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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解謎《火星孤征》9月27日發售 支持中文配音

發行商Frontier Foundry和開發商KeokeN Interactive宣布,科幻火星遊戲《火星孤征》將於9月27日發售,登陸PS5、PS4、XSX/S、Xbox One和PC(Steam、Epic)平台,支持國語配音和簡中。 《火星孤征》預告: Steam商店地址:點我了解 遊戲介紹: 作為獲獎肯定的《飛向月球》的續作,《火星孤征》是一款氛圍獨特的科幻冒險遊戲,可提供令人身歷其境的太空人旅程。玩家將挑戰懸疑感十足的高風險任務並探索未開拓的全新地帶,試著找回被神秘的Outward偷走的方舟殖民船。 展開險峻的新任務 Fortuna任務的十年後,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接近滅絕的時刻。在接收到來自火星的神秘求救信號後,地球上最年輕的太空人凱西·約翰森登上西風號和其他船員一同執行最後一項任務:尋找被神秘的Outward偷走的方舟殖民船,並與他們一起確保人類得以生存下去。 不同凡響的遊戲玩法 登上西風號,從地球前往火星表面。努力克服並穿越火星表面惡劣復雜的地形,試圖揭開Outward留下的秘密。運用智慧和體能來度過各種身心上的挑戰,找到方舟,並揭露那些把您帶到火星的求救信號背後的動機。 精心打造的體驗 體驗精心設計又引人入勝的敘事體驗,其中包含了豐富有趣的遊戲玩法。遊戲中的每一刻都是精心打造而成,為玩家帶來懸疑感十足且情感充沛的故事劇情,以及獲獎肯定的作曲家Sander Van Zanten所創作的音樂、最先進的動作捕捉技術、令人驚艷的畫面表現,以及由虛幻引擎技術提供的實時光線追蹤陰影和反射效果。 遊戲畫面: 來源:3DMGAME

2.5D科幻復古《REPLACED》宣布跳票 2023年發售

2.5D科幻復古未來主義動作平台遊戲《REPLACED》宣布由原計劃的2022年發售延期至2023年發售,登陸PC(Steam),Xbox Series X|S, Xbox One,XGP,支持簡中。 《REPLACED》預告: REPLACED是一款2.5D科幻復古未來主義動作平台遊戲,背景設定在另一個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以深刻的反烏托邦故事為主線,採用了自由流動式格鬥作戰模式。 玩家扮演的是一個被困在人類身體內、違背自己意願的人工智慧R.E.A.C.H.,努力適應鳳凰城內外的人類生活。 在經歷了一次災難性的核事件後,社會風氣每況日下,不法之徒猖獗。腐敗和貪婪統治著一切,當權者把人類和他們的器官僅僅看作是貨幣。REPLACED主打單人遊戲體驗,融合了電影平台風格、像素藝術和自由流動式格鬥作戰模式。 背景設定在一個復雜而又逼真的非寫實性數字朋客世界,講述了一段發生在另一個過去的反烏托邦故事,情節引人入勝。 R. E.A.C.H.會逐漸明白一切都需要付出代價,並在這個過程中探索和揭開這個世界的神秘面紗。 視頻畫面: 來源:3DMGAME

輕科幻丨心與鋼:正歌 1 (上)

鋼琴師(上) 前排提示:請使用深色外觀以獲得最佳閱讀體驗 城邦上空的夜色宛如——不,那夜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這是一個普通的、被大雨浸濕的夜。紛飛的雨滴墜落自閃爍的雲層,擊碎在黑框的玻璃窗上,發出它們生命的殘響,最後涌成數千細小的水流,扭曲了窗外的夜景。天花板里的排水管也一刻不停地響著,和著雨點的伴奏,譜寫出大城夜景的主旋律。 柒麼在臥室里俯視著這座城。他在腦中回放了一首輕柔的鋼琴曲,那曲子完美地與雨聲和水聲融為一體,靜靜地彈著。房間坐落在公寓頂樓,抬頭望去,雲層仿佛觸手可及,更高處的灰黑色穹頂在雲霧的縫隙間若隱若現。窗台向著屋外延展了足足一米,他跪坐其上,額頭貼著玻璃,鼻息帶出稀薄的水汽。每當這股水汽在窗上凝結時,他就會用手背輕輕擦拭玻璃,看著窗外的景色清晰起來,數十分鍾後又被自己呼出的水汽遮擋,變得模糊而夢幻。 公寓門無聲地收進牆壁,樓道里的冷光勾出一個男人的模樣。柒麼抬頭望向窗戶上的倒影,看見馮疲憊的輪廓。 「還沒睡嗎,小柒?」馮輕聲說道,關上門,俯下身,在黑暗中把手槍裝進武器櫃。 柒麼低下頭去,視線再度聚焦到窗外。馮朝著臥室走來,在門框旁的牆上調出一個白色全息浮窗。 「別開燈,」少年面對著玻璃,小聲說道,「把門和浮窗也關上。」 屋內再度暗淡,窗外冷冷的燈火為兩幅亞洲面孔打上高光:一個跪坐在窗台上,容貌稚嫩秀氣,碧藍色的瞳孔映著屋外的夜景;另一個離得稍遠些,劉海下的面容成熟英俊,一雙柔和的黑眼睛端詳著窗台上的少年。 「你在看什麼呢?」馮繞過單人床,朝著窗邊走來,腳步謹慎輕微,戰術靴輕輕敲打著地板。柒麼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由左後向右側靠近,被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取代,結束於一件暖和的沖鋒衣蓋在自己肩上。馮彎下腰,臉湊到柒麼的耳邊說道:「你得穿件衣服呀。」 「哥,我不怕冷的。」柒麼依然沒有回頭,嘴角卻欣慰地上揚了一下。 馮也背對著玻璃坐上窗台,指尖輕埋進小少年的黑發,順著後腦勺向下愛撫,直至他碰到柒麼堅固的脊椎植入體。那孩子終於轉過頭來,不由自主地靠進馮的臂彎,一頭柔順的秀發向左側移開,露出後頸的合金部件上,散發著淡藍光芒的「71」字樣。他在馮的懷里輕輕拱了一下。 馮也回以一笑,用金屬的左手背碰了碰柒麼的臉蛋。這只機械臂的內側沾著乾燥的血跡,小臂和肩頭的合金外殼上刻著數千道細小的戰痕。 「陪我看雨景吧。」柒麼又看回窗外。 「下雨有什麼好看的?」 馮問。 「下雨有什麼不好看的?」柒麼反問一句,「你看那些燈,再看看中城那邊,就是那兒——那些燈光從黑黢黢的大樓中間露出來,在雨里可漂亮了。」 於是,兩雙眼睛看向了同一個方向。那里,鋼鐵與混凝土的叢林之間,全息投影在黑暗中閃動,無數空中走廊像藤蔓一樣把高樓串聯。那兒的夜晚有一種壯闊的美,但那里缺了點東西,那便是溫馨與幸福。對於這兩顆被拋棄在鐵穹之城的孤心而言,家庭才是唯一能讓他們安詳睡著的地方。哪怕這個家只有兩人。現在,少年等到了他的哥哥,而獨行的傭兵也回到了他溫暖的巢穴,是時候讓我們的兩位主角好好睡上一覺了。 「哥,我想彈琴……」在馮的懷里睡著前,柒麼在他的耳邊這樣低喃。 馮的日記,PE357年11月15日2130時 昨晚,柒麼又做了那個夢。 他給我講述過夢的場景,說那是在一間內飾典雅的餐廳里,他彈著一首歌的鋼琴伴奏,身邊圍繞著一群身著筆挺軍裝的人。他給我唱過這首歌,它的旋律很儉朴,音符之間透露出一種如醉酒般輕飄飄的感覺;它的歌詞也十分簡潔,但字里行間的孤獨感卻繚繞不去,總是能讓這孩子哭出聲。我找過腦科大夫,希望他能提取小柒夢里的畫面,但得到的答案卻是: 「那不是夢,是殘余的記憶,提取出來的方法也有,但有很強的副作用。如果你要在永久性的腦損傷和他現在的……『雇傭安保』事業之間選一個,我不建議你選前者。」大夫用雙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出兩個引號的形狀。 於是,那場夢似乎永遠遺失了,小柒也因此惆悵了不少。 「馮,我又做夢了。」 夜深了,他坐到我的床邊,輕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翻過身來,揉揉眼睛,握住他的手,問道:「還是彈鋼琴的那個嗎?」 「嗯。」窗外的微光照進室內,他的眼里淚光閃爍。 「如果你真的很想唱,你可以現在唱給我聽。」我把左手搭上他的肩頭,用右手背拂去他的眼淚,小傢伙又抽泣起來。 「我……我不會吵著你吧?」 「沒事的,來吧。」我掀開被子,在床上騰出一個空位。他小心翼翼地把兩腿放上床單,躺在我的身邊。 一陣短暫的沉寂後,天使之聲在我耳邊清唱道: It's nine o'clock on a Saturday 現在是周六晚上9點 The regular crowd shuffles in 老主顧們像往常一樣慢慢湧入 There's an old man sitting next to me 有個老人坐在我身邊 Makin' love to his tonic...

輕科幻丨盜火者

柯諾伽拉的行商旅團浩浩盪盪,如同游淌在廣闊沃野之上的灰綠色群山,與之相比,盜火者所在的這支商隊就好似一根細長歪散的枯枝,軟弱無力。 「小姑娘,你猜這一大群人里,有多少是異鄉人?」沃布爾回頭對她問道,口中的煙團不停傾吐,騰轉至半金半藍的天空。天空自然蔚藍,而這抹金黃則來自英格姆世界的偉大光穹。 光穹巍峨,巨大得遮蔽了大半天空,於世界的中心勾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圓弧,在皇帝尚還端坐於帝位的時候,這圓弧旋轉而成的無垠疆界,曾被世上絕大多數人贊頌為「永世賜福之所」。這已經是十分久遠的從前了,現如今圓弧在天際間斷裂破碎,金色的碎片或懸浮至破碎光穹的上半空,或揮灑至四面八方,留下金碧輝煌的光之「山岩」,與以此座「山岩」為起點,往英格姆界內筆直伸去的深邃溝壑。 「我想,大概有一半以上吧。」她的視線越過這道溝壑,來回掃視柯諾伽拉的行商旅團,不由得二次驚覺這旅團規模之龐大。 「這麼多人,全部都要進到那個大金蛋里去嗎?」沃布爾撇頭吐出一口長長的煙,脖頸隨著驢子的步伐上下甩動。 「如果他們確實蒙受了啟示,那我認為他們會進去的。」 「進去干什麼?」沃布爾壓低腰身,從側面的行囊中取出一對朱紅色的小果子,自己咬了一個,躬身將另一個塞給驢子。 「爭奪帝位。」 「爭奪帝位……」沃布爾咀嚼著嘴里的小果子,哼哼笑道,「這都是『桂冠』在夢里告訴你們的?」 「嗯。」小馬的前足稍稍偏移,她輕拉韁繩,將其前進的方向調轉回來,「是夢里說的。」 「桂冠」於夢中降下啟示,說無論是那無垠疆界中的英格姆諸王,還是身處界外,不曾踏入光穹之內的異鄉人,無論是位高權重、頭戴冠冕的世俗君主,還是地位卑微、衣衫襤褸的無名之人,蒙受啟示者,皆有資格爭奪這無上帝位。 「它這麼說,你們就信了?」沃布爾咋了咋嘴,將菸鬥含回口中,抬胸猛吸,「那個夢,是什麼樣子的?」 「起初是一片渾濁的灰,然後,」她抬手遮擋一束徑直照來的冷色陽光,眯眼與太陽對望,「有一束光從天際灑下。」 太陽撕碎了清晨時分的薄霧,從光穹後方緩緩升起,冷光在天際燃燒,為天空染上一層濃重且變化萬千的藍紫色,與光穹的金色光芒交相輝映。這光打進她的掌心,溫潤發涼。 「這光是紫色,還是金色?」沃布爾彎腰抓起行囊外側的草帽,遮上頭頂。 「都不是。」她轉頭看向身側的蒼翠密林,吸吸鼻子,感受空氣中綠草與樹葉的清香,「是森林的顏色。」 「綠色,真詭異。」沃布爾再次俯身取出那種朱紅的果子,兩指夾住根莖,將三顆果子同時咬進嘴里,大聲咀嚼,「然後呢?這光帶來了什麼?」 「一道人影隨光而來。」小馬躍上緩坡,她的身子隨之向後一仰,「它的臉龐模糊不清,頭頂有『桂冠』旋轉飄浮。」 「然後它告訴了你們一切?那些……」沃布爾揚手猛拍驢子的屁股,催促它在緩坡上加快步伐,「那些所謂的啟示。」 由於害怕馬兒在爬坡時將自己甩下,她抓緊韁繩,盡力挺直著腰背,「嗯,沒錯。」 「我難以理解,」驢子馱著沃布爾來到緩坡的最高處,強風呼嘯而來,掀開他頭頂的草帽,將他所剩無幾的蒼白頭發吹得更加稀疏。緩坡之後是一片亂石密布的紅褐色平野,在平野的盡頭,禮拜之國的石砌門拱高高佇立。 沃布爾迅速抓住即將被風吹遠的草帽,戴回頭頂,「就因為這個不清不楚的夢,你們成群結隊地到訪這里,闖入那個金蛋,然後一去不返。」 「對很多人來說,『桂冠』的話會給予他們希望。」她壓低鬥篷以抵擋強風,「向著希望去死,總好過活在漫長的絕望中。」這並非她個人的觀點,而是尊師所言。 「希望……」沃布爾哼了一聲,輕甩韁繩,讓驢子慢慢爬下緩坡,奔向平野,「我住在這里好多好多年,可從未在這金蛋里感受過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英格姆人一直與世隔絕,即便是對待我們這些禮拜者的後裔,他們也始終保持著自己那種,那種高深莫測的狗屁格調。」他吸了嘴菸鬥,哈哈笑道,「但你知道這里邊最可笑的是什麼嗎?小姑娘。他們自稱身居於永世賜福之所,可這麼多年來對我們唯一的影響卻並非賜福,而是災禍。看,往那邊看看,你看得到那條溝壑嗎?」他吐出煙圈,往左前方伸手一指。 盜火者這才意識到那條溝壑從未戛然而止,而是在坡道的推擠與陽光的照射下隱沒於暗處,成為了深色平野的一部分。當她跟隨沃布爾行至溝壑附近時,其深邃寬廣才得以由肉眼瞥清。這是一片任何光色都難以照耀的巨大深谷,草木在其中錯落叢生,鳥雀翱翔而過,帶著強風嘶嚎而起,直上藍紫色的沉重雲霄,往窺視深谷者的臉龐襲來陣陣陰涼。 「好冷。」她緊抱雙臂,身子一抖。 「冷的很吶,小姑娘。這希望……冷的很吶。」沃布爾吸吸鼻子,腳踢驢腿,調頭奔向漸漸遠行的商團。 她則停留在原地長吁一口氣,拉緊鬥篷以抵擋涼風,再朝那深谷之中探了一眼,隨後便也腳踢馬刺,加速追上了商團的大隊伍。 「您親身經歷了那場災禍嗎?」她輕拉韁繩,讓小馬在沃布爾的驢子身側放緩了步伐,與之並肩前行。 「那時候我還只是襁褓中的嬰孩,根本記不得什麼。」沃布爾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苦澀的笑笑,「不過據我奶娘所說,我的祖父和父親都同時死於那場災禍。你們是怎麼稱呼那場災禍的?是叫『光穹破碎』吧?」 「嗯,是的。」她點點頭。 「而我們管那場災禍叫『破殼』。」沃布爾冷冷哼了一聲,「倒不是真的因為光穹像個金蛋,而是因為對我們而言,破碎這件事本身並非災禍的重點。」 「您的意思是?」 「蛋破了,里邊總得出現點什麼,對吧?」沃布爾用菸鬥環指了一遍四周,「看看周圍,是不是一片荒蕪。」 她順著菸鬥看去,除去這片占據了最大面積的斑駁紅褐色,便只有一些泛黃發黑的稀疏草木,與大大小小、形狀扭曲怪奇的漆黑石灘。 「這便是『破殼』帶來的影響嗎?」她轉頭回望。緩坡後方,那道方才曾被她親身走過的蒼翠,此時已伴隨著商團的前行愈來愈窄,逐漸沒入了地平線之下、視野之外。 「綠意……仿佛被什麼東西斬斷了。」 「你的感覺很敏銳,小姑娘。」沃布爾俯身從行囊里抓出一把果子,將其中一束遞給了她。這是剛才那種朱紅色的果子。 「在過去,這地方有著一片森林,長滿了這個。」他朝盜火者晃了晃手中的果子,然後拋進嘴里,咬出清脆聲響,「我們把這果子稱作提尼之眼,提尼是永遠心懷怒火的軍神,他的雙眼是朱紅色的琉璃,熾烈卻易碎。」 她用食指與拇指輕輕銜住一顆,高舉過頭,放在陽光下晃悠和旋轉。冷色的火光燒亮這點朱紅,將其映得通透。咬進嘴里時,果肉香脆且滋潤,甜味濃郁又充滿刺激。這種刺激或許會很像酒?她不清楚,她只聞過酒味,但不曾喝過。 「提尼昂克,也稱朱紅之城。」沃布爾吐出一縷細煙,淡淡說道,「我們雖以『國度』自居近千年之久,可實際上的生活范圍,也就只有一座小小的城市而已。禮拜者沒有必要擴張勢力范圍、禮拜者沒有必要積極進取、禮拜者沒有必要邁向繁華,因為禮拜者只是卑微的、虔誠的禮拜者。這是從始祖一代傳承至今的教誨,長久以來,在我們眼中都是不可質疑的真理。」他甩甩菸鬥,倒出幾片灰燼,「直到距今九十多年前,我的父輩們打碎了這條虛偽至極的真理,他們率領眾人出離了先祖所劃定的禮拜之地,開始著手建造一座嶄新的,不受禮拜堂教條束縛的城市。」 「這便是提尼昂克?」 「沒錯。」沃布爾的神情赫然間黯淡下來,「那便是提尼昂克。這里,我們如今所身處的這片荒漠,這里便是提尼昂克。」 「提尼昂克……呃!」就在她細聲復述著這座城市的名字,若有所思的時候,小馬突然踏進一片碎石較多的顛簸地段,盪得她心神發慌。 「穩著點。」 「我還好。」她緊緊握住韁繩,穩好了身子,「那場災禍毀掉了她?」 「毀了兩次。」沃布爾鎖緊眉梢,嘴唇微微發顫,「小姑娘,你大概永遠也想像不到,當所有人團結一致、滿懷希望的時候,一座城市的建成與興榮都會有多麼迅速。我不曾經歷過她的第一次毀滅,卻親眼見識著她在廢墟中拔地而起。」 商團躍進石灘,穿過一道自然形成的拱形怪石,前方大地空盪,風肆意流淌著,卷帶來紅褐色沙塵,刺癢了盜火者的雙眼。 「然後,我親眼見證了她的第二次毀滅。」沃布爾面迎塵風,表情釋然。 風漸大,而喧鬧聲漸起。 「發生了什麼?」她問沃布爾。 「仿佛……一切都從不存在過。」沃布爾喃喃說著,突然間轉過頭來,他的表情在極度痛苦中扭曲交匯,僅於雙眼中遺留了幾分溫和的悲憫,「小姑娘,請聽聽我這位孤苦老人的勸誡吧,現在走還來得及。」 他話聲剛落,變故就已降臨世間。 滾塵沙沙作響,揮飛溢滿了整條地平線,在犬牙交錯的大地盡頭,佇立起一座連著一座,磅礴可怖的沙之雲壘。 「老先生……」她感受到了天地間的風雨欲來,右手自然而然地伸進書袋,「那看起來,似乎不像尋常塵暴。」 沃布爾沒有回答她,而是皺緊眉梢,死咬菸鬥。 馬蹄聲驟然紛亂,排頭的護衛們從一字長蛇分散開來,拱衛於馬車車列的四面八方,閒散跟騎在車列後方的十幾位商人則快馬加鞭,追進了護衛的拱衛圈里側,與車列中心那駕最為富麗堂皇的馬車並駕齊驅。細長的枯枝頃刻間臃腫成一顆膿瘡,一顆被鐵甲與彎刀死死環護的膿瘡。 坐落於隊伍最後方的異鄉人們雖被隔絕在鐵甲之外,但面對即將從前方洶涌而來的未知危險,自然也是早早做出了各自的戒備姿態。她的左側,披甲的騎士拔劍出鞘,劍聲鏗鏘。她的右側,覆袍的法師高舉法杖,靈性凝結。而在她的身前,老沃布爾居然甩頭吐煙,咯咯大笑。 「老先生!老先生!您不進到圈里去嗎?」沃布爾沒有應答,似乎是因為風塵徹底淹沒了她的聲音。 她抬頭,只見塵埃狂烈舞動,膨躍至商團的最前端,又迅速抬升,罩住了她視野中的所有天空。紅褐色的漣漪連綿不絕,時而深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時而又輕淺猶如浸水的薄紗。而在這所有狂亂的正中心處,是一抹瑰麗無比的猩紅之花。 花朵綻放,花蕾流轉如同糾纏一體的蛇。蛇如血般淌開,也正如現實中的血那樣,漸化成凝滯渾濁的死黑。剎那間,烏黑色的線從中迸射,彈向盜火者的身側,刮破了她的衣擺。 耳邊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轉頭看去,那位拔劍的騎士正高懸半空,拚死掙扎。 黑線一頭刺進他的咽喉,一頭連接往那團死寂無形的花蕾,搖曳在紅沙之中,垂落下無數縷晶瑩粘稠的油滴。 黑線不止一束,而被黑線懸掛至半空的異鄉人們亦不止一位。他們都在猩紅中搖曳著身軀,掙大了嘴,吐出無數聲毫無作用的嗚咽,此起彼伏,連成一首詭異悠揚的小調。 伴隨調聲,世界撕出道道鮮艷的紅,將那在半空搖曳的屍體襯得更加沉黑。而後黑線再次迸射,往鮮紅的幕布上懸掛起更多黑色小點,使這小調的鳴奏永不間斷。 轟隆巨響,一駕裝潢華麗的馬車自紅沙中魚躍而起,在黑線的牽引下升至最高點,並隨即蹂躪得支離破碎。與之一同被帶到最高處的,還有那些組成了拱衛圈的鐵甲護衛們,他們被黑線安置於馬車的四周,圍繞著那團扭曲變形的馬車殘骸,做緩慢而極富儀式感的圓周運動。 「小姑娘,跑啊!」 沃布爾的聲音撕開了塵風,如若洪鍾。 緊接著,沙塵向她飛卷直來,膨長躍進,好似張牙舞爪的巨山。 她屏住呼吸,取出書袋中的無字書《愛與死亡》,嫻熟翻展開來,往自己周身罩下一輪熾白色的光圈,將這些滾燙銳利的塵風抵擋在外。隨後猛甩韁繩,腳踢馬刺,將馬身急烈調轉,迅速奔逃。 猩紅的塵急追不止,鞭笞著大地,彈跳飛躍。那位覆袍的法師從她身旁疾馳而過,法杖上的燈球忽明忽暗,錯亂的靈性往各方飛散,破破爛爛。黑線掃來,刺進了法師的胸膛,將他扯下馬背,錘地撕磨,吞入豁然撕開的沙盆大口。還有更多人都在逃亡,還有更多人都在驚嚎與怒吼。 黑線掃來,刺進環護她周身的光圈,像魚鉤那般死死釘住。瓦拉爾人稱「克珀黎之賢」,他將自己畢生的靈性源流總結為愛、溫柔和守護,並全部記述於這本無字書《愛與死亡》當中。這光本因堅不可摧,此時卻如玻璃般易碎。 她大口喘氣,凝聚靈性以勾勒符文,大圓、小圓、三角、豎槓,開始輪轉。圓環的符文在空氣中懸浮、輪轉,黑色的管子從中釋出,迸射焰丸,暫時切斷了釘死光圈的黑線。 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右後側,那是不知從何處奪來了高頭大馬的沃布爾。 「這是……焰丸之術。」他甩動韁繩以加速馬匹,面色詫異地盯著盜火者,「小姑娘,原來你來自雷山?」 「老先生!您還活著!」 「現在可不是歡欣雀躍的時候,擴大你的符文,往空中釋放一次,快!」沃布爾拔出腰間的水袋,先仰頭大喝一口,隨即轉身朝著後方揮灑而去,那些猙獰襲來的煙塵沾了這少許水花,便在一瞬之間倒退畏縮了十數米遠。 「快!」 「可,為什麼?」盡管心中仍有疑問,但她的指尖已經在老人的催促下劃動起來,大圓、小圓、三角、豎槓,與上次完全一致,但耗盡所有靈性將符環拉至最大。開始輪轉,她感覺到胸膛被突然間破開了一個大洞,而巨量的靈性從中溢流而出,如同滾熱的湧泉。 黑色的管子從符文中心筆直刺出,寬闊如若通天的高塔,只是這高塔的頂端並未修築著裝飾用的穹頂,而是一片漆黑,並在片刻之後,從漆黑深處迸射出深紅的焰火。焰丸旋飛射出,撕裂了無數片紅褐色的飄渺沙罩,洞開沉落天際的藍紫色雲層,爆發烈響。 雲海一片層疊一片,從最外層開始碎裂開來,並逐漸影響至里,這些裂紋以破口為中心向四面八方綻放開來,繁密細碎,尖銳而銀亮。於天光的襯射下重疊一處時,便宛若一朵絲銀閃爍的鋒利花卉。只是這花卉很快就以破口為起點逐漸崩解,散落出無數細小星塵,急落世間,幻化為藍紫色的雨線。 雨跌落在血塵之間,將這些團聚黏著的塵海打出道道裂口,使其退卻與萎縮出一個巨大的半圓。那些懸掛在半空的異鄉人紛紛墜地,砸進霜冷的雨窪中,濺起水花。 「它們怕水?」她疲憊地趴上馬背,氣吁吁地向沃布爾問道,「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嗎?」 「不完全怕。」沃布爾咋了咋嘴,伸手從衣兜里掏出一顆提尼之眼,拋進嘴里,用力咬出朱紅的汁水,噴濺至嘴唇,像血似的,「它們很快就會卷土重來,我們已經無法真正逃離了。」 「那剛才……意義何在?」 「活得更久,順便警示後人。」沃布爾突然間勒馬停步,開始一邊扭動著脖頸,一邊揚手輕輕捶打臂膀,「至少,柯諾伽拉那幫人不會進來送死。」 「那我們呢?」她拉繩停住了馬匹,弱弱的問道。 「等待禮拜之國的術士武裝治災團,等到就活,等不到就死。」沃布爾對她歪嘴一笑,「不過你可不會怕死,對吧?」 「我……」她心神震動,可身子仍在疲軟著,於是無話可說。 「你是取火者,還是擁有命運的取火者。」沃布爾拿出菸鬥,彈了彈粘在上頭的土灰,咬嘴一吸,「很久以前,我在曼薩見過類似的人……你們所使用的那種法術,非常的獨特,那叫,那叫什麼來著?」 「焰丸之術。」 「嗯,對,是叫焰丸之術。」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將手里的菸鬥往那塊地方猛力砸去,「就連最後一口煙都不讓我吸到,諸神啊諸神,你們可真是冷酷至極。」 「您,見過我的尊師?」她想起來,尊師的確去過曼薩。 「也許吧。」沃布爾淡淡說道。他看向遠方,看向遠方急烈再起的塵。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非凡製造(下)

