表達。同時,她兼容並包,吸收了之前眾多符號學家的思想,尤其是巴赫金學派。巴赫金等一眾俄國形式主義符號學家的特點就在於把資訊理論、控制論等現代科學研究成果融入符號學。克里斯蒂娃也把女性主義等現代思潮放到符號學理論中考察。她研究文本和詩歌的工作非常有啟迪性。她運用數學方法把文本的主體用0、1、2等概括,這和格雷馬斯用矩陣置換語義是相似的。

這樣,我們粗略地介紹了一下符號學的四大體系,皮爾斯和索緒爾是最基礎的兩個體系,艾柯的體系最完善也最晚出現,他的《符號學理論》引用了全部另外三個體系的文獻,而格雷馬斯主要受索緒爾的影響。類似的,由於皮爾斯的理論最近幾十年才開始受學界重視,早期的學者多推崇索緒爾,鮑德里亞就用索緒爾的符號理論構建他的象徵交換體系,而德希達雖然自稱受皮爾斯影響,但很多思想也採用了索緒爾的體系。拉康著名的能指鏈也是從索緒爾的能指所指的二分法中推理出來的。

我們提一嘴中國學者對符號學的貢獻。

首先符號學這個詞就是趙元任提出的。符號的定義很多符號學家都避重就輕,艾柯說是可以被稱之為符號的東西,索緒爾和皮爾斯雖然給出了定義,但是模糊又籠統,趙毅衡教授在93年提出符號是傳播意義的工具,雖然也算不得解決一切問題,但多少有了著眼點,讓我們能明確回答符號是什麼這個問題了。

符號學與Stand Alone Complex

接下來回到這樣一個問題,符號到底是什麼?我注意到很多冠以符號學的文章僅僅羅列或研究某一類符號,並且多是宗教或者神秘學符號。但我們已經說過,符號是能用來表達意義的一切東西,所以當然不限於語言,也不限於狹義的圖像符號。甚至根據列維史特勞斯的說法,「在互相聯姻的家族之間流通的婦女也可以算作兩個對象之間交換的符號」。艾柯甚至在符號的分類列表上把所有有機無機的東西都囊括其中,乃至外星球的東西他也留了個位子。但是我們要看到,符號學這門理論歸根究底是一門需要人的學科,皮爾斯重視符號學的邏輯形式層面,索緒爾更關注心理的、社會的方面,但符號學與這些層面都離不開。盡管艾柯強調皮爾斯的解釋項不能單純理解為人的解釋,但許多人認為在研究諸如機器內部的信息傳遞以及某些動物的交流時,符號學盡管也適用,但這時就可以簡化為二元。符號因而與人的運用,即符號生產密不可分。

這里引用一下皮爾斯的原話:

這里皮爾斯認為人們從懷疑出發,最終會獲得某種共識,不同於自私自利的一種共識,在他無限符號化的圖景中,他也認為符號化一直在追求真相,虛假的符號也只是真相歪曲的反映,同樣也在尋求真理。他認為交流的盡頭不僅僅是福柯等人認為的權威所構建話語體系,還是人們共同向著某個目的前進繪製出的共同心靈。

這和Stand Alone Complex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人們解讀《攻殼》時,一般把Stand Alone Complex和經濟學上的理性人、集體無意識等概念放到一起比較,我認為皮爾斯的共同心靈和艾柯口中的語義學宇宙同樣和Stand Alone Complex有諸多共同之處,尤其是皮爾斯的共同心靈靠每個人的懷疑構建,這和《攻殼》所說的好奇心顯然是一致的。

這里再說說艾柯的語義學宇宙。

艾柯非常重視符號所在的文化體系,每個語言符號都是一個文化單位,必須放到相應的文化背景中解讀才能知道其含義,但是這一解讀並不一定能夠還原出符號的本義,反倒可能把完全沒有信息的噪音解讀出信息,抑或者無法解讀某些噪音。整個符號學系統構建符號也是沒有事先規劃的,莫若說是文化上先驗、個人上後驗,也就是如索緒爾的符號任意性原則所說,一個所指對應的能指的形式是任意的,至少也是不固定的。

