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那場逐漸侵蝕著訴訟的認罪行為如旋風般開始,直至最後人們才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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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塞勒姆獵巫事件梳理之間章:地獄邊緣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Ⅰ. 牧師

我心中的伯勒斯,依然是那樣偉大、正直、通達。

喬治·伯勒斯其人

喬治·伯勒斯,整個塞勒姆事件中令人印象最為深刻的受害者之一。他的故事震撼靈魂,發人深省,既荒謬又悲哀。他是個牧師,是個戰士,也許,同時也是個不那麼盡責的丈夫。在眾人眼中這個擁有傳奇人生的男人其實並非完美無缺的悲劇主角,他只是個普通人,是個曾經認真活過、優秀而英勇、有著自己的缺點與魅力、真實而惹人共鳴的男人。

喬治·伯勒斯的故事,要從1657年講起。

常有人說,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是從他的生平經歷開始,站在更高維度的上帝視角客觀而冷靜地回看這個人的一生,在此,我們也可以以同樣的方式縱覽喬治·伯勒斯的人生,來了解這個這個被污衊為塞勒姆事件」背後主謀「,最終走上絞刑台的牧師。

喬治·伯勒斯生在一個受到良好教育的家庭,他是獨生子,爺爺是劍橋畢業的英國薩福克郡的郊區長。而他跟隨商船隊的父親和羅克斯伯教堂教職人員的母親移居美洲的馬里蘭,並在那里長大。

1657年,喬治·伯勒斯搬到馬塞諸塞州,並於1670年從哈佛學院畢業,比他早一屆畢業的前輩們中甚至包含塞繆爾·休厄爾和詹姆斯·貝利(塞勒姆村的第一位牧師),顯然,這些從哈佛學院畢業的精英們後續都捲入了同一場紛爭。

畢業後的喬治·伯勒斯一人留在馬塞諸塞州生活,他的父母此時已回到英格蘭。1674年,伯勒斯已經結婚,就職教師,並加入羅克斯伯里教堂成為神父。關於他第一任妻子的情況,目前暫無更多的查證。而加入教堂成為神父後不久,喬治·伯勒斯便接受了卡斯科的牧師職位。

而卡斯科,也將成為塞勒姆之外,另一個改變他一生的村莊。

卡斯科

卡斯科村是個較之塞勒姆村更小型的村鎮,雖一時繁榮,卻因當時東緬因人和清教當權者地紛爭而日漸凋亡。在那里,喬治·伯勒斯為集中在一起的浸禮會教徒、清教徒、航海商人和通過海港前來的新移民服務,這個邊陲小鎮所屬馬塞諸塞州管轄,在此期間,他們用宗教自由換取軍事保護,然而資源稀少、邊境脆弱的問題從未得到過解決。

1690年,科溫和哈桑建議馬塞諸塞撤軍,而這終於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卡斯科鎮無法為喬治·伯勒斯提供太多,他們沒有組織嚴密的教誨,也沒有屬於牧師的獨棟房子(前牧師的房子已經被印第安人摧毀),為補償牧師,小鎮給予喬治·伯勒斯兩百英畝的肥沃土地,那塊地三面圍海。伯勒斯自己在岬角建了房子,並安心留在這里。

1676年8月,印第安人再次襲擊卡斯克,幾乎將小鎮夷為平地,那時二十五六的伯勒斯帶領著十個男人、六個女人和十六個孩子逃到了一個島上,依靠魚和漿果堅持到援軍接應。而值得一提的是,那十六個孩子中,有當時還只有三歲的默茜·劉易斯。正是在這場襲擊之後,她跟隨家人逃到塞勒姆。

那場襲擊後,伯勒斯向北徒步二十英里,到達索爾茲伯里,並在那里靠牧師職位維持生計。直到後來有塞勒姆的村民找到他,將他接應回來,安置在帕特南家。

喬治·伯勒斯與帕特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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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塞勒姆,他似乎與帕特南常有摩擦,而事情的緣由多因債務而起,後續喬治·伯勒斯海決心要回塞勒姆,身體力行地償還債務。

回歸卡斯科

1683年,他離開塞勒姆,抱著同樣的決心回到曾效力過的卡斯科。

他曾經任職過的教區真誠地歡迎他回來,時隔災難六年後的卡斯科擴張了領土范圍,而為了鼓勵其他人在廢墟中安頓,卡斯科鎮的官員詢問喬治·伯勒斯能否讓出他被授權的那塊土地的四分之三(對,就是那塊三面臨海曾經建了海景房的地方),而作為交換,他們可以提供位置更遠的一百英畝內陸土地。

喬治·伯勒斯出於好心,讓出了比原地更多的土地,並拒絕了附送額外土地的提議,選擇繼續住在那塊僅剩三十英畝的沿海鹽沼地。

他的這一舉措,對於拖家帶口的英格蘭牧師而言,是史無前例的(他當時應該有六七個孩子,還要帶著妻子和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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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那年5月,法國向英國宣戰。9月,四百多名法國人和印第安人拿著武器卷土重來。喬治·伯勒斯也加入了反抗的軍隊,在田野和果園進行了一場長達七個多小時的戰鬥。

在那場襲擊中,十五歲的默茜·劉易斯成了孤兒,她後來便搬進了伯勒斯家中。

這次襲擊,也令伯勒斯再次喪偶。

1691年7月末,伯勒斯在一份低聲下氣的請求中簽字,希望馬塞諸塞州的委員會能提供最基本的供需物品。9月,他再次發信,懇求委員會提供些基本的衣物。那時候他帶領著活下來的人艱難度日,存儲的穀物只夠堅持六個月。