4 胡靈的葬禮舉辦的當天,他的家族所有人都到場了,他們鮮艷的著裝與雷米一身黑色形成了對比,牧師念完悼詞後,這些非洲來的族人用舌頭與喉嚨傳出類似鼓點的聲音,這是他們的音樂,在胡靈身體健康時他也時常和大家圍在篝火旁表演他那難以被效仿的絕技,他說這叫喌音在他的家鄉用這種音樂來籌備重大節日。在異響般的音樂中,胡靈飛向了遙遠的星河。他的遺體將飄向漫漫宇宙,直至消失。 雷米被同意繼續住在胡靈的家中,這也是胡靈的家人對於這位真誠摯友的回饋,夕陽落下後,雷米獨自坐在門口,等待這一天的徹底結束。 「雷米,你看起來很悲傷。」屋內的布魯斯雖然無法回過頭,但他偵測到了雷米身體微弱的變化。 「布魯斯,今天我們都失去了一位摯友。」雷米誠懇的答道,與布魯斯的交談已經越發的流暢,不經意間,雷米已經將他視為一個生命個體。 「雷米,死亡代表著什麼?」 「代表大腦停止思考,心髒停止跳動。用你的話說,代表時間流逝殆盡。」 「雷米,我的心髒是什麼?」 「布魯斯,你需要一顆強勁有力的發動機,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 「我無法匹配到動力源。」 「我知道我知道。」雷米如同帶著身患絕症的孩子在春遊一般的與布魯斯對話,不忍訴說它作為一個機器人卻構造不完整,他的生命將如時間般流逝,卻不能獲得等同的價值。 雷米像想到了什麼一般飛快的走進屋,翻箱倒櫃一陣後,他找到了當初從祖屋帶出來的那個舊時代的圓形計時器。當初的拾荒販子說這是什麼來著?機械表,舊時代的產物,當時雷米為了製造「匹諾曹I型」機器人在市面上尋找精妙的微型齒輪,他花費重金買下了這個裝置,原本只因為他通過圓形計時器的正面玻璃蓋下有個小小的裝飾齒輪,這是符合他需求的零件,這個設備早就失去了原本的功能,它用指針指向不同的方向以此提示時間,它大概曾在某個舊世界人類的棺材里放了幾百年,真奇怪,它的動力來源是什麼呢? 他拿出了多年未用的頭戴倍率放大鏡,將倍數調整到最高,這使他的眼睛從鏡片外看上去像被放大很多倍,輕輕的扭動拆開計時器的後蓋,起初,雷米以為他會內置一顆電池,如同他找到的大多數舊世界的微型電子產品,但當這個儀器的後蓋被拆開後,他突然陷入了一絲迷惑,蓋子下至少有二十個左右層層疊疊的齒輪組合,這完全足夠他製作當年那個未完成的小女孩機器人。 震驚之餘,他認真觀察了它的內部,掃瞄鏡下圓圓的東西並不是電池,而是一圈一圈纏繞的鋼絲,他們密度極高,上方被一個較大的齒輪覆蓋,雷米順著齒輪接觸的方向慢慢往下追溯,兩個連續的高低齒輪被一個小小的叉子卡住,天吶,他們怎麼做出這麼小的齒輪的,納米級別的列印機在這個年代也是不多見的,雖然可能有些大材小用,但不達到這個級別真的很難實現,小叉子的末尾連接著另一圈細小的金屬絲,不到頭發絲的一半粗,上面覆蓋這一個微小的圓環,而它卡住的高低齒輪下正連接著那個從正面玻璃下可觀察的齒輪裝飾。如果金屬絲是為了用彈性增加動力,,那動力的來源到底在哪兒呢?他順著第二組金屬絲往後追溯直到圓形計時器的金屬邊框上那個小小的紐輪,他輕輕轉動紐輪,沒有任何反應,從另一側觀察,紐輪的連接杆並沒有接觸到齒輪,這大概就是扭動了之後沒有反應的原因,雷米小心翼翼的用工具將紐輪往外拔出,突然,滴滴答答的聲音從計時器中傳出,那如同心髒復蘇一般的高頻跳動聲讓雷米雙手忽然輕微顫抖,差點就把圓形計時器摔倒了地上,電子菩薩啊,我剛剛到底按動了什麼裝置的開關? 奈何倍率放大鏡已經使用了最高倍數的模式,雷米還是嫌畫面不夠清晰,他俯下頭耐心觀察,滴滴答答的聲音正是小叉子在左右不斷的撞擊高低齒輪造成的聲音,而小叉子尾部的金屬絲圈正在高頻抖動,而小叉子所擒動的齒輪可使彈性周期性釋放,「excellent」每一個齒輪組以及金屬絲圈都有各自絕妙的功能,「excellent!」「excellent!」贊嘆不斷的從雷米口中發出,這樣一個小小的儀器,竟然運用了彈力,引力,摩擦力等所有雷米能夠理解的力學知識,而當雷米最終發現,只需要通過輕微的擺動,指示時間的指針便可通過齒輪組傳動前行時,雷米感覺到自己的後頸冒出了微微的虛汗。「excellent」雷米最後一次發出這樣的驚呼。平靜後他看著不斷跳動的齒輪,那原以為作為裝飾的小齒輪竟是整個裝置的動力核心,如同心髒一般生機勃勃,他幾乎要哭出來。 「雷米,你為何流淚呢?」布魯斯的聲音在適時的瞬間響起。 雷米慌忙擦拭了眼角:「我想我知道去哪里找你的心髒了,布魯斯。」 整整一夜,雷米一次又一次的在腦內回想他看到的所有齒輪結構構成,他把圓形計時器放在胸口,聽著它嘀嗒作響,生生不息,他在統計如果為布魯斯製造一顆這樣的心髒需要哪些材料,多少齒輪,但這近乎神跡般的與幾千年前工匠的遙遙相望之感一次又一次的打斷他。隆隆嘀嗒聲中,他再次回味自己的一生,那些他沾沾自喜的卓越成就,在這個舊世界的產物之前不值一提,他那曾經習以為常的不可一世的傲慢表情讓他悔恨,他想到了艾麗,想到了匹諾曹I型機器人,想到了德雷克,想到了自己的祖上,他決心要完成他生命中最後一個機器人。 「聽我說布魯斯,這會有些像發條,但是比那復雜的多,而且不用上鏈條就可以動。你現在試試看使用自己的肢體。」這幾日雷米總是在賽先生不注意的時候在廢物堆里翻找合適的零件,雷米已經深入的理解了圓形計時器的原理,找到等比例的零件後它為布魯斯製造了無動力發動機,一顆如心髒般跳動的鍾擺式發動機。雖然無法提供高強度的動力,但雷米結合了自己的大部分仿生學識積累,並想方設法找到了不少輕質材料作為布魯斯的肢體,如果成功,至少搖擺的機械之心可以讓布魯斯完成日常行動。此刻的雷米還沒有拔掉布魯斯的外接電源,他的內心惶恐焦急又充滿期待,如同產房前的父親一般,經過十幾分鍾的練習,布魯斯已經可以在擁有外接電源的情況下靈活行動了。 「准備好了,我的大帥哥。」雷米准備拆除布魯斯的外接電源,讓他完全依賴鍾擺發動機的動力,但這樣做如果失敗了,很可能讓布魯斯進入斷電狀態,如果電壓上不匹配的話甚至還會燒壞他的儲存介質。布魯斯裝過頭通過頭部感應裝置看著這個自己的製造者,他用剛剛熟練的機械手比出一個大拇指。雷米點點頭,他迅速的拔下了布魯斯身上的外接電源線。 一瞬間布魯斯的身體像失去了支撐一般,頭部感應器的燈光也熄滅了,拜託電子菩薩,千萬別,雷米焦急的檢測著布魯斯的狀態,他幾乎慌了神,「不不不!」他怒吼著拍打了布魯斯的頭部。正是這一下,布魯斯的頭部感應器亮了起來,他的發生裝置中緩慢且仿佛接觸不良般發出:「嗷....」的悲鳴,布魯斯的動力恢復了。 成功了,雷米的鍾擺發動機成功了,僅靠動力轉換,讓一個機器人活了過來,不需要柴油,不需要電力,不需要傳導粒子,不需要量子糾纏!58歲的老雷米抱著布魯斯上下跳躍。這讓布魯斯不斷的發出「嗷,嗷,嗷」的聲音。 接下來的幾日,雷米繼續尋找著能夠作為鍾擺發動機零件的材料,單個鍾擺發動機的動力太過有限,僅僅只能支持布魯斯的緩慢走動,和如同嬰兒般的囈語,根據自己的計算,再配備兩個等比縮小的鍾擺發動機,就可以支持布魯斯如同常規電壓下的狀態了。 當布魯斯裝備完第二個鍾擺發動機後,他們進行了布魯斯獨立以來的第一次溝通。 「雷米,這感覺很奇妙。」 「你現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機器人了布魯斯。」 「我們有同樣的手臂,同樣的腳,同樣的心髒,我就像你,你就像我。」 「布魯斯,你會創造更多奇跡。」雷米露出不由自主的微笑。這樣的感受他曾經經歷過,在設計「匹諾曹I型」時,他感受過同樣的振奮。 匹諾曹,他知道如何完成它了,舊世界的圓形計時器給了雷米製造匹諾曹的靈感,通過計時器的原理,只要傳動組疊加的足夠精確,除了秒,分,小時,理論上更可以記載年月日,甚至萬年歷,艾麗的匹諾曹不再需要柴油發動機或量子技術發動機作為陪伴她成長的方案,鍾擺發動機就可以做到。這一次雷米的使命感的道了回應。 次日一早,雷米穿戴整齊,他即將要去拜見艾麗和德雷克,他想告訴艾麗,他可以幫她完成她想要的那個陪伴型機器人,同時他想見到德雷克,那個關於機器人與人的問題,他想他知道答案了。雷米將圓形計時器放進了自己胸口的口袋中,發現它的神奇後,它幾乎成為了雷米隨身攜帶的寶貝,倘若有天雷米告訴你機械之神住在里面也不用感覺奇怪。 「雷米,你今天也有葬禮要參加嗎?」布魯斯看著穿戴整齊,整理發型的雷米。 「葬禮?不不不,今天可是個大日子。」雷米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擺弄著領口那里似乎有些脫線,布魯斯這麼問不奇怪,這套衣服是雷米出席胡靈葬禮那日穿的那套,稍微正式一些衣服雷米只有這一套。 「你要去見什麼人嗎?」 「當然,我要去見艾麗小姐和德雷克先生。」雷米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對著布魯斯脫口而出了德雷克的名字。布魯斯接下來的沉默提醒了他這一點。 「雷米...」布魯斯也許經過了高強度計算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雷米口中會出現德雷克這個名字,他一度認為自己的創造者德雷克現在名叫雷米,「我記得德雷克這個名字。」 雷米知道這很難解釋,但現在他不得不用最容易理解的語言對布魯斯說明自己和德雷克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們都是他的創造者這件事。雷米放下手中正在忙活的事,他轉向布魯斯。「聽著布魯斯,德雷克是你的創造者,當我們可以溝通交流,可以互相理解對方,這都是因為德雷克創造了你的思想,而我,布魯斯,我給你了一顆跳動的心。」雷米用手指了指布魯斯體內鍾擺發動機的位置。 「所以,雷米是父親,德雷克是母親。」這個回答惹得雷米哈哈大笑。 「德雷克不會喜歡這個稱呼的老伙計。」雷米笑聲幾乎停不下來。 布魯斯傳出了表示失落的電子音,「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見德雷克嗎?」 雷米從未想過布魯斯會提出要求,但換一個角度想想,任何真正的人類在這一刻都會有同樣的想法,例如孤兒得知了自己親生父母所在,而雷米在布魯斯被點亮的一刻就發過誓,要像對待一個真正的朋友一樣對待他。 雷米最終同意了布魯斯的要求,但他內心中充滿了忐忑,首先,布魯斯是一個未經批准啟動的機器人,但他因未使用任何燃料發動機,所以他不會超過污染指標,而因為沒有任何排放輸出,電子警察根本無法掃描出他是個機器人,其次,就算是電子排查,他的唯一認證是他頭部的晶片,而那顆晶片來自鈦克公司,雷米唯一擔心的是他的機械結構部分,當然他隱藏在布魯斯體內,但如果被發現很可能被打上「永動機邪教」的標簽。為此雷米准備了一套說辭,以防不時之需。 這是雷米多年來首次踏入上城區,他盡量表現出自信,但內心卻忐忑不安,布魯斯跟隨在他的身後,他外表披著筆挺的白色塑化布料,上面印有鈦克公司的標志,這是經由一台鈦克公司機器人的外包裝布料處理而來,這也顯得布魯斯在布滿白色優雅的鈦克機器人的街道上沒有不會格格不入。兩人順利的進入了上城區,電子警察明顯多了起來,雷米盡量從人流較多的地方通行,這樣做更容易躲過電子警察,和雷米設想的相同,布魯斯輕鬆通過了各類安保掃描系統,布魯斯的晶片來自一台鈦克公司出品的掃地機器人,所以他最多可能被識別成一台小型電器。 雷米經過自己祖上的屋子,他駐足觀察這座他曾經工作了五十年的地方,這里已經成為了他祖上的故居展館,由機器人協會冠名,成為了一旁機器人博物館的次館。很明顯,機器人協會一定不會放過這個自證傳承的機會,而自己的祖屋與機器人博物館之間正聳立著雷米祖上那高大的金色雕像。雕像用了抗氧化金製作,這種材料將金子經過特殊處理使其硬度增強無數倍,同時幾乎不會氧化,陽光從雕塑鏤空的齒輪造型手臂中穿過,在雷米腳下的地面上形成斑駁的倒影。 雷米望著自己老屋的窗子,窗門敞開,依稀可以見到一些參觀的遊客在屋內穿梭。「布魯斯,你在這里等我一下,不可以和任何人交流。」雷米想回到自己的祖屋看看,多年以來,他第一次想真正的面對它。 機器人協會幾乎翻新了老屋所有的外立面部分,當然除了那扇具有象徵意義的窗戶,入口的門被替換成兩人身位的迎賓門,雷米如同做客一般莊重的踏入大門,廣播中傳來歡迎的聲音,然後開始介紹起他的祖上布魯斯·伯特萊的生平,和當初自己離開這里的空空盪盪不同的是,屋子的結構被重新規劃,現在這里更像展館,用於體現展品的牆面有厚重的機械感,雷米上前仔細查看,正是當年自己留下的五百個柴油發動機排列而成,不得不說室內設計者充滿了創意,祖上創造的每個跨時代的原件展品旁都附加了一個微型全息投影以還原祖上創造他們時的故事。經過了自己工作多年的桌子,它在那扇老舊的窗子下面,已經被設立了警示線以謝絕遊客隨意使用,透過窗戶他看到布魯斯正站在雕像下。 此刻的布魯斯站在屋子外,他完全聽命於自己的主人,行人來來往往,有人將他當成博物館的裝飾型機器人,有人把他當成鈦克公司運來的展品,他轉頭看向高大的雕塑,自己掃描上面的名字,雕塑名:「《機械的游思》紀念先驅布魯斯·伯特萊先生。」他不禁抬頭望向雕塑那布滿用細絲般抗氧化金裝飾成胡須的臉上。「布魯斯」他口中默念。 雷米走到了屋子的二樓,這里曾經作為他的倉庫用來堆放零件,當然二樓也被重新設計過,通過環繞的通道,雷米看到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東西。在氛圍燈映襯下如同機械女神般的「匹諾曹I型」出現在眼前,如同當初一樣,它依舊是件未完成品,已完成的部分只有上半身,在展台上如同一座雕塑,這件非他祖上的作品被與其他作品一同成為展品位列於此,他湊近觀看。簡介這樣寫道:「『匹諾曹I型』機器人,擁有貼近人類的外形,機械結構運用了傳統機械機器人的製作方式,秉承了布魯斯·伯特萊先生的經典設計理念,疑為布魯斯的後人為紀念先人所製作的裝飾品。」雷米反復默念了最後「裝飾品」這三個字。 雷米從屋內出來,他們繼續前往鈦克集團大廈。「雷米,你顯得沒那麼高興了。」布魯斯觀察到雷米的變化,他的心思完全在剛剛看到的展品上,匹諾曹I型是他為艾麗製作,但德雷克取消訂單後,鈦克集團的新型機器人應該已經可以完成艾麗的需求了,作為智能系統研發人員的德雷克應該一早知道新型機器人將上市的事,但他仍願意登門拜訪,只是為了拒絕我的作品嗎?不,德雷克的言語中分明夾雜了一種信念,也正是這種他不曾擁有的更為存粹的信念使自己一直尊重他。雷米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加快腳步,他渴望見到德雷克。 鈦克財團大廈內,雷米坐在訪客接待區,這里是一個大概六平左右充滿檔次的房間,利用生物工程研製的再生的皮革沙發讓坐在上面的人感到無與倫比的尊重感,同樣的接待室鈦克公司的一樓有六百間,每天接待全球各地不同需求,不同業務的客戶。 一位機器人接待員進入了房間:「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 「我想見一下人工智慧部門主管。」 「您需要會見人工智慧部門主管早川岡一郎先生是嗎?」 「哦,應該是德雷克先生。」機器人接待員說出了一個雷米沒有聽說過的名字,雷米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如果不是現在聽錯了,也有可能是五年前聽錯了。 機器人停頓了大概三四秒,他在檢索鈦克集團的員工名單,在那幾百萬員工中找到雷米認識的德雷克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您好,人工智慧部門前主管德雷克·楊已於四年前離職,請再次確認您的預約對象。」 「離職?為什麼?」 「抱歉,我們無權透露個人隱私。」雷米知道對著一個服務型機器人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答案。他得找個真人問問。 「我依然需要預約。人工智慧部門主管。」 「請問您的姓名。」 「雷米。」 「請提供下您的全名。」 「雷米·伯特萊。」身旁的布魯斯微微低頭看了眼雷米,雷米對他擠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 「抱歉,未查詢到您的預約記錄,需要現在幫您預約嗎?」 「是的。」 「您的預約見面時間為46個自然日後下午三點二十六分。」四十六天,雷米可不想等這麼久。 「等等等等,我有重要的技術創新要演示。可以幫我加急預約嗎?」 「設計方案洽談可直接與產品接待部門的接待員交流,需要我為您安排嗎?」 「好的,感謝您。」無論是誰,他需要和一個人類交談。不出一分鍾,一位白色工作服,西裝筆挺的歐洲男性長相的男子全息投影出現在房間內,一個全息投影很自然的走向雷米與他握手,雷米伸出右手接觸到全息投影的左手,觸感上類似直流電接觸到皮膚,但真的實實在在能感覺到對方胳膊搖晃時的重力,這項技術太神奇了,若能使用在工業領域一定能成為有力的工具,但顯然,鈦克公司認為和客戶有效的握手更重要。「你好,我叫大衛,是鈦克公司人工智慧部門的接待員,請問您是有設計方案想要提交洽談是嗎?」這位職員似乎並不是耐心很好的那類人。 「哦,哦當然,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問問您,人工智慧部門的主管是德雷克先生嗎?」 「雷米先生,如果您需要找人,恐怕來錯地方了,而且從我入職以來,我的上司就是早川岡一郎先生。我們可以進入正題了嗎?」 「好吧,那大衛先生,我非常希望我的這項設計可以直接為早川先生展示。」雷米不明白在這樣的科技公司中跳過業務員直接與他的上司交流業務是非常忌諱的事,這即會讓業務員失去價值,同時也會為他的上司造成麻煩,雷米的直率顯然讓大衛心生不快,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自以為是的科學家。 他依然保持風度:「雷米先生,如果您的創造值得鈦克公司付出更多關注,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幫助您,但至少您得先讓我確定我們要拿出什麼樣的東西給早川先生看。」大衛的話讓雷米無法拒絕,他一定是個業務能力很強的職員,雷米心想。 「好吧,布魯斯,你過來一下。」雷米將布魯斯呼喚到身邊。「這是我最新設計的機器人設備,他採用了一顆特殊的發動機。」說著,雷米將布魯斯胸口的檢修倉打開,一具精妙的機械傳動齒輪組展現在大衛眼前,大衛湊近觀看。 「雷米先生,我不明白,這屬於電子驅動還是量子驅動呢?」大衛雖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眼前這復雜的齒輪結構仍讓他感到驚訝。 「不,大衛先生,它完全利用動力學。無需任何驅動能源。」雷米的話讓大衛陷入迷惑,他隨即拿出口袋中如同原子筆一般的細杆子,將它伸入布魯斯的檢修倉內,布魯斯身體里的結構,立刻被掃描復制出來在房間中心建立了全息投影。大衛走到齒輪組投影旁,他放大,歸類,仔細觀察著每個傳動部分。雷米被這項技術驚呆了,要知道,這一系列操作都是在大衛自身也是一個全息投影遠程操作下完成的。「布魯斯,我要是有這個投影儀,我早就超過我的老祖了。」雷米細聲的表達出了他的感嘆。 「雷米先生。這,這太驚人了。」大衛頭也不回的專注在眼前的景象中,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真的在和雷米對話。「這里面,真的是完全由動力構成。」 「實際上,我認為,這項產品可以直接和早川先生交流。」 「哦,當然,當然。哦不不不,雷米先生,早川先生隸屬人工智慧部門,但您的這項設計應該提交到動力部門,我可以立刻幫您引薦,但我要先確定一下這其中的風險。」 「風險?什麼風險?不不不,不必,我就是要見早川先生。」雷米立刻眉頭緊皺,實際上他並不想把自己的創造賣給鈦克公司,他只是想藉由見到早川先生。但大衛有可能意會錯了雷米驚慌的理由。 「雷米先生,是有什麼不便嗎?如果這其中使用了非法技術,恐怕我要先通報安保部門了。」 「哦,天吶,我不過是希望見到早川先生,為什麼這點兒期望這麼難以實現。」雷米大聲抱怨著。大衛注視著他的歇斯底里,沒有說一句話,隨後大衛的投影消失了,屋內響起了循環播報聲。「注意,為保障您的安全,請房間內的人員不要有任何行動,安保部門及執法代表即將到達。」大衛還是通知了安保部門,慌亂中的雷米叮囑了布魯斯:「布魯斯,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攻擊安保機器人,如果招來警察就更麻煩了,我來解決問題。」布魯斯點頭回應:「好的,雷米先生。」 話音剛落鈦克公司內部儲備的安保人員以及政府指派的執法代表會一同抵達了接待室。 「雷米·伯特萊,我司職員報告您疑似有過激行為,以及疑似攜帶危險智能機器。」進入房間的警衛機器人發出質問的聲音,聲音的另一頭應該是由一個真人控制的,大型公司為保證不會因執法方式而吃官司幾乎不會使用自動機器人解決紛爭。 「不不不不,他不過是一個低級動力機器人,連快步跑都做不到,怎麼可能會危險,不過是個原型。」 「您為何情緒激動對我司職員進行語言攻擊呢?」雷米並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會形成威脅,他甚至感覺到了無奈。 「先生,因為我請求會見人工智慧部門主管,但大衛先生明顯理解錯了。」 「好的,我們可以檢視一下這台機器人設施嗎?」 「當然,他沒有任何威脅。」 一番掃描後,遠程安保機器人將檢測數據隔空傳輸給了一旁的執法代表,執法代表在審閱後,機械性的指出:「該機器人設備沒有攜帶危險性武器,易燃等級0.2,不具備思想控制能力,疑似非法改造,疑似違反反永動機安全法。」報告結束後,遠程安保機器人轉向雷米:「雷米·伯特萊先生,我公司現在正式停止與您的合作,並因違反反永動機安全法將上繳您的機械設備。」布魯斯無法判斷現在的狀態,他被幾個安保機器人物理性的限制活動,只能發出抗拒的雜音,他看著雷米。「不不不,先生,他完全和永動機扯不上半點關系。」雷米激動的提高音量。「您是對檢測結果有異議嗎?請您指正,我們會馬上核實您的意見。」安保機器人再次對雷米進行程序化詢問。 「是的是的,他的,呃,頭部晶片,對,那里面有顆ZR1031型的微型電池,對,那是他的動力來源。」老雷米提前准備好的說辭派上了用場,他熟知「反永動機法案」的所有內容,只要設備中包含動力源,就不會被判定為「類永動機」,而發現布魯斯時,那隔空回應的儲備電池再次拯救了他。安保機器人對布魯斯的頭部進行了掃描,又是一陣數據提交,審閱後相信了雷米的話。 「您的意見核實正確,我們將停止上繳流程,對於判斷失誤,我們深感抱歉。但針對非法改造我司產品的指控,我司將回收該機器人產品。」 這是雷米未曾預料到的。「不!你們不能!」 這次雷米幾乎亂了陣腳,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他立馬克制住了自己。他需要冷靜:「安保先生,他的智能主板來自新紀元1305年的鈦克掃地機器人上,那是在鈦克公司頒布新版使用手冊之前,我想你們不至於追加規定出現之前的不當行為吧。」布魯斯轉頭看向雷米,他的發聲器中傳出了代表疑惑的電子音。遠程安保機器人再次轉身,又是一次例行的檢測,但這一次安保機器人直接用伸出一支安保數據線,插入布魯斯的頭部,布魯斯感應器中的藍光瞬間轉換成閃爍的紅光。「請提交你的生產報告。」 「主板編號TK-SD-203487型,製造時間X1305,出廠時間X13056280033,系統版本1.2.1,發布者德雷克·楊。」 雷米在一旁焦躁的聽完了布魯斯的生產報告,他鬆了一口氣,「看吧。」 安保機器人轉向雷米。:「雷米先生,您的意見核實准確,但我們仍無法確認您對於該產品的改造時間。如果您不介意,我們需要將他提交到更上級的檢測部門,人工智慧部門負責人早川岡一郎處,如果您時間緊迫可暫離我公司,檢測結果出來後,我公司會通知您。」這意味著雷米馬上可以見到早川先生。 「有時間,有時間,這是我的產品,我需要在一旁見證檢測結果。」雷米想起了舊世界一句古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雷米和布魯斯剛剛通過600米的電梯到達早川岡一郎的辦公室,安保機器人及執法代錶停留在辦公室門外。辦公室內從窗外望去川流著不同的駕駛器,但雲層之上的駕駛器明顯不像地面上的駕駛器那樣易被氧化受潮,它們看上去更為光鮮。 「雷米先生,您知道,鈦克公司一直有項傳統,利益擺在機會前。因此,在百分之五十機會和百分之五十利益前,我們一定首先選擇利益,那麼,雷米先生,您有沒有傷害我公司的利益呢?」 早川岡一郎開門見山的說了以上的話,看來現在提德雷克完全不是時候。 「我想這一切都源自於誤會,早川先生,造成現在這種局面並不是我的初衷,這台機器人的智能晶片的確在鈦克公司頒布新的使用說明以前。」先解決誤會一定能給早川帶來更好的印象。 「好的,那我們拭目以待。」說完,早川岡一郎起身,他又一次讀取了布魯斯頭部的晶片。「主板編號TK-SD-203487型,製造時間X1305,出廠時間X13056280033,系統版本1.2.1,發布者德雷克·楊」。同樣的聲音再次傳出,早川岡一郎接著發出指令:「檢索OST升級記錄。」布魯斯的傳感器中映射出密密麻麻的數據,通過系統升級時間可以很快的定位鎖定到系統的運行時間,只需要對比系統更新發布時間,那這台機器的運行時間軌跡一目瞭然。 趁著早川瀏覽數據的節骨眼,雷米小心翼翼的問:「你認識您的前任主管德雷克先生嗎?」早川眼神從工作中抽離出來轉移到雷米身上,「當然,雷米先生,作為德雷克前輩的繼任者,我們當然在工作上有過交集。」 「實不相瞞,德雷克是我一個重要的朋友,但是幾年前,我們失去了聯系,其實我今天來,是想直接與他會面的。」 早川沉默了片刻問道:「您說的幾年前,是多少年以前?方便詳細說一下嗎?」 接下來的時間,雷米將自己與艾麗相遇的事以及後來與德雷克相遇的事竭盡完整的描述給了早川岡一郎,早川耐心的聽著,沒有任何打斷。述說到自己的遭遇之前,雷米及時停止了,再說下去沒有必要也毫無意義。早川聽完點點頭說道:「雷米先生,德雷克先生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前輩,也是我的良師益友,但恐怕今天您要失望了。」 雷米疑惑不解的看著早川,他希望早川接著說下去。 「三年前,德雷克先生已經離開了人世。」早川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新型量子技術的機器人一早就進入了實驗階段,作為德雷克先生在世時重要的科研產品,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夜以繼日的投身到研發上,致使他忽略了他女兒的生體狀況,他的女兒艾麗小姐在量子技術機器人發布之前染上了當時無法醫治的病症。」 雷米細細琢磨著早川的話,他小心翼翼的發問:「是電子病嗎?」 「抱歉,我們無法在這里談論這個,請您諒解。」早川似乎早已准備好如何應對雷米的這個問題。此刻的雷米也同樣意識到事情的真相與新型機器人有關。 「艾麗小姐去世後,德雷克先生陷入了長久的痛苦,辭去了鈦克公司的工作。直到三年前,市面上爆發了一系列疫病。」早川再次停頓了。「那之後,德雷克先生便將艾麗小姐的死歸咎到自己的身上,最終…..」早川略帶哽咽的說道:「最終,德雷克先生選擇終結了自己的生命,他沒有上載自己的意識備份,他選擇消散在銀河中。」 離開鈦克公司時天色已近黃昏,雷米茫然的走在大街上,他回想著早川最後站立鞠躬對他表示出歉意時的話語:「真的十分遺憾,雷米先生,您可能再也得不到您的答案了。」他深深呼吸著傍晚的空氣,再次從祖上的雕像旁路過,他沒有在意它。布魯斯跟隨在雷米後面,它張望著高聳的布魯斯·伯特萊,「雷米,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雷米還沒有從痛苦的思緒中抽離。他不緊不慢的回答道:「好的」 「您是我的父親嗎?」 「你要這麼認為的話。」 「那我也叫布魯斯·伯特萊嗎?」 「是的,你運氣不錯。」 「我與你的祖上名字一樣嗎?」布魯斯完全沒有意識到雷米心中的煩躁,雷米剛剛從一個巨大悲傷的真相中走出來,還穿著一身喪服,他似乎一早就應該聽從布魯斯的,不該穿這一身。亦或是這傢伙就像有什麼靈性總能一不小心拆穿事情的本質。他氣惱的對布魯斯大喊:「夠了!不要再問我祖上的任何問題,今天我不想再說一句話。」 「好的,雷米。」布魯斯依舊頻率不變的走在雷米後面,等待著雷米再次開口,也許等到雷米想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 「雷米,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好吧。」 「我真的是台掃地機器人嗎?」 「閉嘴吧,布魯斯。」 夕陽與鱗次櫛比的全息廣告交相呼應,兩個悲傷的生命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們今天都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 5 敲門聲闖入了雷米的夢鄉。工頭在門外大喊:「雷米,快醒醒。」「老雷米,你不會死了吧?」 「行了行了,該死的蠢貨。」他急躁的起床打開了門。「什麼事?」 「你有麻煩了,賽先生貌似要給你點好果子吃,你最好快點。」賽先生一早便差遣所有手下尋找雷米,起初雷米以為原因是自己曠工,事實上,經歷的昨天的一遭,他太過於疲憊,到家後甚至沒有更換睡衣便一頭栽倒在床上。 昨日返程途中,雷米思考著今後如何生活,他本打算卸甲歸田,去到月球環,甚至更遠的地方,過上鄉村務農的閒適生活,他打算離開賽先生的勞動市場,離開地球,甚至想一把火燒掉這里,但他還沒有蠢到把自己糟糕的想法說出來。賽先生尋找自己的理由也許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近來雷米一直在走霉運,他預料到似乎即將發生很恐怖的事。 雷米被推搡到賽先生的辦公室中,清涼的晨光微微投入辦公室的玻璃牆中,賽先生坐在背光處,雷米無法判斷他臉上的陰晴。 「雷米先生,我一直很尊重你。」賽先生再次用了他習慣性的開場白。「現在我要詢問您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我。」 雷米輕輕翻動了一下眼球,他盡量讓自己的不耐煩不被察覺:「如果你有事問我,也許打個電話就可以了,犯不著像抓賊一樣。」 「老雷米,你竟然還有幽默的一面。」賽先生發出了輕微的笑聲。「您最近是在製造什麼東西嗎?」 賽先生的發問顯然讓雷米感到迷惑:「製造什麼東西?我有做過的都給你看過設計圖了,他們現在都在外面拖著那些愚蠢的箱子的就是,我對你沒有什麼隱瞞的,非要說的話,我最近是在上面加了一個風帆,只是想試試它們能不能更好用。」雷米心想也許是自己幫助其他勞工改造設備減少工作量的事被雷米發現了,他接著補充到:「如果你真的很在意這件事的話,我向你道歉。」 「哦,不不不,雷米先生,您的行為是為公司著想,我不會因此怪罪於您,實際上,您的設計產品無論有沒有通知我,當他通過您的手製造出來那一刻,就已經是我的財產了,這您因該明白。」 「當然....合同里都寫著的。」雷米不知道為何賽先生還要強調這件事,前不久他才提過,雷米永遠不會忘記他當初目中無人的樣子。 「所以,那些東西中的絕大多數都在我的地盤上,但是...」賽先生故意賣了個關子,以顯得他足夠有道理。「昨天有很多人看到您和一個改造機器人一起回家,不要欺騙我雷米先生。」賽先生突然靠近雷米,雷米頓感大事不妙,他正是指布魯斯。賽先生一把抓住雷米的衣領:「雷米先生,如果你製造了一個勞動機器人,它理應屬於公司,屬於我!」接著他順隨著自己的怒火一把推到了這個羸弱的老人。 雷米呻吟著,倒地帶來的沖擊,讓他一時難以呼吸,他想大罵賽先生是個婊子,但到嘴邊只有呻吟聲。賽先生的手下把布魯斯帶到辦公室里,看著倒地的雷米,布魯斯呼叫到:「雷米先生!他們在傷害你嗎?」雷米滿眼怒火的看著這一切,但他卻無能為力。 賽先生再次開口:「雷米先生,這是剛剛從你的屋子里找到的,一個通過了環保掃描儀的勞動機器人,我現在只想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出現在我的勞動市場里?為什麼,你的非凡製造他沒有在那里幹活?」賽先生的手指著窗外的貨物堆,也指向那些勞工。 「因為他不屬於你!」雷米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著,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賽先生:「你沒有支付尾款,他不屬於你。」雷米似是用嘲弄的語氣調侃這個一切以利益為目的的資本野獸。這的確激怒了賽先生,賽先生憤怒的走向雷米,一腳踢在雷米的臉上,雷米的頭撇向一邊,胸前口袋里的圓形計時器也滾落了出來。 賽先生拾起掉落的東西,他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但試了試,剛好可以套在握緊拳頭的手指關節上,他戴著舊世界的計時器圈套,抓起雷米的衣領,奮力的擊打他的臉部,同時大聲咆哮著:「這些!都是!我的!財產!就連!你!也是!我的!財產!!」他每停頓一次就將拳頭重重的砸在雷米臉上一次,他的嘶吼傳進每個勞工的耳中,他的殘暴映入每個打手的眼里。 此刻布魯斯眼看著自己的主人被毆打,他卻難以反抗,他系統中浮現出埋藏在程序深處的第一法則,他一定要保護雷米!算上瘋狂的賽先生,屋內總共有七個人,倘若自己是一台柴油發動機機器人,也許尚能放手一搏,但自己的動力連奔跑都費勁,就算全力出擊,恐怕還沒挨到賽先生,自己就散架了。布魯斯環顧四周,發現了一旁一台塵封但未啟動的新型粒子傳導動力型機器人,以此!放手一搏! 布魯斯側身用力,他使用了所有的動力向新型機器人跑去,看管布魯斯的手下一個不留神,再轉頭手中緊握的只剩下布魯斯斷掉的右半邊機械手,再回過神,布魯斯已經跑到了新型機器人身邊,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他想做的事,他再次揮動左半邊機械手臂,使出殘存的最後一點動力,重重的砸向新型機器人的頭上。 「注意,機器人受到攻擊!為保障您的安全,請在場人員不要有任何行動,執法警員及執法代表即將到達。」新型機器人發出隆隆警報聲,布魯斯明白自己無法在身體上對抗屋子里的人,他只能求助於警察,他想起了在鈦克公司時,雷米曾告訴自己,這些新型機器人稍微受到一點傷害都會立刻報警,因此,他使出破釜沉舟最後的力量,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的主人,自己的創造者——雷米·伯特萊。 警報聲不絕於耳,布魯斯倒在地上,他的傳動齒輪從開裂的外殼中滾落出來,左手也因沖擊鬆懈掉落,顯得比平時長了一些。他轉頭看向奄奄一息的雷米,雷米無法移動,但他斜視著布魯斯,參雜著血液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 「該死!這個蠢機器人!」賽先生氣憤的停下手中的動作,警報傳出後,離報警地點最近的電子巡警會立刻趕往現場,通常響應時間不會超過三十秒。此刻透過賽先生辦公室的玻璃,可以看到至少十台電子機器人警察將這里包圍,同時傳出警示音。 「接到機器人受攻擊的案件調查,請現場人員敘述發生的情況。」 「只是個意外,一個老舊的機器人倒下撞到了新型機器人,就是這樣。」賽先生開始擺弄漏洞百出的謊言。 「請現場人員其他人員確認是否屬實。」賽先生手下那些打手們面面相覷,隨後對著這些冰冷的電子警察點頭,「沒錯,就是意外。」 「現場發現受傷人類,請現場人員說明情況,已通知醫護單位。」賽先生本想再隨便扯一個理由搪塞過去,畢竟在場的都是自己的人,就算時候老雷米要讓自己吃官司也很好擺平。 「我....我要舉報....」雷米口中傳來虛弱的聲音。 電子警察,移動到雷米身邊。賽先生轉頭看著雷米,他滿臉狐疑。 「他....私自建造永動機....」面對突如其來的指控,賽先生驚恐且迷惑。 「請詳細說明。」電子警察繼續詢問。 雷米手指向窗外帶著風帆的改造運輸器:「那些...是他的罪證。」 另一邊的電子警察快速的前往掃描了那些運輸器。一陣數據交換,審閱後,電子機器人警察發出聲音:「指控成立,賽斯維爾先生,您因涉嫌違反反永動機法即將被扣留調查。」 「等等等等,天吶,你們可能搞錯了,那些玩意兒,全是這個老頭做的,和我可沒關系。」 雷米不禁想嘲笑賽先生現在的狼狽:「那是,您的財產,您不記得了嗎?賽先生....我們...我們簽過合同的。」哪怕是最後一口氣他也要表達出他的不屑。 「不不不,我的員工,他們都可以證明,那些,那些都是雷米做的。」賽先生把目光放到勞工身上,他渴望他們像自己的手下的大手們一樣忠誠。 「不,那些都是您的財產,賽先生,就連我們都是您的財產。」工頭站起來證明般的說到,賽先生所說的一切都傳到了他們的耳中,當有人願意為受壓迫者解開真相的那一刻,再懦弱的人都應該用盡全力反抗。 「不!不!」賽先生失控般的咆哮著,電子警察則快速響應,在賽先生產生更多過激行為前,將他控制並壓制了他的意識,使他暫時昏迷。賽先生被押送離開後,醫護機器人立刻貼近雷米,他們在現場進行了生命保證性的救援,止疼劑通過呼吸道進入體內,讓雷米的意識也逐漸模糊,他失去意識前最後聽到的是布魯斯那熟悉的聲音:「雷米,感謝你給我生命。」 6 雷米腦海中一直重復著他看到的最後畫面,布魯斯的靈魂幾乎從他望著雷米的頭部傳感器中走出,它最終具象為一輪碩大的紅日。 紅日下,雷米走在一望無際的蘆葦田中,清風吹過,蘆葦擺盪,雷米仿佛回到了27歲,那個他最為得意的慘綠少年,目光所及之內一棵樹在風中飄盪,他逆著樹葉吹動而來的方向前行。 樹下一個少女背靠厚實的樹干,她轉頭看向朝她走來的雷米。 雷米半跪下,希望能看清少女的臉,那是一張熟悉卻無法確認的面龐,她無數次出現在雷米的回憶和夢境中:「艾麗?」雷米終於將這個名字說出口。 「為什麼你也在這兒?」艾麗搖晃著腦袋,她手中拿著一個蘋果,看上去像雷米曾經給過她的那一個。 「也許我已經死了吧。」雷米像是在尋找問題的答案。 「你有所遺憾嗎?」艾麗仿佛看著一個失去玩具的孩子。 「我不知道....」雷米停頓了好久,他回望了他的一生,胡靈、德雷克、艾麗、布魯斯,這些他在意的人都已經離他而去,他幾乎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他看著眼前的艾麗:「我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艾麗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蘋果,「我很懷念你為我打開窗戶的那天。」 雷米對她笑笑,他終可釋懷了嗎? 「你口渴嗎?」艾麗突然問他。 「呃,是的,有一點。」 艾麗踮起腳尖,輕微跳躍,她從離她半碼高的書上摘下一個蘋果,隨後伸手遞給雷米,雷米接過蘋果,他抬頭看向滿樹的果實,他拿起蘋果輕輕咬下一口。蘋果肉在口中融化,如同液體一般進入他的喉嚨,隨即,一陣壓力從胸腔中襲來,他從現實中醒了過來。 雷米被口中的水嗆醒,旁邊的工友連連道歉:「對不起,雷米先生,我太著急了。」雷米咳嗽了幾聲,現在他完全相信他已經回到陽間了,他轉頭環視,發現自己正躺在胡靈留給他的屋子里,桌子上放著布魯斯的機械頭部,已經失去了生機。 「抱歉,我們付不起錢讓您進醫院。」圍在雷米身邊的工友們看著雷米。頭一天,雷米被工友們抬回了他自己的房間,他本以為自己的日子也該到頭了,但潛意識中的未完成的把他帶回了現實。 當天的晚些時候,雷米獨自坐在屋子門口,一如一個等待死亡的老者,他望著天空上那億萬年不曾改變的夕陽,相隔不遠處是月球和和它夸張且閃閃發光的人造環帶。雷米想起了瀕死之下艾麗的身影以及她口中那個打開窗戶的下午,他仔細回憶著每個細節。 那天,艾麗穿著白色的過膝連衣裙,納米材料裁剪考究,她脖子上帶著昂貴的電子健康檢測儀,大概打從那時開始,她的電子病就已經初現端倪了,艾麗為何要給自己定做一個和她一樣的機器人呢?雷米思忖著,他走向屋內看著桌上已經安息的布魯斯的頭部,雷米不自覺的伸手撫摸著它的額頭,那外殼下面正是德雷克創造的一枚智能晶片,它在失去動力後清除了其中的所有存儲,哪怕再次激活,它也不會再帶有布魯斯的半點回憶,一如人的靈魂離開了軀殼。 「感謝你給我生命。」布魯斯的話再次回想在雷米腦海中,德雷克那時問自己為何要把機器人設計成人類形態,自己給了他一個較為科學的解釋,德雷克表現出明顯的失落,長久以來,雷米一直在思考德雷克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麼,自己那時尚且無法感受賦予機器人生命的意義,才給出了如此愚蠢的答案,現在換個角度想一想德雷克恐怕真正想知道的其實是他的女兒為何想要一個人形機器人,倘若德雷克希望我告訴他他的女兒想要「匹諾曹I型」有如如同她的生命一般,那會是正確的答案嗎? 雷米慢慢的坐在桌子前,他的膝蓋伴隨著輕微的疼痛嘎吱作響,他拾起布魯斯頭顱一旁的舊世界圓形計時器,它的表面玻璃碎裂不堪,一如布魯斯一般已經失去了活力,雷米不由得再次感傷起來。「我們都是漫長歲月中的一束光芒,時間對所有事都是平等的,我們同樣擁有時間,我們同樣擁有生命。」這是布魯斯對於生命的解讀,也可同樣看成德雷克對於生命的解讀,那時的德雷克難道已經預料到了女兒即將死亡?雷米似是茅塞頓開。 他拿起圓形計時器,竭盡全力的向門外走去。 幸得在路上遇到工頭,因賽先生被抓,他的手下那些打手也樹倒猢猻散,工頭擔當起了養活所有勞工的大梁。「雷米,你現在可不能這麼跑來跑去。」他大聲叫住丟了魂一般的雷米。 「哦,感謝電子菩薩,快,你的駕駛器在哪兒?帶我去一趟上城區。」 到達上城區時時間已臨近午夜,雷米讓工頭把自己放在了自己祖上那巨大雕像的旁邊,在雷米的強烈要求下,工頭獨自騎乘著駕駛器回了下城區。工頭離開後,雷米轉頭望著自己的祖屋,這個時間已經停止了對外開放,祖屋的大門緊閉,嘗試闖入的話一定會觸發警報,而它的外立面光滑的如同壁壘,唯一可以進入那里的只有那如同符號般老舊窗台,雷米的老祖布魯斯·伯特萊曾在那里研究發明了現代機械機器人,然後他的孩子在那里工作,他孩子的孩子在那里工作,直到雷米父親的父親,雷米的父親,再到雷米自己。 雷米走到窗戶前,這扇老舊的窗戶一如他離開時一樣,舊世界的木製雕花窗架,琉璃表面可以直接看到祖屋內陳設的歷史文物,雷米朝內觀察了一下,窗欞的內部有全息警戒線,他不可能直接進入,難免會觸發警報,他抬頭看看。也許他可以從窗戶上爬上去,伸手就可以夠到房頂的屋檐,那里是一個寬大的露台,雷米曾經熱愛在上面躺著曬太陽。 他顧不上膝蓋的顫抖,抬起腿,憋著一口氣抬起左腳攀爬了上了窗欞,然後手上摸索著窗子上半部分的支撐點,左腿用力撐住身體,右腿搭上窗框的上半部分,這樣只需要保持平衡讓整個人雙腳踩在上窗框上就可以伸手到二樓,最終到達屋頂,再從那里進入祖屋。雷米的目標是二樓展台中那具「匹諾曹I型」的原型機,他腦海中的想法堅定了他的意志,「德雷克看到『匹諾曹I型』後深知艾麗也同樣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艾麗想要的機器人是她留給她父親最後的念想。」雷米鼓足勇氣,將力氣集中再右腳上,一瞬間他的所有重力都集中再了右腳掌上,膝蓋發出陣痛,他沒有猶豫,後背一用力左腳穩穩的踩再另一邊窗戶的窗框上部。 「德雷克那時一定對自己很失望,他來見那個女兒交出自己生命延續權力的人,他的女兒堅信她找到的這個機器人工匠有如同他祖上一般高超的技術和對生命的崇敬,但她女兒錯了,當時的雷米不過是一個狂熱追求技術的無知庸才。」 雷米左手已經摸索到了二樓的著力點,他只需要將右腳踩上去,再推動整個身體就可以抓到屋頂的房檐。他集中經歷,但往昔的回憶和思緒依舊不肯放過他,他回憶起德雷克離開時最後在窗外的回眸,「您是為了保全自己才留下這扇窗戶的。」那一刻德雷克讓自己意識到自己與祖上遙遙相隔的異步前行已讓他遠離了多少初心,自己也許永遠無法得到祖上的認可,雷米穩固了左腳,他抬起右腳,除了在左窗框上的支撐點外,他幾乎整個身體懸空。「匹諾曹就是我最後活下來的理由」,雷米將手伸向屋檐的邊緣。 世間萬物的因果總是遙遙相望,如果你難以確保將來不發生意外,那就提前把不對勁的地方都解決掉,舊世界有句老話叫未雨綢繆,顯然很多知識在這個世界的某一時刻斷了層,否則雷米就會一早修好那窗戶與外框連接處生銹的吱嘎作響的合頁。 雷米倒在窗欞外,他的屍體第二天才被發現,昨夜他的左腳支撐的窗戶因連接處斷裂讓他整個人從6米高的地方摔下來,窗戶卻堅強的靠著僅有的下半部分合頁懸掛在半空,但顯然也無法再使用。第二天電子警察巡邏時在布魯斯·伯特萊的金色雕像不遠處發現了這混亂的一切。 7 雷米仿佛回到了金色的蘆葦海中,這次他再沒看到艾麗,但蘋果樹依然在那里,他走向樹下,一位和他年齡相仿的男人站在樹下,當雷米靠近時,他轉頭看向雷米:「我以為我們沒有機會相見。」雷米望著眼前的男人,那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他看著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試探的問:「你是布魯斯嗎?布魯斯·伯特萊?」男人點頭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顯而易見。」雷米沉默的看著眼前的男人,這是他一度抗拒卻又渴望的時刻,他有太多問題想要眼前的男人為自己解答。「想一起走走嗎?」雷米沒有拒絕布魯斯的邀請,他們在漫漫空間中朝太陽的方向走去。 再度睜開眼,雷米望著天花板,潔白的陽光照進屋內,他輕輕的咳嗽,吸引來了一位身著白衣的人類醫生,醫生掰開雷米的嘴,用某一種掃描儀快速檢測了雷米,雷米無法動彈,他感覺自己仿佛剛出廠的機器人一般被擺弄。 「他醒了,成功了,發布消息,他醒過來了!」 新世界後人們放棄以及禁用了很多曾經的技術和資源,但唯有一樣在巨大爭議中保留了下來,那便是意識上載,那時的大多數學者認為這項技術有太大的風險及倫理爭議,意識上載是將即將死去或失去機體控制能力者的意識思想進行備份後上傳到伺服器中,舊世界的最後幾年,因面對巨大環境災難,意識上載成為了大多數人最後的逃生手段,因此引發的暴動混亂至今提起都令人生畏,而新世界後,這項技術不得不受到限制,沒有人敢頒布法律關閉存有數以萬計意識的伺服器,哪怕經過四百個部門的審批最終也沒有一個部門敢做那個儈子手。 唯一的辦法只有限制使用條件。只有那些真正的偉大科學家,思想家,藝術家,才擁有上載的資格。這如同舊世界中為偉人樹立雕像。 布魯斯·伯特萊本是伯特萊家族中唯一有資格得到上載意識的人,而雷米成為了唯一一個被下載意識回到肉體的人。拋開伯特萊家族的人來說,古往今來他也是獨一個。 從祖屋上摔下來後,雷米足足昏迷了七年零四個月五天,他何以得此殊榮呢?雷米不禁對自己發問。 「工匠之死。」這是雷米被發現後第二天所有新聞咨詢,社交平台,網絡媒體的頭版,一位天才記者趕往現場,拍下了那副雷米摔倒在窗欞下的照片極富美感,那黃金比例構圖與所有人在學院課件中看到的布魯斯·伯萊特在窗戶里伏案工作的圖片相得益彰,這位幸運的記者憑借著這張照片獲得了當年的普利茲獎。人們樂此不疲的討論著這個男人的身份,他的遭遇,他的故事。 偉大機械先驅的後人雷米的生平遭遇被人翻出,最開始,有人在網際網路社交媒體上宣稱自己使用過這位老人製作的機器人,於是有人追溯起他的血統,他作為伯特萊家的後人的事被公開後,網絡上無數人出現表示自己和雷米的關系。這其中有曾經雷米的客戶,有他的工友,有他的鄰居,甚至還有賽先生。他們討論著他的偉大發明,極富機械美感的裝造,極限的生物構造的機器人「驢蹄子」,一位叫做大衛的公司職員更是拿出了他聲稱是雷米設計的純動力鍾擺型機械發動機設計圖進行公開拍賣,那精妙的傳動組合讓所有學者拍案叫絕。這也讓雷米得到了短暫保留意識備份的機會。 與此同時,人們在社交媒體上抱怨著機器人協會對老工程師的不公待遇,質疑他們與資本狼狽為奸。機器人協會的古板科學家們疲於應對這樣的公關危機,他們只一遍又一遍的發布聲明稱他們的一切決定都是在尊重法令要求下進行的。網民的抗議卻一輪又一輪的襲來,甚至發起了#關閉機器人協會#的話題,迫於壓力,機器人協會不得不公開表示會提交關於「上載雷米·伯特萊意識」的提議,這才讓輿論的導向開始漸漸轉變。 之後不久,鈦克公司稱曾和雷米先生有過合作,甚至他的作品是鈦克公司量子技術機器人的部分靈感來源,並表示雷米先生是真正的藝術家,他們展示了雷米生前創作的幾件勞動機器人,並為他們賦予了雷米自己都不敢鼓吹的價值,為那些原本一文不值的機器人命名,什麼「極高的人體自然之美」什麼「血脈中的機械幻想」,公眾平台的論調漸漸的開始討論其雷米的作品,機器人協會的事被他們拋到腦後。 不久後,鈦克公司大肆在全球徵集雷米先生的作品,聲稱要修建雷米藝術館。因為雷米的作品沒有任何個人標志,鑒定雷米作品的真偽也成了一門學問。 雷米藝術館落成那天,鈦克公司展出了迄今為止最為令人驚呼神跡的雷米作品《斷腿的匹諾曹》那時一件僅僅只有上半身的女孩造型的機械機器人,鈦克公司宣稱是在雷米的祖屋中被遺漏的滄海遺珠,他們描述著這件作品未完成部分的奇妙幻想,仿佛雷米在設計這件作品時他們就在一旁指指點點一般,《斷腿的匹諾曹》再度讓雷米的話題提升了一個高度,「雷米在哪兒?」回過神的人們終於意識到事件的主人翁還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此時的雷米已經在病床上昏迷了三年,網絡上再次高呼:「恢復雷米的意識!讓藝術家復活!」社交媒體上再次出現了#重啟雷米#的話題,鈦克公司藉此表示會重新開展意識上載技術的研究,並鼓動網名向政府投票以支持他們進行這項技術的研究。 四年後,這項技術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雷米的意識經過備份後上載到了伺服器,又再次被從伺服器上備份下來後下載到了他原本已腦死亡的身體上。 8 經過康復訓練後,雷米的身體已經恢復了百分之八十的功能,關於自己的事,他多少有所耳聞,鈦克公司贈與了他一座相當豪華的公寓,但政府無法歸還他的祖屋,那里已經作為伯特萊家族偉大成就證明而被賦予了公眾意義,它再不屬於雷米一個人。 雷米回到了自己的祖屋,「非凡製造:雷米·伯特萊藝術館」這是它現在的名字。 雷米站在在名為《斷腿的匹諾曹》的「匹諾曹I型」機器人旁,同樣也添加了一段由全息投影製作而成的發明故事,投影中,一個女孩來到一位老人面前,親切的請求他為自己製作一台機器人,故事的對話和節奏被賦予了童話色彩,雷米全神貫注的看著這個以他和艾麗為藍本而創作的故事。故事結束後跳出了一段廣告: 「感謝雷米爺爺為我創作的陪伴機器人匹諾曹,現在立刻下單,你也可以擁有同樣的機器人,鈦克公司現推出以匹諾曹I型為造型設計的陪伴型機器人………」 雷米嘆息後默默離開,他懷念的是那個遞給他蘋果的艾麗,他寧願不曾活過來,但他再也無法回到那片金色的蘆葦海。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黑面人