不同的文化對同一樣事物有不同的命名,對於顏色這樣的連續體,選擇命名的波長范圍可能大相逕庭,甚至把零散間斷的光的波長當成同一種顏色也未嘗不可能。除開社會文化對符號的影響,艾柯進一步認為這一影響使得整個解釋系統內置於符號中,因此即使是沒有接收方與發出方的符號,也自己包含了整個語義系統,這些互相關聯影響的網絡可以稱之為語義場,推而廣之就是語義學宇宙。

這里我們又能看出多少和Stand Alone Complex有關的東西?首先一目瞭然的,就是符號這種既依託於社會文化,有自由獨立性的性質非常像個人,艾柯也乾脆引用皮爾斯的話,「人就是符號」。前面也說過,婦女也被當作符號,同意觀念也「先天是符號」,符號推而廣之,整個Stand Alone Complex可以被認為是一次次符號過程孕育出的新的語義。聯想到《攻殼》後面劇情中信息海洋誕生出新的生命,與其說那是信息的海洋中誕生的,毋寧說是符號宇宙中降生的——本來0與1二元的信息流中,因為信息本身誕生出的他者,二元成了三元。皮爾斯說過,「三元絕對無法看成二元」,一旦降生,就回不了頭了。

至於格雷馬斯的結構語義學和Stand Alone Complex,除卻艾柯繼承自他的語義域概念,他還提出了一個語料集的概念,可以理解為一個意義素材的集合,人們使用語言、編織敘事就是用現有的法則從語料集中抽出一些東西。

這有點像喬姆斯基的生成語法,喬姆斯基也認為語言是用一套腦中的有共性的置換法則把有意義的句子從詞語庫中提取出來的。這樣,人使用語言固然有相當的自由,甚至可以構建新的語義場,但是在此之前語言是通過生理和社會雙重的紐帶把所有人維系在一起的。也許你會說Stand Alone Complex是自發孤立個體的行為,事先的聯系不應該考慮在內。

但是我想說其實這些個體行為的統一性發生的結果是後驗的,但原因是先驗的。行為的同一性之所以不通過直接的聯系就可以產生,不正在於行為個體自身的同一性嗎?這一同一性雖然不一定是事先的溝通產生的,但是產生這些被異化又孤立的個體的社會原先是互相連接的,這一點不可否認。應當說,與其說他是完全的語言中心主義,不如說他一個專門研究語言的符號學家,一個語言符號學家。想必他會認同薩丕爾沃夫假說,承認語言對塑造人的意識起著重大的作用。他曾經略顯無奈地提出逼真性這個概念。他指出符號學領域的互相交流和信息交換無益於探求客觀性,只能說是逼真。

正如艾柯所說,符號學研究能用來欺騙的一切東西而不關心欺騙的內容,格雷馬斯因此甚至說人類社會就是騙子和傻子的社會。這又不禁讓我們想到充斥著欺騙與背叛的笑臉男事件,這也是人類社會本質的縮影。無論是笑臉男本人對正義的追求還是崇拜者對笑臉男的追求,如果單純訴諸符號的網絡,實在是太難接近真相了。

再說說克里斯蒂娃。克里斯蒂娃考察文本時,尤其注意到語言的轉化,她認為這是生成語法所欠缺的。在她的文本理論中,有兩個概念至關重要,同時又和Stand Alone Complex相關,那就是互文性和似真性。互文性指的是文本不僅是書寫者與讀者的交流,還是文本與歷史的相互作用,文中人物的相互交流等等復量的各種因素的交匯。似真性和格雷馬斯的逼真性相似,指的是,文本中符號並不指向一個對象,而是指向另一個文本,而最終匯聚到一個能指,這個能指像開枝散葉的中心點,然而卻與真實無關。