而在沒有救援的每一天里,敵人都隨時可能出現。

冒險外出尋找木材的孩子被印第安人抓捕,據記載那個孩子才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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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這個痛苦的季節,1692年2月5日黎明時,一百五十名印第安人洗劫、突襲並燒毀了他們附近的約克鎮,那時巫術指控剛在一片祥和的村鎮里爆發,真正身處地獄的伯勒斯向當局提交這份關於末日景象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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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691年,休厄爾都會一直去聽伯勒斯的演講,從未想過十八個月後他會坐下來開始審判他。

他說那場災難讓他想起《撒母耳記》的章節,大衛和追隨他的人發現他們的家人被扣為人質,他們看到被夷為平地的焦黑城市,放聲大哭,直哭得沒有力氣。

他回憶起耶路撒冷的毀滅,提起《耶利米哀歌》,耶利米說,因我本城的眾民,我的眼,使我的心傷痛。

他說這場浩劫是神的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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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還改寫了《耶利米書》中上帝關於拯救的承諾,希望引起馬塞諸塞委員會的共情:

回應他求援呼喊的顯然並不是伸以援助的雙手。沒有響應,沒有物資的救助,也沒有憐憫的接納,回應他的,是當局在4月30日時發布的一張通緝令。

那些如同絕望困獸一般相互將劍尖指向他人的教民們,終於也在他離開教區後起訴了他,將他從牧師活生生地變成了巫師。就仿佛應證了他八年前曾說過的那般。

5月的塞勒姆,女巫們騎著掃帚肆無忌憚地滿天飛著。

Ⅱ. 喬治·伯勒斯,第一次審判

4月30日 通緝

4月30日,當局發布喬治·伯勒斯的通緝令時,他還在距離塞勒姆村70公里的緬印邊境,面臨險惡環境下的生存問題。在他被押送到塞勒姆的期間內,約翰·哈桑和科溫已經發出了足足15份女巫通緝令。

喬治·伯勒斯的幽靈

5月4日,臨時抵達塞勒姆的喬治·伯勒斯暫住在塞勒姆鎮的一家酒樓里,當局派出足夠人手,對他進行嚴格監管,訪客們只有通過允許才能接見這位巫術事件的背後主謀,這批訪客中有一位當地的製革工,他堅信喬治·伯勒斯是「所有因巫術遭到指控的人的首領或頭目」,據稱他在探訪回來後,看到了「邪惡的幽靈」——有十二隻在黑暗中散發著詭異光芒的水母游向了他家壁爐。

5月8日,小安·帕特南稱,喬治·伯勒斯警告她,他的前兩任妻子很快就會出現,告訴她很多謊言,讓她不要聽信。果然,就在他們交談時,那兩只面色慘白,身著亞麻裹屍布的可憐女人現身了。她們似乎即使已經死去卻仍無法得到安眠,她們哀怨而憤怒地聲稱喬治·伯勒斯應該被投入地獄。正在她們報仇心切地控訴喬治·伯勒斯的罪行時,這位牧師卻消失了,只剩下小安·帕特南一人聽著前期們解釋自己如何被謀殺。

她們中的一人甚至還解開了裹屍布,展示左臂下方的致命傷口——而現今我們也無從查證,那是否是那位喪生於印第安襲擊的可憐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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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9日,小安·帕特南還見到了現任牧師德奧達特·羅森的妻子和幼年女兒,她們生前曾是小安·帕特南的朋友,與巫師的妻子們一樣,她們告訴小安·帕特南,自己是被喬治·伯勒斯謀殺的。

不過事實上,喬治·伯勒斯從來沒有出現在帕特南家中,畢竟他取代了帕特南家女婿詹姆斯·貝利的牧師職位,帕特南家不歡迎喬治·伯勒斯已是眾人皆知的事實。

默茜·劉易斯的復仇

受到喬治·伯勒斯幽靈影響的還有默茜·劉易斯,前者拿出一本時裝書誘惑她,而她發誓,自己在服侍他家的時候從未在他的書房里看到那本書。此外,牧師的靈魂還將默茜·劉易斯逮到了一座山上,帶她俯視山下徐徐展開的「世上的萬國」,他承諾,只要她願意簽字轉讓自己的靈魂,這一切都是她的。

值得一提的是,默茜·劉易斯這段供述和《馬太福音》的經文不謀而合,現在來看很容易看出污衊和誹謗的影子:

據稱,喬治·伯勒斯的幽靈還襲擊了醫生的外甥女伊莉莎白·哈伯德,雖然後者壓根就沒見過他。

5月9日當日,約翰·哈桑和科溫安排了兩個新的法官加入了審判:塞繆爾·休厄爾和威廉·斯托頓。其中,塞繆爾·休厄爾還是麻薩諸塞州的前治安官助理。這些法官對喬治·伯勒斯並不陌生,其中,塞繆爾·休厄爾和伯勒斯在哈佛時就認識彼此里,多年來都互有往來,哈桑和科溫則都在1690年的緬因之行中認識了伯勒斯。

審判當日

當日的問訊在英格索爾酒館舉行,哈桑和科溫向共計16個人徵集證據後,私下將嫌疑人免職,而嫌疑人本人,則面臨著弒妻的指控。那日早上,法官們問伯勒斯最後一次領受聖餐是什麼時候。這個問題其實十分爭議,因為不同於曾處於相對安穩的塞勒姆,緬因邊境人煙稀少,即使是安息日也有必要避免出行,因為印第安人不會在那一天停止攻擊,確實從宗教的必要原則上來說,伯勒斯不如審判官們那樣正統。他承認,確實已經過去太久,記不清楚了。