1 光其實可以產生力,由於光具有粒子性,所以在到達物體上時,根據動量定理會對此物體產生一定的壓力。大量光子長時間作用就會形成一個穩定的壓力,這個物理量被稱為光壓。 如果你在太空中張開一面大大的帆,太陽的光粒子就會打在帆面上,產生反作用力。因為太空中的阻力為零,這個速度會隨著時間而疊加,你可以在幾個月內從地球飛往火星,不耗一點燃料。 若大腦是一片宇宙,逝去的時光或許正如太陽粒子,不斷將我們推回往昔,推向陌生卻又熟悉的幻覺中。直到一切滑向虛無,如同光被黑色吸收一般自然。 2 當我走進深海酒吧,戴維已經點了一杯威士忌,靜悄悄地坐在那。他看起來憔悴極了,好像剛和誰打了一架。我環顧店內,沒有多少人,只有一個酒保在吧檯後靜靜地擦著杯子。現在不是喝酒的時間,但話說回來,喝酒真的有正確的時間嗎? 「艾德,不好意思,我先點了一杯。」戴維回頭發現了我,「我還怕你已經認不出這了,店也是,人也是。」 「還認得酒就行。」我坐在他旁邊,問酒保要了杯蘇打水。 「哦,對,唐娜走之前你就戒酒了。」 不知何時起,「唐娜」變成了戴維人生的分水嶺,每件事都可以歸到他妻子離世的那天之前或者之後。「差不多,」我說,「其實打算戒酒後開過一兩次小差,來過這幾回,我記得之前叫潛水員酒吧對吧。」 「潛水艇酒吧,」戴維指正,「之前的老闆是海底礦工,賣的酒很烈,一開始是工友捧場,後來人就多起來了。」 「對,吃的也不錯,酒也不摻水,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我和唐娜以前常來,我會像今天這樣,先點一杯酒慢慢等她。有時候,她剛巡邏完,制服也沒換就到了,老闆就會多送她一杯酒。我忘了老闆的名字了,唐娜死的第二年,他就從木衛二搬走了。新老闆不常到店里來,賣的酒也沒以前好,但我還是會來。」 我認識戴維快有十年了,勉強算是朋友。我和她的妻子唐娜是同事關系,兩個人一起在木衛二亞洲區的治安局工作,她在交通科,而我在緝毒科。唐娜幾年前在一場交通事故中不幸去世,戴維參加了警局為他妻子舉辦的追悼會。當時現場放著唐娜最愛的一首歌,桑德拉·法伯爾的《過去時光》,演唱者和唐娜一樣在英年早逝。於是戴維就坐在那,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這首歌,聽一位死去的女士給另一位死去的女士輕聲歌唱。 我要的蘇打水到了,我告訴戴維其實我也快離開警局了,也許明年,也許就下個月。 「想好辭職後做什麼了嗎?」 「沒想好,我可以留在木衛二,靠退伍軍人補助金過活。但我討厭無所事事的日子,又不能像以前那樣天天泡在酒吧里,所以我還在想,也許今天想好了,明天早上我就把辭職申請交上去。」 「最近要離開木衛二的人越來越多了,富人因為有更適宜居住的木衛四而離開,海底礦工因為有更便宜自動采礦機而離開,你呢艾德,你因為什麼而離開。」 「各種各樣的原因,身體方面的,心理方面的,這一點,那一點。」我喝了一口蘇打水,放下玻璃杯,搖了搖頭。「很難說是因為某個原因,感覺就是到那個時候了,你明白嗎?」 戴維喝掉最後一點威士忌,微微頷首。「很多警員離職後都會去安保公司,你知道到的,不用跑外勤,每天坐在辦公室里捧著咖啡杯,處理行政方面的瑣事,唐娜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 「我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有幾個朋友找過我,但我都推掉了,我以為你今天找我也是因為差不多的事。」 他低頭看著自己空空的酒杯,沒有說話。 我們又各自點了一杯酒水,這次戴維多加了塊冰。他喝了一口,向後靠去,終於開始放鬆起來。我能理解,他一部分的自我早已遺落在離開的妻子身上,而喝酒是填補那些空缺的方法之一。這是屬於愛的愁緒,是無可奈何的逃避。 我們接著談了很多事情,談到木衛二開發進度的放緩,談到一些我們其實都不懂的金融問題,談兩個老男人會在酒桌上會談的話題。「上頭其實早想趕我走了。」我說,「我越來越不聽話,以前我酗酒的時候因為要掙錢買酒所以反而更溫順。一開始是我被轉去機場做安檢工作,一年沒到又被踢回總部坐冷板凳。現在我在宣傳部門,有時候我會拎著一大包毒品模型去學校給孩子們做演講。我很愛干這活,真的,告訴他們什麼是該碰的,什麼是不該碰的。讓他們悄悄摸摸我的槍,帶他們參觀警局里的新奇設施。」 「你還記得亞瑟嗎?」戴維突然開口。 「你兒子嗎,今年應該有九歲了吧。」 「十歲,唐娜走的那年他剛好六歲。」他嘆了口氣,「抱歉,其實找你來不是因為別的,我想替我兒子把這個還給你。」 戴維拿起腳邊袋子,遞給我。 3 面具,黑色的面具,材料是最普通的工業塑料,眼睛處是兩塊圓圓的墨鏡,一塊已經碎了。面具表面有一處凹陷,還有被清洗過的痕跡。這就是袋子里的東西。 「這應該是你們的的東西對吧,亞瑟之前和同學去警局參觀時把它偷回來了。」 「沒什麼,就是最普通的面具而已,他喜歡就給他好了。」我聳了聳肩 「只是面具嗎?」戴維顯得有點驚訝。 「怎麼了?」 「哦,我看那小子把他當寶貝一樣,整天戴著躲在唐娜以前的房間里,也不出去和同學玩,他的朋友都開始叫他'黑面人'了。」 「是嗎。」 「唉,唐娜走後這孩子也越來越孤僻了,問他這面具哪來的也不說,還是他同學告訴我的。」戴維慚愧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因為這件事找你來,我還以為這是什麼重要的工具呢。」 「戴維,其實孩子有時候沒有我們想得那樣復雜,大人也是。」 「或許吧。」他慢慢地呷著酒。 「四年了,該走出來了。」 「感謝你艾德,但,很難,真的很難。我知道我這樣對亞瑟是不公平的,可.........抱歉,也許我該……」 「等等,」我拍了拍他的肩,「你想知道亞瑟為什麼痴迷這個面具嗎?」 「可能他覺得這個很酷吧,誰知道呢?」 「不,戴維,」我搖了搖頭,「如果我說我知道,你願意聽我說完嗎?」 我盯著戴維的眼睛,他其實很想知道。他擦了擦淚水,喝掉杯子里的威士忌,點了點頭。 「不過,在解釋前,」我把戴維杯子里的冰塊倒出來,擺在桌子上。「我可能要普及一點枯燥的科學知識。」 4 「自從有了第一束人造雷射,人們就開始思考應該如何運用雷射去進行各種工作。」我舉起那塊冰,擋在酒吧屋頂的射光下。「光具有能量,能對照射的物體產生推力,問題是這種推力太小,無法在有阻力的環境下推動巨大的物體。」 「你說的我知道,所以會有太陽帆這種在真空中使用的飛行器。」 「沒錯,但這只是一個方面。」我把冰塊放回桌子,「如果光要推動的物體夠小呢?比如說微米尺度的,納米尺度的……」 「你的意思是……」 「很久以前科學家就發現通過雷射匯聚形成光學勢阱,可以在焦點附近產生強度梯度。打個比方,我們把桌上這塊冰看做是一個微米級別的透明小球。當這顆小球被雷射照射後,它會向著雷射束的中心,也就是雷射束能量最強的地方移動。」 說著,我把冰塊推向射燈投下的光束中央。「其中的原理在於,雷射束在中心位置最集中,而它的強度也逐漸由內向外減弱,因此當它照射小球,光束外圍相對較弱的各部分產生的合力把它向雷射束的中心推動————這種利用雷射束操縱微小物體的技術就是光鑷( Optical Tweezers )。這種通過操縱光進而操縱微觀領域里極其細小的粒子乃至生物的技術,在工業和醫療上都有非常重要的應用 。」 戴維靜靜聽著,神情有些恍惚。 「這種技術可以深入到細胞的內部而不破壞細胞膜,可以變成一個光井困住細菌或其他微小生物的移動,可以用它操縱化學鍵,可以對特殊材料進行打孔,切割,可以用於納米級甚至更小規模的晶片製造,甚至我們現在用的近視矯正儀器,最核心的原理也是這種不會給人眼造成傷害的光鑷。」 「艾德,」戴維搖了搖頭,「你跑題了,這些和我兒子在意那個面具有什麼關系呢?」 「聽我說完嘛,」我把那塊冰扔回杯子里,「那你覺得這把世界上最小的鑷子————光鑷,能不能抓到呢?」 4 「你在說笑吧,艾德,光怎麼可能被抓住呢?」戴維擺手。 「我說的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光,如果是極其微小的,可以發光的顆粒,那光鑷一樣可以操控。」 「確實可以……」 「想像一下,被光鑷捕獲的顆粒可以作為空間中全息圖像的像素,通過移動,排列,組合來顯示三維圖像,觀察者不需要佩戴設備,隨便多少人多近距離觀看都沒問題,因為它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虛擬的影像。一個兩個發光顆粒或許可以想像,那如果是上百億,上千億的顆粒呢?」 「最終呈現出的效果將會比任何虛擬現實技術更加震撼,因為這些顆粒是真實存在的。」 「沒錯,」我打了個響指,「如果再加上運算能力足夠強大的AI系統,理論上你能模擬任何你想要的景象 ,而且無限逼近於真實。」 「你們警方有這種技術?」 「有,我們用它來重現犯罪現場,模擬犯罪過程。只要有足夠多的相關數據,AI就能對每一個發光顆粒進行編輯重組,理論上我們可以在模擬區里把一個人,一個房間,甚至是一條街道完美再現出來。」 「亞瑟見識過嗎,」戴維開口,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見過你們這個神奇的發明嗎?」 「不止他,我們會請所有孩子來參觀我們的模擬區,有時候還會親自演示給他們看。」 「放些什麼呢,恐龍?超級英雄?」 「沒那麼夸張,我們會請幾個小孩子在掃描器前做些動作,然後重現出來。」 「一定很神奇,那個場景,就好像把逝去的時光抓回到現在。」他苦笑著。 「但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我晃了晃那個空杯子,里面的冰塊已經化成了清水。「那個面具是我們發的,上頭的規定,怕孩子的眼睛和皮膚受傷。現在的人一聽雷射就會聯想到武器,與其費力解釋不如裝裝樣子,大人有時候和小孩子一樣。」 「好糊弄嗎?」 「是一廂情願。」 戴維底下了頭,一時語塞。 「小亞瑟覺得是面具本身具有神奇的力量,讓他看到了過去的景象,所以決定把它偷回家。」說著,我把面具舉在臉前。「他和你一樣愛著唐娜,愛著他的媽媽。母親在他記憶中是一道美麗卻模糊的風景線,他想靠著這個面具重溫美好的時光,就像你一樣。」 他抬起頭望著我,神情復雜。 「就像你來這家早已物是人非的酒吧,你不是為了喝酒,你只是在回味過去。」 「艾德,你不也是嗎,你也有割捨不掉的過去,那種連著骨肉,連著心扉,痛徹卻又不能放手的過去。」他的話語冷靜而又陰郁,就像木衛二的冰川,容納著萬般的淒寒與傷痛。 「艾德,你用過那台機器嗎?」他問我 「這麼和你說吧戴維,」我把面具放回桌上,「我曾經有很多機會去過我年輕時所嚮往的生活,我原以為再來一次會有什麼不同,可結果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光學技術可以再現過去,可以把太陽帆推到很遠的地方,但你無法真正抓住流逝的時光。戴維,遺憾占了我們人生的很大一部分,我們必須要學會和它們相處。」 「你說過,光束在中心位置最集中,光束外圍較弱的部分會產生合力把物體向中心推動。唐娜在的那幾年是我人生中最歡樂的時光,她就像塊石頭壓在我的心上,我做任何事都無法避免地向那中心滑去,我沒想到亞瑟會變得和我一樣,都是我的錯.........」 「所以他需要你,他也是你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對,我還有他..........」戴維露出了我這一生所見過的最苦澀的微笑。 我們又聊了幾句,但漸漸歸於尷尬的沉默之中,我付了酒錢,拍了拍他的肩,起身離開。 戴維坐在那里,就那樣一個人坐了很久。最後,他舉起自己的杯子,望著里面的清水,似乎在回憶它們還是冰塊時的模樣。 酒吧里的人多了起來,酒保把音樂打開。戴維起身,付了自己的酒錢,還多給了酒保一大筆小費。 「可以點歌嗎?」 「當然,你想聽什麼?」 「桑德拉·法伯爾的《過去時光》吧……」他輕輕說著,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聽了一遍又一遍,像當年在唐娜的葬禮時那樣,一直到酒保認為自己對得起他給的小費後,才切了歌。 他回過神來,從懷里掏出事先准備好的毒藥,倒在那杯清水里,一飲而盡。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呼吸也越發困難。他戴上破損的黑色面具,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徹底斷了氣。 5 我坐在模擬區的主控台上,看著光鑷把發光顆粒慢慢回收,看著戴維的身影逐漸消散,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巨大的房間歸於黑暗,就好像世間的光都隨著戴維的死而離去了。 戴維騙了我,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問清面具的用途才突然聯系我的。其實戴維隱隱知道答案,但他想親口聽到我的解答,哪怕真相殘酷而又決絕。 事後我才知道,小亞瑟其實在我和戴維見面的前一天就死了。 那個夜晚,小亞瑟戴著黑色的面具,跑到唐娜當年喪生的地方。那里的道路早已被拆除,變成某個開發公司暫時堆放工業雜物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墨鏡的緣故,小亞瑟在攀爬一堆建材的時候一腳踩空,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覺。等到值班保安發現他時,一切都已太遲了,就像酒保發現戴維已死那樣。 我用酒吧的多視角監控和其他數據重現了戴維最後的時光,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他一樣。 是我的回答給他的生命判了死刑,是我讓戴維意識到正是他對死去唐娜的執念影響了亞瑟,進而害死了他。那一晚,我給戴維的所有安慰,都是朝他心頭射去的子彈。 戴維本可以阻止這個悲劇,他知道自己有機會,可他沉溺於唐娜之死,沉溺於過去,直到美好的未來也化為泡影。唐娜的離去已讓戴維的人生碎成兩半,他無法接受再來一次的折磨。他選擇像光一樣,被無邊的黑色所吸引,去尋他失掉的人生。 6 我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我對戴維一家的悲劇缺少悲傷,只有巨大的哀默。我有機會拯救他的生命,但無法拯救他的靈魂,他最後一絲生的留戀已隨著兒子亞瑟而去。那天同我說話的,不過是一具等待最後審判的,還魂的屍體。 我把手里的電子報紙捲起,敲著手心。戴維死後的一星期,我上交了自己的辭職申請,答應了朋友莫里斯遞來的橄欖枝,成為他家公司掛名的安保顧問。 我不知道戴維的死是不是讓我決定辭職的最後一根稻草。或許是吧,我很喜歡和孩子們一起工作,可每當他們戴上那張漆黑的面具時,小亞瑟的身影就會在我腦海中浮現。 今天是我在警局的最後一天,我進入模擬區,重現戴維的最後時光,試圖思索當時可以勸慰他的語句。但如果那個時候我知道亞瑟已死,可能一句話也講不出來,我沒有權利讓戴維去和兒子的死和解,但我又無法說服自己死是他最好的解脫。我少有的感謝起上帝,感謝他沒有讓我置於那無話可說的境地,如果這個王八蛋真的存在的話。 模擬區的主燈突然被打開,有人找到了我 「艾德,你窩在這幹嘛呢?」莫里斯朝我走了過來。 「看看以前的案子罷了。」 「回憶你往昔的崢嶸歲月?真不像你啊。」 「你怎麼找到我的。」我揉了揉眼睛。 「打聽唄,」他拿起堆在角落里的面具,戴在臉上。「有個挺漂亮的姑娘看見你遛進來了。」 「哼,倒挺像你的。」 「啊?這面具?」他摘了下來,「哪像我了。」 「我是指專挑女人下手,」我站了起來,用捲起的報紙敲了敲他的腦袋。「走吧。」 「去哪啊?」 「深海酒吧,最後一天了,陪我喝一杯。」 「說得你真會喝酒一樣,話說這玩意干什麼用的?」他把面具扔了回去。 「也許是用來擋住男人悔恨的眼淚吧。」 來源:機核

科幻動作冒險遊戲《XEL》試玩demo已推出 預計Q2發售

科幻3D動作冒險遊戲《XEL》現已在Steam平台上推出試玩DEMO,預計2022年Q2季度正式發售。玩家將扮演女主角Reid,在XEL的陌生世界中遭遇船難,並失去了從前的記憶,穿越時空體驗精彩絕倫的3D動作冒險,探索XEL的神秘世界,並揭露其黑暗的歷史。你要揭示她的過去,以及她與XEL的關系。 【游俠網】《XEL》官方宣傳視頻 試玩:√ 官中:√   遊戲類型:3D俯視角動作、科幻冒險 發售日期:2022年Q2 Steam商店頁面>> 探尋《XEL》黑暗的過去 XEL的廣闊世界危機四伏,冒險時請務必以利劍堅盾傍身。在遼闊的大地之下還有壯觀的地城,遍布著難以預料的威脅與充滿挑戰性的謎題。在旅途中結識新的夥伴和對手,尋獲新的裝置,並獲得穿越時空的能力。隨著Reid愈加深入圍繞著XEL的謎團,她發現了一場災難的無盡循環,她能否從中逃出生天?又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體驗精彩絕倫的3D動作冒險 充滿生機的遼闊世界,以及充滿挑戰性的地城待你探索攻克。協助Reid回想起她的身份,探尋她被困在這里的原因。破解扭曲時間的謎題,利用豐富的裝置解鎖隱秘路徑。 沿襲經典,融合創新 經典的俯視視角3D動作冒險。《XEL》擁有一套精心設計的戰鬥系統,包括合,閃躲,格擋,還有多樣化的裝置助戰。通過升級武器,盾牌,和裝置來不斷精進實力。通過收升級獨特能力,可以穿越到之前無法抵達的地區,或是趁怪物處於較弱狀態時發動襲擊,讓時空的法則為你所用。《XEL》中的地城和謎題會充分考驗你的膽識。 XEL的世界等待著你的到來 親身體驗一部引人入勝的科幻冒險傳奇,敘事,戰鬥與解謎三大重點滴水不漏。結識令人難忘的登場角色,沉浸於詼諧迷人的對話之中,探尋時空扭曲的區域,窺見幕後發生的真相,揭露這個陌生世界衰敗的原因。與環境互動,積極與NPC交流。 永不過時的配樂與畫面 滿腔熱忱的獨立團隊嘔心瀝血打造出了XEL精彩的畫面表現,由Gidon Wolff譜寫的配樂值得永遠流傳。 來源:遊俠網

輕科幻丨盧平城記(八)