這兩個文本方面的理論何其像笑臉男在網絡世界掀起的漣漪,人們對他的討論確實指向了一個想像中的對象,但這個對象和真正的笑臉男無關。而通過笑臉男事件又掀起了整個社會的波動。涉及這些事的人本毫無關聯,但他們參與同一件事本身就讓他們共同構建了一個Stand Alone Complex。而她認為詩歌脫離了邏輯,從二元的程序解脫,小說中也有類似的詩性語言,模糊了二元結構。這可能也是為什麼笑臉男鍾愛塞林格。

羅蘭巴特作為她的老師,先前也提到過他是一個比較語言中心主義的符號學家,甚至認為不應該把語言學歸入符號學,而應該把符號學歸入語言學。但是他的符號學理論也不能忽視,他的神話修辭學把語言神話中玩弄能指的手法視作元語言,雖然這樣一種觀點有諸多現在看來幼稚之處,但這種承認語言的結構對現實的影響的態度也影響了克里斯蒂娃的似真性和互文性學說。

不得不說,羅蘭巴特的文字優美,遐思迷人,盡管帶著點憂郁的矛盾和固步自封的書卷氣,他的文學性氣質確實和《攻殼》的氣質多少相通。他在《流行體系》詳細剖析了時尚服裝的符號學含義。該書寫得晦澀難懂,但是至少可以總結出,流行這一實體是通過服裝語言發揮效用的,流行逼迫人接受風尚,它既是人造的服飾構成的,也是社會風氣使然。服飾中領結的有無、開合、裝飾的有無,這一切都構成了它自己的語法,且不論這一切是不是一定要以語言為准,流行的風尚像惡魔的低語,它強迫你做出聯想,它是社會偏見的產物,也是偏見的加速器,笑臉男病毒式地在服裝風尚中傳播,正是流行風尚與符號的對話。流行結合著神話修辭術,這一神話被人書寫,也書寫人,笑臉男無關任何人的意志,透過流行的時裝代碼,作為一個符號傳播。

這里,我們還注意到符號學家對撒謊和真相的問題各執一詞。話語的爭奪和權力的規定,這些社會規約背後的體系對求真沒有什麼興趣,但是所謂真相只有靠這套體系下的交流和實踐才能求得。攻殼中主角對真相的求索和社會中種種不願揭露真相的阻力其實是互為正反兩面,舍此無彼。也正是被掩蓋的真相才留下線索使人探求。當然,純粹的交流可能確實沒辦法讓我們更進一步,只會把我們淹沒在信息海洋、困在語言的囚籠里,但是符號不只是語言,我們的符號實踐在乎真相,它能欺騙,也能求真。這是一體兩面的,也是矛盾中辯證否定的。

這里,再提一下卡西爾的成就,作為新康德主義的代表人物,他將文化藝術研究與符號學緊密地結合了起來,然而由於可操作性較低,他的學說後繼無人。他的學說是浪漫的,較早地強調人是符號的動物,藝術作品也不再是對現實的模仿或者自我的表達,而是兼具二者的構建出一個獨特的符號體系。這一說法同樣適用於攻殼機動隊。

其實,Stand Alone Complex除了孤立的個體自發達成的統一性以外,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沒有原本的副本。博爾赫斯的小說《特隆、烏克巴爾、奧比斯·特蒂烏斯》有這麼一段:

這里赫隆尼爾就是復製品,同樣沒有原本,它們是基於對原本的期望創造出來的,但是原本早已湮滅或者被取走。符號和赫隆尼爾的相似之處就更顯而易見了,皮爾斯乾脆一開始就稱呼符號為再現體,符號一定是指稱某物的東西。這點艾柯也同意,所謂傳遞意義的工具,必定是傳達了另一樣東西的信息,基於唯物主義,我們是不可能相信完全生造的符號的。即使有創新或者說信息的增加,符號本身必然發源於某個對象,必然是某物的復製品。