審判很快就從正統的詢問轉向詢問神秘之事。

據稱,莎拉·伯勒斯,伯勒斯的第二任妻子曾在自家屋頂上看到奇怪的白色靈物,那神秘的可怕生物沿著煙囪飛奔,而奴隸發誓那是頭白色小牛。但喬治·伯勒斯卻不承認自己的屋子鬧鬼,事實上,他剛從緬印邊境來到塞勒姆,甚至不理解為什麼這群人會在離譜的事情上如此勞神費力。

畢竟,不同於這些和無形幽靈和詭異女巫戰鬥的法官們,三個月前他還半飢半飽地躲在跳蚤和老鼠遍布的駐防地,帶領著他的人民躲避印第安人的攻擊。他們周圍是數英尺高的積雪,食物、水和衣物短缺的同時,他要面對的是砍下人們耳朵鼻子當零食塞嘴里嚼的深色皮膚惡魔,而不是什麼綿軟無力到處飛行的飄渺幻覺。

客觀公平地來說,喬治·伯勒斯確實不是個體貼溫和的丈夫,他可能相當專制和蠻橫,並有大男子主義情結,帕特南家有不止一人現身作證,稱喬治·伯勒斯對妻子非常嚴厲,他的第二任妻子時常被丈夫無情責罵,被過度控制。當然,這其中到底有多少夸張的成分,現在已經無從得知。在緬因,莎拉·伯勒斯生活在真切的恐懼中,這種恐懼不可能不受外界災難環境影響,但她確實對丈夫非常害怕,並相信即使丈夫不在身邊,也能聽到她說的每一句話。

而在贊助在帕特南家時,他和第一任妻子也發生了非常激烈的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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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茜·劉易斯對伯勒斯的描述也充斥著特別的暴力元素,讓在場的人們不由地懷疑,伯勒斯是否也可能虐待了默茜·劉易斯。

撇開當時塞勒姆的環境,這一切控訴在現在看來可能是在描述一個對外扛起太大壓力,對內過於專橫粗暴的充滿爭議的男人,但在當時的塞勒姆,顯然已經完美構成了這個在謊言中逐漸成型的形象:那個輕蔑女性、玩弄人心,綁架女孩,並將她們的手按在惡魔之書上的邪惡男子。

這場審判無疑是充滿感性和爭議的,撇開默茜·劉易斯和塞繆爾·帕特南的個人恩怨,哈桑法官本人和喬治·伯勒斯的關系也是爭議的,莎拉·魯克在嫁給喬治·伯勒斯之前曾嫁給重婚的丈夫威廉·哈桑,這十分不幸的遭遇令她的感情生涯遭到重創,因重婚原因,她和威廉合法解除了婚約關系。而威廉·哈桑,正是約翰·哈桑的哥哥。而她的父親,此時也住在塞勒姆,正擔任大陪審團團長。

審判中更令人震撼的指控在於人們將喬治·伯勒斯的英雄行為視為魔鬼的幫助。問訊中,科頓·馬瑟認為,喬治·伯勒斯作為十分矮小的男人,其展現出來的力氣和經歷都與其「非常孱弱」的外形完全不符。這個牧師能用兩根手指舉起一桶糖漿,能單手開七英尺的獵槍,當同伴去堡壘尋求幫助時,他一個人卸下了整條船的貨物。

正是在1689年9月時,這位當地的領袖在卡斯科那場戰役中表現出了驚人的毅力和能力,他單手舉著獵槍擊殺了許多敵人,頑強撐過了這場長達七個多小時的戰鬥。

這是十分令人敬畏的事,但在問訊中,這簡直匪夷所思到只能用巫術來解釋。

很多人都聽過喬治·伯勒斯的功績,而現在他們指控他施行巫術——他怎麼能安然無恙地活過每一次毀滅性的印第安襲擊呢?要知道,阿比蓋爾·霍布斯、蘇珊娜·謝爾登、默茜·劉易斯的家人們都沒有那麼幸運,而她們現在就站在證人席上,蘇珊娜·謝爾登則剛剛尖聲供出了她與伯勒斯亡妻的談話。

這個魔鬼的僕人,對外高傲自信,創下非凡之舉,對內在家里卻十分殘暴、暴露本性,毫無疑問,他是個邪惡透頂的壞男人,也是個狡猾多端的好巫師。

Ⅲ. 第一個犧牲者

—— 在此之前,不論是在北美還是在英格蘭,都沒有一個法庭擁有如此高的定罪率。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魔鬼陰謀的幕後策劃者、所有巫術罪犯的首領和元兇——喬治·伯勒斯——被定罪後,被嚇壞的塞勒姆村民們覺得這場聲勢浩大的獵巫行動終於能畫上句號了。

然而,這場蔓延正旺燒至高潮的火勢不會無端熄滅,它的余燼就如同地獄席捲而來的怨恨狂潮,繼續撲向著塞勒姆村的愚民們。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1692年的5月,那些可憐的、或許病症從未好轉過的女孩兒們已經成為了「獵巫的老手」,她們也許仍然神志不清,也許甚至無法完整背誦出《聖經》的內容,但正是在帕里斯牧師的指導下,她們可以解釋社區的幾頭牛是如何在過去六年里凍死的,同樣的,她們也能指出各種其它人們看不到的幽靈、縹緲之物和巫師們留下的痕跡。

就像當權者手中的工具一樣,她們不得不在法庭上打起精神,格外專注,事實真相究竟如何或許已經不再重要,她們已然被巫術那套說辭所吞沒。

而默茜·劉易斯,那個自幼慘遭印第安人襲擊、失去家庭,輾轉寄宿在他人屋下,帶著復仇的怒火將前僱主送入監獄的年輕女孩,似乎從那之後便突然被點醒了,她獲得了鑒別巫術的智慧,自那以後被她指控送入監獄的村民,高達五十一人。