序 故事一推出,大家會對亮眼的封面設計著迷。《盧平城記》連載的封面都是網絡配圖,插畫師名叫GUWEIZ,是一位新加坡插畫師。我使用的一系列作品名為「罪惡天使」,以黑色、深色為主,類似犯罪題材的偵探故事。里面兩位女主角的設計與我的小說不謀而合。兩位女俠曼妙的身姿和眼中透露的層層殺氣,讓人物呈現更為立體。如果能配上民國風的背景就能更好渲染小說中的環境。我也希望有感興趣的讀者,依據《盧平城記》這個故事繪制出你所想像的女英雄。 正文 車夫駕駛著機動車,一路往南,在租界領事區往西,走到正陽門出了內城,再往西走到南新華街,拐進了百樂胡同區域,路兩邊分布著外省駐盧平的會館、飯館。 胡同里胭脂、香水味濃烈,熏得人發暈,兩側磚牆的青灰色,也被雕欄畫棟的粉彩取代,門楣上磚刻著不同字號:鑫凰院、艷書館、春來樓、溢香園、雲祥班、上林館等等,林林總總,無一不香艷誘人,里面吊嗓子、彈唱吟詩、喝酒碰杯的聲音不絕於耳。 機動車在拱形券式大門口停下,門楣刻著「聚緣茶室」,包打聽陪著一名帥氣公子哥(菲兒)從車上下來,扔給車夫幾個專門定製的春錢,兩人走了進去。 三紅班里的一等清吟小班,幾乎都是南班,大多來自蘇州,詩詞歌賦、吹拉彈唱都會。茶室算是二等,包打聽相識的幾個姐妹在里面做事,都是從小就賣給老鴇,常年押帳,無錢贖身,也很難換地方。所以,她們的位置相對固定,容易找些。 走入大門,里面是天井式四合院,二層磚木結構,前後兩層院落,裝飾古樸華麗,二樓走廊吊著紅燈籠,用紅色的廊柱圍成天井,每個房間的門都面向中央。 兩人撩開接待室門簾,入內坐定。接待室大約有50平米,齊整整地擺著傳統木製家具,兩邊是臥室。室內陳設華麗,掛著有社會名流的題字和書畫掛屏,還有幾個風塵女的彩色大幅照片,標著她們的花名。 過了一會兒,老鴇才出現,嘴里道著萬福,跟包打聽打哈哈,稱實在太忙,邊給二人沏茶報價:一等每晚8銀元,二等每晚5銀元,三等每晚3銀元,在房間里消費茶水之類的話,還可以給「女兒」些小費;要看雜耍戲法的,另外結算。 包打聽嫌老鴇太囉嗦,摟著她的肩膀,往外走,讓她帶著去找相熟的姐妹來問話。兩人走後,菲兒在屋里有些煩悶,便起身,推開窗戶透氣,剛開窗,就看到齊隊長由龜奴扶著,醉意熏熏地從門口走過。 菲兒心中一怒,還說查案,敢情他跑過來放鬆了。也難怪,從百樂胡同出去,往東南過西珠市口大街,再走兩個胡同就是趙錐子胡同,偵緝隊總隊占了半條街。 江湖中都知道一間堂會開張,自然產生一系列的關系鏈條,有嫖必有賭、必有煙,必有唱、必有黑、必有地痞流氓,也必有政客,警察自然時時處於其周邊。 聰明的執法者都明白:維持穩定才是治理核心,暴力打壓只是平衡的手段。更何況近水樓台先得月,成了齊隊長從繁忙的公務和家庭瑣事里脫身的「桃花源」!唯有在這里,難得有跟「兩院一堂」官僚、文人老爺們相同的待遇,他心里平衡許多。 當菲兒仔細看齊隊長生無可戀的模樣,心中又生出一絲悲涼,覺得他很可憐,不去打擾了,回頭掏出酒壺,坐著喝起酒來。 包打聽從側門進來,扯著菲兒走了,低聲感嘆地說:「不知道是誰?真厲害。給所有姑娘下了封口令,都害怕得很。關於客人的事,什麼都不敢說。」 菲兒問:「那怎麼辦?」 包打聽略有所思地說: 「也不是完全沒戲,有膽大的。如今的江湖,什麼都講個價錢……」 包打聽猶豫間,菲兒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小黃魚(金條)扔給他,問:「夠了麼?」 包打聽看著金條,眼睛放光,說:「呵呵。不早說!」 他興高采烈地領著菲兒公子,直接穿過胡同,走進隔壁百樂胡同,來到著名的百樂班,三紅班的頭牌班。他只是聽盧平大學的文人騷客說過,一直捨不得花錢去一次。 包打聽手里拿著金條,大咧咧地跨過門檻。龜奴一看他手里,就知道是個來撒錢的主,殷勤地過去招待兩位進了二進院,給每人安排一間廂房。 菲兒來到屋里,其他沒注意,首先看到了酒櫃里的各式洋酒,招呼著全打開,一個個地嘗一遍,嘴里感覺甜滋滋的,沒什麼味道,索性放開了喝。 期間,來了個姑娘,又給她點上了煙。菲兒學著孔菲菲的模樣,也抽了起來。沒半天的功夫,就飄了起來。 另一間廂房里,包打聽知道百樂班的掌班,是著名的三紅班頭牌紫玫,指名道姓地要她出局,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出條子?等了半天,心里等得直癢癢。 突然,門外一聲「客人來啦。儂好呀!」 一位女子撩開門簾子進來,她盤著烏黑的頭發,圓潤臉龐上輕妝淡掃,杏仁眼瞪著,身上穿著半透明綢子襯衣、襯褲,里面豐腴的身材,凹凸有致、一覽無余,一舉手一投足,顯得性感嫵媚,聲音卻是吳儂軟語。 紫玫走到包打聽身邊,給他敬個萬福。包打聽色眯眯看著紫玫,眼睛都直了,嘴巴張著,雙腿不自覺地抖。 紫玫看著他猥瑣的樣子,搖曳地扭動著臀部,從包打聽的左肩一路摸到他的右肩,坐下,拿起酒壺,給包打聽倒了杯酒,敬給他。 包打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毛手毛腳就要上手。紫玫機靈地擋開他,說:「客人莫不是著名的包大記者?」 包打聽一聽,愣住了,問:「班主竟然知道我是誰?」 紫玫笑著,暗含諷刺地說:「盧平城第一筆。包大寧、包大記者。咱姐妹跟廣和樓的趙老闆,喝了個茶,就被你寫得奇趣縱橫。真是妙筆生花啊!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呢?」 包打聽不害臊地嘿嘿直笑,假謙虛地說:「哎呀!混口飯吃!都是亂編的。」 「大爺,您是編爽了。可苦了我們姐妹!」 包打聽拿出金條,往桌上一擺,裝豪氣,說:「今天不就來補償班主來了嗎?」 紫玫湊到包打聽耳邊,手輕撫著他的大腿根部,口吐芬芳,軟軟地問道:「不知道包大記者,專門點我出局。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呢?」 包打聽被紫玫挑逗著,混身發顫,一陣陣地酥麻,感覺紫玫的聲音忽近忽遠,飄飄盪盪地往心里鑽,一下仿佛失去了心智,被她牽著走,嘴里默默念道:「都要,都要……」 紫玫扶起呆若木雞的包打聽走到床邊,讓他躺下,懷抱著他的腦袋,低頭在他耳邊,問道:「你想要的,我都給你。你能給我什麼呢?」 包打聽眼中已經失去神采,瞪著眼,聽著紫玫的「惑音」,愣愣地說:「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紫玫笑著撫摸他的額頭,問道:「聽說你一直在幫孔菲菲查案子。你們都查到什麼了?」 包打聽不自覺地把他所知道的,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廂房側面的屏風里,一隻戴著血玉扳指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包打聽的話,全被這個人聽了進去。 第二天早晨,包打聽迷迷糊糊地醒來,看自己穿得整整齊齊地躺在床上。身邊哪有什麼紫玫? 昨夜仿佛南柯一夢,醒來腦袋一片空白,錢花出去了,什麼都沒打聽到,不知如何跟孔菲菲和老齊交待。他按著自己發脹的太陽穴,只能自嘆倒霉,踉蹌著出門,來到隔壁廂房,拉起宿醉的菲兒,離開了百樂班。 等他們回到月牙胡同,事務所里根本沒人。服務機器托盤上,留著個便簽,告知孔菲菲和齊隊長去東門貨倉了,說是碼頭工會的人要搶貨。 包打聽和菲兒趕緊叫上膠皮車,趕往西海碼頭。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尋找薇拉(十)

飛船都市被命名為羽氏號,因為它的建造者正是曾經顯赫一時的嵐庭企業集團董事會主席羽錦聲。 核大戰爆發後,飛船都市被委以尋找人類新家園的重任。 因為羽氏家族在最後關頭,為人類文明保留了星星之火,所以家族成員也被賦予了飛船都市管理者的權力,當然這個權力更多是榮譽和象徵,真正的管理者其實是人類智慧的結晶——飛船都市的AI人工智慧系統。 不明智慧生物入侵和AI崩壞的雙重危機爆發,羽氏家族成員與其他飛船旅客一樣,大部分都在睡夢中逝去了。 只有羽錦聲的孫女羽織夢僥幸從冬眠中蘇醒,臨危受命,開始尋找解決危機的途徑。 僅僅平靜了一小會兒,聞天的心境就再一次經歷了巨大的起伏。 雖然沒有留下名字,女孩卻給了聞天一個模糊的提示,究竟忘了什麼呢? 首先想到的是來酒窖之前,圖書室里那個言辭犀利的黑衣女僕提到有一本附有毒殺講義的推理小說,當然他還提到了若干本包含其他講義的小說,什麼不在場證明、密室、死亡訊息之類的,講到後來的時候聞天已經很煩了,根本沒有聽進去,只有毒殺講義,聞天還記得是叫《綠膠囊之謎》。 也不對,那個黑衣女僕跟自己聊過的事情,藍衣女僕怎麼會知道,當然,也有可能她們是一夥的,自己之前不是還神經質地把她們想成吸血鬼伯爵德古拉的女僕嗎?記得那個推理少女最後說了依靠教程破案絕對不可能之類的話,這不是廢話嗎,哪有那麼容易就解開謎題的,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已經來了,把那本書找來看看也未嘗不可。 懷著這樣的想法,聞天再次來到圖書室,既然有了新的目標,就不能在這里耽擱時間了。 於是聞天沒再多想,進了圖書室就直奔最深處,看來那個推理少女這一點上倒沒有耍他,書脊上的標題,許多都是她長篇大論的演講中提到過的。 聞天很容易就發現了那本《綠膠囊之謎》,書放在櫃子的中層,以聞天的身高不需要梯子就可以拿到,剛要踮起腳尖取這本書,頭卻突然像被重錘砸了一下嗡的一聲轟鳴。 他總算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這個地方,圖書室的最深處,兩個書櫃之間本來該有的東西不見了。 那具一直停放在這里的關竹的遺體。 更可怕的是,自己剛才在酒窖里同樣沒有發現關菊的遺體,這就是她提醒自己可能忘了的事情。 因為被吸血鬼的想法弄得驚魂未定,又被她用言語刺激得連續喝了兩杯酒,其中一杯還是烈酒,所以自以為清醒的頭腦其實連眼前的清晰景象都看不清了,圖書室也好,酒窖也好,里面的遺體其實早就不見了,被未知的人移走了,抑或是復活了,自己離開了,難道這兩個死者本來就是被吸血鬼所傷,現在只是蘇醒了。 等一等,她們蘇醒了,自己竟然還在問剛才遇到的女僕是誰,他們不就是本應該躺在這里的死者嗎。 吸血鬼這個詞再次出現在大腦里,他卻並沒有再次失去思考的能力。 也就是說這幾個女僕根本沒有死,她們是在裝死,這要麼是罪犯用來擾亂羽家人從而查找薇拉行蹤的手段,要麼是羽家人為了保護薇拉而製造的煙幕彈。 原來那個調酒師女孩的提示是這個意思啊,這樣一來毒殺講義什麼的,拿不拿反而不重要了。 聞天低頭看了一下手錶,又過了一個小時,已經過了十點,羽墨對侍從和保鏢的詢問也該結束了,雖然羽家人的做法可能是為了保護薇拉而故意為之,但安娜和羽織錦是不是也牽扯其中,卻還不能確定,正好去一探虛實吧。 既然這里都來過了,另外兩個案發現場,不妨也走一趟,要去二樓的宴會大廳,本來也會路過位於一層的另外兩個現場,正好驗證一下,如果沒猜錯的話,關梅和關蘭一定也已經蘇醒了,正在那里等待著他,現在還弄不清四胞胎姐妹屬於哪個陣營,不過至少與她們的交談還是很有收獲的。 散亂地擺放擺放著沒來得及清洗的餐具,另一邊是中途放棄的晚宴食材,聞天才想起來還沒有吃晚飯。 幸運的是,無須對半生不熟的食材和狼藉的杯盤抱有任何殘念,在事先清理好的玻璃餐檯上,一份精緻的日式料理早已擺放好,還有一位女僕侍立在旁。 女孩一頭金發,身著紅色的女僕裝,這搭配仿佛一盤番茄炒蛋,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另一種秀色可餐。 吸取了之前的教訓,聞天首先查看了儲物間,果然就像圖書室和酒窖一樣,原本停放遺體的地方空空如也。 「你……」聞天剛要開口,就被對方示意不要說話。 「有什麼話一會再說,刺身要趁新鮮吃掉,不然會拉肚子的。」女孩體貼地說。 對方都這麼說了,聞天也就不用客氣了,他早已飢腸轆轆,雖然開始還盡力遵守著用餐的禮儀,但很快就顧不了那麼多,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了?」女孩看到聞天放下了餐具。 「多謝,這些壽司,都是你做的嗎?」好奇地問的問。 「日本料理本來就沒什麼復雜的技巧,只要有足夠新鮮的食材,誰都可以勝任的,比法國菜和義大利菜簡單多了,不過人家最擅長的還是中華料理!」女孩露出驕傲的微笑。 「今天真的吃飽了,不過那聽你這麼說,下次一定要嘗一下你做的其他風味。」聞天客氣的回應,依照之前的經驗,可能又要聽到什麼八大菜系之類的冷僻知識了。 「恐怕沒有下次了呢!」女孩面帶微笑地說著冷酷的話語。 「怎麼這麼說,是我的吃相太差,對不起你的美食?」 「美食被吃掉就是它們最好的歸宿,至於被什麼人吃掉、怎麼吃掉還有吃相什麼的用餐禮儀,反而不重要,人家覺得反而是飢餓的人吃掉才更加圓滿,比美食家翼翼地吃法吃法更有意義。」 「那……又是為什麼說沒有下次了呢?」 「可惜,再美味的食物,死去的人也是沒辦法享受的。」現在已經不是冷酷而是殘酷了,可女孩的語氣依然透出天真,就像在講述美麗的故事。 「不要說你在食物中下了毒嚇唬我,我可聽過狼來了的故事,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我不會上當了。」聞天盡量表現得內心毫無波瀾。 「你不問我是誰嗎?」女孩突然把臉湊近,忽閃著的睫毛幾乎碰到了聞天的臉。 聞天趕緊躲閃開,「問了你也不會說吧,不過我已經猜到了。」 「說來聽聽,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本來應該躺在那里。」聞天用手指向那間儲物室,「你就是那個死去的女僕關梅。」 「被你看到了嗎?討厭,人家為了給你做最後的晚餐,累得出了一身汗呢,不然才不會在你面前解開領扣。」 聞天早就注意到她脖子上也有一個暗紅的出血點,「就算你假裝什麼吸血鬼,我也不會相信了,地下室里遇到的那兩個人,都是你的妹妹吧,其實你們根本沒有死,這都是羽家人為了迷惑罪犯擺出的迷魂陣。」 「說什麼迷魂陣,被迷惑的人好像只有你吧!你倒是說說,讓幾個女僕裝死對保護羽織夢有什麼好處?」一直表演著天真的料理少女變得嚴厲起來。 「這不是你自己都說出來了,是為了保護她,如果不是這樣,那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你們幾個其實是罪犯的同黨,裝死是為了引出羽織夢。」 「你不是一直嚷著邏輯啊邏輯,現在說出的話卻一點沒有邏輯性,如果羽織夢被羽家的人保護起來了,女僕死了,她豈不是更不會出現了?」 「這……總會有原因的!」聞天不得不承認這種分析很有道理。 「不要想當然了,四胞胎姐妹真的死掉了,被毒殺也好,被吸血鬼咬死也好,總之是真的死掉了。你一直活在虛幻的假象中,假裝是個偵探,假裝很懂上流社會的家族紛爭,以為可以在其中理出邏輯,可是這樣偽裝下去,只是欺騙自己罷了,最可悲的,你也會被殺掉,就像那幾個女僕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不對,你就是關梅,你是裝死的,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們裝死的目的,但總會找到原因的,每次我都能找到,我是天才高中生名偵探,解決過無數的案件,這次只是我太輕敵,疏忽了,被罪犯抓住了弱點。他針對我不了解哪些推理小說這個弱點,設計一個個陷阱讓我鑽,你們是他的幫凶,你們裝死都是為了設計一個連環殺人案……」聞天越說越沒有條理,腦子又混亂起來,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吸血鬼,而是確實找不到這個所謂的邏輯了。 「醒醒吧,你根本不是什麼偵探,你連基本的推理知識都沒有,被如此簡單的布局就可以騙過的人怎麼可能是偵探,你還要假裝下去嗎?難道不怕這樣下去會死掉!」 「別開玩笑了,我怎麼會死,我……」 「誰跟你開玩笑,別說那些自以為是的話了,是死亡,真實的死亡,你知道的冰冰地死掉死掉,就像四胞胎姐妹,從此無知無覺,也許對你這樣的人,這樣才是解脫,你這個笨蛋。」女孩的語氣已經不是嚴厲了,完全換了一副嘴臉,就像一個兇狠的復仇者。 「不要嚇唬我了,她們根本沒有死,如果死了,你又是誰?」 「別說廢話了,我問你,就這樣死掉,你不會有遺憾嗎?」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女孩的語氣又開始和緩了。 遺憾,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只是執著於無法解開這個案件的謎題,從來不相信自己會死,不對,不是不相信,是從來沒想過會死。 「如果說偵探死前會有什麼遺憾的話,恐怕就是無法解開謎題吧,如果我不能找到羽織夢,或者她被殺了,恐怕比我死掉更加令人遺憾。」話就像不經過大腦一樣直接從聞天的嘴里冒了出來。 「不,不對,那種話是你說給媒體記者聽的,我不是要那種漂亮話,你根本沒有認真思考我的問題,如果你死了,你的父母怎麼辦?兄弟姐妹呢,還有戀人和朋友?再也見不到他們,或者反過來,他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不會難過嗎?我說的是這種遺憾。」 如果死了,除了不會知道案件的真相,真的會有遺憾。 聞天忽然發覺這竟然是最符合邏輯的想法,如果死了,父母會悲傷,雖然沒有與他們生活在一起,可他們一直都很為自己驕傲。 接著,他又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她一定會傷心落淚的。 每次想到女朋友,他的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張美麗的笑臉,她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每次聞天有案件而不能赴約會,她不但不會抱怨還會在電話中鼓勵自己。 「加油啊,大偵探。」甜蜜的話言猶在耳。 想到這里,聞天像是要宣誓什麼一樣大聲回答:「不,我不會死,也不能死,不只是為了繼續解開未知的謎題,也為了戀人和父母。」 「好吧,那麼請問,你有多久沒見過他們了!你的父母,你的戀人?」 「我今天還跟他們通過電話,告訴他們我接了個新案子。」 「不是這樣的回答,我問的是,你有多久沒見過他們了?」女孩咄咄逼人。 聞天正在思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門口傳來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來源:機核

譯介丨作為藝術和思考機器的科幻

本文譯自 Christoph Schmitz對Dietmar Dath《烏有故事:作為藝術和思考機器的科幻》(Niegeschichte: Science Fiction als Kunst- und Denkmaschine)的評論,該書暫無英譯本。 達斯以西方馬克思主義對形式與內容的辯證思考科幻的歷史與本質,與詹姆遜思考科幻的路徑比較相近。 通過《烏有故事》一書,德國科幻作家、文化評論家迪特瑪·達斯(Dietmar Dath)對作為文化歷史的科幻進行了博學、優美而又振奮人心的論述。其主要的關注對象是文學,但同時也討論了包括電影、視覺藝術、甚至流行音樂在內的諸多敘事形式。 然而,決不可以僅僅將《烏有故事》看作對科幻歷史的簡單描述。事實上,達斯在深入描述科幻文類發展歷程與雄心勃勃的解釋路徑之間取得了一種平衡,這兩種理論共同構成了一種歷史敘事。熟悉達斯作品的讀者不會對馬克思主義美學在其作品中的核心地位,特別是 「藝術是一種理解的形式」(22)的主張,而感到驚訝。達斯是德國最傑出的馬克思主義作家之一。此外,本書還運用了概念數學的元素,特別是范疇論,來解釋其所討論的藝術作品內部和作品間的詩性關系。雖然理論探索有時難免會擴展為過於抽象的內容,但它們通常都經過充分論證和詳細說明,足以承載達斯貫穿在近一千頁的文章中的論點。 《烏有故事》似乎是為普通讀者而寫的:封面上的宣傳語說它是「對達斯最喜歡的話題的介紹」。無論是時間組織方式、(大部分)經典文本的選擇還是達斯的個人興趣與寫作天賦,無一不凸顯出本書的介紹性。達斯對分析論述中的許多故事、小說和電影所表現出的真誠的興奮感往往極具感染力。而歷史部分結構良好的敘述則表明,達斯文學才能完美地轉移到了文化——歷史方法上。《烏有故事》還經常引用非科幻的電影、文學文本和哲學理論,這些參考資料使讀者可以在科幻和文化史的其他領域之間進行比較。相較於向新讀者介紹科幻經典,達斯更傾向於分析與論述,他的主要目標在於分析科幻的歷史,以形成對其主要特徵的精確理解。在這個意義上,《烏有故事》是一本歷史唯物主義論著。 第一章介紹了本書背後的個人與分析動機,並闡明了達斯詩學思想在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的基礎,從馬克思本人到盧卡奇,再到東德作家彼得·哈克斯(Peter Hacks)。達斯明確指出,對非科幻藝術作品和一般理論的引用不僅吸引了普通讀者,而且也支持了他的說法,即科幻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敘事模式,從而「開啟了其時代的文化歷史」(27)。正如本書的副標題所表明的,達斯將科幻稱為「藝術和思考的機器」。機器是「替換、支持和擴展我們的記憶的一切——即寫作、圖像、存儲——以及讓我們更有效地操縱這些存儲數據的一切……:字母表、數學符號、所有操縱它們的規則、單詞、句子、方程式」(96)。《烏有故事》中呈現的歷史敘事也是對這台機器的審查,其回答了「科幻是一種怎樣的機器?由誰建造?由誰擁有?由誰使用?反對什麼?為了什麼?」 (103)等問題。 這本書的一個中心概念是達斯所說的「同緯函子」(Aufhebungsfunktor,72及後)。它結合了柯勒律治的懸置和達斯受范疇論數學啟發的雄心勃勃的詩學計劃,其中「函子」是一個核心概念。達斯並不將科幻理解為所有涉及未來文明、宇宙飛船、外星人或時間旅行的文本的堆積,而是將其理解為一種形式和功能特徵。范疇論並不描述離散的對象或它們的集合,而是「何時、如何、何地以及以何種方式可以將某物轉化為其他東西」(71),這正是達斯提出的關於科幻歷史的問題。 「同緯函子」描述了我們「對體驗世界的期望」的暫停,並替代以另一套規則——即幻想文學三個分支(科幻、恐怖和奇幻)的特性。科幻依賴於達斯所說的「消極歸納」(neginduction,79, 268-69)。盡管任何科幻故事的規則都可以是任意的,但科幻敘事需要以一種邏輯的方式以解釋並展開它們。這些概念使達斯能夠通過其詩學和認識論形式的譜系來講述科幻故事。盡管達斯從這些觀念中獲得了所有知識上的嚴謹性和無可否認的振奮人心的觀點,但同樣的觀點也可以用一個不那麼令人生畏的(有時是迂迴的)理論模型來表達。 《烏有故事》提出的歷史軌跡遵循常規的故事情節。每一章都介紹了大量的文本和作者。令人驚訝的是,由於達斯對每個故事的特殊性的關注,這些章節絲毫沒有重復的感覺。盡管有些分析比其他分析更有力,有些仍然晦澀難懂(如塞繆爾·R·德拉尼的《達爾格倫》),但這些章節大多都呈現出了對經典文本的獨特看法。這些分析解讀並不是獨立的,而是始終作為達斯功能性科幻歷史的更大軌跡的一部分。達斯的解讀雖然數不勝數,但仍然存在一些盲點。例如,斯特魯伽茨基兄弟幾乎沒有被提及,而R.A.拉弗蒂(R.A. Lafferty)等外來者則完全沒有被納入分析。達斯雖然也介紹了非英語國家的作家,但他們的重要性總是由他們與英語科幻小說的關系界定。 第二章專門討論達斯所謂的「原生科幻」。從作為「同緯函子」發明者的瑪麗·雪萊和愛倫·坡開始,接下來是儒勒·凡爾納和H.G.威爾斯。第三章和第四章探討了雨果·根斯巴克和坎貝爾的黃金時代的誕生和綻放。第四章主要聚焦於羅伯特·海因萊因(盡管他與艾薩克·阿西莫夫和葉菲列莫夫共享這一章)。盡管達斯欽佩海因萊因的技藝,但他並沒有忽視其作品中一些更有問題的方面。在討論《法漢的贖身契》(Farnham』s Freehold,1964)時,他對其種族主義色彩進行了令人信服的分析,並展示了海因萊因對種族關系的有問題的虛構化與當代種族主義之間的連續性。 《烏有故事》是獻給哈蘭·埃里森的,他在全書中以作者、編輯和劇本作家等多種角色出現,但在討論新浪潮的第五章中的表現最為突出。這一章的特點是個人解讀的高度集中,討論了從麥克·穆考克和哈蘭·埃里森到J.G.巴拉德、菲利普·迪克和奧克塔維婭·巴特勒等作者。有一節甚至討論了大衛·鮑伊(David Bowie)對新浪潮小說的貢獻。這一章突出了每個文本的個別特徵,但也強調了它們共同關注的問題,令人印象深刻地展示了指導達斯論述的功能性主張,當然也是其歷史連貫性展示得最集中的一章。 達斯在第一章(21)中提到喬安娜·拉斯(Joanna Russ)的科幻批評是他自己批評寫作的典範,他在第六章中專門介紹了拉斯的作品,聲稱她經常被誤解為過於枯燥和復雜。達斯認為,這些指責源於許多讀者對拉斯主要結論的誤解。正如他在談到《女身男人》(The Female Man,1975)時寫道:「再一次,拉斯的比嘗試科幻的普通人走的更遠:烏托邦的反面不是反烏托邦。同樣,被壓迫者勝利的反面也不是壓迫者的勝利,而是一個沒有前景的現實,兩者之間的衝突似乎永遠無法結束」(476)。達斯認為拉斯的小說和批評密切相關,她的詩學專注於「批評和內在性」(即本章最後一節的標題,312)。在達斯令人信服的解讀中,拉斯的小說並不是當今世界的一面鏡子,而是從根本上反映了烏托邦思想本身的局限性。這使她在《烏有故事》的語境中成為一位對「消極歸納」引導小說想像力的方式有獨特見解的作家。 第七章側重於科幻文類的擴散傳播,許多評論家和作家將其與《星球大戰》(1977)的成功聯系在一起。除了對賽博朋克的討論之外,它最強有力的論點在於它對動態圖像(moving image)和文學的深思熟慮的區分。埃里森再一次成為了中心人物,他既是《星球大戰》的評論家,又是《星際迷航》的編劇(S1E28《永恆邊緣的城市》,1967)。然而,這一章的優勢在於達斯對文本和動態圖像的審美特徵的鮮明區分。討論他自己在電影寫作的掙扎時,達斯認為人們需要把動態圖像完全當作圖像來閱讀。這導向了對克里斯·福斯(Chris Foss)插圖的精彩解讀,他的畫作「飛行中的城市:鐃鈸的沖撞」(Cities in...

輕科幻丨盧平城記(七)

序 《盧平城記》文字故事更新到第七回,音頻的評書節目更新到第九回。想和大家聊聊當時創作的想法💡 這個挺有意思。盧平城是一個模擬老北京城環境的地方,有皇城、有護城河、還有胡同區等。當年我逛胡同的時候就有個想法,特別是晚上逛胡同,昏黃路燈,樹影婆娑,身臨其境有一種冒險的感覺。如果在這個環境中,能加入功夫武俠、《忍者神龜》、《夜行神龍》……各類英雄大亂鬥,該是件多爽的事。當然,編故事也要有套路,不能胡來。人物要有出處,不能從天上冒出來,從地上鑽出來就一通亂打。有了這個靈感,開始著手尋覓一些老故事,對當年的胡同傳說進行改寫,設定人物小傳。慢慢的小說有了個大綱,又經歷了幾次修改就有了現在的樣子。 文字內容讀起來很口語化,這個是偏重於評書錄音有意為之。創作至今,無論是寫作還是錄音都充滿樂趣,填補了我居家隔離的無聊與沉悶,也希望《盧平城記》這部作品能給予您樂趣。 正文 精神病院住院部,此刻亂成一團,醫生、護士在各個房間來回穿梭,搶救病人。相隔幾間病房里,本來捆在床上的異化工人們紛紛暴斃,像是有人對他們執行槍決一樣。可到處都是人,哪來什麼槍手?除非是隱形人,拿著隱形槍。 等孔菲菲、齊隊長和薇薇來到病房,所有異化工人都已經斃命。護士和護工們在清理屋里滿地的鮮血,場面慘不忍睹,血腥味撲面而來。薇薇第一個受不了,跑到衛生間嘔吐。 禿頭副院長帶他們到解剖室。偵緝隊法醫和病院洋專家,已經開始對最先暴斃的幾個工人屍體進行了解刨。 手術台上,工人屍體傷口像是槍傷,但法醫介紹,其實不是,因為傷口是從內向外爆出的,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爆開位置,都在皮膚上某種紫紅色血線的匯集處。 由此,法醫和洋專家得出一致的結論:這麼怪異的病症,很可能是某種未知的病毒。 副院長跟孔菲菲她們解釋,病毒比細菌要小上千倍,是一種個體微小,結構簡單,只含一種核酸,必須在活細胞內寄生並以復制方式增殖的非細胞型生物。除非用特製的顯微鏡,否則很難發現。這就解釋了偵緝隊沒能在異化工人們的吃食和周邊發現毒物的原因,憑一般手段,根本沒法檢測。 致命性病毒,通過某種途徑進入到了工人們的體內,先寄生在宿主的細胞上不斷復制增殖,待時機成熟,也就是血線匯集的地方,從此處潰爛,破壞皮肉組織,最後爆血管,才引發了工人的暴斃。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溺斃的工人屍體,會自己動起來的原因,利用細胞的物質和能量完成生命活動的病毒,需要尋找新寄主。當務之急,要弄清楚未知病毒的傳播途徑,及時做好防疫,還有就是找到病毒源頭,做出抗病毒疫苗。 要應對未知病毒,大家雖然在理性地進行著分析,但從心底產生出巨大莫名的恐懼。幾千年的人類疾病史告訴他們,這可是動不動就能滅到大陸一半人口的惡魔! 想不到自己隨便一說,竟然一語成讖,孔菲菲感到不可思議。突然,她心里一驚,抬腿往監護病房跑去。 監護病房里,樂兒正在床上吃糖葫蘆串,王嬸在旁邊收拾東西,准備出院。 孔菲菲推門進來,王嬸感到有些奇怪。孔菲菲對樂兒說:「樂兒,這兩天有沒有感覺不舒服啊?頭疼,發熱什麼?」 樂兒可愛地搖搖頭。孔菲菲輕輕地過去,摸摸樂兒的腦袋,伸手從她後背撩起衣服,只見一絲絲淡淡的紫紅色血線,正向上生長。 王嬸湊過來,看著說:「醫生說可能是什麼花粉過敏。讓下周一再來看看。沒事吧?」 孔菲菲緊張地把樂兒前襟拉開,紫紅色的血線從主要動脈處延生,朝著胸口方向去,再過幾天就匯集,暴斃是遲早的事。 孔菲菲正想著要怎麼跟王嬸解釋。副院長帶著洋專家和護工們推門進來,大家都穿著白色防護服,戴著面罩。副院長示意讓孔菲菲和王嬸立刻離開,其他人用隔離裝置把樂兒與外界分開。 突如其來的一幕,把樂兒給嚇哭了,她張開手,哭喊著要媽媽。王嬸被孔菲菲拉住,站在門外,看著女兒,捂住嘴,不停地嗚咽,眼淚流滿雙頰。 看著兩母女可憐的模樣,孔菲菲第一次感到愛莫能助,內心深深地預感到,以往破了那麼多的案子、度過那麼多難關。這次可能過不去了! 齊隊長留在精神病院,看看專家們有什麼新發現。 孔菲菲和薇薇一起回到事務所。韓公子和包打聽已經得到消息,先回來了。大家一起開會,孔菲菲把目前掌握關於病毒的情況介紹了一下。關於下一步怎麼辦?讓大家想辦法。 會議始終在一種壓抑的氣氛里,習慣打鬧的人沒精神了。孔菲菲站到院中,抽菸沉思。 半天過去,日暮西山,她看著爬滿牆頭的藤蔓、爭奇鬥艷的玫瑰、薔薇、鬱郁蔥蔥的竹葉;牆外,胡同里小販的叫賣聲,鄰居做飯飄來炸醬味道,到處生機勃勃、趣味盎然,這一切怎麼能讓惡魔給輕易抹殺呢?變成毫無生機、死寂的世界?! 孔菲菲下定決心,走進屋,敲著板子,說:「首先,咱可以確定,病毒是有人帶進來的。沒錯吧?」 大家互相看看,紛紛點頭同意。孔菲菲繼續說:「既然是人做的事,就有痕跡可尋。包打聽,你去趟南城百樂胡同,干什麼不用我教了吧?」 包打聽尷尬地點點頭。 南城的百樂胡同,並不是指一條胡同,而是以百樂胡同為中心,輻射出七八條胡同的區域,是休閒、娛樂和情報的樞紐,大半的客戶來自「兩院一堂」——參議院、眾議院和盧平大學堂等大機構,商會的一般都給小姐們,直接發局票,讓她們去飯局和酒店。所以,要說消息靈通,誰都比不過這些風塵女。 包打聽撰寫的明星、要人花邊奇聞,全靠他一天到晚泡在百樂胡同所得。聽到孔菲菲讓他去百樂胡同找線索,心里即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在人前多少有些道德包袱。 菲兒從旁邊拿著酒壺,走過來,說:「我也去。」 包打聽一見,開心了,道德負罪感馬上減弱了許多,說:「對,對!菲兒的易容術,天下無雙。一起去,一起去!」 孔菲菲沒理菲兒,繼續交待,道:「薇薇立即製作最高精度的顯微鏡,同時,准備為做病毒的檢測劑做准備。我讓金三姐幫你。」 薇薇堅定地點頭。 孔菲菲走到韓公子身邊,說:「大師兄,你回貝勒府,沒事別出來。該做的准備工作,都准備好。實在不行,咱們都撤進去。」 韓公子看孔菲菲嚴肅的模樣,本來想緩解一下緊張情緒,搞笑兩下,聽到孔菲菲最後一句話,感覺末世來臨,驚慌地說道:「啊?哦哦…….那,那,師兄我先走一步了。我這鳥,該餵食兒啦!」 他拎著鳥籠,拔腿就往外走。 包打聽看著韓公子走了,有些想跟他去貝勒府躲起來,轉頭看其他人,又忍住了。 來源:機核