皮爾斯認為這一對象可以是另一個符號,如此無限類推。暫且不提這個說法,索緒爾認為這一對象不是一個客觀實體,而是一個客觀實體的心里印象。我們沒必要由此落入唯心主義的窠臼,這可以理解為意識一定是客觀事實的反映,而這一反應最初都不會是完全與事實一致的,或多或少有歪曲。也許這有點不可知論的意味。但是我們都不是生而知之者,我們對某樣事物的認知在完全的實踐之前是沒有辦法窮盡事物的本質的,如此,符號就是一個沒有原本的復製品,它試圖接近原本,通過皮爾斯口中的無限符號化,但這一過程具有無限性,沒有盡頭。符號,就是抽象的赫隆尼爾。同時,符號甚至可以先於它的指稱對象存在,事後因為與指稱物的相似性或者聯系而被用作符號。那麼在原本出現之前就已存在的復製品,這樣一種符號顯然就是一種赫隆尼爾。

而且自然的,我們知道Stand Alone Complex是一種原本的缺席,復製品因此失去了原先存在的原本,而不是不存在之物的復制。不存在也是一種語義,從這個意味上就是一種存在,因此用互相聯系的符號體系完全可以解釋一個有缺席的現象。缺席這個概念廣泛地存在,拉康的對象小A,布朗肖關於缺席的理論都值得瞭解。這與Stand Alone Complex也是息息相關的。

當然,除了這些和符號學關系較淺的學說以外,符號本身的定義就離不開缺席。我們知道符號是用來傳達意義的,而之所以需要符號來傳達意義,也就代表著意義是缺席的,不在場的。有的時候,在文藝作品中,一旦被描摹,本體就成了虛構,原先的對象和虛構的文學形象就無法保持一致。這樣符號和意義的缺席緊緊聯系在一起。這和赫隆尼爾、Stand Alone Complex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們再回到揭示Stand Alone Complex的整個笑臉男事件。《攻殼機動隊SAC》是一部以刑偵為線索的影視劇。符號學家西比奧克曾經把皮爾斯和福爾摩斯兩相對比,發現抓取線索推理真相抓住真兇和符號學層面的研究以及醫學的診斷都有諸多相似之處。Stand Alone Complex揪出了社會的症結,主角們從各個線索解讀出一系列新的連接,從而診斷並醫治犯罪現象。不同於福爾摩斯,九課擁有更多新奇先進的探案手段和信息來源,但是本質是一樣的,都是一個符號學行為。線索是隱藏著的真相發送出的符號,而解讀和推理又是解釋符號的行為了。很明顯,故事有很多留白,這是因為,符號表意總是沒法保證發送、文本和接受三者都一致,必然不完備,即使是像九課這樣的精銳也不可能揭示一切真相,他們也無意如此。

我們這里不妨再打破第四面牆,考察一下我們觀看Stand Alone Complex這個行為本身。我們知道,符號學家也早早就開始考察影視作品的符號學意義,即使是單純的畫面,也無法讀解出明確的意義,更別說畫面、音樂和文字也就是台詞等多種中介一同發揮作用的影視作品了。在這一種充斥著符號的文本中,必然存在歧義與多種解讀的可能,這是文藝作品的共性。能夠互相替換但沒有選擇的元素就可以說是作品潛在的聚合軸,相互交織組織起來呈現出來的元素就是組合軸。我們在這兩個維度考察和理解這個作品。

在影視作品中,有時單個孤立的畫面無法表意,至少無法獨立地表意,需要放置到整個作品中去,而作品又需要放到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中,比如SAC取材的真實事件、當時的日本動畫業界以及社會現狀,乃至這個片子和現如今的社會相似回響之處。我們從一個個畫面、聲音中領會出擁有全局意義的個人體會,這不就是一個Stand Alone Complex的實例嗎?

你可能覺得,我把這麼多符號學的概念與這部影視作品一一對應,而神山大機率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這有意義嗎?我想說,《攻殼》這個宇宙裝得下任何理論。

由此,我們分析了符號學現象和Stand Alone Complex的相似性。也許我建立的這一聯系論據尚不夠充分。但是這也是我基於懷疑、好奇所作出的自己的判斷,就算這是一個歪曲的聯系,它也將指引我們走向那共同心靈,成為Stand Alone Complex的一份子。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