莎拉·奧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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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0日,最早一批被指控女巫的、體弱多病的莎拉·奧斯本在監獄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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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5月底,單這個月被送入監獄的人數已達到六十多人,麻薩諸塞州的監獄已是人滿為患。

Ⅳ. 絞刑

「現在是五個女巫乘車共赴黃泉,豈有不圍觀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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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發生了什麼?喬治·伯勒斯的定罪使村民人心惶惶,懷疑的沙塵四處蔓延。

否認只會使事情愈加復雜,供認卻格外簡單。

第一個被判絞刑者

6月,巫術案庭審法庭在新任總督菲普斯的監管下成立,而這個巫術案庭正式起訴的第一名女巫,是不幸的布里奇特·畢肖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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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可憐的中年女性在4月11日的審判中被判女巫,送入監獄,而6月的這場審判里,她同樣沒有獲得勝訴的可能。4月時,塞勒姆的治安官提及了一次夜間拜訪,而到6月,這拜訪的次數已上升至五次。人們似乎認為畢肖普流連於年輕男人的臥室,並讓他們喪失行動能力,這些男人說她引誘自己,放盪輕佻,磨坊主的兒子作證說她穿著鑲著彩邊的艷俗紅大衣,塞勒姆的裁縫說自己曾在一個月夜與畢肖普幽會,而這個依然風姿猶存的女性堅持聲稱,自己不打算為男人的幻想負責。

致命性的證詞來源於十七年前的木偶,據傳她請工人來拆出自己房子里的牆時,工人從牆里找到幾個破破爛爛的木偶,它們沒有腦袋,身上插著針。

審判順利而迅速,布里奇特·畢肖普的絞刑被安排在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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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塞勒姆鎮和塞勒姆村的居民似乎平靜了下來。他們似乎陷入了一種情感得以宣洩、平靜和安穩終將到來的寧靜中,他們深信自己處決了一個臭名昭著的罪人,他們有理由相信自己處於安全之中。

6月28日,巫術案庭審法庭判了莎拉·古德, 同月受到審判的還有伊莉莎白·豪、莎拉·懷爾茲、麗貝卡·納斯。據記載,老眼昏花幾乎失聰的老麗貝卡·納斯一度贏得了陪審團的無罪宣言,然而原告們猙獰的狂吼和法庭外的反對聲越發激烈。老麗貝卡·納斯的審判一直持續到7月3日下午,最終,她被宣判有罪,並勒令徹底驅逐出教區,不允許參加聖餐會或教區活動。他們宣稱她的靈魂將被永久打入地獄,這對一個生活以信仰為中心的虔誠老人而言,這是比單純絞刑更可怕的懲罰。

第二場絞刑

7月,陸續的審判依舊持續,直至7月17日,巫術案庭審法庭的首席法官威廉·斯托頓起草了一份新的死刑名單:莎拉·古德,伊莉莎白·豪,蘇珊娜·馬丁,麗貝卡·納斯,莎拉·懷爾茲。

直至裙子被纏上腳脖,眼睛被兜帽遮住,即將邁上絞刑架時,這五個可憐的女人仍然拒絕認罪,堅持表明自己是清白的。行刑地點仍然在顛簸荒僻的山坡上,這支行刑車隊嘎吱作響地關押著五個風塵僕僕的老女人,她們蓬頭垢面、呢喃自語,眼神里也許還透出絕望、悲哀和怨恨。人們沖向街邊,爭先恐後地圍觀著行刑車隊經過,雖然目睹著相同的景象,但每個人所看見的畫面也許都不相同。或許會真的有人看到的是五個仁慈而無辜的不幸女性,但更多的人看到的,斯五個侵擾和平、打擾他們安寧、法力強大的女巫。她們被魔鬼雇傭,她們的靈魂空虛、怠惰、令人不齒。

木車經過,塵土飛揚,有的人害怕地退縮了,其他人則發誓要更加努力,揪出殘余的女巫——畢竟,如果連麗貝卡·納斯這樣虔誠的女性都逃不過魔鬼的誘惑,那還有誰能呢?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第一場絞刑雖然令折磨和指控暫停了一段時間,但第二場絞刑卻帶來了相反的效果。

莎拉·古德死前的話語似乎像詛咒一樣彌漫不散,她失去了遺產,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個孩子,最後又將失去自己的生命。而即使在她死前,村里的諾伊斯牧師還在糾纏辱罵她,逼她認罪,勸她從良。站上絞刑台前的梯子上時,莎拉·古德說出了她這一生最像女巫的話:

不知道誰踢掉了女人們踩著的梯子,即使遮著兜帽,人們仍然聽得見這些可憐女人死前從喉嚨里發出的可怕呻吟。那可怕的聲音令他們紛紛退散,心生恐懼。這場絞刑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充滿正義和榮耀,現實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只是一場令人作嘔的惡意謀殺。沒有女巫變作烏鴉飛走,也沒有什麼奇妙的白色幽靈來拯救女巫,什麼都沒有,只有這五個發出最後呻吟的可憐女人,在無辜之人冤死前無望地掙扎著。

翌日,牧師宅邸里出現了新的患者,這一次,不僅是帕里斯的外甥女抽搐發作,連他的妻子也哀嚎著倒下了。

在地獄集會中

在絞刑執行前兩日,7月15日,安·福斯特已在法庭招供,承認了惡魔集會的事實。起初,她否認自己與巫術有任何牽連,但很快她就在提圖芭的故事基礎上描繪出新的巫術事件,她的鄰居瑪莎·卡里爾一直在暗中予以她幫助,並帶領她參加舉辦於5月的惡魔集會。這場集會由喬治·伯勒斯牧師主持,當日,有二十五人來到了帕里斯牧師家的草地上。