《越界 流放者》:神話和科幻,宏大背景下的文字冒險

《越界:流放者》是一款將科幻與神話歷史結合的文字解謎冒險遊戲。劇情講述了主角醒來後發現自己突然失憶,並被捲入到了一個復雜的旋渦之中。而玩家將會跟隨主角在找尋記憶的過程中揭穿一個個謊言,探尋謎團下隱藏的真相。到目前為止遊戲更新到了第二章,遊玩流程在5-6小時左右。根據製作組的說法,遊戲最終將會有20小時左右的流程。 宏大的劇情背景,離奇的故事展開 作為一款敘事遊戲,《越界:流放者》在敘事角度上採用第三人稱旁白和第一人稱主角視角交織講述,把遊玩體驗重點放在了讓玩家感受宏大世界觀下的群像故事,因此遊戲在世界觀展現和角色刻畫上花費了大量筆墨。 遊戲世界觀架設非常大,以至於開頭一兩個小時都在不斷鋪墊世界觀和介紹各類聽不懂的名詞。整個遊戲的氛圍顯得頗為神秘和意識流,甚至會讓人覺得有些混亂。 遊戲的劇情涉及了人類起源、克隆技術、時間維度等看起來頗為科幻的概念,生與死,夢境與現實,科學與神話這樣略顯哲學的內容。不斷引用著名言,用優雅的語句表達著對宇宙、生命、人類的思考。在遊玩過程中,玩家將面對很多類似電車難題的選擇,無形中也引導玩家思考存在的意義。 對於能夠耐著性子看下去的玩家來說,劇情跌宕起伏,疑點重重,很容易讓人保持著好奇心看下去。同時遊戲中的語言也並不枯燥,大多通過對話的形式推進劇情。但遊戲的流程確實很長,在花費了5個小時打通了遊戲的前兩章後,老實說我對於主角的身世,世界的環境以及其想要表達的思想依然感到雲里霧里。 加上遊戲為了從細節處讓玩家信服遊戲展現出的世界和人物,對人物形象,場景環境物品等用了大量筆墨進行細致偏文學性的描寫。但這也讓文本語言稍顯刻意和冗餘,甚至會有一些讓人出戲的,例如「該死的」這樣在我們的日常中很難會說出的詞,閱讀體驗還算不上十分順暢。 真實和虛幻,漫畫風格下精彩的演出 在玄而又玄的劇情之外,遊戲的畫風卻是直觀的鮮明與獨特。《越界:流放者》與眾不同的地方便在於,2D漫畫風格人物融合進了近似照片實景一樣的3D渲染場景中。 但這和那些實景解謎遊戲又有所不同,而且在照片中繪畫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大部分此類作品都是想要做到讓人看不出來在照片中進行了繪畫創作。但在這款遊戲中,兩種不同的風格卻對比鮮明,一眼就看出二者完全不在一個次元,但奇怪的是這樣的融合卻顯得並不突兀。這樣奇妙的結合,展現出了一種超脫於現實但朦朧中又透出著的真實感。 在推進劇情中,類似相機對焦一般,畫面不斷地切換著景深效果,鏡頭不斷以各種角度來回移動,偶爾還會突然出現鮮明背景中醒目的文字。多樣的畫面表現,帶來的是新鮮感十足的沉浸式感受。 同時遊戲的繪畫美術極具風格,作畫精良。加之不時使用漫畫展現人物表情和動作,很多時候通過一連串的漫畫和動感十足的分鏡展現出一段表現力十足的打鬥動作或追逐戲碼。 搭配上本作優質且不重復的配樂,畫面配合著漸進而激昂的音樂節奏,很容易讓故事節奏跟著一起顯得緊張而刺激。在看似真實但卻非現實的視覺和環繞在耳邊沖擊著大腦情緒的聽覺結合下,帶來的演出好像真的讓人親身進入了一個離奇的漫畫世界,帶來的沖擊感十足。 在可以使用3D場景直接作為背景的情況下,製作組把刻畫場景的精力就放在了繪制人物上。遊戲中人物大都美型而具有特點,稜角分明線條感十足,女性身材性感,男性雄壯威猛,這也讓人物大多深入人心,很好地契合了本作想要表現的群像劇特點。 盡可能豐富的玩法,但還需打磨的遊戲體驗 相比於宏大的故事和風格獨特的畫面,《越界:流放者》的玩法相對就顯得相對中規中矩了。遊戲主要玩法為閱讀式文字冒險和點擊式解謎推理。玩家跟隨劇情不斷獲得信息,在信息分析中進行選擇,得到和事實相符的答案,並以此揭穿他人的謊言。 在這類重推理的解謎遊戲中,有一個冷靜且極具觀察能力的主角是重要的一件事。而我們的主角身世疑點重重,但作為一名心理醫生,他卻有著極高的觀察能力。在對話中主角基本都能自行發現矛盾點,而作為玩家的我們要做的不過是進行象徵意義上的選擇確認主角的想法。 雖然看起來成就感都被主角奪走了,但在這樣信息完備的條件下選擇正確後獲得的稍低成就感,相比於卡關的沮喪感還是好多了。 在主要的推理之外,能感受到製作組還是很努力地想要給這款遊戲融合更多的解謎玩法。截止第二章完,我就體驗到了密碼解謎、邏輯推理、信息收集和檢索、QTE戰鬥等等各種不同的玩法,在解謎玩法有著很多類似《奧威爾》或是《全民公敵》中的玩法要素。 但現在處於EA階段的遊戲還有著不少的小問題。密碼解謎不能隨時退出,部分地點沒有提示就容易卡關的謎題。讀檔和存檔機制的不完善,存取後再讀取就需要從章節的某個部分重新開始,有時甚至會發生讀取錯誤,兩個對話同時進行。並且遊戲中沒有多個檔位可以存儲,沒有快進,自動播放之類的系統。只能說現在製作組的重心可能還沒有放在優化遊戲的細節體驗上,希望到時正式版可以改進。 說實話,我很難想像出這個故事帶有配音最終被完整地展現出來會是什麼樣子。如果想要在遊戲中體驗一場精彩的劇情演出,那麼我相信這款遊戲一定會給帶來一場超乎尋常的新鮮劇情體驗。期待故事後續的發展,同樣也期待著一場完整的冒險體驗。 來源:機核

科幻冒險遊戲《月球之謎》公布 2023年發售

科幻冒險遊戲《月球之謎(Moon Mystery)》公布,本作現已上架了Steam平台,目前僅支持英文,定於2023年發售。 《月球之謎》是一個帶有FPS元素的故事冒險遊戲。在遊戲過程中,你將幾乎一直與月球空間站的人工智慧交談。你要和她建立關系,並試圖一起解決這個謎團。 關於這款遊戲 我們都知道人類在1969年登上了月球,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又在那里著陸了5次。你扮演太空人。你會發現人類最大的奧秘。你會發現為什麼人們會回到月球。 預告片: 玩法特色: 和月球空間站AI對話 解決謎團 駕駛探月車 控制RC車 和機器人戰鬥 平台跳躍元素 最低配置: 作業系統: Windows 10 處理器: i5 記憶體: 4 GB RAM 顯卡: GeForce GTX 960 存儲空間: 需要 25 GB 可用空間 推薦配置: 作業系統: Windows 10 處理器: i7 記憶體: 8 GB RAM 顯卡: Geforce GTX 1060 存儲空間:...

譯介丨科幻:世俗化中對神聖的模仿

譯者的話 本文譯自Nathan Fredrickson給Richard Grigg《科幻小說和對神聖的模仿》(Science Fiction and the Imitation of the Sacred)所寫的書評。原書理論水平比較一般,所涉及的科幻文本也相當有限,但是關注的視角比較有趣,思考在世俗化的現代社會中,在人們與神聖的相遇變得越來越困難的情況下,科幻文學的獨特性與重要意義。科幻作為世俗化中對神聖的模仿,既不是為了回歸傳統的宗教式的神聖,也不是為了從現代抹去神聖的殘余,它體現了世俗化的損失,即雖然不再可能回到我們祖先所感知的神聖,但我們的渴望和欲望只有在至少類似於神聖的東西保持活力時才能得到滿足。在這一意義上,科幻這一通俗文學類型,在最世俗化的同時又最接近於神聖。 譯文 格里格對科幻小說、神學和宗教之間關系的研究路徑是選取少數幾個他認為有思想的作家而忽略其他作家。這種學術風格使他可以自由地推進他的論點而免受批判性的阻力,以獲得極大的創造性和極高的效率。然而,這同時也限制了本書對其他學者的適用性。科幻研究愛好者可能會對本書在科幻學術方面的欠缺而感到沮喪,但教授「宗教和科幻」課程的一部分學者會發現格里格的工作很有趣且適用於教學。這部作品的主要價值就在於它在考慮到課堂的情況下編寫的,有利於促成課堂討論。 與當代科幻研究所採取的全球化、酷兒理論、非洲未來主義等路徑不同,格里格的文本採用了標準的自由主義、西方視角。基督教是典型的傳統「世界宗教」,與理想化的佛教有輕微的接觸,主要問題是積極參與當代世界的(後基督教)神學。作為「宗教與科幻」課程的教材,本書應被學生批判性地閱讀,使他們積極參與到「神聖」、「世俗」和「世界宗教」等類別的建構過程之中。這樣的課程也可以很好地從技術角度質疑格里格對「科幻小說」的定義(關於格里格違背自己定義的例子,見77-78)。 研究「宗教」的一種主導方法是將某種體驗,比如「神聖」、「超然」、「超然」、「神聖」、「不可估量」、「崇高」、「其他」、「永恆」等獨一無二的感覺,視為這一現象的顯著特徵。這種經驗在時間、地理上被現象學、長青哲學和體驗學派的成員視為是泛人類的、先天的和直接賦予意識的,是所有「世界宗教」的核心,而非社會建構的和偶然的。我們在這里並不會詳細介紹關於這個主題的批評文獻,但它的存在是相關的,因為格里格對「神聖」這個范疇的廣泛依賴。體驗是在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認知過程的相互作用中產生的;與格里格引用的神經神學作者一起,我們可以確認一個大多數人可以獲得相對一致的自下而上的輸入基礎,同時也注意到每種體驗都會以文化上的偶然方式用獨特的歸因系統構成。 《科幻小說和對神聖的模仿》預設了一個強有力的世俗化元敘事,它優先考慮失去和懷舊的想法,並假設世俗化的成功和上帝不存在。在這種情況下,鑒於格里格對「模仿」概念的使用,如果能看到他參與有關模擬、超現實、景觀和虛擬性等概念與世俗性和後現代性條件的關系的文獻,將會更好。話雖如此,格里格對科幻小說的想像藝術可以接近神聖或超驗概念的批判態度,正如他堅持認為科幻小說是一種「模仿」所反映的那樣,這是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轉變。即使這轉變只是部分的,卻已經不同於其他大多數在普遍浪漫主義的影響下進行的「宗教和科幻小說」研究。 格里格用「模仿」的概念來表明科幻小說所提供的「神聖」的非真實性——它不是「真正的」(3)。他假定過去的人類經歷了一種不經中介而直接賦予他們的神聖性,一種擁有他們神聖文本中描述的所有屬性的神聖性。他似乎並不認為古人是以與我們相同的想像的、遊戲的和渴望的方式建構他們自己的體驗和敘述。 他的文本自始至終都依賴於一種比較——科幻小說無法企及傳統「世界宗教」,尤其是基督教所提供的神聖性。格里格的文本可以與魯道夫·奧托的《神聖者的觀念》(1917)和米爾恰·伊利亞德的《神聖與世俗》(1957)對讀,格里格對「神聖」的定義與二者相同。格里格追溯了科幻小說如何將神聖模仿為「終極轉化」、「參與和自我超越」、「終極關懷」、「創造世界的方式」和「啟示錄」。(第六章對神聖的啟示錄和深淵特徵的關注,雖然注意到了宗教的普遍被忽視的黑暗方面,但這與格里格先前對神聖作為死亡和有限的對立面的描述間存在著一些分歧。) 就像奧托的批判性讀者可能會分析他是如何推論產生賦予意識的現象學客體一樣,人們也可以欣賞格里格在選擇和解釋文本時的創造力。這些文本主要是大眾文化電影和電視文本,例如《2001:太空漫遊》(1968)、《第三類接觸》 (1977),和《星際迷航》 (1966-) 的各種版本,但也包括厄修拉·勒古恩的《九條命》(1968)和本·博瓦的《木星利維坦》(Leviathans of Jupiter,2011)等小說。格里格選用這些文本以構建科幻可能為遭受世俗危機、失落和渴望的人們提供的「對神聖的模仿」。人們可以很容易地運用格里格的研究,圍繞他對神學和宗教主題的調查來設計一門課程,但這樣往往只會向學生灌輸一種特定的觀點,即什麼是「宗教」,什麼是宗教的構成性「神聖」。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如果要將該書用於教學目的,我更鼓勵進行更加批判性的使用。 格里格確立了五個限定,從而將科幻小說提供的「神聖」降低到「模仿」的水平。第一個限定是一組包含本體論、認識論和時間性的概念:科幻小說,盡管可能是未來的現實,但至少在文本創作的那一刻,則被認為是虛構的,從而與被認為是真實的宗教的神聖性形成對比。雖然格里格承認傳統宗教中存在神聖的虛構(其與科幻一樣經常許諾在未來獲得神聖的完整性),以及各種形式的後現代文本遊戲,如「現實」和「虛構」等范疇,但格里格堅持認為,真正的宗教提供了當下進入神聖的途徑(他同時承認,古人遇到的「神聖」總是一種想像性的投射),而科幻小說,充其量是將神聖推遲到其他時間和地點。同樣,古代宗教與神聖的接觸的想像性和幻想性被含蓄地否定了,或者至少被忽略了,成為過去和現在之間斷裂的階段元敘事的一部分。 他的第二個限定是「本體論的階梯問題」(15)。也就是說,傳統的神聖是產生和維持所有特定生命存在的深層基礎,而與此相反,格里格聲稱科幻小說「處理宇宙中生命存在所產生的技術」(15)。這種對科幻的有限理解可能會讓一些人不滿意,但仍然可以肯定的是,科幻對現實的探索是一種模擬,例如,面對存在的基礎的問題,科幻包含了對宇宙的可能基礎和背景條件的無數表述。如果說聲稱唯一可以被稱為「神聖」的存在基礎是具有上帝或佛法屬性的存在,那麼這似乎只是格里格忠實於規定定義的功能。鑒於「神聖」的話語、意識形態和政治譜系,它不是一個有效的比較類別,這個問題困擾著他的整個項目。本體論的階梯論證,以「神聖」作為存在的完全來源和視域,似乎都有問題地假設和特權化了基督教宇宙論,盡管格里格確實有向後基督教讓步。如果重點是當代神話通常由不同的生命組成,並由不同的關注點組織,那麼為什麼使用一個有利於比較中一方的類別來說明這一比較? 請看格里格的一個例子,他提出的觀點是,小說中對神聖事物的模擬無法達到真實的效果。在這一點上,他的論點是:「想想佛教中無限慈悲的菩薩的概念,是否有可能成功地想像以道德完美和無限慈悲為特徵的外星人?我認為不可能,別忘了我們宇宙中的所有生物都是通過類似於達爾文所描述的那個著名的過程而進化的。(44) 」但是科幻作家已經探索了這種可能性。舉個例子,奧森·斯科特·卡德的《沃辛傳奇》(1990)既想像了「以道德完美和無限同情為特徵的外星生物」,又嘗試了一種神論,將其與痛苦的許可相調和,自始至終將基督教傳統作為一個沉默的對話者,盡管這一對話通過的是卡德獨特的摩門教徒的視角展開的。 格里格的最後三個限定更加有趣,無疑可以激發起熱烈的課堂討論。首先是技術反諷,即目前的技術科學進步疏散了神聖的世界,而想像的未來進步提供了對神聖的科幻模仿。其次是實現反諷,即想像中的特殊和奇妙的東西在普遍實現時被規范化。最後是視角反諷,即科幻創作者的世界觀是有限的,這些限制破壞了他們的創作被「明確視為神聖」的潛力(18)。關於實現反諷,格里格的論點有些模糊。是說奇妙的東西一旦實現就不再是這樣,還是說它一旦實現和豐富就不再是特殊的?而且,正如格里格自己指出的那樣,視角反諷存在於傳統宗教中(43),所以在這一點上,他似乎又和自己不一致了。他後來又引入了最後一個反諷,即同意諷刺(「宗教」通過建立一個不言而喻的合理性結構來產生同意,這是由於對已經確立和普遍的信念的主體間確認,而科幻可能性,即使基於確定的科學理論和證據,缺乏這種說服力),這似乎表明,人們知道虛假但仍然相信的東西比可能為真但不相信的東西更值得被視為「神聖」。神聖實在是不可思議! 無論人們如何看待格里格的論點,他確實向學生介紹了很多有趣的問題和想法。他的最後一章對科幻小說的背景假設如何產生「一種獨特的、後世俗的確定性精神」(131)進行了引人入勝的總體思考,並且在導言的腳注和後來的正文中,他明確地提出,科幻小說可以被用作哲學人類學的一部分,人們可以通過它參與到富有想像力的變化中來探索人類的意義(134)。他沿著海德格爾的思路提出了一個堅實的論點,即啟示錄的科幻文本通過讓讀者面對有限性和非存在,可能會為這種人類學思考提供強有力的刺激。 格里格還含蓄地為宗教和其他世界觀的比較研究提供了一個令人愉快的案例,他觀察到「最充分的參與形式永遠是主體間的參與,即參與到其他存在的思考中」(67);從這個角度來看,《星際迷航》的使命似乎提供了一個世俗「終極關注」的合理例子:「如果沒有一個真正的至高無上的存在,......當然,將盡可能多的不同智能物種納入一個人的意識和自我形象,是一個人在選擇終極關懷時所能期望的最好結果」(76)。格里格的論點,以熟悉的浪漫主義方式,將外星物種本質化為擁有同質的世界觀。它忽略了其他的無限性,可能被稱為此類物種中個體觀點的「aleph-one」,以及可以作為補充的多重世界觀的不可估量潛力的「aleph-two」,包括那些我們在小說中可以獲得的,存在於每個存在身上。 由於格里格對真正的現實如此感興趣,而對僅僅是虛構的東西不屑一顧,所以在他看來,最有價值的科幻世界觀是硬科幻的。借鑒無限多元宇宙理論,他認為想像世界和與當前科學知識一致的世界觀的推測項目可能起到一種世俗預言的作用,即通過虛構的媒介發現和體驗實現實際的外星世界(91、96、101-102)。在他為這種世界的存在建立信仰理由的關注中,我們可以再次看到,他的計劃是多麼強烈地受到基督教世界觀的影響,他可悲地知道這是虛構的。 譯者註: 斯特倫(Frederick Streng)將宗教定義為「終極轉化的手段」,他認為世界上偉大的宗教往往強調徹底的轉變,比如耶穌宣稱為了獲得宗教救贖,一個人必須「失去自己的生命,才能找到它」。格里格將其解釋為「為了達到精神上的完全滿足,一個人必須從根本上改變他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方式,從本質上重新開始」。斯特倫的終極轉化是存在或心理上的轉化,而格里格則認為終極轉化是身體和心理轉化的同一過程的一部分,科幻小說的一個持續主題是地球人與外星物種的相遇如何改變地球人對現實的看法。 《2001:太空漫遊》中大衛幻化成群星包圍的嬰兒,不同於普通的嬰兒,其帶有可能改變地球生活的知識。在這個意義上,終極轉化就成為了宗教概念的一部分,它將導致巨大的,甚至是難以想像的善。如此便與「贖罪」聯系在一起,人類渴望終極轉化,因為其自認為是一個無意義的世界或不道德的存在方式的俘虜。人類渴望得到救贖,而科幻小說中不乏想像先進的外星人,或簡單的夢幻般的經歷,可以完成這種救贖,或至少是一種類似的救贖。 宗教集中於參與某種從根本上超越自我的事物上,這種參與提供了自我超越的經驗,克爾凱郭爾的思想可以作為這一神聖的表現形式的注釋,在時間和永恆之間,在人類和神的領域之間存在著無限的質量上的區別。而與此同時,在兩者之間劃清界限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關於外星人相遇的科幻故事往往帶有這種參與和自我超越的痕跡。史匹柏在1977年拍攝的《第三類接觸》中的主人公痴迷於會見外星人。他與他們交流的動力實際上是對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事物的追求與參與,就像他決定登上他們的宇宙飛船並與他們一起飛往他們的家鄉一樣。自我超越成為這一行為最根本的解釋。 此外,一個科學實驗也與這一表現形式有關,神經學家安德魯·紐伯格使用功能磁共振成像技術,映射大腦中的實時活動,發現宗教追求者在他們聲稱與終極目標合二為一時,大腦頂葉負責我們在這些特定的空間坐標中作為獨特的個體的感覺的部分活動明顯降低。 新教神學家田立克(Paul Tillich)認為信仰應該被定義為 "終極關懷"。田立克的定義來自聖經和猶太教的核心命令:"以色列啊,你要聽,主你的神是獨一的,你要盡心、盡性、盡力愛主你的神"。把神聖與終極關懷聯系在一起,就是假設現實中有一個特定的維度,一個人應該對其完全忠誠,一個人的所有其他關切都圍繞這一維度組織。田立克認為最終關注的唯一適當對象是聖經中的上帝,這當然有所局限。但把不屬於上帝的東西作為自己的終極關注對象,無異於偶像崇拜,只能導致悲劇。田立克自己也經歷過在他的祖國德國發生的事情,當時有數百萬人把納粹主義和希特勒作為他們的終極關懷。只有無限的東西才能成為終極關懷的適當對象。而在許多科幻小說中,宇宙顯然是無限的。在過去,一些思想家假設宇宙可能是無限的,但他們對這意味著什麼並不明晰。今天,無限的多元宇宙觀念深入人心,我們的宇宙只是一系列無盡的世界中的一個,為我們建立終極關懷提供了可能。 宗教和神聖一直與世界的產生有關,神聖的東西具有創造世界的能力。而在科幻中,世界的創造有多種形式:...

單人科幻遊戲《火星孤征》新視頻 美女冒險探索

近日KeokeN Interactive公布了科幻遊戲《火星孤征》開發日誌,介紹了遊戲故事和音樂,並展示了玩家期待的內容。遊戲將描述一個父親和他女兒之間的復雜關系,女主有全程配音,她的個性、動機和過往將在探索火星地點時,以語言揭示。通過演員的動作捕捉,開發團隊能掌控人物情感變化,提高玩家在遊戲里的沉浸感,並實現敘事方式的巨大跳躍。 視頻欣賞: 《火星孤征》是一款氛圍獨特的科幻冒險遊戲,是《飛向月球》的續作,將提供令人身歷其境的太空人旅程。玩家將挑戰懸疑感十足的高風險任務並探索未開拓的全新地帶,試著找回被神秘的Outward偷走的方舟殖民船。 體驗精心設計又引人入勝的敘事體驗,其中包含了豐富有趣的遊戲玩法。遊戲中的每一刻都是精心打造而成,為玩家帶來懸疑感十足且情感充沛的故事劇情,以及獲獎肯定的作曲家Sander Van Zanten所創作的音樂、最先進的動作捕捉技術、令人驚艷的畫面表現,以及由虛幻引擎技術提供的實時光線追蹤陰影和反射效果。遊戲將登陸PC(Steam/Epic)、PS4、PS5、Xbox One和XSX/S。 全新截圖: 來源:3DMGAME

長谷川: 22年6月 12蛋機Girl收藏系列 No.28 1/12 克萊爾·弗斯特(科幻服裝) 官圖

1/12たまごガールズコレクション第28弾は、 SFスーツの第2弾♪「クレア フロスト」を立體化! 原型製作は、つるぎ だん 氏が擔當。 パッケージイラスト及びフィギュアデザインは藤沢 孝 氏による描き下ろし。 ▲ペーパークラフト背景シート 畫像をダウンロードしてご使用ください デカール(マーキング) 瞳デカール スケール … 1:12 品番 ……… SP524 弊社発送 … 2022年05月27日 発売日 …… 2022年06月01日ごろ 本體価格 … 4900円(稅込価格:5390円) 來源:78動漫

輕科幻丨尋找薇拉(八)

飛船都市在自動運行狀態下,完全由AI人工智慧控制,當人工智慧出現故障,才會依照故障級別,依次喚醒飛船都市的核心工作人員。 醒來的工作人員首先檢查了飛船都市的生命監控器,發現飛船都市的人口正在急劇減少,也就是說,飛船都市市民正死於冬眠的睡夢之中。 此外,AI人工智慧遭到破壞,只有部分系統還能正常工作。 初步判斷,飛船都市遭遇了某種不明智慧生物的入侵。 現在必須盡快找出隱藏在飛船都市中的不明智慧生物,否則任由它們隨意殺死沉睡中的旅客,飛船都市這個人類文明的諾亞方舟將會沉沒在茫茫宇宙之中。 飛船都市的體積,接近於一顆中等規模的小行星,不但規模龐大,內部設計也極其精巧細密,一直以來對它的使用和維護都需要AI人工智慧發揮主導作用,反而人類自己一直充當輔助的角色。 現在不知曉不明生物的形態,盲目尋找無疑像沒頭蒼蠅四處亂撞,如果沒有AI人工智慧的參與,要鎖定它的位置,宛如大海撈針。 此外還有一個必須盡快修復AI人工智慧的原因,就是完全依靠人力根本無法保證這麼龐大的飛船都市維持基本運行,甚至連保持正確航向都很難。 面臨雙重危機,飛船都市隨時可能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你好像只知道古典啟蒙階段的推理小說,之所以說是啟蒙時期,顧名思義,就像啟蒙運動開啟民智一樣,推理小說在這個時期初步形成自己的風格,算是這種文學形式的草創時期吧。其中愛倫坡的貢獻巨大,雖然他只寫了四篇嚴格意義上的推理小說,卻分別開創了推理小說中最常見的四個方向,對推理小說內容廣度的貢獻,就像威爾斯對科幻小說涉及題材的貢獻一樣大。不過真正讓這種小說被大眾所接受,卻是因為柯南道爾創作的《福爾摩斯探案系列》。」女孩撫了一下棕色的短發,似乎對自己的演說非常滿意。 「這個我倒是知道,福爾摩斯的確很經典,但是放在科學搜查當道的今天,還是有一點過時了,尤其是現在毒藥的種類已經遠遠超過維多利亞時代,不依賴儀器化驗,只靠自己的化學和生物知識來判定毒藥類型,簡直是痴人說夢,另外你是不是跑題了,我需要的是詭計、解謎啊,這種與眼前案件相關的書籍,不需要你來普及推理小說發展史。」 「你到底要不要我幫忙,需要就不要隨意打斷我,不需要請自便。」 「好吧,抱歉,你繼續吧。」聞天徹底繳械投降了,現在只能任憑這個女孩在盡情賣弄推理小說的知識了。 「說起來,可不能小看這位柯南道爾爵士,他可是在現實世界里親自破過案子的人。算了,看你那麼著急,我就切入正題吧,接下來,就是推理小說的黃金時代,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黃金時代三巨頭,埃勒里奎因、約翰·狄克森·卡爾和阿加莎克里斯蒂,跟科幻小說的黃金時代三巨頭不一樣,這所謂的三巨頭,其實是四個人,奎因其實是兩兄弟共用的筆名……」 「哦,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里有大偵探波羅這個人吧。」 「注意,是赫爾克里·波洛,不是水果菠蘿,也不是馬可波羅哦!」 這個諧音梗一點也不好笑,何況現在也不是耍寶的時間,你給我適可而止吧,因為一直還沒有切入正題,聞天並不敢把這些心里話說出來。 「不掉你的胃口了,要到關鍵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里,剛才提到的那些要素,都有涉及啊,比如《無人生還》就是典型的暴風雪山莊,又被稱之為孤島模式,里面還摻雜著童謠殺人,也算是暗號殺人的一個流派吧,當然也是連環殺人了,《ABC謀殺案》《謀殺預告》都是預告犯罪的代表小說,至於毒殺,消失的兇器,不可能犯罪更是不勝枚舉……」 「說道推理小說,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密室吧……」 「知道你就要問這個,推理小說中最有魅力的部分當然就是密室了,其實最早的密室案件比應該是冉威爾的《弓區之謎》,當然這個案件現在讀來有點乏味了,也有人說是加斯東·勒魯《黃色房間的秘密》,不過這個作者最有名的《歌劇魅影》並不是推理小說。至於阿婆,這是克里斯蒂的讀者對她的愛稱,雖然作品中也有所涉及,但是她並不是很擅長密室這個題材。」 誰要管這些啊,聞天是想要問城堡里的密室是怎麼回事,不過後悔聽這個女孩長篇大論的囉嗦也來不及了。 「當然說起密室之王那非約翰·狄克森·卡爾莫屬了,他的作品《三口棺材》里還附上了詳盡的密室講義。」 《三口棺材》,聞天斜眼在書架上搜索這本書,無奈光線太暗,精裝書的書皮又大都是暗色的,很難看清書脊上的字。 「別著急,這里有上萬冊書,你這樣怎麼可能找得到。「女孩當然也察覺到了聞天眼神的方向,」一會我會告訴你在哪里,接著說奎因兄弟,用中文表達,准確地說他們是表兄弟,兩人不是一個姓氏的家族,不過奎因是美國人,所以表兄堂兄之類表達起來並沒有什麼分別,是不是跟某人今天遇到的情況有點相似。」 聞天的臉有點發燒,這是在諷刺他連表妹和堂妹都傻傻的分不清楚。 「奎因最擅長的就是你所推崇的邏輯推理,你口口聲聲說著這也不合邏輯那也不合邏輯,卻連奎因的作品都沒讀過,真是太可惜了。既然是黃金時代,推理小說自然是獲得了極大的發展。具體來說,產生了很多新的題材,比如法庭辯論題材的推理小說,歷史題材推理小說,敘述性詭計推理小說等等等等,主角也不僅僅是職業偵探,像警察、醫生、神父、律師甚至鄰家老奶奶都可以披掛上陣,解決謎題。」 眼看剛要步入正軌的話題又跑偏了,聞天也無奈地嘆氣嘆氣。 「別急,要沉住氣啊!接著推理小說經歷了一段低潮,又迎來了新的發展,尤其在日本,產生了一種偏向古典推理的本格流派,代表人物有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等名家,同時還有一種加入了獵奇懸疑驚悚要素的變格流派,代表作家有夢野久作、小栗蟲太郎等名家,也有人說亂步和橫溝正史的作品是變格,其實,看推理小說的人本來就有獵奇心理吧,所以對推理小說這種浪漫主義文學體裁,何必劃分得那麼精細呢? 「之後又發展出關注人性和現實的社會派推理,首推大家當屬松本清張,當大家厭倦了跟政治經濟之類嚴肅話題掛鉤的社會派推理之後,重新側重於詭計的新本格應運而生,有人說新本格的開創者是有推理之神之稱的島田莊司,不過他本人倒是一直說自己只是一個本格推理作者,其後的綾辻行人才是新本格的開先河之人,後來更是出現了另闢蹊徑寫出妖怪推理的京極夏彥以及挑戰想像力極限的新本格五大奇書。 「推理小說的發源地美國和英國也都出現了很多有影響力的作家和作品,尤其是冷戰時期歐美國家盛行的諜戰小說,也是推理小說的一個重要流派,此外還有一些作家同時也身兼理論家,對推理小說創作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總結,於是出現了著名的諾克斯十誡、范達因二十法則和錢德勒九命題等約定俗成的創作規則。」 「所以我就說,靠統計學根本不可能破案的,再說藝術創作不是應該不受束縛嗎?要這些條條框框做什麼?」 「這可不一定哦!如果今天的罪犯是要模仿前人,那這些條條框框就一定會遵守的。比如,我不會懷疑你是罪犯,因為這些戒律里就有偵探不能是罪犯的約定,何況你又是中國人,罪犯不能是中國人,也是這些戒律中的一條,又比如,你一直耿耿於懷這里的閒雜人等太多,又是侍從又是保鏢,平添了調查工作的復雜度,其實大可不必為此擔憂,那些戒律里也規定了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不能成為罪犯,所以你看,掌握這些知識也不是完全沒用吧!」 女孩在那邊滔滔不絕,聞天想的卻是,你說了那麼多,唯一有用的也就是一本密室講義小說《三口棺材》,其他的都是為了滿足你虛榮心的廢話。 「知道你著急,不過急著找到那本密室大全的講義也沒用,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密室。」 「你剛才不是說其中一個女僕的死亡就是密室嗎?」 「你只聽我說,自己不動腦子嗎?廚房的儲物間,一群人圍在那里,算什麼密室啊?」 「那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偵探面對的謎題,怎麼可以沒有密室,所以說各種要素都集齊了,才顯得有氣勢嘛!」 「你……」她又在耍寶吧,聞天一直覺得奇怪,又不是小說,哪有可能一切湊得那麼齊全,分明是牽強附會嘛。 「別急,其他的要素確實存在,你也看到了,再說了,這四個女僕被殺沒有密室,不等於以後沒有,現在還有三個失蹤的人,說不定之後就有密室了呢!」 「你在胡說什麼?你的意思是還會有人死掉嗎?」聞天著急了,突然意識到自己跟這個莫名其妙的女孩糾纏的太久了,幾乎忘了自己要做什麼,要尋找安娜和羽織錦,更重要的是要找到始終沒有出現的薇拉。 「毒殺!」女孩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這才是女僕被殺的關鍵,怎麼施展的毒殺,你也看到現場了,那里並沒有搏鬥的痕跡,也沒有作案工具,杯子、飲料瓶之類的東西,其實不論是福爾摩斯探案里,還是黃金時代三巨頭的作品中都有不少毒殺的細節,然而對毒殺最好的總結,卻是約翰·狄克森·卡爾的《綠膠囊之謎》,沒錯,這個卡爾還真喜歡寫教程講義之類的東西呢!」 總算又說到重點了……,聞天略微鬆了一口氣,希望沒有白聽這麼久的廢話。 「剛才還說臨考背書沒用,說道有講義,看你期待已久的心情還不是寫了一臉。」 又一次被鄙視了,不過沒關系,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聞天心里想。 「這種講義要多少都給你,綾辻行人的《霧越邸殺人事件》有暴風雪山莊講義,眼下在這個停電的城堡里是不是很有用,有棲川有棲的《魔鏡》有不在場證明講義,如果,注意,我說的是如果,就是假設,不一定實現,如果你真的發現了嫌疑犯,那麼調查他們的不在場證明就需要這個了,奎因的《X的悲劇》有死亡訊息講義,可惜的是四個女僕沒留下什麼死亡訊息,也許之後用得上……」 「你這張烏鴉嘴還有完沒完……」聞天終於忍無可忍,顧不上紳士的風度對女孩吼叫起來,聲音通過開著的大門回盪在走廊,傳來了回響。 「所有講義教程都放在最里面的書櫃里,都整理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需要那麼多,我只要毒殺那本就可以了!」 「是嗎?隨你的便,不過提醒你,看了也沒用哦!從沒聽過按著教材破案的偵探,勸你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你……」聞天發現他果然又被耍了,「等一等,墨叔不是叫你在這里看管遺體嗎?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誰說我要看管那種東西,一直是你在自說自話吧!再見,不要死掉啊,偵探一出來就死掉的那本小說實在太難看了。」 「可是……」聞天有點糊塗了。 「對了,那里還放了你最喜歡的那本關於德古拉伯爵的書哦!」 德古拉伯爵,在別人脖子上咬出兩個洞的吸血鬼伯爵,被咬過的人也會變成吸血鬼,怎麼又來了,好不容易忘掉那些可怖的畫面。 聞天怔住了,這個女孩是什麼人,她怎麼仿佛能看透我的內心,她根本不是被管家羽墨安排在這里看管遺體的女僕。早就該發現了,她對羽織錦和安娜的稱呼甚至不是少爺和小姐,而是直呼其名,的確,一直是自己在自說自話地猜測著她的身份,她本人則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從未正面確認過我的猜測。 當聞天追出門想問對方名字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走到了樓梯口。 「你是誰,至少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回答,留給聞天最後的印象是女孩因為跑動飄起來的頭發,借著樓梯口的燭光,聞天看到她白皙的脖頸上有一個暗紅色的出血點。 來源:機核

醫生和太空人全息溝通,又一科幻電影情節成真

科幻小說和影視作品總能拓寬我們的想像,隨著科技的發展,這些「腦洞大開」的創意有時也會成真,比如——全息影像。 ▲圖片來自:Rolling Stone 這些年全息影像的發展,讓我們重新見到了已離我們而去的 Michal Jackson(麥可·傑克遜)、鄧麗君、張國榮……這個看起來看起來仿佛是「大變活人」的技術,讓人們跨越了空間乃至時間的隔閡。 ▲圖片來自:CUP 在影視作品里,我們也早就見過了全息影像,像《星球大戰》中 R2-D2 投射出的萊婭公主,還有《星際迷航:重返地球》(《Star Trek: Voyager》)系列劇集里那個全息投影的醫生「The Doctor」。 ▲圖片來自:Star Trek 其實,星際迷航里的這個醫生其實只是由星際聯邦開發的一種電腦模擬的全息影像程序,稱為「緊急醫療全息程序」(EMH)。但 NASA 傳送到太空的醫生,可是真實生活在地球上的人。 2021 年 10 月,美國宇航局飛行外科醫生 Josef Schmid(約瑟夫 · 施密德)被「全息傳送」到太空,去拜訪生活在國際空間站上的太空人。 ▲圖片來自:NASA 除了 Schmid 醫生,這些第一批通過全息技術進入太空的人類,還有軟體供應商 Aexa Aerospace 的執行長...