7月20日,法官們根據供述揪出了四十歲的瑪麗·萊西,並在幾日內抓捕了她的女兒小瑪麗·萊西。 起先,小瑪麗·萊西什麼都不承認,她不認為自己是女巫,也不記得有簽署過任何契約,但法官們提醒她,她還有選擇:如果她希望耶穌拯救她,如果她期盼得到寬恕,便應該承認罪行。

很快,這個十八歲女孩就交代了細節豐富的新「真相」:諸如,她如何練習巫術飛行,惡魔如何在第一次造訪時以「馬」的形象出現,以及簽署契約的人們如何做到將身體留在家中,用靈魂做一些事情。她還解釋了魔鬼如何釋放霧氣,讓其他人看不見簽約的巫師們。

大概7月22日,瑪莎·卡里爾的兩個兒子:理察·卡里爾(18歲)和安德魯·卡里爾(16歲)前往塞勒姆自首認罪。理察·卡里爾招認道,是魔鬼擾亂他的心神,他受此蠱惑,有時候會忍不住將一塊手帕想像成帕里斯太太並施以暴行,這一定是受他母親影響。

在這幾人的供述下,塞勒姆事件背後的真相——女巫集會(或者說惡魔集會)的「真相」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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Ⅴ. 地獄空盪盪

——7月時,女巫還只是對受害者又擰又掐,到了8月,她們已經能顛覆王國了。

飛行和地獄集會

5月,大批女巫降落在帕里斯牧師家後院綠油油的草坪上,她們聽到號角召喚而至,最遠的人來自康乃狄克,搭乘各種人們想像不到的飛行工具沐浴夜色而來。

不過,並非每個女巫都明確記得自己是如何飛來的,她們對於這場集會的記憶趨於碎片化,似乎受到了魔鬼的干擾。比如理察·卡里爾,他一開始想不起來集會的日期——這很正常,比如你也可能忘了才過去的元旦假期里究竟哪一天跑出去吃了個什麼晚飯(不是)——不過他努力回憶之後,想起來他是和瑪麗·萊西一起前去的,他們的交通工具是一匹魔鬼幻化而成的馬,這馬的肩膀上還扛著個杆,這倆兄弟都是坐杆上的。

這畫面想像一下十分有意思呢……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還有農民是單獨騎著樹枝飛行的,多數人基本上三四人組隊,共同騎一個杆子,而安·福斯特和瑪莎·卡里爾是他們的領頭人。對於同行的人數,他們給出的答案有所偏差,理察·卡里爾認為他們共計有七十個人,而小瑪麗·萊西認為有一百個。

集會中,他們見到了魔鬼。那是一個戴著高冠帽的黑人,而這個魔鬼的一隻腳是裂開的。

這場邪惡儀式中,麗貝卡·納斯坐在魔鬼旁邊,位於聖餐桌的一頭,她和伊莉莎白·普羅克特念著咒語給眾人分發血紅的酒和麵包。阿比蓋爾·霍布斯相信,她們喝的是比葡萄酒更甜美的血,而阿比蓋爾·威廉士則目睹了眾神父貪婪吃肉的場景:

小瑪麗·來襲則回憶說,聖餐桌上的麵包不夠所有人分,有人在爭搶,也有人偷竊,而有些人自己帶了吃的,安德魯·卡里爾就沒分到吃的,他坐得太遠了,只用陶杯喝了酒,也沒聽到魔鬼主持聖禮時的宣講。

而被強行帶到餐桌邊的默茜·劉易斯一直在反抗,她沖著送血肉麵包的人吐口水,怒吼並試圖毆打對方。阿比蓋爾·霍布斯也沒喝酒,安·福斯特則在遠遠地旁觀。

主持聖禮的有三個人,喬治·伯勒斯為首,另外兩個人則沒被認出面容,但他們認出了之前的嫌疑人,包括瑪莎·科里和她丈夫(賈爾斯·科里),普羅克特夫婦,也包括被絞刑處死的女人們。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這些魔鬼的使徒向眾人展示了自己從魔鬼那兒獲得的華麗服飾(在當時的階層中,華麗的著裝是富人才有的特權),魔鬼隨後便拿出了他的聖書,眾人便紛紛低頭,用血、用木棍、用筆簽署了自己的名字。他們簽訂的契約通常持續6到8年,而魔鬼分派給他們的任務主要是摧毀麻薩諸塞灣的各個教堂,與此同時,他滿足眾人的欲望,賜予他們物質上的獎勵。甚至還有人聽見,瑪莎·卡里爾吹噓自己被應允獲得地獄王後的頭銜。

那一周共有五個人認罪,而這五個人在監獄里都聊過天,串過台詞,說過假話。卡里爾兄弟們並非一開始便能流暢招供,事實上,有證據表明他們在監獄里遭受了非人的對待。

值得一提的是,安·福斯特在第一次審訊時並沒有提及自己的飛行,第二次審訊時,她改口將簽署契約的時間提前了,第三次審判時,她的供詞提及了惡魔安息日。

魔鬼降臨在人間

8月,審判和招供的勢頭依然高漲,直至9月仍在愈演愈烈。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許多人在遭受精神折磨的情況下承認巫術罪行,甘願被關進地牢。長時間的站立、不睡覺、被無情質問,顯然已經磨耗光了多數被指控的嫌煩的精神。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自己的,相信自己的記憶,轉而開始相信他人告訴自己的行為,比如,飛行,比如,化為幽靈。

7月底時,瑪莎·卡里爾的姐姐,三十七歲接生婆瑪麗·圖賽克接受審判。她一度陷入無法言語自辯的情境,她反復思量,陷入迷茫,無法理解自己無法招供究竟是出於自身的無辜,還是迫於魔鬼的逼迫,也許她在無意間已經簽訂了契約?

彼時,這些自欺欺人又欺騙他人的村民們在重重迷霧中迷失,在外界和內心深處的扭曲驅動下,逐漸萌發出了認罪的心理。女人們開始為自己惡劣的本性而感到悲慟,早年的失當行為也令她們蒙受痛苦,自殺未遂、偷竊、酗酒、流產、通姦,招供顯然是一種向耶穌懺悔的方式,招供意味著她們將與來歷不明的魔鬼撇開關系,得到解脫,領受神性的恩典,而法官們熱切地接受了供認——甚至——對供述深信不疑。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可是,並非每一個招供的人都如同提圖芭那樣小心翼翼,她只供出了已被抓捕的同夥。於是,就如同滾雪球一般,整個安多弗也如塞勒姆和托普斯菲爾德一般,陷入了巫術指控的泥潭。

可笑的是,這個塞勒姆舞台真正的奠基者——提圖芭——早已被人遺忘,那是她身陷囹圄關在監牢的第六個月,這六個月中,她既沒有被傳喚,也沒有被起訴或要求起訴出庭作證。而後續的招供者們每個都提供了一些細節,所有謊言串聯編製成了一套完整連貫的說辭。就這樣吧,逮捕、招供和定罪的速度瘋狂加快著。

所有人一起為這個撒下的彌天大謊買單,試圖修補這個破破爛爛、即將被拆穿的謊言。

因為,皇帝的新衣已經穿上了——絞刑已經執行。如果承認犯錯,他們就得承認犯下殺人的罪行。

如果你的鄰居聲稱在一條狗的身上看見過你的腦袋,你完全可以反駁。但是,你不能抹去那些毛骨悚然的尖叫聲,雜技般扭曲的姿態,或者了無生氣、癱軟在地的瑪麗·沃倫。這些景象足以另一個自信滿滿的二十九歲男子招供。而且,他們的供詞一致,有著近乎科學般的准確,讓忙碌的塞勒姆法官感到安心。

尚需一段時間,人們才會發覺那些供詞自我復制的本質是多們可疑,不足以成為致命陰謀已然紮根的證據。與此同時,埃薩克斯縣的大部分人似乎都曾擠在杆上,從空中飛過。

8月2日,約翰·普羅克特受審,同時接受審判的還有被指控為幕後黑手的牧師,喬治·伯勒斯。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Ⅵ. 喬治·伯勒斯,終審

上帝的選民們,早已被惡靈包圍。

喬治·伯勒斯的審判

喬治·伯勒斯的終審前,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認定為女巫們的頭目,已經有八名認罪的女巫透露,撒旦已經允諾在自己統治世界時,賦予伯勒斯一個王位,而至少九名證人控訴伯勒斯肌肉發達的矮小牧師干過一件大事:給惡魔繳稅。

他一在法庭中出現,默茜·劉易斯便昏厥了過去,過了許久才醒來,醒來時,她便向眾人講述那個由《馬太福音》變體而來的故事:喬治·伯勒斯帶她上了一座高山,向她許諾世界萬國。然而在這場審判中,多數人對喬治·伯勒斯的觀點仍然停留在聰明且強硬的牧師形象上。他們知道他曾失去過妻子,也抵禦過印第安人。

審判過程中,受害女孩們不時便陷入昏迷,她們還尖叫表明伯勒斯咬了她們,甚至向法官展示了傷口。斯托頓詢問伯勒斯:

伯勒斯虔誠而坦誠地表明,他認為是魔鬼。

伯勒斯無言以對。

鬼魂穿梭在這個過分擁擠的法庭里,站在伯勒斯面前的姑娘連連退去,她惶恐地發現自己看到了伯勒斯的亡妻們,她們臉色血紅,索求正義。受害的女孩們也看見了亡魂,而受過良好教育的哈佛精英牧師深感震驚,畢竟,他什麼都沒有看見。

面對以科頓·馬瑟為首發起的針對亡妻的指控,伯勒斯的答案已經無從查證,這並非因為鐵證如山,也並非因為伯勒斯並未回應,而是相關記載十分稀少,科頓·馬瑟只認為他的言論「經不起考量」,再怎麼反對都是徒勞。

再要求解釋他單手開槍擊退敵人的壯舉時,喬治·伯勒斯解釋說,其實有一個印第安人在幫他開槍,這種說法在當時無疑是愚蠢的,畢竟伯勒斯本人沒有經歷過塞勒姆的種種荒謬時間,他沒有想到這種答復會讓人們將印第安黑人與魔鬼關聯起來。

但這並不是最致命的錯誤,畢竟法庭沒有關於巫術、鬼魂或神射術的有力證據。伯勒斯真正搞砸的,是質疑巫術,質疑原告,以及質疑大陪審團和法官曾經認定的決斷:

這仿佛是最致命的鳴槍警告,也是最大膽的提議——假如魔鬼契約不存在,假如魔鬼沒有能力讓女巫折磨人,那麼審判法庭此時已經害死了六名無辜之人。

陪審團當即做出裁決。他們的決定無疑也讓斯托頓感到滿意。

在那場審判中,科頓·馬瑟表示,巫術、鬼魂或神射術都不是此案的重點,想證明或排除這些幽靈般的證據是沒有意義的,是難以做到的,喬治·伯勒斯之所以成為巫師,是因為他具備相關特徵。科頓·馬瑟的父親英格里斯則認為,伯勒斯超人般的力量便足以被定罪。事實上,他認為此案無懈可擊,因為喬治·伯勒斯的諸多英雄行為,如果放到正常人身上,沒有魔鬼的幫助,是無法做到的。