輕科幻丨尋找薇拉(七)

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短暫的空當中回來一趟,繼續在監控器里觀看聞天拙劣的表演。 那個愚不可及的傢伙,早就知道他沒有一點偵探的常識,現在看來他愚蠢到簡直不能稱之為一個完整的人類。自詡偵探卻膽小怯弱、疑神疑鬼,還非要強做高傲的態度。作樣地與所與所謂的上流人士應酬,仔細觀察其實漏洞百出。 雖然早就對他不抱什麼期待,真正看在眼里還是不禁發出感嘆,原來還可以跟預判產生這麼大的差距。 她開始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與其說是現在後悔,不如說她就不應該相信這種本該被遺棄的人會有什麼閃光之處。 諷刺的是,事實就擺在那里,由不得她不相信,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帶著怨氣繼續完成這個違心的任務。 城堡停電就像提前安裝了定時裝置一樣,准時發生了。准確地說,是卡准時間,在那個關鍵時刻停電了。 她當然一點也不慌亂,這里又不會停電,監控器的畫面中出現了短暫的黑暗,隨即就被幽微的燭光照亮了。 她必須趕在那個人之前到達現場,阻止那件事的發生。 對那個人接下來的行動需要做某種預測,這也難不倒她,這個毫無自知的所謂偵探,本來也一直像個吊線木偶一樣被人拉扯著盲目行動,完全意識不到那個牽著掉線的人稍一用力,他就會被扯到四分五裂直至解體。 經過一番心理暗示,他無疑會選擇那個地點。 棕色的短發和黑色的女僕裝,正適合在幽暗的燭光中潛行。 於是,女僕關竹重新出現在地下一層的圖書室里,她輕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從書櫃上取出那本最愛的《無人生還》。 少爺和小姐的房間都在三樓,案發現場之一廚房儲物室在一樓,發生案件的女用洗手間也在一樓,而酒窖和圖書室在地下一層。因為酒窖和圖書室里發現的女僕死狀與前兩位太過相似,聞天並沒有在這兩個地方浪費太多時間,加之聞天還在擔心著安娜小姐的安危,彼時的聞天還不知道薇拉的存在。實際上直到此刻,聞天也覺得薇拉只是一個虛擬人物,是憑空捏造出來的,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看過薇拉閨房里的那幅油畫才會有這種感覺,薇拉宛如一個從畫中走出的魅影。 聞天決定直奔地下一層,重新調查圖書室和酒窖。 他沿著旋轉樓梯,小跑著從三樓來到一樓。他不想在路上多耽擱時間,下樓梯的過程中,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低頭看了一下手錶,發現時針靠近了九點的位置。 夜色漸深,所有的侍從和保鏢,都被羽墨叫到大廳中問話了,依靠蠟燭照明的廊道里沒有一個人影,城堡變得出奇地安靜。 通過一扇半封閉的鐵門,就進入了地下的樓梯,聞天快步走下台階,一路動作都非常迅速,他不希望那種可怕的畫面再次侵入大腦,他需要清醒,需要縝密的思考,絕對不能被那種想像逼入絕境。 地下室走廊里的蠟燭也被點燃了,只是沒有城堡里排列的那麼緊密,大約隔著五六米有一盞燭火,辦事還真周到啊,聞天對這個管家有點刮目相看了。 酒窖在地下左手的盡頭,而圖書室在右手的盡頭。聞天決定先去圖書室,記得前一次來時,比較引人注意的是,圖書室里擺放的書籍大部分是偵探推理小說,恰逢安娜說起自己喜歡偵探小說,就誤以為那是她的收藏,看來自己弄錯了,安娜長期與父母生活在國外,這里的收藏肯定不是她的,羽織錦也是一直生活在國外,長期住在家中的第三代只有薇拉一人,難道薇拉也喜歡看推理小說?聞天覺得自己的思緒有點跑偏了,這個根本不是重點,推理這種大眾文學喜歡的人本來就很多嘛,說不定是長輩中有人喜歡這種類型的書,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想必是為了隔音的效果,圖書室的門看起來結實厚重,畢竟閱讀的人都不喜歡受到噪音干擾,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絲微光,連這里都點上蠟燭了嗎?聞天再次感嘆管家羽墨的體貼周到,竟然事無巨細到這種程度,不愧是大家族的管家。 輕推一下,門伴隨著吱呀聲敞開了,即使透過昏黃的燭光,依舊可以一睹這間圖書室的氣派,與其說是圖書室,倒不如說這里更像一座小型圖書館,一側整齊排列著高大的書櫃,里面擺放的都是成套的硬皮精裝圖書,粗略計算足足有上萬冊之多。另一側是閱覽用的書桌和椅子,跟書櫃一樣,都是紅木材質的,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古典氣息。 聞天記得在這里遇害的是女僕關竹,既然囑咐過羽墨不要破壞現場,那麼這個女僕的遺體應該還在最里面的兩排書櫃之間,聞天正要走向那里挪動腳步的時候,目標位置竟然走出一個人來。 這次可真的把聞天驚出一身冷汗。 仔細一看,竟然也是一個女僕打扮的女孩,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聞天注意到硬皮封面上的書名是《名偵探的守則》,在聞天關於推理小說的有限記憶里,名作似乎沒有這麼一部。 行走中依然埋頭書中的女孩,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雖未施粉黛,面目卻也不失清秀。 「你是……我知道了,是墨叔讓你留在這里看守遺體的吧,真是為難你了。」聞天甚至想說這個管家真是太可靠了。 「天才名偵探意外地陷入陷入困境了吧!」女孩並沒有回應聞天的話。 「是說我嗎?墨叔連這個都告訴你了,不過現在就說我陷入困境還太早了點,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聞天可不想被一個女僕嘲笑,立刻不甘示弱地應道。 「嗯!我不是說您,我是說這書里的偵探。」女孩終於合上書,抬眼看向聞天。 「這樣啊,可是墨叔為什麼留一個小姑娘在這邊看守遺體,你不會害怕嗎?」剛才還感嘆管家辦事周到的聞天又疑惑起來。 「先別管我,說起來,同樣身為大偵探的您也陷入困境了吧!」女孩鏡片後面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聞天只能逞強地說:「意外嗎?放心吧,天才總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一點也不意外,我意外的是書里的偵探,對你陷入困境的遭遇,一點都不意外。」 「你的話顛來倒去的,究竟是什麼意思?」聞天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你要來這個圖書室,不就是要臨陣磨槍,補一下你大腦中欠缺的推理知識嗎?」 「其實,我是……」 「你是來尋找羽織錦和安娜的行蹤,要來調查女僕的死因,而且你是也是經過邏輯推理才做出的決定,可是你這推理也未免太小兒科了吧,虧你還自稱天才高中生名偵探。」 「都說了,這個舞台剛剛擺好,我這不華麗地登場登場了嗎?」女孩瞬間就猜到了自己的潛台詞,讓聞天只能勉力支撐了。 「只會說這種堂而皇之的話嗎,嘴上說著看不起小說中的偵探,現實中的你卻差得更遠呢?」女孩身高最多也到聞天的下巴,語氣卻是居高臨下。 「你倒是說說看,我到底差在哪里,話說在前頭,吹毛求疵就算了,沒有分清安娜和薇拉這種事不能算數,我的確也很自責,但是最有責任的不是這個城堡里的工作人員嗎?還有非要說四個女僕的死亡是我的責任,我也無話可說,可是讓一個偵探負責安全工作本來就是強人所難,只要我能破解連環殺人的謎題,就不能算失敗。」 「還是放不下天才名偵探的驕傲嗎?告訴你,小看偵探這個職業、小看推理小說還有小看那些大名鼎鼎的真正的名偵探,可是要付出代價的,那麼,就讓我戳破你浮誇虛假的軀殼,暴露出你那無知無畏的本來面目吧!」少女氣勢十足地用手指向聞天。 沒想到會被初次見面的對方貶低得如此一無是處,聞天索性不再爭論,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姿態。 「其實說你小看偵探這個職業都是抬舉你了,所以也無所謂小看還是大看了,你根本不清楚偵探是什麼,對於推理,恐怕你更是一個連福爾摩斯探案集都沒有讀完的初學者而已。」 「不要小看我,福爾摩斯、杜邦、波羅還有亞森羅賓這些人物我可都知道的,只是我不認同現實世界中會有靈光乍現的破案技巧罷了。」 「我看也僅僅是知道而已吧,即便是這些古典推理作品,你也是停留在看過幾部影視劇的程度,才會這麼說。然而,影視作品由文學作品改編而來,本來就失去了許多推理的細節,看在你眼中也就成了靈光乍現,你這種態度完全抹殺了偵探們為了破解終極謎題而付出的心力和腦力。」 「不懂你要表達什麼,我看你是被那種無聊的書籍迷惑了吧,那些偵探都是虛構的,哪有付出什麼心力和腦力,他們不過是一群幻想出來的人物,如果非要說誰付出了心力和腦力,也是創作他們的作家,更是一群紙上談兵的人,所以我才說那種破案只是不切實際的靈光乍現。」 「你錯了,跟你這種沒有常識的人真的沒辦法交流,所謂的心證推理就要知道對方的犯罪動機,而更加復雜的物證推理還要找到罪犯的手法和關鍵證物,即使是偵探靈光乍現,創作他們的作家可不是靈光乍現。」 「我是個真正的偵探,跟我說作家什麼的有意義嗎?編出來的故事要怎樣都可以,跟這里實際發生的命案又有什麼關系?」 「所以才說你是白痴,你從來到這里開始經歷了什麼都搞不清楚?從開始接到犯罪預告,毒殺,連環殺人,失蹤的兇器,這些都是推理小說中的經典元素,你作為一個偵探竟然都沒有發現嗎?」 這些只是巧合罷了,關鍵的是找到兇手和犯罪手法,聞天心里這樣想著,這次嘴上卻沒有反駁。 「此外你都沒有注意到儲物間的事件其實是密室殺人,停電後的城堡變成了暴風雪山莊,如果追究其女僕的死亡順序,梅蘭竹菊也可以套用一下暗號殺人,最後,以上所有的一切不正好是對過往案件的模仿犯罪嗎?」 「照你的說法,這一切並不是毫無關聯的,而是有人設計好的,包括暴風雨,停電,警察來不了這些事都計算好了?可是為什麼?」被女孩這麼提醒,聞天也驚覺事件深層的異常。 「為什麼,我也想問為什麼?為你設計這些,這個罪犯真是對牛彈琴,哎,可惜的是,就像莫里亞蒂教授之於福爾摩斯,偉大的罪犯也要遇到偉大的偵探才能發出光芒吧。」 「荒謬,不論做了精巧地布局布局,罪犯終究是罪犯,哪有稱贊罪犯偉大的道理,罪犯就算有通天的本領,最後也只會臣服在正義的腳下。」聞天繼續做著口頭上的掙扎,心中卻越發迷亂了。 「還在嘴硬,看錶情就知道你的內心有多麼迷惑,難道你想靠罪犯終會失敗正義總會得以聲張的幼稚主張破案嗎?要是那樣的好事還要偵探做什麼,你沒聽說過開膛手傑克和黑色大麗花嗎?抱歉,忘了你是個孤陋寡聞的菜鳥,總之,這個世界上的無頭案到處都是,就是因為有太多像你這種無能的偵探。」 「哼,就算你掉書袋掉出一堆大道理,也跟眼前的案件沒有任何關系,破案可不是統計學,靠總結前人經驗就可以解開謎題這種事,我可沒聽說過。」 「覺悟吧,如果不想繼續沉淪,直至掉入深淵,現在開始認真一點可能還不算晚,不是我嚇唬你,偵探被罪犯殺死了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我跟這個家族沒有什麼利益關系,為什麼要殺我,完全不合邏輯。」 「不合邏輯,如果犯罪都要合乎邏輯,還會有罪犯這個職業嗎,犯罪本身不就是不合邏輯的事情嗎?」 這還用你說,聞天心里這樣想,卻沒有再次爭吵而是想聽聽這個女孩到底要表達什麼。 「你來這里,難道不是想從這些書中尋找答案嗎?」 「怎麼可能,哪有臨近考試才開始背書的!」 「可是你不是過來了嗎?」 「都說了,我是要……」 「這里的書我可都讀過呢,要不要我幫忙?」女孩再次打斷了聞天的辯解。 「其實,我本來是要來……」 「就問你需不需要幫忙,簡單回答就好,需要還是不需要,哪里來的那麼多廢話。」這時候的對方已經完全不像一個女僕,而像一個女王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麻煩你了。」面對女王,聞天徹底臣服了。 來源:機核

扎克·施奈德宣布科幻新作《反叛之月》正式開拍

今天,扎克·施奈德在其個人推特宣布,由其執導的 Netflix 科幻新作《反叛之月》(Rebel Moon)正式開拍。 《反叛之月》將是扎導在《活死人軍團》之後,再度與 Netflix 合作的全新電影作品。本片將講述位於銀河邊緣的一個殖民地上所發生的故事——這片土地上的居民原本過著安寧的生活,直到殘暴專制的攝政王 Balisarius 麾下的軍隊開始威脅這里。絕望的人們派出了一位身藏神秘過往的女子,她將前往鄰近的星球,召集勇士抵抗入侵。 目前,《反叛之月》的主創名單已經確定,除扎導本人親自執導外,他還將與《活死人軍團》編劇之一的謝伊·哈頓以及《斯巴達300勇士》編劇之一的庫爾特·約恩斯塔德共同負責劇本撰寫。扎導妻子黛博拉·施奈德亦將與《活死人黎明》製片人埃里克·紐曼一道參與本片的製片工作。 本片已公布的主演陣容則包括:查理·漢納姆、索菲亞·波多拉、裴鬥娜、寇瑞·斯托爾、傑曼·翰蘇、米希爾·赫伊斯曼、魯伯特·弗蘭德等人。 在此前接受采訪時,扎導曾表示自己一直是黑澤明以及《星球大戰》的粉絲,而這部《反叛之月》將會是科幻故事與冒險故事的結合體,他希望能夠像《星戰》一樣將本片擴展成一個重量級的電影宇宙 IP。 《反叛之月》預計將於2024年登陸 Netflix 流媒體平台,敬請期待!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造神基地

「洪龍!洪龍!你聽說了嗎?」柳夕蹦跳著拍了拍正在偷偷閱讀泛黃紙質書籍的洪龍,在他嚇了一跳轉頭的時候又跑到另一邊在他旁邊笑呵呵地坐下。 「你幹嘛老是嚇我?」洪龍無奈地撇了撇嘴,重新拿起書仔細閱讀。 「嘿嘿,逗逗你嘛!大男人那麼膽小……」柳夕湊近偷偷看了一眼書上的內容,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又在看聖銀教會禁止的前地球時代禁書啊!」 洪龍連忙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聲。 「小聲點!你是想害死我們倆啊!」 柳夕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最後扒開了洪龍有力的大手:「我看你才是想害死我們吧!這被查到的話,不止你和我,我們這一片下層區域的低階勞工都要被懲罰和審查的!」 洪龍沉默了一會兒,皺著眉收起了書:「聖銀教幾乎禁止了我們所有獲取額外知識的機會,只讓我們在核能核心能源運轉區域做最低等的體力勞動。」 他直直站起,用手指著休息房艙外面復雜龐大的核能源冷卻設備,設備的最底層是集體穿著厚重輻射防護服正在辛苦運輸各種重型金屬、龐大裝甲半成品等等「造神」物資的下層工人們。 「大部分人都在頂著高強度的輻射和遠超身體負荷的勞動量燃燒生命、透支自己來維持這艘隕火號星艦——人類生還者最後少數存留的宇宙庇護機器的正常運行。 「他們自己卻擁有幾乎所有的高等書籍,獨占技術知識!只需要在寬闊的艙房里喝喝茶,聽聽歌,看著那些被稱為「人類新希望」、「新神」的超級人種們互相搏殺爭鬥、為了提高戰鬥名次表演作秀!純粹是拿他們,還包括我們尋開心!他們禁止的不是書籍,還有我們能獲得各方面成長所有可能性的機會!懂嗎,小傻瓜……」 柳夕猛地搖頭,搖頭頻率還逐漸越來越快。 「就知道你什麼也沒思考過,所以才能整天開開心心……說吧,找我什麼事?是核能能源區又有突發問題需要我解決嗎?」 「我只是想在宇宙里,大家一起好好活下去……畢竟我們共同的家鄉已經永遠的不復存在了……」 洪龍藏起了手里的《聖經》,摸了摸柳夕的頭,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會的,一定會的!我們一定能找到屬於我們的新家園……」 柳夕靠在了洪龍的肩膀上,微笑起來。 「呀!」她猛地又站起,想起了一件大事,「你聽說了嗎?」 洪龍滿臉疑惑:「什麼啊?」 「新神遊行會呀!明天就正式開始了!我們區域的『新神』今年很有希望能打贏高等技術區,甚至教宗區域呢!」柳夕拉著洪龍,催促著他趕緊一起走。 「這可是關繫到一年一度分配食物、能源配給等等一切資源的補給份額呀!快跟我一起去捐獻精神意識!即使我們整個區域輸了,區域內也是要看捐獻榜單來依照名次下放資源的!」 「今年提前這麼多?為什麼?」洪龍思考著,一時出神。 「誰知道呢?反正都是上層決定的……而且今年被認定能有資格成為造神計劃里『新神』的人數增加了好幾倍,大部分還都是我們下層區域的呢!嘿嘿,就算靠質量不行,靠數量也不至於又是最後一名吧?走吧走吧!」 洪龍只得跟著柳夕一起來到了意識捐獻集中室,已經有數量眾多的勞工人民圍聚在這里等著捐獻後領取速食餐和日常用品。 「先生!先生!我還可以再多捐一點,讓我繼續捐吧!」一位包裹著灰色粗布披風,面容略顯蒼老的女人越過人群,湊到聖銀教會職工人員的面前,「我的孩子……他的輻射病很嚴重很嚴重了,不能再拖了!必須需要聖藥!」 「你?你今天已經捐了三次精神意識了,估計你現在連表單都看不清了吧。聖藥也不是你說給就給的呀!二十七歲……你應該有過捐獻生命源的經驗吧?」 女人連忙抓緊了他的手:「多少我都捐!什麼都可以!只要能給我聖藥救我孩子的基因缺陷!」 聖銀教的男職工人員與另一名女職工交換了一下眼色,輕微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女職工站起了身,領著蒼老的女人去往了另一個金色華貴卻少有人去的捐獻室。 「謝謝!謝謝……」女人雙手合十,不住地朝拜。 洪龍想上前阻止,被柳夕提前就抓住了胳膊,哀怨的眼神還帶著請求。 排隊想要捐獻精神意識的人數雖然眾多,捐獻的流程卻極快。過了不一會兒,隊伍就排到了原本排在隊伍最後的洪龍和柳夕,此時那個先前跟著女職工走進生命源捐獻室的女人緩緩走了出來,她的手里拿著小半瓶黃金色的保存在真空瓶里的「聖藥」,已然是滿頭白發夾雜著灰絲。 她踉蹌著,差點跪倒在鈦合金甲板上,洪龍連忙扶住她。 「我的藥!聖藥!我孩子的救命藥!」她來不及道謝,大叫著連滾帶爬地撿起滾落在一旁的聖藥,情緒激動地滿身顫抖著離開了洪龍和柳夕的視線。 「誒!到你們了!叫什麼名字。」聖銀男職工大聲詢問著。 「來了來了!我叫柳夕,他叫洪龍。」柳夕連忙應答。 「之前有過體檢記錄嗎?精神穩定性檢測過了嗎?」 「有啊!早就過了!檔案庫你可以都查得到的啊!」 「是近期檢測的吧?不然不算數啊!進去吧!」 「是是是,謝謝啊!」柳夕點著頭。 進入捐獻室後,大家都按照規定的方位圍繞著數據核心逐一冥想打坐。戴上全息設備連接器後會播放常規的精神引導流程,先讓捐獻者平穩情緒,最大化安放和釋放精神力。接著就是催眠和麻痹,進行精神意識上的聚集抽取。 「少數敏感反應患者會有短暫的記憶缺失或性情上的改變、語言錯亂等意外情況,可在數天或者數月後恢復。病情嚴重者也可能智力有所下降,肢體喪失自控力產生嚴重不協調的情況,請自行上報聖銀教!不可隱瞞!」機械的播報聲響起,洪龍摘下了腦力抽取連接插線和全息設備,大口喘著粗氣。 他穩住心神之後,趕忙尋找柳夕,想要查看她的情況。還好她就被安排在他附近,只是臉色泛白,身體有些抽搐。 「洪龍哥,我們……唔額……我們今年可以吃到珍珠雞了!」柳夕很勉強的笑著,還想強撐著裝作沒事站起來。 「柳夕!你捐了多少?你犯什麼傻啊!」 「沒事沒事!研究表明了!女性能承受的精神抽取是比男性多得多的,恢復速度也比男性快!我別的不如你,這方面可是比你厲害多的!」 洪龍皺著眉,一陣揪心:「你捐了多少?」 柳夕支支吾吾地說道:「就百分之六十的協同率精神同步抽取嘛……你別罵我,自從我們兩個的父母在星際行星領土戰爭里死亡,一起成為孤兒後已經有十年了!十年了,我們只有在他們參加爭奪戰爭走之前吃過一次他們領取的珍珠雞……」 「你就是這樣一次比一次捐的多才會變得越來越傻的!以後你要是跟那些不得不成為半械工具人的痴呆機仆一個樣,我可不管你!」 「不會的不會的,洪龍哥最好了!嘻嘻!洪龍哥不會不管我的……不會的吧?洪龍哥你別生氣了……」柳夕小小聲說著,玩弄著手指偷看洪龍。 「哎!我是替你著急,走吧……」 柳夕這之後都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跟在洪龍後面,到了下層艙房他們快要分別離開的時候才詢問洪龍道:「洪龍哥,其實那些造神計劃里頻繁更換的『新神』們,比我們還要痛苦吧?尤其是我們下層勞工選出來的那些『新神』。他們根本沒被提供增強身體強度的機械改造,也沒有提高精神承受能力的大腦晶片。 「只是強行被賦予意識能量形成超能,全憑自身本來的精神和肉體去承受大家的期望,承載大家的性命——沒有選擇的待在強行全功率釋放腦力性能才能操控的大型動力裝甲里,像詛咒般不停燃燒自己,直至喪失生命化成灰燼才能從里面解脫……」 「這都只是剛開始,拼盡全力存活下來的贏家又將迅速入編戰隊,預備投放到以後與外星種族的行星掠奪爭戰爭里。就像我們的父母一樣,不知何時就會有去無回……聖銀教今年為下層區域開放這麼多新神名額,你以為是什麼好事嗎?他是想讓我們這些賤民先去送死啊!」 洪龍用力錘了一下房艙的機械門:「可我們卻無法反抗,甚至無法提出異議!無法表達不滿!」 「今年會死更多的人吧?如果戰爭贏了,就能獲得新家園;如果輸了,能源分配就足夠了。如此輪回往復,不斷燃燒自己,延續人類整個種族的繁衍、延續文明……」 柳夕摸了摸洪龍的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還好,今年我們有珍珠雞吃,把它烤著吃!」 洪龍被柳夕逗笑了,他們望著隕火號外閃閃發亮的星空和漆黑廣闊的宇宙,彼此都小心翼翼互相依靠著,沉默下來……倆人都將自己熱烈燃燒的心髒不斷靠近,再通過親吻連接在一起,不斷迸發出新的能量和些許耀眼的火星,最後歸於平靜。 嘈雜的人群和優美宏大的音樂同時吵醒了原本正在酣睡的洪龍和柳夕,敲門聲也在此時響起。 「誒!洪龍!洪龍?臭小子快醒醒,新神遊行會開始了!嗝……」隔壁肯塔大爺發出了他熟悉的厚重嗓音,還有洪龍更熟悉的酒嗝。 「就來了、就來了!肯塔大爺!」柳夕下意識的搶先回答了他,隨後又滿臉通紅地迅速捂住了嘴,看向洪龍不知如何是好。 艙門外面突然沒了聲音,過了好一會兒肯塔大爺才回復道:「打擾你們了哈,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大爺,那個!不是……你等等我們,我們一起跟您參加遊行會。」洪龍接話道。 「那也行……不急、不急,你們慢慢來。」 洪龍和柳夕梳洗收拾完畢,略顯尷尬的才從艙門里緩緩走出,打著哈哈跟肯塔大爺打招呼。 「大爺,嘿嘿……」 「肯塔大爺,你怎麼大白天又在喝白酒……」 「這不高興嗎!好不容易新神遊行會期間不用工作,喝兩口又怎麼了?臭小子老管著我,有點機械操作知識,會點代碼輸入就了不起啦?反了你了……」肯塔大爺紅著臉說著說著,又舉起白酒瓶猛喝了一口,「倒是你們兩兔崽子……不過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哈哈,年輕人就是好啊!好事好事!我們走吧,再晚可看不見新神們了!快走快走!」 一行三人急匆匆趕到了新神遊行會的隕火號核心艦層,周圍已是人聲鼎沸,歡呼雀躍聲此起彼伏。 主角們在眾人聚集的目光之下登場,領頭的當屬宗教區高貴的新神們。他們身著的是可伸展的貼身銀白色特種戰鬥服,採用納米柔性記憶合成金屬裝甲。多以女性為主,各自向觀眾們展現著自己獨特的異能。 有的能夠移形換影,遁入虛無;有的則能呼風喚雨,控制雷電。 更甚者,黃金色的機械機甲包裹覆蓋著全身,那是資深的聖銀教「天神」。 熾熱的光芒在他們身體周圍輪轉,高大偉岸的身軀也讓他們極具威嚴。火紅色的熱熔力場能讓他們輕松掃除四周可能出現的所有障礙!金色的機械光翼更是使得他們的移動速度可以輕松超過音速,升空翱翔隨時不在話下! 隨後出現在隊伍中央的是巨型裝甲「花車」,它頂部所搭建的平台上方,站立著的是一位頭戴王冠的小女孩,她的笑容是那麼親切可愛,天真無邪。 裝甲花車四方還圍繞著許許多多進行過機械改造過的聖嬰「小天使」,正在按照固定統一的節奏撒著全息投影的電子花瓣,「吹奏」播放著悅耳的小號角音樂。 「聖銀教聖女!是聖女!」人群里開始有人瘋狂的大喊,不停的揮舞雙手,或者跪下流淚祈禱,並且還有少數人試圖跳下欄杆沖上花車——立馬被花車後面作為護衛的技工區新神們警告加武力制止了 「女孩」的身體看上去顯得纖細脆弱,潔白隱約可見內部的pvc材質衣裳卻不時展露出里面高檔昂貴的仿真纖維金屬皮膚和機械關節。還有背部替換掉整根脊柱,能夠高速率傳達自身精神意識,全方位連接多人腦海連鎖溝通的內嵌式通過機械外骨骼防護的電子外腦。 遊行隊伍最後的最後才是勞工區的新神們,他們都被塞在雜鐵製造的黑色粗重戰爭動力機甲里,那就是他們往後的外形和身姿了,他們的身軀已經通過電線插管與腦部接管與機甲內部融為一體,直至死亡才能分離。 勞工區是為數最多的人群,此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吼叫和激動興奮的喝彩以及口哨聲。 「數量真多啊!真多啊!這回我們勞工區可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一回!」肯塔大爺大笑著,又猛喝了一口手里緊握著的白酒。 「要是你們的父母和我的兒子兒媳,都還活著就好咯!」 洪龍和柳夕都沒有出聲,只是微微沖肯塔大爺笑著。 「殺掉他們!」裝甲花車上,稚嫩的聲音突然輕柔的發出群體意識操控指令。 瞬間寂靜的沉默,孕育的是核彈爆炸般的殺戮風暴,笑聲像大海黑夜之中的退潮一般迅速,所有新神們肆意屠殺下等勞工群眾的悲鳴的慘叫和哭聲卻相反像漲潮似的大幅洶涌襲來!根本來不及思量,血紅色的鮮血已經與新神遊行慶典大會的全息投影花瓣融為一體,融合成一場詭異的狂歡和喝彩。 禮樂的演奏還在繼續,並且逐漸進入高潮,聖銀教的聖女依然掛著她禮貌性的微笑和清純可人的面容,甚至連向兩旁揮手的幅度也保持著不變。 活脫脫的儀式人偶,血腥狂亂的獻祭贊禮,聖嬰「小天使」的翅膀已經被降臨灑落的雨血渲染成為暗紅的黑翼,號角聲與喊叫聲已然共譜成曲。 「怎麼回事?這不可能……」洪龍與柳夕茫然的看著這突然其來的殘酷,像是做了個噩夢一般感到驚詫和恐懼,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蘇醒。 肯塔大爺也瞬間從醉意之中清醒,手里的白酒酒瓶掉落在下方鋼鐵的甲板之上,玻璃碎渣和酒液頓時就被紅色侵蝕吞沒,不見蹤影。 「洪……洪龍!是我喝太多酒,眼花了嗎?這是發生了什麼?嘔!」肯塔大爺轉身抓住洪龍的肩膀,頭頂冒著冷汗,身體顫抖著開始因為濃烈的血腥氣味兒無法自控地嘔吐不止。 柳夕緊緊抓著洪龍的胳膊,也開始忍不住反胃的感覺,身體蜷縮在洪龍的懷里,眼神充滿迷茫和害怕。洪龍張著嘴,睜大著眼睛已經開始流淚,看向柳夕與肯塔大爺想要趕緊說點什麼,卻不管怎樣都無法再從喉嚨里發出哪怕一點點的聲音。 最後,他只用盡全身的意志和力氣掙扎著說出了一個字:「逃……」 火紅的火焰瞬間就席捲了他們——那是身穿黃金機甲「天神」的熱能機械鏈條大劍,洪龍的眼睛立馬就被燒毀,疼得他跪倒在地,肯塔大爺直接被分割變形伸長的大劍劍刃割喉斃命。 「洪龍哥!啊!洪龍哥……」柳夕身子原本整個發軟發酸,看到洪龍的慘狀,顧不得許多大叫一聲就擋在了他的前面。 「柳夕!快跑啊……」 「柳夕?柳夕!」 「你人呢?你在哪兒?你說話啊!」 洪龍跪在地上用雙手撫摸探索者,只覺得雙手黏黏糊糊的,濕潤溫暖的液體沾滿了他的小臂和雙手。 「洪龍哥,我們天堂見……」 腦子嗡的一聲,憤怒!狂怒!只剩下暴戾的情緒充斥著腦海,傳達到全身:「柳夕!啊啊啊!」 洪龍從工裝褲里掏出了自己私下親手製造的高電磁等離子手槍,他的射擊冷靜中透著冷酷,向前方三個不同的方向散射。只要中了一發,等離子射線產生的電磁能量不但能射穿「天神」的黃金機甲,還能幹擾機甲內部的電子信號,讓它整個失去傳導數據連接從而形成癱瘓狀態。 他很幸運,面前的「天神」恰恰正好在他前方准備再度揮劍斬殺他,等離子槍三發的電磁射線都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身上。 洪龍聽見了機甲被射中的響聲,將等離子手槍裝回褲兜直接就不管不顧向空中撲了上去,抓著「天神」的機械光翼一把將它損壞,讓他不得不從高空中墜落摔倒。 「死!給我去死!」洪龍用盡全力將自己的拳頭打在「天神」的機甲頭盔上,但敵人早已被等離子射線直接穿透機甲,頻繁中斷干擾腦波思維連接致死了。 洪龍大口喘息著,他直直站在了裝甲花車的前面,周圍的慘叫聲還在繼續,屠殺的命令也仍在執行。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的腦海里,不端的重復出現這三個字。 「我們能夠在附近到達的星系已經沒有可探索價值的了,我們僅剩的實力也已經無法再搶奪其他文明所占據的星球。」聖銀教聖女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剛好進入了精神連鎖網絡的覆蓋范圍,意識被她讀取。 「我們只能返航,回歸母星——地球!重新彌補我們曾經無視生態環境掠奪資源,還有因為戰爭所產生的種種過錯!沒有邊界的探索,無止境的漫遊,即是無時無刻的監獄『禁閉』般的無期處刑。」 洪龍憤怒的再度從工裝褲里拿出等離子手槍,舉起對准上前方正在與他腦波互聯的聖女,想要立馬扣下扳機射擊。 「肉體可以重塑,記憶可以恢復,一切都能重來!痛苦不過是修行,折磨不過是鍛鍊。放棄抵抗,遵從輪回的意志,靜待復活重生,拿回你的一切。所有你現在看重的東西,都將以更好的姿態重現在你身邊——即是你本人,也亦然!」一個更為雄厚威嚴的聲音出現在洪龍的腦海,語句直接在他腦海里不斷回響。 洪龍疼得根本無法採取任何行動,只能趴在地上昏迷了過去。 聖銀色的光芒照得他睜不開眼睛,他好不容易才在虛擬的精神世界里,看清耀眼的光輝里站立著一位身形修長挺拔的男性。 巨型裝甲花車的內部,原來即是聖銀之主的「遺體」靈柩,也即中樞核心!它正在全功率捕捉四周的精神能量,人群里的劇烈情緒波動被巨型靈柩大量吸收用來增強聖銀之主。 「聖女」不過是製造出來代替他傳達意志的發言人,真正操縱一切的人,永遠藏在幕後漠視著所有。 「洪龍,我知道你。」他轉過身,沖著渺小的洪龍開口說著,聲音不斷回盪著,「你將會擁有活下去的權利,但你也將註定背負更大的責任。」 「什麼?難道你已經預料到會發生這一切嗎?」洪龍不可思議的問道,他還沉浸在聖銀之主所說的「肉體可以重塑,一切都能重來……」的話語里,無法抗拒這現在對他充滿欲望和最後一絲希望的巨大誘惑!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據你所知我也是你們的唯一真神,人類終極智慧和精神意識的聚合體,不是嗎?」 「我憑什麼相信你能成功?就算你作為領導者即是『真神』,但你也即撒旦!就算你能夠代表僅剩生存下來的人類集體做出所謂最正確的決定!你又憑什麼能夠決定這麼多人的性命?」 「難道你還想人們的肉體成為機械的祭品,人類成為新神的祭品,新神成為我們爭奪家園的祭品嗎?我們已經別無他路了,只能選擇斷腕求生,重新回頭。」 「所以我們最底層的勞工就該死嗎?就該為了你們活下來的階級去無償犧牲奉獻嗎?放你娘的狗臭屁去吧!什麼狗屎聖銀之主,你不過是個垃圾機器!冷血無情的電子產品!」 聖銀之主任由洪龍宣洩著他的情緒,沒有再說話,而是緩緩靠近他,將他的意識形態包裹融化在身體里。 「『我『並沒有固定的形態,也不存在唯一的簡單身形。我一樣可以在你身體里流轉,你甚至一樣也可以代表我的意志——甚至包括你現在的憤怒,悔恨和愛。你們並不是最底層的,你們只是下層勞工,最底層的是那些半人半械的機仆!」 洪龍突然能夠看到他自己癱倒在地的身軀,以及完成任務正在重新集結在巨型裝甲花車附近的新神們。數量遠比比勞工區更為龐大的半人半械的機仆聚集在核心艦層大廳門口,開始接手處理屍體和打掃的後續工作。 洪龍震驚著看著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原來他口中曾經說過的「半械工具人的痴呆機仆」原來基數如此之大!他馬上反應過來,這才是真實的真相: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最底層,做出最大犧牲和承受最大痛苦的「人」…… 他還看見有兩位教宗區的女性新神分別上前抗起他的肉體和那位死去的無名「天神」的黃金機甲軀體。 新神們顯得疲憊不堪,都靠著牆壁坐下,彼此不發一言。 勞工區的新神,則分別排成數排,集體進入了待機狀態——他們受選成為新神的時候,就已經喪失了獨立思考的權利,只能成為戰爭機器。 忙碌的機仆里,洪龍看見了一個穿著灰色粗布披風背著孩子正在拖拽屍體的熟悉面容,是那個為了治療自己孩子的輻射病,選擇直接捐獻自己的生命源大幅減損身體機能換取「聖藥」的女人。 「那是我曾經的母親,曾經的,也是未來的,馬上就將成為『現在』的。你怎麼確定以前就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呢?你可知,隕火號的能源重復循環已經第幾次了?所有人的能量都儲存在我體內,生死只是一種狀態而已……」聖銀之主的聲音又出現在洪龍的腦海,不斷產生回響。 「我早已穿越了緯度,超脫在時間之外,肉體對我構不成束縛。我不斷游歷輪回,回看過去,眼觀未來,又重新回到現在。」 洪龍的肉體此時被那兩位女性新神放進了那位無名「天神」的黃金機甲里,不斷連接插入著各項電子插管。 「所以,你能相信我了嗎?回去吧,重生!」聖銀之主的話音一落,洪龍就再度回到了現實。 他通過「天神」的黃金機甲重新在一片黑暗的虛空里獲得了光明,在視野里仔細將視線定格關注在了那個女人身上,分析透析系統自動幫他展示了女人的相關信息與灰色粗布披風之下身體內部大面積的機械構造。 她背上的孩子,則正從熟睡里蘇醒,睜開眼睛露出金銀相間的瞳孔,揮舞手臂沖著洪龍大笑…… 來源:機核