絞刑前夕

8月18日,絞刑前。

瑪格麗特請求與喬治·伯勒斯談話,她請求得到這位前任牧師的原諒。伯勒斯身負鐐銬,信仰堅定地與她一同祈禱,原諒了她,並為這個值得同情的十七歲女孩祈禱。我們不知道她為何在成為伯勒斯定罪的「虛假證人」之後是如何突然崩潰反悔的,但唯一可知的是,在她反悔證詞之後,法官們將不再相信她,並將她一同送入了監牢。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也許算是幸運的是,接受牧師祈禱的女孩相信與其背負愧疚感痛苦地活著,不如心安地死去,她的家庭已經支離破碎,她寫信告訴父親,她期待能在天堂快樂地、高興地等候和他會面。

那天晚上,喬治·伯勒斯一直在地牢里安慰哭泣不止地瑪格麗特,即使他知道這個女孩指控了自己。

執行當日

這位被定罪的魔法師沒有提出對絞刑的異議,他也許不尊重他的妻子,但他尊重權威。他明白控告他的證據數量是壓倒性的,也明白唯一的問題在於,那些證據都是假的。

8月19日,絞刑當天。

喬治·伯勒斯、約翰·威拉德、約翰·普羅克特和喬治·雅各布斯被送往刑場,那是麻薩諸塞因巫術被處決的第一批男性。人群蜂擁而至,人數之多前所未有,在圍觀的人群中,有著身材高大、眼睛清亮的科頓·馬瑟。

伯勒斯是最後受審的,他也將第一個受刑。

這個在地牢中歷經了十四個星期的折磨,已然不成人形的小個子男人站在高處,平靜地發表了死前的最後一番言論。

在他腳下,是他曾經的親戚和教民,他的脖子上套著一根絞索,仿佛無冕之冠,他就這樣慷慨陳詞地發表了演講,他的語調那樣莊嚴而熱切,抑揚頓挫,令人敬畏,,他的話語也字字真切,融化人心。

他將自己託付給上帝,託付給「我們的天父,遠在天堂的主」,他一字不差地背誦了《主禱文》——而這目前尚未能有嫌疑人巫師做到——伯勒斯無疑令他的觀眾們亂了陣腳,有那麼一刻,人們仿佛被感化了,顯赫人士們也流淚了,人群里似乎有人要沖出來阻止絞刑。

甚至有目擊者稱,自己仿佛看見了閃電的降臨。魔鬼就站在伯勒斯身旁,向他口述!不然,還有誰的布道能夠如此有說服力?

科頓·馬瑟就這樣胸有成竹地站出來繼續指控伯勒斯。

梯子被踢掉,伯勒斯被處以絞刑,但他也許並沒有那麼快便離去,而瘦高的科頓·馬瑟就高高地騎在馬上,擲地有聲地指控喬治·伯勒斯從未被授予聖職。馬瑟如此向人們保證,對伯勒斯的判決是公正的,人們的抗議被平息了,懸掛在空中的伯勒斯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沒有人知道他死前的最後幾分鍾,是否聽到了科頓·馬瑟的指控和譴責。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懸掛屍體地繩子被砍斷後,劊子手們拽著絞索,把屍體拖進岩石間約兩英尺深的公用墓穴中。據唯一留存下來的史料記載,伯勒斯的襯衫和褲子都被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更破爛的衣物。畢竟那是一條好褲子,沒人願意浪費。

十一年前,在安·帕特南父親的面前,喬治·伯勒斯承諾將與村民同在,與牧師事業共存亡。

十一年後,他卻被草草埋葬。

他的一隻手和下巴,還有某人的一隻腳,都裸露在外。

Ⅶ. 踏刑

並不存在什麼真理之光,能夠照亮這場災難。

如潮的控訴和認罪依然持續著,歷史也證實了塞勒姆事件後續的事實並不依從喬治·伯勒斯死前所期盼的那樣——「希望我們流下的是巫術案中最後的無辜鮮血」。

9月,又一批巫師被送往刑場。牛拉著車緩緩前行,突然有一個車輪被卡住,延遲了許久。女孩們說,那是因為惡魔試圖阻礙它前進。

9月9日,巫術案庭審法庭召開了賈爾斯·科里的審判,但這場審判進行得十分困難。顯然,這個七十歲的頑固老人拒絕承認一切罪行,他「身體非常虛弱,但記憶里非常好」,他甚至能做到清晰地寫下遺囑。他曾經的鄰居、死對頭、友人——約翰·普羅克特——已被絞死,他的妻子瑪莎·科里也在劫難逃,而他也已經無懼無畏,無意認罪,更無意配合法官。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即使姑娘們指出了他無形透明的刀,聲稱他可以和烏龜交談,面對法官的質疑,他也拒絕回答一切問題的重點。他說,他一生都沒有怕過。斯托頓提出警告,如果他不配合庭審,便將遭受中世紀的踏刑(peine forte et dure)——石頭和鉛塊將堆積在嫌犯身上,不斷疊加,直到嫌犯求饒或死去。

*這個酷刑的名字是我第一次讀到,第一次接觸的時候還去百科查了,這里不細寫了,感興趣的大家可以自己查一下,總之查完大概都能想像得到這個時候的斯托頓已經走火入魔了

這種刑罰從未在新英格蘭使用過。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具體的日期記載並不明確,也許,是9月17日,賈爾斯·科里被帶到野外的田地。他們剝去他的鞋和衣物,讓他近乎赤裸地張開雙臂,呈大字狀躺在地面上。起先壓在他身上的是一塊木板,隨後,這塊木板上便逐漸堆積起岩石。