長谷川: 22年6月 12蛋機Girl收藏系列 No.28 1/12 克萊爾·弗斯特(科幻服裝) 原型圖

1/12たまごガールズコレクション第28弾は、 SFスーツの第2弾♪「クレア フロスト」を立體化! 原型製作は、つるぎ だん 氏が擔當。 パッケージイラスト及びフィギュアデザインは藤沢 孝 氏による描き下ろし。 デカール(マーキング) 瞳デカール スケール … 1:12 品番 ……… SP524 弊社発送 … 2022年05月27日 発売日 …… 2022年06月01日ごろ 本體価格 … 4900円(稅込価格:5390円) 來源:78動漫

輕科幻丨盛宴

人,睜開眼,低劣而飢餓,用沾著煤灰的手指拉下鐵皮房的門閂,走進暗綠的晨霧。落基山投下蔚藍的剪影,如擱淺的長鯨,在隔離牆外,在哨戒炮的射程外,在旋翼機的鋒刃外。第三班輕軌駛過頭頂的高架橋,氣流捲起昨夜垃圾的腐臭,寄生蟲般滲入他的鼻腔。 他降生在舊大陸的冬夜。被梯田和溪流割裂的村莊,雞犬瑟縮在巢穴中。乾枯的榆樹積著舊雪,因遙遠群星的逼視而戰栗,於是向地下混沌處紮根。但深井的平靜水面倒映著同一片星空。父親是私塾教師,在漏風土屋里揮舞竹條,訓斥農民和手工匠人的兒女用干澀的毛筆抄寫千字文。幾柱受潮的香艱難燃燒,揮發出幽微的青煙。 母親在他兩歲時難產而死,留下襁褓中的妹妹。六歲時,他看著父親背起妹妹,走出家門,走出村頭石橋,走出他所知天地的邊界。許多時辰後,父親返回,背上是一袋他尚不理解的沉重事物,放下時發出悅耳的金屬脆響。父親告訴他,妹妹被狼叼走,並恐嚇他不再問起此事——否則也會被狼找上。他懵懂地點頭,而後抬腿去踢那袋重而硬的東西,只為再聽到清脆的金屬聲。父親暴喝一聲,揮起掃帚將他打倒,僅一擊就讓他肩膀脫臼。隨後,他看著父親翻出一罐酒,高舉,痛飲,直到像被放血的豬一般趴在地上嚎叫,斷續地吐出蘇軾和陳子昂的詞句。父親的學生擠在家門外,望著他們的先生,如一列烏鴉。 十五歲那年,父親帶他走出他所知的邊界,去見識「成年人該懂的事」。多年後他才明白,那些流動會所的姑娘都嫁接了微注射器,從見客到完事一直處於性飢渴和性興奮的洶涌波濤間。「選一個吧。」父親拍拍他的肩。三個不辨年齡的姑娘在他面前笑吟吟的,紅藍兩色氬氣燈幾乎燒穿他的視網膜。他斜視這個帶自己來此的男人,「她是不是也在這?」父親表情凝結,提起他的後衣領將他拉出門。小巷里,他的下頜幾乎被父親的一記巴掌打歪。他轉過頭,拔出胸前口袋里的鋼筆,將筆尖刺進對方的左膝深處。他緩步後退,注視暗紅的靜脈血從對方傷口滴下。那男人用手扶牆試圖站起,卻又顫抖著跪下,儼然腳趾折斷的公雞。他盯著男人茫然伸向自己的手,吐了口唾沫,轉身,踩著青石磚離開。流動會所中咿咿呀呀地放著《西廂記》。 至此,他才和孔丘與黃帝加於他的命運決裂。他再也不必面對失衡的書案上發黃的宣紙,一尺高的門檻邊積滿灰燼的香爐,灰藍薄霧中穿梭於新翻耕的田野上的狐兔,褐色廚房里舔舐著灶台油漬的野貓。他向東,爬上一艘貨輪,做工抵船費,漂入揚子江。姑蘇城外基因改良的茉莉花田散發出迷亂的藍紫螢光,在幽會情人的耳語中盪漾。洄游的江豚穿過蔓生不絕的紅藻,尾鰭如彎月。 在應天,他目睹「舊時尚」的復興。富有的父母將幼女送進外科診所,截斷部分足骨或抽取骨髓,用石膏或環氧樹脂模具包裹。不到兩個月,女孩的腳就成為三寸金蓮,永不改變。新的纏足。他咀嚼著一根葦草,打量著小碎步行走的大家閨秀,聯想起被撕扯到只剩兩條腿的螳螂或竹節蟲。 他沿運河北上,除了匕首和干糧別無他物。在淮河的泥濘里,他與四個口音各異的水手搏鬥,喘息著將最後一人的頭壓進水面下。什麼東西掠過他耳邊,墜入水面。而後他聽到槍聲。沒有第二槍。似乎不是人開的槍,而是先於人、高於人的力量引導那子彈經過。他隨商隊向西,兩次經過西安,兩次看到飢民的暴亂。他們黑瘦如被剝皮的豺犬,湧向鎮暴隊的霰彈槍。戍卒叫,函谷舉,他騎騾背向火光,仿佛日晷的指針,投下三里長的影子。 他在漢口見到飛艇,停靠在空港,巨大得不似人造物,膨大的紡錘形氣囊填滿全部視野。他把短衫扎進褲腰,混進運貨的腳夫中。 「這東西要去哪?」他問一個漢子。 「什麼子?」 「我說它要飛去哪?」他指向飛艇在落日余暉下的輪廓。 「不太清楚,說是先去松江,」漢子擦掉掛在鼻尖的一滴汗,「好像之後要過海,去什麼新應天。」 當晚,他藏進板條箱,和冷凍豬肉、葡萄酒一起被運進飛艇貨艙。起飛一刻鍾後他才有所察覺,掀開箱蓋,在黑暗中摸向舷窗。下方的山川與燈火如銀河流轉,在他的瞳孔里渺小而清晰。陌生的心髒在胸腔內搏動。 之後是偽裝和隱藏的日子。他偷走一套僕人的衣服,在廚房笨拙地刷洗汝窯碗碟,從紫檀桌上撤下殘羹冷炙。飛艇是永不停息的盛宴,在鎏金和琺琅彩的紋理間,在八音盒和琵琶的私語中,在被水晶燈燒透的高積雲的浪潮中。他看到富翁交換翡翠配飾,貴婦梳理俏麗小狗的毛發,浪子言不及義地談論曹操與西塞羅。 靠在艙壁休息時,他聽見陌生的清脆聲音,「我沒見過你,你也不像這兒的僕人。」他抬起眼,一雙塗著指甲油的腳踩在木屐上,絳紅長裙,亮白短褂,而後是她的面孔,玉髓般清澈。一綹鬈發搭在額前,睫毛後的眼眸頑皮地流轉。 「你沒有纏足。」他困惑地打量她。 她嗤笑一聲,「我爸媽都提過,我不樂意。」 他試圖解釋自己上飛艇的緣由,她則步步緊逼,偶爾發出孩子氣的追問,儼然一位樂在其中的刑訊官。他左支右絀,把離家以來的主要行程和盤托出。「你要趕我下去?」他忐忑地望著她的微笑。 「想在這玩得開心點,你得換身行頭。」她送上幾件他從未見過的衣褲,真絲和人造革,裁剪合身,紋飾浮誇。 「別動,等我梳完這一邊,」他看著梳妝鏡里陌生的自己,聽憑她的指揮,「你想化點妝嗎?不過你的膚色本來也挺好。哎,等等,我再給你修修眉。」他的目光跟隨著她纖細的手指,伸向一把怪異的彎剃刀。半個時辰後,她拉起他的手,湊在他耳邊低語一句——後來他才明白,那是拉丁語「今夜或要你的性命」。他被她牽入燈火匯聚的漩渦中。龍涎香在紫色陰翳里暈散。 他隨她穿梭於玻璃杯的高塔、箏與磬的陣列、奉承和客套的迷宮,宛如狐假虎威的跟班或憤世嫉俗的門客。她攛掇他與一群酒徒比試投壺,他將每支箭拋入壺中,卻錯以為飲酒是勝者的獎勵而非負者的懲罰,抬起杯一飲而盡。整夜,他只對除她以外的人說過一次話。那是兩個士紳,在他身邊盤著文玩核桃,漫不經心地談論菸草稅。 「話雖如此,」較矮胖的那人似乎頗為欣賞自己的語調,「如果我們看得長遠點,比如一甲子,那麼至少在閩贛兩地……」 「二位,」他突兀地插入,「我在潼關外見過菸農。和你們想的不同,他們一無所有,四處流竄,為了一口飯什麼勾當都做得出來——地主跟煙商把菸草稅推到了他們身上,再伺機吞並煙田。您二位以為這是談資笑料,揮揮手就能隨便更改,可幾千幾萬條人命都懸在上面呢。」 兩個士紳對視,再看向他,不答話。微弱的驚呼聲響起,人群敬佩而懷疑地注視他。她牽起他的衣角。兩刻鍾後,他蜷縮在她艙房的躺椅上,被酒精拖入晶藍的夢境,秦淮河的蛙聲在其中翻滾,揚起乾冰般的固態漣漪。 飛艇停靠在松江那夜,萬戶登月。廣播送來消息時,艇上與陸上的人一同沸騰。裸眼或透過望遠鏡,他們痴呆地眺望那白色疆界,仿佛初見神啟的蠻荒族類。玉兔和吳質的童謠不復,張若虛不復,李白不復。她領他穿過飛艇內部縫隙與管道,向上,抵達頂部。兩人相依仰臥,廣闊柔軟的氣囊被海霧洇濕,在身下鋪展開。 不知誰唱起了《春江花月夜》。歌聲原先極微弱,隨後眾人加入,由雜亂變為整齊,在海潮中盪漾。他向她提起他的胞妹,提起因她而死的母親,提起將她送走的父親。她不答話,把頭靠向他,讓他的手指劃過她的卷發。她上唇的輪廓在月光下浮現。微塵般的登陸艙在無聲月面展開。萬物無比正確。 抵達呂宋時,他已學會全息撞球。球室以陀螺儀穩定,像個漂浮在飛艇腹部的橢球。他將最後一球擊飛,看它越過翠綠的圍欄,恰好落入桌角的重力阱,融解為一束光柱。人群歡呼。他環顧周遭,只有她眼中有光。在檀香山,他還在細讀操作手冊時,她從艙門一躍而下,朝灣內的深藍海水俯沖,他連忙追上,生平第一次墜入天空。她的主傘出了故障,僅展開三分之一。他撲向她,死死抱緊,拉開自己的傘。兩人滑入溫暖的海浪,浮起。他擦燃信號棒,等待飛艇上降下回收纜繩。遠方風暴雲的狹縫中舞動著電光,水鳥從浪尖一寸高處疾速掠過。她挑開濕發,不能自已地歡笑。 他和她在鳥瞰台望著大陸的西海岸迫近,像一行無邊的野馬奔向太平洋。「我要在前面下飛艇,你願意一起走嗎?」他望入她瞳孔深處。 「你要去新應天?」 「我無論如何不回舊大陸。」 「我,」她垂下眼,「不能走。這艘飛艇,『紅』號,是我家的。不怕你笑話,我這輩子都沒離開它。」 他錯愕片刻,隨後醒悟。她屬於盛宴,屬於子夜的雞尾酒,屬於觥籌交錯和虛與委蛇。他向來一無所有。憤恨如同帶電的矽砂,在他的上牙床躍動,噼啪作響。 他轉身,被她扳回。「你是要這個吧。」她微微側臉,將嘴唇印上他的嘴唇。他感到陌生的濕熱,感到她睫毛扇動的氣流。她松開他,僵在原地,眼中流動著水銀和金。隨後她再次吻他。 進入新應天的壁壘六天後,他聽到「紅」號失事的消息。他的想像中,她依然穿著初遇時的蛛絲蛋白緋紅長裙,在漫長的墜落里被西風捲起,仿佛這顆星球不配占有的一隻蝶。 城市長期處於半封鎖狀態。官方說辭是為了防備阿帕奇人——黃昏時分,他們的綠色火光在東南曠野的塵埃里游移。走私無所不在,高壓鈉燈的陰影下,失修的排水管內,貴金屬、玻璃鋼、地下音樂和違禁藥物川流不息。他也在這交織的關系網里替自己奪得一個生態位,靠著滿口謊言、威脅、告發與背叛。 一幫招搖的小孩將他堵在兩幢公寓樓間的狹縫。「把那磁帶交出來。別逼老子動手。」領頭的傢伙一口藍綠色陶瓷牙齒。幾個跟班晃動著電擊棒和短刀。 「行,來拿吧。」他從夾克內層掏出磁帶,左手舉起。領頭的人上前,伸手。他的右肘嵌了一塊鎢鋼,打斷那人下顎,又在對方倒地時砸碎他的鼻樑。碎裂的瓷牙濺起。其他人驚呼,後退,逃竄。 「你以為我會在乎?」他看著那一攤血肉模糊,「你以為,我在乎任何什麼東西?」窄巷里空空如也,除了他的怒吼,如防波堤下的巨浪分崩離析。 那天他剛把一箱內窺鏡送到地方,從買家手里領了錢,乘輕軌返回住處。在某個站台,他見到她,在貼滿剪報的鈷藍色車廂玻璃外,步態輕盈,梳著他未曾見過的圓形發髻。他沖出車門,踉蹌幾步,追往她離去的方向。跌下台階,轉過路口,沖過一輛銀行馬車——押運員向他破口大罵。他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一幢豪宅的門簾後。一位大員的宅邸,笙簫和燈火川流不息。他詢問旁人,得知大員的千金在今夜慶生。另一場盛宴。 他回身,瞥見另一個她。黛青禮裙,長發搭在肩頭。更遠處還有一個她,紫衣,短發染成銀白。她們都走入宅邸的歡歌與芬芳中。眩暈像一顆空尖彈頭貫穿他的顱腔。他俯下身,開始干嘔。 起身時,他嘗試說服自己。她不是某個人,而是某類物種,在盛宴中誕生。小號、葫蘆絲、流蘇、刺繡、工筆花鳥、絲綢襯衣、沉香和犀角,因她而存在。調笑、起舞、故作嗔怒、挑逗寵物,她的一切也終將凝結在盛宴里,和夸父與伏羲同樣真實,和他穿過渭河時右腿的疼痛同樣真實,和此刻他胸中錳結核般的憤怒與冷漠同樣真實。 心宿從雲霧間流轉升騰,形態和在舊大陸時一般無二。他整理衣衫,混入一支拜壽的隊伍,踏入宅門。萬物分外清晰而熟悉,晶瑩的葡萄酒,燈流輝煌,絲弦盪漾。 她靠在偌大的扶手椅上,見他接近,露出淑女的微笑。琥珀在她眼中流動。他傾身向她。 「今夜或要你的性命。」 來源:機核

陳詩宇:武漢大學科幻協會創社采訪

采訪時間:2022年4月1日 采訪者:武漢大學科幻協會成員,河流 受訪者:陳詩宇(武漢大學科幻協會創社社長) 1. 您最早是怎麼接觸到科幻的?科幻文化在您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是怎樣的? 作為90後,我從小學起就是《科幻世界》雜誌的讀者,有幸趕上了中國科幻發展的黃金十年,見證了一批中國科幻作家的成名。我家里還有《三體》最早連載的那幾期雜誌,感受過追連載的日子。當時的環境就是,周圍的同學都在看《當代歌壇》,而我在看《科幻世界》。在中學時,科幻迷是孤獨的存在,真的是上了大學才遇到「活」的科幻迷——這句話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我們社團當時很多同學都分享過同樣的感受。 不過上大學後,了解到的科幻概念更豐富了,現在說科幻文化,可能不只是我們這些被中國科幻小說灌溉長大的孩子,也有美式科幻文化、奇幻文化,甚至連魔幻……都有一點被納入囊中(實際上也是社團經常討論的話題之一)。作品形式上也有小說、電影、動畫、漫畫……其實不同類型的作品特點不一樣,吸引的人群也不一樣,圈層文化下大家討論的語境也會慢慢隔離化。我現在觀察到各個圈子的「門檻」就會有些高。 如果要說科幻文化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在我的中學時代可能是個人重要的志趣和價值觀來源,在大學則是以興趣交朋友的重要途徑,當然工作後開拓的路徑更寬了,對科幻的關注的視角也有些變化。 2. 創建科幻協會的想法從何而來?可以分享一些創辦時期的小故事嗎? 武大科幻協會第二代,顧名思義,就是第一代找不到了……所以我們只好創建第二代。其實社團斷代很普遍,大學時我們都覺得很可惜。我剛上大一的時候就查過我們學校的科幻社團,社團聯那里還有歷史記錄,但是並沒有現存人員,一度比較失落。 創辦新的社團也是因緣際會吧。2010年秋季,科幻世界雜誌社在做「科幻世界校園行」的活動,面向高校公開招募,只要高校社團安排好場所和時間,雜誌社的編輯就會來和同學們面對面交流。當時雜誌社編輯對我們而言還是有一定「明星光環」的。當時有位認識的同學告訴了我這個消息,但是光靠我們兩個還是不好辦活動的,我們就自費印刷了一批小廣告,貼在校園各個角落,留下了我們的聯系方式,由此招募到了一批志願者同學,成為了我們社團最早的核心成員。那次科幻編輯面對面活動很成功,我們把學校里的一個咖啡館外場給包場了,幾十位同學圍著兩位編輯坐著,討論氣氛很融洽。旁邊就是我們學校的山路(有櫻花的那座山),過路的同學都頻頻側目,還有站在旁邊聽的。那可能是我第一次覺得用自己的努力傳播了科幻文化吧。 那次活動之後,我們這批新認識的同學就決定向學校申請注冊一個新社團。因為我是文學院的,相對於理工科時間上比較閒,也比較積極,就跑了所有的注冊流程,包括擬定章程啊蓋章啊什麼的。而且我還請了我的外國文學史教授做指導老師,因為她在課上講過西方科幻文學這個部分,可能是我所知道唯一願意做科幻協會指導老師的人。協會成立後,一直在忙活的我就成為了會長。我們當時很有激情(中二),想給每個會員發一個獨一無二的編號徽章。會長的徽章叫做「執劍人」。我家里還留有當時那枚「執劍人一號」的徽章。 3. 請問在創辦之後,有沒有舉辦過什麼令您印象深刻的活動呢?與其他學校的科幻協會有過聯系嗎? 我覺得大學那幾年的社會文化環境真的給了我們很多活動的機會。我們成立時就遇到了《三體·黑暗森林》正式出版。對於我們科幻迷而言,是苦等多年的難產兒終於產下來了。很多讀者都知道大劉差點就不寫第三部了。不過我們並沒有預料到這本書後續的社會影響力之大。 當時為了宣傳這本書,我們在學校里到處貼小廣告,還從雜誌社那邊申請了官方海報,貼在所有可以貼的公告欄里。我們甚至還去勸說報刊亭的老大爺進貨這本書。當我們拿到這本書之後,就是一輪又一輪的讀書會,因為大家讀書的進度不一樣嘛,總是在討論或者爭論。我們不僅討論這本書的情節,還會直接討論其中社會學和哲學觀點。後來新生入學,好多同學進來也是從頭讀起,然後一頭腦熱地加入討論。光是三體一套書就養活了好幾年的社團談資吧。 社團的基本活動就是定期的讀書會和觀影會。那幾年正逢漫威超級英雄電影系列進入中國,一年一部甚至好幾部超英,我們社團有些同學看過美版漫畫,研究的也很透,觀影會很嗨皮。讀書會主題就更不缺了,每個人都可以分享自己喜歡的作品,熱門作品大家都看過,氣氛更熱烈一些。 還有比較「出格」一點的活動,就是我們在學校山頂搞過帳篷露宿,美其名曰「觀星會」(然而在武漢真的太難看到星星了),實際上還是海聊活動,還對著夜空大喊三體組織的口號什麼的,這個我們還留有當時的視頻。還有重要活動就是請我們的校友韓松老師回來做講座,剛好逢上櫻花季,跟著老師到處轉,聽他講之前的故事(早期作品有在武大讀書時的靈感)。韓松老師還提起2000年後第一代社團也邀請過他,真的很奇妙。你能從很多校友前輩身上感受到武大人的某種特質:瀟灑隨性、不拘一格、浪漫深思(僅為個人觀點,不代表官方)。 武漢這邊高校很多,因為我們社團活動辦得數量多、名聲大,當時也有其他學校的同學來我們學校串場,參與我們的讀書會和觀影會。這麼串門串著,大家就都認識了。後來幾個學校同學提議,就搞了一個七校聯盟,想要聯合搞一些武漢地區的科幻圈活動,比如徵文、觀影等等。我參加了成立初期的幾次會議,記得人數也很多,能湊一個班了。大家都是比較單純熱情的大學生,都是來社團尋找同道中人,一起做點有意思的事情。 我們跟全國各地的科幻協會也建立了聯系。應當說在2010-2014年那幾年,全國高校的科幻協會核心骨幹是一個圈子,彼此基本都認識。這主要得益於人人網的校友鏈,其次是微博平台。後來移動時代來了,大家交流的方式可能就變了。 4. 請問這一段社團經歷帶給您了什麼? 最主要的收獲是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齡人吧,雖然後面也有分道揚鑣的過程,但是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很開心。就像一段戀愛經歷,最好的經歷就是帶給你美好的回憶,以及自我的成長。 由於我們那幾年都是創始成員,積極性都很高,不存在「混社團」的人,彼此約束也很少,沒有太多條條框框,大家的討論真的很激烈,也開拓了我的思路。然後我們很多同學都是願意發揮自己的百分百熱情和能力,來為社團發展做貢獻的,大家集思廣益提供了很多好玩的想法。這對我也很有益處,我從這些優秀的同學身上學到了新的觀點、新的能力。比如我們有位電信專業的同學很會修電腦——嗯,我就跟著學會了修電腦。包括我對大學畢業後就業市場的認知,也來自這些不同專業同學提供的截然不同的信息。 對於部分科幻迷而言,科幻社團的一個「療效」就是能治好某種程度的「社恐」吧,至少,我觀察到一些同學是能夠感受到這個療效的。 有關社員的問題5. 請問您如何看待科幻與流行亞文化的關系?(例如虛擬偶像,二次元,等等) 我們當時社團里就有同時喜歡科幻和二次元的同學,他聊天時會把兩個圈子的「梗」混用,這可能對其他不了解二次元圈子的人造成理解難度。不過,他總是很和藹地把二次元的「梗」又解釋一遍,還拿科幻圈的做類比。總之,這是一個好的討論過程。 我個人認為科幻仍然是流行亞文化的一種,擁有與其他所有流行亞文化一樣的特質。所以大學里面總是有形形色色的社團,每個社團都是一個亞文化的聚合體。在移動時代之前,我們是很熱衷把線上的聚合搬到線下的,就有了「面基」一說。不過,十年以後的現在,我也很難判斷現在的年輕人願不願意「奔現」,也許呆在網上更具有真實感呢? 這幾年,科幻作為一種亞文化有了比較大的發展,主要是商業產業的介入,讓科幻有了主流的表現形式。我們擁有了在中國影史和票房史上留名的《流浪地球》,這是我中學時想也不敢想的。2019年過年期間我去電影院看了三次。作為原著黨,也曾唱衰過很多次科幻的商業改編,但是《流浪地球》還是讓我感到驚喜,也很開心更多人能夠領會中國科幻的魅力。有這樣的成功在前,別的亞文化圈子可能會羨慕:至少你們能夠「破圈」呀。科幻電影產業儼然已經有了一個好的主流標杆。 6. 請問在創辦階段,成員聊科幻的濃度高嗎? 這個答案肯定是高的。在不熟悉的時候,同學們從科幻話題開始聊。但確實熟悉以後,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題也會涌現。我們會做一個分隔,正式讀書會上這段時間,我們嚴格按照本次討論話題來控制議程。讀書會之後,大家要聚餐的聚餐,吃燒烤的吃燒烤,看電影的看電影,就各自約去吧。 讀書會的議程控制其實是一門技術活。我自己大一時在一個文學類社團做了十幾場讀書會,有過組織經驗。另外我們也有幾個同學是文學專業和哲學專業的,非常善於控制「清談」的程度,有點類似於文科專業的小組討論學習模式。同時,還要有賴於現場同學高素質的配合,能夠真正經歷過這種討論氛圍的同學會很珍惜這個過程的。我想,如果是沒有相關經驗的社團成員,可能就比較難控制話題走向,氛圍容易散掉。 就算是線上討論也是一樣的,需要遵守議程,也需要主持人控制進度,甚至還要注意規避價值導向不正確的言論——就是在多元化討論的同時保持對人的尊重。我們甚至討論過一些在當下非常容易引發網絡大戰的話題(比如末日食人假設),你需要構建一個很安全的環境,才能促進真正的溝通。 (P.S.其實能夠做到上述幾點的話,應屆生找一份運營工作應該不難。) 7. 請問您如何看待當今中國科幻的發展,已經科幻社團在其中的作用? 當今科幻已經不純粹了——開玩笑,但確實行業比我上學時復雜了。商業過多侵入學校生活,社交媒體重新定義了人際關系,這些都是我上學時未曾遇到的。 但是我覺得這也是個好處,可能是我看待問題一向比較積極。我們上學時更惆悵的是:我們討論的這些特別牛X的東西,怎麼別人不知道呢?怎麼讓更多人知道呢?現在各種產業、資本、商家都卯足了勁來找學生做生意,這里面提供了很多工具和平台,科幻社團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個社會民事主體,向社會發聲,而不只是僅僅局限在學校內。 我關注過幾個高中生做的研究性公眾號,作為一個自媒體,非常專業,專注自己的觀點,讓人感覺博聞多才,又充滿鋒芒。學生不一定要去聽現在的市場語言,市場充斥太多的語言了。你可以堅持你對科幻的理解,大家組成一個小組做一些桌面工作,比如佳作分享,讀者分享,或者自創小說,也可以自己拍一部科幻短片。就是說,大學生有能力、有工具來做一個完整的作品或項目,去呈現給不了解這個文化的人。 而科幻作為一個文化市場上成形的項目也很多,電影、圖書、展覽、設計,等等。大學生也可以積極去參與,去學習。 總之,我覺得,對於組織而言,科幻社團是可以獨立參與到科幻市場的運作的,但是對組織者的能力有很高的的要求,這個可遇不可求。對於個人而言,你參加科幻社團,最重要的是通過一個學校的社團去認識這個社會,基於你的興趣慢慢了解到社會運作的方式。然後以後如果有好的機會,你就有能力從事你喜歡的工作,甚至真正能為這個行業做貢獻。 8. 有什麼話想對現任會長和協會的成員說? 雖然並不認識現任的同學,但是觀察我自己帶的實習生,我是很喜歡年輕人的一些特質的。這一代00後生活在信息科技發達的時代,經歷前所未有的信息爆炸,能夠跨越地理和時間的區隔來交朋友。大家的溝通方式都比較活潑,也比較自信。 我希望現任的社團同學首先能夠利用這樣的環境,發揮自己能力,勇於尋找各式各樣的資源(可以先理解資源置換的邏輯,不要去乞討或者賣身),做更好玩的事情,不用局限在傳統的方式,把你的熱情用在你最想做的事情上。 其次,就算社團活動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並沒有什麼突破的話,也希望你們能在社團有一個美好的回憶,大家一起聊得開心,把想聊的聊清楚,彼此能解答心中的困惑,和認可的人一起做事情,認識可靠的朋友,也是非常有價值的過程。 最後,可能是一個技術上的小提醒,就是做社團本身就是組織建設范疇的工作,身為協會的主要幹事,最好能增進一下技術能力,看看一些有關活動組織的課程,不僅能提升現有工作效率,對未來找工作也有好處。注意要學習「組織科學」,不要學那些亂七八糟的XX文化,以免出現由於糟糕的活動組織勸退新社員的事情。這個是不分專業的,大學任何專業都不會教這個,只能從日常生活中學習。這個可能將會是你從事社團工作最大的收獲。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來自新世界 (一)