那天,壓在石碓下的賈爾斯·科里表示了懺悔,但如果重來一次, 他仍然會這樣頑固。

他已被開除教籍,理由是自殺未遂。據說在監獄里受盡折磨時,他的舌頭從嘴里伸出,而治安官顯然有辦法用手杖逼迫舌頭縮回去。

這個固執的老人也許堅持了一天,也許堅持了兩天,便永遠離開了這個人間煉獄。但他的遺囑可能無法生效,因為治安官即刻便出面徵收了他的財產。

Ⅷ. 謊言和真相

科里固執的沉默震撼著人心,那些巨石都仿佛在微微顫抖。

10月的塞勒姆,青草違背曬干,穀物顆粒無收,柵欄搖搖欲墜,作物無人照拂,果園缺乏看管,木柴堆業也看告罄,人們長時間消耗在法庭上, 殘留的一些未被抓起來的人還要照顧自己施巫和未施巫的親戚。這些人們曾如同受到驚嚇的羊群一般在黑暗中瘋狂地互相踩踏和傷害著,但混亂終會過去,留下的只有沉默、迷茫、空虛和悔恨。

嫌疑犯被抓走,孩子們成為了孤兒,治安官四處劫掠,洗劫和搶掠嫌犯的宅邸,搜刮糧食和可用的衣物,沒有人同情和待見巫師的遺孤,首席法官斯托頓也筋疲力竭,他只希望能一勞永逸地清理巫師,絞刑越發輕率,緩行卻從未得見,他也自始至終未能真正看清自己早已染滿鮮血的雙手。

10月中旬期間,總督菲普斯決定解散法庭。這場塞勒姆的獵巫風波直至10月中旬才最終被這位注重名譽和妄圖脫身的總督匯報給上級,引起軒然大波。英格里斯·馬瑟也決意,動身前往塞勒姆,親自調查發生了什麼。

與他那個陶醉於書寫超自然事物、譴責女巫、在背後煽風點火的兒子科頓·馬瑟不同,他試圖整理事實,為無辜之人辯護。他在塞勒姆的監獄里訪問和考察,從八個憤憤不平、倍感屈辱、披頭散發、飢腸轆轆的女人口中聽到了相同的故事,這些囚犯沒有折磨任何人,沒有簽署任何契約,沒有出席任何契約,沒有屈服於任何惡魔洗禮,但她們被迫承受了極其不公的職責和待遇,她們被嚇得魂不附體,她們哭訴自己的證詞,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試圖在社會上發生的英格里斯·馬瑟的態度是明確的,無論巫術法庭的命運終將如何,社會秩序都不能因此遭到破壞。這個觀點本身,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10月23日,塞繆爾·帕里斯舉辦布道,感性地談及和解的問題,人們仿佛從他的布道中感受到了社會風向的轉變。

10月22日,總督菲普斯正式解散了聽審和判決法庭。

11月7日,仍有三名女巫被捕。

11月,伊莉莎白·哈伯德仍然在抽搐,指控著女巫。

12月22日,總督菲普斯在新成立的高等法庭宣誓就職。

1692年底,斯托頓仍繼續堅持幽靈證據的有效性,堅信自己在打著一場艱難的聖戰,他最後在來年2月1日安排了新的絞刑。

1693年1月,瑪麗·沃倫難以忍受被掐、被刺,以及在桌下的拖拉撕扯,繼續指控著女巫。

1693年1月,法庭審判了五十二起案件,除了三名嫌疑人之外,其餘皆判無罪。

1693年2月21日,菲普斯決定宣布災禍結束。他宣稱斯托頓過於魯莽、急躁,甚至可能涉嫌腐敗。

1693年2月23日,菲普斯將此日作為整個殖民地的感恩日。

1693年6月,大陪審團首席陪審員約翰·魯克成為喬治·伯勒斯留下的孤兒的監護人。

1693年9月,科頓·馬瑟仍然但系他們並未完全消滅巫師,他宣稱自己在前往塞勒姆時,又聽到了有人預示新一輪巫術風暴將要降臨。

1694年11月18日下午,塞繆爾·帕里斯公開宣布他在1692年犯下的錯誤。

後續,也有更多的人開始發聲……

Ⅸ. 尾聲:余燼之後

人們曾狂熱而瘋狂地在黑暗中互相傷害,卻難以支付清醒帶來的昂貴代價。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塞勒姆的事件終於告一段落,而現今,坐落於麻薩諸塞州塞勒姆鎮的女巫紀念館仍有遊客前往,參觀追悼,曾經被陰霾籠罩的塞勒姆如今也成了招攬各地遊客的旅遊景點。

歷史中的塞勒姆事件確實已經結束了,但回望現今,我們身邊也許依然還在不斷重復上演著類似的劇情。那些被敲打鍵盤的愚人們或惡意或無意中傷的受害者們,又有誰能為他們哀悼,為他們修建紀念館呢?

當然,這是題外話了。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本書諸多考據和知識都源於《獵巫:塞勒姆-1692》這本書,感謝斯泰西·希夫為我們重拾塞勒姆的舊日時光,將這些真實的故事重現於現代舞台。縱觀塞勒姆事件,值得深挖和考據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整個事件背後的政局變化和權力更迭都十分值得深挖,普通村民間的鄰里矛盾和蒜皮小事也非常耐人尋味,有感興趣的大家可以直接買書來啃。

絞刑架上的牧師——塞勒姆巫術事件「主謀」:喬治·伯勒斯

最後,感謝大家耐心讀完了這篇文章,鞠躬——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