是為找工作準備的練習作品,受到了《副本》得諸多影響。 序章 啟動 相信我,朋友,每個人一生中至少有一次被槍頂住腦袋,而大多數人遇到這種事的時候都不會太體面。 而現在這事輪到我了。 我的義體檢測到多處嚴重的戰鬥損傷,軀體的疼痛疊加到麻木。輔助記憶模塊也遭到重擊,我甚至開始記不清這里哪里,之前發生了什麼。視覺模塊瘋狂報警,視域逐漸縮小,逐漸只能看到黑洞洞的槍口。 就在幾分鍾前,這個槍口還在我的胸口,現在它移動到我的腦門,但是我能感覺到我的槍就在手邊,它的信號標記指引著我,於是我出於本能伸手去拿起它。 「別動,你涉嫌破壞黑石公司所屬財產,你已經被逮捕了!」 我咕噥了一聲,沒有理會那槍口發出的聲音,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在旁邊的突擊隊員看來是什麼樣子,恐怕一定非常狼狽。不過狼狽已經不重要了,我要再試試。 「不要再!」 就在我馬上拿到槍的時候,強烈的光輝在我臉上綻放,這光輝觸發了義體的時停保護裝置,一切都慢了下來,這對於我來說實在不是個好消息。 因為它減緩了我對死亡的感受,我感受到緩慢爆發的強光,感受到強光迸發出的熱量,感受到義體的破碎,等待死亡的時間甚至夠我吟誦一小篇《羅摩衍那》。 燃燒的一千個太陽漸次熄滅,我沉入那藍色之海中,藍色逐漸變暗,直到我墜入黑色的海底。 「...自...檢」 深海中隱隱閃現光點,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在念叨著。 「系統開機檢測,拉撒路計劃第135次試驗開始。」 「檢測到拉撒路A-135型復合形體,基本生理功能正常。」 沉船洗去時間的印記,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檢測到戰鬥植入義體,型號黑石CB-05,運行正常。檢測到生化義眼,型號集成於復合形體,測試正常。檢測到賽博國度接口,取消接入賽博國度權限。所有檢測完畢,准備釋放。」 只有那些電腦才能發出冰冷的合成聲音,我甚至聽到電腦操控機械時細微的電機振動聲,看來這復合型體造價不低。 但問題我應該早就已經死了,我的腦袋里空空如也,只有腦袋被打開花的那段記憶。 不能確定「自我」還是否存在,也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誰。 我嘗試著睜開眼睛,試圖活動一下自己的手指,這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袋子里,被藍色液體包裹著,這原來不是海的顏色,反倒讓我想起以前在企業都市里蜂巢人常用的便攜營養液,吃了那東西你可以工作一整天不餓。 我現在才發現這藍色是如此的滑膩、惡心,這激發了我的本能反應,我強撐著在液體中坐起來,奮力用剛聽使喚的雙手嘗試把袋子破開,但在液體中找到支點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藍色液體明顯比水的密度要大,身體的挪動好像讓這些該死的藍色液體密度變得更加難熬,我開始有了窒息的感覺。藍色凝膠甚至開始灌入嘴巴,我這樣子在別人看來一定很搞笑,但現在的我確實快死了,又一次淹死。 突然間,一隻有力的大手把我從凝膠袋子中拽了出來。 我定了定神抬頭看去,原來是那種常見的工控機械臂,只不過末端換成了一個仿真人手。 人手的力度需要調節一下,因為我發現剛才被拽的那條胳膊脫臼了。 但我並未感到疼痛,電腦口中的「復合型體」確實和一般改造後的人體不同,凸出來的脫臼骨頭在自動恢復,我驚奇的注視著那塊骨頭慢慢回到原位,渾然不覺背後的顯示屏已經點亮。 這時我才發現,這里應該是一間實驗室,全金屬天花板上燈光十分刺眼。 可以從這實驗室的各處看到顯眼的標記:黑石戰略發展部。 原來是黑石地產,這是統治世界的五家大公司之一,可能也是勢力最大的一家,擁有全世界五分之二的城市,人人都在罵它,人人都擠破頭想鑽進去。 但是戰略發展部?我盡力搜索腦子里的殘留記憶,好像黑石是有一個叫這名字的部門,但它不像黑石財務部和審計部的內鬥那樣搞得名聲大噪,人人皆知。 再四處看看,讓我「出生」的藍色袋子固定在一個金屬台子上,現在這袋子破開,藍色凝膠流了一地。說實話這種出生待遇實在差了點。比從賽博國度脫出更寒磣。 可以確定這不是夢,我死而復生了。 但我為什麼沒有感到驚奇?雖然說這個世界比馬爾克斯描述的魔幻現實更加魔幻,但我可以確信死而復生這種事情從沒發生過,甚至連都市傳說都沒有。 而且更加令人無語的是,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關於自己的所有記憶,一時間我搞不清楚這兩件事哪件更應該讓我驚奇,尖叫,或者歇斯底里。 但這一切本該有的情緒我都沒有,我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混沌。 一道強光柱打在我的頭頂,我混沌一團的意識突然醒轉,應該是有人要找我談什麼事情。 果不其然,顯示屏開始說話,我聽到一位中年男人的冷硬聲音。 我回過頭去看著顯示屏,螢幕上顯示著一個中年男人的面部輪廓,但是五官被有意遮住了,這使我有點懷疑和我說話的人是真人還是弱人工智慧。 他好像有讀心術一般,一開口就預判了我的問題,這更加深了我的懷疑。 「別懷疑,您確實死而復生了。」 「謝謝,但這是為什麼?」 「這點無可奉告。」 「總能告訴我這是哪兒吧?」 中年電腦頓了頓然後說道:「你在黑石戰略發展部的產業中,這里是一個空間站,但地點我不能告知您。」 「那這可太有意思了,我莫名其妙被偉大的黑石地產選中死而復生,並且還沒了關於自己身份的所有記憶,我該不會在失憶前中了企業們發行的世界彩票吧?」 「先生,這笑話並不好笑。」不包含任何感情,這一定是個人工智慧。 「實際上,您聽說過押金嗎?」 「必須要說這個時候一台電腦突然跟我提押金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中年電腦沒有理會我的詰問,而是繼續自顧自說道:「您要知道,所謂的死而復生是一項全新的科學技術,它非常昂貴,昂貴到這個空間站就是為此目的打造的。黑石地產沒有徵得您的同意就將您復活,不過這和將您復活後徵收一筆小的押金並不違背,押金自然就是您對於自身身份的記憶。在完成黑石地產所委託的業務後,您自然就可以拿回押金了。」 這邏輯實在過於放屁,不過誰叫現在是企業統治的時代。我試試同這傻電腦講講價。 「那你們總得給我透露點基本信息吧,至少我之前是干什麼的總要讓我知道吧?」 「呵呵,很好,看來您感興趣。」電腦乾笑兩聲。 「您生前是一位擁有嫻熟戰鬥技能的人士,我得到的授權只能告知您這些信息。」 嗯,看來跟死前的記憶對上了,至少前世不是企業都市的蜂巢人。 「那如果我不想接受委託,取回押金呢?」 電腦好像在緊繃中壓抑著笑意:「您好,這完全可行,作為企業世界的創始企業之一,黑石地產完全同意並遵循《企業世界基本法》中關於人類權力的條款,企業世界的每一個人類都擁有人權。但需要指出的是,您現在所使用的拉撒路-135型復合形體屬於黑石地產的財產,如果您要取回記憶,就必須歸還這具身體,這樣做會直接導致您失去生物學意義上的載體,也就是一般意義上所說的死亡。黑石地產尊重您的基本權利,對您拒絕使用黑石地產的服務感到惋惜,希望您在死後仍可以給黑石地產的服務以好評。所以您已經決定取回作為押金的記憶嗎?」 很典型的大企業風格,禮貌但充滿威脅,讓你不得不就範,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感覺還行,看來只能暫時答應了,先出了這空間站再想辦法也不遲。 於是我回答道:「不愧是大企業,完全不給人選擇的空間,你們復活具有戰鬥技能的我,到底是要委託我做什麼事?暗殺嗎?」 螢幕上的中年人臉似乎在點頭:「關於您提到的可能性我們有其他的專業人士去完成,但對於這個任務來說,只是去取一樣東西。不過在開始介紹任務前,我必須通知您任務的注意事項,您可以再考慮考慮,黑石地產尊重您的生命權利。」 「說吧,我的好主管。」我有點不耐煩了,大企業就是這樣,不像一般僱主安排雇傭兵那樣麻利,總是絮叨個沒完。 「第一,您的任務限期為1個月,如果過期未完成,您的復合型體將被黑石地產營銷部找到並回收。」 營銷部,在這個時代拒絕買房的人是叛亂分子,營銷部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舊時代軍隊的替代品,古代的將軍現在叫銷售經理,元帥現在叫做部長還是總監?記不清了。 「第二,有關此任務您需要完全保密,不能透露給任何人或者組織,尤其是敵對企業。此外您也不能讓黑石企業內其他部門得知此事,尤其是財務部、內勤部與審計部。但是戰略發展部在您的任務中很樂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如果違反您將被視為違約,結果同第一條。」 敵對企業?黑石的敵對企業夠多了,在我剛剛恢復的一部分記憶里,黑石和其他四家最高理事會企業都不太對付,誰讓黑石的營銷能力夠強呢? 但是不讓其他部門知道,看來這是戰略發展部的私活。 「第三,出於遵守黑石地產內部《行動預算法案》的合規要求,此次任務中會為您匹配一位黑石審計部的任務開支評估人員,此次任務會事先為您提供一筆預支款。請您注意不要對她透露任務內容,如果透露請參照第二條。」 「第四,戰略發展部承諾不在您任務過程中調用您的復合型體進行監視或者強制行為操作。」 這條聽起來還算人話。 「第五,如果您完成任務,您可以在黑石地產管轄城市中選擇一套住房,黑石會為您提供首付款,您只需要還後續房貸即可,另外您可以取回您的記憶,復合型體也將免費贈送給您。」 「第六,任務完成後,您必須終身保密,否則將按照第二條處理。」 看來是做什麼黑活,我聽得有點不耐煩,於是打斷了電腦的念白:「好了好了我答應,反正不答應就是死,答應了也許能活,現在不如給我說說任務。」 顯示屏上中年男人的剪影看來很滿意:「好的,任務很簡單,你要在一個月之內尋找到一個規格為100CM*50CM*20CM的黑色箱子,箱子外表雷射銘刻有『Centennial』,用特定波長光線照射可以看到底部繪有五大理事會企業的標志水印,箱子里的內容你無需關心,找到後到黑石95號城市找戰略管理部。」 我有些不敢相信這任務的難度:「就這麼簡單?就找東西?」 「先生,這件事可能比您想像的要難很多。不過戰略發展部不會讓您漫無目的的尋找,我們已經確定了箱子的大體范圍,並且已經准備好單體火箭,您檢查好身體後即可出發。」 「看來你們銜接得挺好啊。好的,協議在哪,讓我一簽就趕緊開干吧。」 電腦說道:「我為您的明智之舉感到十分欣慰。」 說完在增強現實設備上投射出長達六頁的慘綠色任務合同條款,如果我現在能請一個律師的話我一定仔細看看,但現在沒時間了,我把它拉到最底下,簽上了自己的…… 「對了,我叫什麼名字?」 「我建議您挑選塔羅牌中的牌名以及您的幸運數字組成一個代號來簽名,不用擔心冒名頂替,您的生物信息是獨一無二的。」 「那就叫隱者21好了。」 「好的,請您簽名。」 我簽了「名字」,掃描過虹膜,這項合同從綠色變為藍色,表明已經生效,合同上還能實時看到倒計時,很有壓迫感。 「好的,謝謝,現在您可以准備了,火箭二十分鍾後出發,坐標已經定位好,您將首先去蘇艾02號城市的邊緣區域,據戰略發展部的情報顯示,這里有關於任務物品的線索。」 蘇艾生物科技?看來事情要有意思了,說完上面的話電腦螢幕立刻熄滅,我也有機會自己觀察這副身體,鏡子中的男人年齡看起來三十齣頭,形體上像古希臘半神那樣健康。並且這具身體還有一定的自我恢復能力。腎上腺素時停裝置比一般義體的持續時間要長很多。肺部也經過強化,可暫時抵抗700攝氏度以上的環境。義眼集成了掃描功能。但有兩個問題,這具軀體被去掉了賽博國度的接口,難道是為了防止我連上去逃跑?另外就是義眼的顯示面積上倒計時沒辦法去掉,好像一旦關閉我就要逃跑不做事了一樣。 來到更衣室,換上內置戰術裝具,外面再裹一套中長款風衣。不過既然這麼重要的任務為什麼不提供熱兵器?無奈之下我只好拿了一把分子匕首裝在裝具里。 鏡子前的我跟離我一萬公里的那些地表雇傭兵已經有八九分像了。 深吸一口氣,我鑽進單體火箭,它太小了以至於我感覺自己被硬塞在一個木桶里。 五分鍾之後火箭點火,開始朝著地球飛去,眼中的大地越來越近。 在我看見了距離不遠的太空電梯,納悶即使是秘密任務為什麼不讓人坐電梯的時候。 火箭的抖動越來越大。我嘗試深呼吸來消除緊張氛圍。但是火箭的顯示屏變得錯亂起來,著陸地點四處跳來跳去。 更糟糕的是,由於再入大氣層的黑幕作用,我暫時聯系不到戰略發展部了。 我手忙腳亂的倒騰著控制面板,但看來收效甚微。 五分鍾後,我的單體火箭砸在了一個坑里,我費了好大勁才從深坑中爬出來,四目望去這里是半沙化半玻璃化的土地,遠處能影影綽綽看到人類建築。 我立刻明白這二手火箭把我送到了無人區,這里是企業戰爭的廢墟地帶,後來成為了無房者反抗軍的藏身處,不過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隨著企業的不斷用營銷手段清洗這里,這里已經是毫無人煙的死域。 簡單掃描一下,我知道自己與蘇艾02的邊緣區只有25公里,只要走半天就能到,看來不會在這玻璃戈壁上活活曬死。 我清理下身上的沙子,取走損毀火箭中的一些補給,開始以邊緣區為目標前進。 我朝遠處望去,義眼突然瘋狂顯示警報,說攻擊即將到達。 難道這玻璃沙漠中仍有反抗軍存在?我急忙找到一個掩體四處觀察。 直到我用眼角的餘光掃到天上一個逐漸亮起的光點。 那是黑石的天基雷射衛星,它正在瞄準我。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盧平城記(二)

一個戴著防風鏡,身材矮小、瘦弱的年輕人,從駕駛室里鑽了出來,邊摘防風鏡,邊疑惑地看著廢墟發愣。 孔菲菲看著他說:「包打聽。這車跟你挺配啊!一個老鼠樣!」 包打聽看著孔菲菲,笑到:「姐就愛拿我開刷。這…開年…第三炸了吧?」 孔菲菲點點頭。 包打聽摸著斷裂的牆垣,磚頭都還是新的,像新鮮的紅薯,嘴里嘖嘖稱奇:「有錢真好啊!不爽了,炸了再修。我們這些做狗仔碼字的,再豪橫,也就喝豆汁,喝一碗、倒一碗。還得做有錢人啊!」 包打聽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一顆螺絲釘飛來,砸中他鼻樑,疼得他哇哇直叫。 薇薇從磚頭堆跳出來,拍手叫好。包打聽見薇薇戲弄他,追著她要討回公道,兩人圍著廢墟,玩貓捉老鼠遊戲。 孔菲菲過去一把拉住包打聽,問:「哎…你跑過來…有事嗎?」 包打聽一拍腦門,指著薇薇,說:「哎呀!你個死丫頭!把正事給忘了。姐啊,東門貨倉出奇聞了!沒趕上熱菜,被《快報》的老王搶了頭條。咱們趕緊過去,還能撿點漏的。」 孔菲菲示意讓他慢慢說。包打聽來不及詳細說,從後腰抽出張報紙,遞給孔菲菲。孔菲菲展開看,黑粗標題寫著:《東門貨倉昨夜妖邪作祟,活人變鬼》。 孔菲菲看著報紙,自言自語到:「又是東門貨倉?」 包打聽正跟薇薇糾纏打鬧,耳朵尖得很,一聽就知道有故事,趕忙問:「怎麼?姐!有猛料啊?可得給我獨家啊!」 薇薇也湊過來,摁住包打聽的臉,搶白到:「有什麼好玩的?我,我也要去。」 包打聽嫌棄地看了眼薇薇,說:「就這乞丐樣?」 薇薇啐了他一口,說:「從這去西海,路上三家成衣鋪,四家洋服莊都我家的。上哪不能換一身啊?哎,姐姐,讓我一起去吧。我讓他們給你來身帥的。聽說福斯國有個名偵探,據說裝束特颯。你來一套?」 孔菲菲看了兩人一眼,點頭,朝兩用車走去。 包打聽一聽有新衣服穿,臉立馬變得猥瑣,跟薇薇套近乎,說:「哎!妹妹,有新衣服,給哥哥我,也來一身唄!哎,妹妹!」 薇薇嘲笑著說:「剛才是誰說我像乞丐啊?」 包打聽裝著義憤填膺地模樣,左右看,罵到:「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敢說我吳家妹妹?不想活了!是吧,妹妹!」 薇薇聽著開心,還不解氣,還嘟著嘴。包打聽趕緊接著拍馬屁,說:「哎,妹妹!給咱哥也來一套。跟著你出去,也倍兒有面!是吧?」 薇薇看著戲弄得差不多了,就拍著包打聽的肩膀,說:「行吧!小包子!扶哀家上車。」 包打聽掏出手絹,拍打著兩用車的座椅,說:「哎!得嘞!爺,您這邊請。」 車里只有兩個座位,他尷尬地看向孔菲菲和薇薇。 薇薇在駕駛座後撥動拉杆,車後備箱翻開,露出兩個水箱,她抽出一個,扔到地上,說。 「哼!也不看看是誰改的車?你踏實坐著!」 包打聽看著空出來的水箱空間,還沒個小孩玩具車座大,面露難堪。 薇薇一把扯下他的防風鏡,自己戴好,坐上駕駛位,讓孔菲菲坐副駕駛位,手一拉檔位撥杆,大叫道:「老少爺們兒,坐踏實了!姐兒們,給您來個漂移!」 話音沒落,車已經沖了出去。包打聽還沒坐穩,被甩得嘰哇亂叫。 半個時辰不到,薇薇已經帶著孔菲菲和包打聽,從西便門穿城而過,抽空還換了身衣服,來到西海碼頭門口。 車子停穩後,包打聽抱著一件新衣服趴著下了車,雙腿站在地上直發軟,不自覺地抖,腸胃翻滾,趕緊扶著牆根嘔吐。為了搶熱點,或是新衣服,小子拼了! 孔菲菲向門衛出示警察廳頒發的私家調查員徽章,直接走進庫區,薇薇在她後面。 兩人沿岸邊,朝東門貨倉的出貨口走去,途中,看見機動船上,水警指揮著撈屍人操縱著搖臂,用撈魚的網兜沉入水里,把淹死的工人浮屍撈起。屍體面朝下,掛在網兜里,身體底下不住地滴水。 薇薇不忍多看,趕緊扭頭,扯著孔菲菲往前走。兩人來到出貨倉門口。 貨倉門開著,巨大、幽森的黑洞,風穿過,發出嗚嗚的怪聲,氣氛異常詭異。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一群記者站在警戒線外,不停地拍著照。偵緝隊的人在門口勘察,詢問保安和工頭老五,沒一個人進去。 偵緝隊隊長齊蘭發,一腳踩在裝卸工停用的外骨骼上,抽著大前門,搓著已經發亮的黑色絨褲邊,歪著腦袋愁眉苦臉地琢磨事,扭頭看見孔菲菲來了,趕緊掐滅了菸頭,走過去。 孔菲菲迎著齊隊長,手劃拉一下,指指河面上撈屍的水警和貨倉大門。齊隊長點點頭,朝著西海對面最豪華的新大世界酒店頂層示意,說:「總商會長羅則晉和各大行業商會會長都到啦!」 孔菲菲板著臉,轉身看河對面。五層樓高的新大世界酒店,相較四周的四合院,傲然聳立。頂樓遮陽棚下,不停的有光閃動。這是大佬們用觀景的望遠鏡,監視著貨倉的動向。 齊隊長對貨倉大門抬抬下巴,說:「里面全是各大商會和洋人的貨。弄不好,警察廳和政公所老爺們的烏紗都不保啊!何督辦都急瘋啦!更別說我小小偵緝隊長了!好侄女,叔能不能過這一關。全靠你啦!」 他見孔菲菲從腰里拿出碧玉煙杆,趕緊掏出打火機,幫她點燃菸絲。孔菲菲淡然地抽了一口,吐出煙,冷靜地問:「你的人怎麼不進去?」 齊隊長尷尬地笑,說:「不是說鬧鬼嗎?邪得很!弟兄們,這個……」 「啪」有人在他後背一拍,譏諷地問:「偵緝隊還信這個?行不行啊,爺兒們?」 齊隊長轉身,見是菲兒,打哈哈,笑著說:「菲兒也來啦!可不嗎?一幫膽小鬼。要是我年輕個20歲。管他什麼妖魔鬼怪什麼刀山火海,管他什麼……」 菲兒擺手,讓他閉嘴,說:「打住啊!叔。別現掛啦!姐姐!走著!」 孔菲菲微笑說:「姐姐!你先請!」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貨倉,薇薇蹦跳地跟著,手里拿著改裝過的可攜式電筒,四處亂照。吐完及時趕來的包打聽,已經換上了新西服,用手絹捂住嘴巴,拿著照相機,跟耗子似的貓著腰,緊緊挨著薇薇,前後左右警惕地瞄著四周。薇薇使勁把他推開,他又粘過去。 齊隊長在門口看著進去的年輕人,感到有些害臊。望望對面酒店頂樓,摸摸腰間鎏金槍柄的二十響盒子炮,暗罵一聲,打開翻蓋,抓了兩個手下擋在前面,兩個跟後面,形成前後人肉盾牌,也走進貨倉。 靠近門邊,當日出貨的履帶上,一箱箱昂貴的進口皮草、絲綢面料、奢侈品箱包和鞋盒,沒及時運走,堆成了小山。 包打聽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手不覺地發癢,不時地伸手想順點東西。無奈薇薇在旁邊盯著他,有些不好意思! 三條通道出現在面前,孔菲菲直接往左邊通道走,菲兒往右通道走,把中間的通道空出來。薇薇和包打聽兩人左右看,不知道跟誰。薇薇跟著菲菲去了左邊,包打聽則跟菲兒,往右。 每走過一段長10米的貨架,有個十字路口間隔,四人互相看一眼,繼續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往里越走,光線越暗,氣溫也越來越低,左右牆上沒有窗戶,通風用的排氣扇只有嬰兒腦袋大小,前方隱約間,似乎有微光在搖弋,穿堂而過的冷風,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在走到將近三分之一的地方,是工人的休息區。由於貨倉太大、太長,每隔500米,放了供人休息的長條桌子和椅子,桌邊還有蓄水桶和應急救助的醫藥箱。 此刻,桌上、桌下到處是吃剩的食物殘渣,杯盤碗盞、空酒瓶歪倒一邊,可是,十幾個裝卸工都不見了。 齊隊長帶人來到桌邊,除了剛才四個手下,其他人看他們進去,沒什麼問題,就跟了進來,手里都拎著警棍、盾牌和網兜。 齊隊長捂住口鼻,看著周圍環境,心里總有不安的感覺,趕緊招呼後面跟來的手下、法醫趕緊取證。 包打聽趁大家各自分開取證之時,偷摸地轉到靠牆一排貨架後,看到一套價值不菲的盒裝西洋銀制餐具,動了心眼,打算順走,剛走到貨架邊,腳踢到什麼東西,低頭看是個裝卸工,嚇得他叫出聲。 「怎麼啦?」薇薇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包打聽趕緊回復,道:「啊,我,我,發現個工人!」 「我這有幾個!」菲兒的聲音,從更遠一點的貨架處傳來。 「這邊也有。」孔菲菲也發現了。 十幾個工人陸續被人找到。 包打聽低頭仔細觀察工人,只見他頭腳支撐地面,腰躬得像張弓一樣,定住不動,呼吸正常,閉著眼睛,像練鐵頭功的武僧。 包打聽把銀制餐具拿下來,放進懷里,嬉皮笑臉地伸手拍打工人的臉,說:「兄弟受累啊!」 他心滿意足地轉身,往外走。身後的工人,騰地站了起來,渾身抽搐,猛地伸手抓住包打聽的衣領,嘴里發出「嚶嚶」的奸笑。 包打聽被嚇了一跳,啊了一聲,趕緊壓低聲音:「嘿,哥兒們!新,新的,別,別抓衣領。就順一件,就一件。賣了咱倆平分,還不行嗎?」 包打聽轉頭看工人。只見他滿臉煞白,翻著眼白,舌頭伸得老長,嘴里流著黃色的口水,露出的牙齒像犬牙,要咬人的樣子。 包打聽看他那模樣,害怕地尖叫起來:「鬼啊!」 他下意識地舉起照相機拍照,閃光燈閃了工人一下,似乎激怒了他。工人揚手就把他朝貨架扔。包打聽撞到一排貨物,再摔到地上,餐具也掉了一地。 孔菲菲趕來,扶起他。包打聽指指沖過來的工人,說: 「真,真有鬼!」 孔菲菲出手攔住撲過來的工人,順勢把他扔出,砸到休息區的桌子上。 此時,周圍各處傳來奸笑和尖叫聲,十幾個裝卸工發瘋地襲擊人。大家四散奔逃。 菲兒護著薇薇,出拳如風,來一個擊倒一個,可剛打倒的工人,立馬又站起,撲了過來。孔菲菲對薇薇大叫一聲:「給個亮!」 薇薇反應過來,從腰間的工具包里抽出個金屬管,打開管帽一拉,一束火焰打入貨倉的穹頂炸開,照亮了整個區域。 燈火下,孔菲菲指揮警察們三人一組,兩人用盾牌抵住發瘋的工人,甩出網兜罩住,再來一人,從網兜外給他們上手銬,總算控制住局面。期間,還有警察被工人咬了手,氣得一頓捶打。 十幾個發瘋的工人都找到了,警察又拖又拽地押上囚車。 孔菲菲站在齊隊長旁邊,目送著囚車開走,問:「哪家醫院?」 齊隊長苦笑搖頭,道:「人瘋成這樣!哪家醫院也不收啊!」 孔菲菲看門邊精疲力盡的薇薇和不停地抱怨倒了血霉的包打聽,說:「洋鬼子收?」 齊隊長回道:「對啊!聖喬治精神病院唄。」 兩人轉身走入貨倉。 貨倉的休息區,警察已經架起了臨時的電燈,把長桌一帶區域都照亮了。法醫正在幹活。 齊隊長拍了拍正在用試劑檢測食物和酒水,是否有毒的法醫,問:「怎麼樣?什麼毒?」 法醫搖搖頭,說:「沒毒!」 齊隊長有些納悶,說:「行吧!多取幾份,回去再多測幾遍。」 他瞄著孔菲菲,念叨著說:「難辦啊!滿倉的進口貨。這事,明顯是針對洋人和商會的。如果真有人借著給工人下毒鬧事,上面肯定限期拿人;但現在沒毒,連個說法都沒有。得給上面一個交待啊!」 孔菲菲冷靜地看了看現場,掃了一眼貨架上的貨,說:「嗯…海運過來的貨上面有未知的病毒,也說不定。沒做完檢查前,還是先封了。」 齊隊長一聽,眼睛一下亮起,轉瞬,又暗淡下去,說:「今天是應付過去了。以後怎麼辦呢?」 孔菲菲冷笑了一下,朝門口走去。 齊隊長見沒說動孔菲菲繼續查案,也沒辦法,催促手下人收工,准備封閉貨倉。讓人去給河對面的大佬們匯報,說有病毒,暫時封閉貨倉。 孔菲菲和薇薇、包打聽,從碼頭大門走出, 薇薇趕著要回城西家里,跟老爺子要錢,重修多寶樓。包打聽抱怨又驚又嚇的,不能白忙活一趟,趁熱回去寫篇《東門貨倉見「鬼」親歷記的深度報導》,賺點辛苦錢。 孔菲菲想起王嬸之前托她找女兒的事,也不叫膠皮車。獨自一人,往東去,順著皮三拉樂兒送夜宵的路線,反向而行。 傍晚時分,她出斜街,沿地安門外大街往北,走到北端的中軸線上,左側是紅牆朱欄的鼓樓,青磚素瓦的鍾樓位列右側,元寶脊上的陰陽瓦和獸頭瓦閃著夕陽的光芒。 晨鍾暮鼓—擊鼓定更、撞鍾報時,說的便是此處。 清晨,在機械錘撞擊下,鍾聲通過內呈十字相交正方形的天井和券洞發出,清宵氣肅,輕飆遠揚,聲音淳厚綿長,傳出近十公里,城內外都聽得到。鼓樓的銅刻漏,四口水箱依次相疊,一個造型逼真、機械驅動的銅俑雙手持鐃,每到固定時間就會自動撞擊。 聽著鼓聲,孔菲菲原本被案子弄得有些煩躁的心情,舒緩了不少,想著:雖然,世界總是不斷消耗,趨向混亂的,但鍾鳴鼓響提醒著世間得有秩序,以此為基礎,人類才能延續。維護正道是件艱難的事,但又不得不做!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鼓樓前及菸袋斜街的市場區。朝廷沒了,貴戚、富賈們仍在,享受、消費不能停,還得聚居在固定的商圈。 以鼓樓為起點,沿路有帽子市、皮貨市、鵝鴨市、珠子市、柴炭市、鐵器市、米市、面市等;往前還有更多的鋪面,錢莊、茶館、當鋪、浴池、煙社、布店、米市、飯莊雲集。 多少人等著花錢呢!東門貨倉是封不了多久的。 盡管如此,這起案子後面,不知道藏著什麼陰謀?弄不好又得罪哪位達官顯貴。孔菲菲可不願趟渾水,還是辦好眼下找樂兒的事吧! 她一路沿地安門大街走到城牆根兒底下,再往左轉,走上地安門東大街,並沒有發現什麼線索。想來樂兒應該還是在碼頭一帶不見的。 近日,盧平城發生多起詭異事件,她可不希望樂兒遇上,便加快了腳步,准備找五嶽門的烏爺,讓他找丐幫的人盤盤道。 天色已暗,行人漸少,孔菲菲在北河沿路走,路過北簸箕胡同時,看見護城河橋垛底下,渾濁的水下翻起了白色水泡,一個長著八隻觸角、通體黑色毛蟲似的東西,從水里鑽了出來,頂部兩點紅色微光閃動。 傳說元祖伊始,盧平城底下有黑龍精,所以建城時,請天師設計了八臂哪吒城的結構,鎮住地下的黑龍出來作怪。看著水里冒出奇怪的黑物,孔菲菲心想:幾年來,各種奇案頻發,難道真是地下的黑龍要翻身?她悄悄走到河邊,躲在一顆柳樹後,仔細觀察。 黑物用觸角抓地,身上掛著水草、淌著水,尾部拖幾個防水的大黑皮袋子,慢慢蠕動,爬到對岸石灘上。原來是個偽裝過的潛水裝置。西洋人進城後,在盧平城建房子,同時,也修了大面積的地下管道。這種裝置是用來疏通地下管道的。 一輛帶棚大車,在兩匹機械駱駝的牽動下,跑了過來,停下。駱駝的腿骨關節間的齒輪,來回轉動,蓄勢待發。 幾個穿著靛藍長袍褂子,換了改裝手臂的人,從車里跳出,其中一人掏出匕首切斷黑袋子的繩子,幾人將黑袋子抬上車。管道清理裝置轉身,再次潛回水里。 黑袋子里的東西成不規則形狀,應該是些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幾個人步伐輕盈,機械手臂跟他們窈窕的身型極不匹配,一看便知平時走路小心謹慎,以防發出太大聲響。除了宮里的太監,還能是什麼人? 孔菲菲曾聽包打聽說:皇帝宣布退位以後,陸續有人偷著把宮里的寶貝弄出去,先是通過潘家園或者鬼市的中間販子,賣給洋人換錢。後來,在地安門街上直接開古玩鋪,鋪子老闆不是太監,就是內務府的官員,賣的都是從宮里偷出來的東西。 事情鬧得太兇,皇家要清查。太妃讓敬事房組織人會審當事太監,有的甚至還動了刑,但收效甚微。這幫人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把藏有大批佛像、書畫、古籍和珍玩的建福宮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惹得廢帝大為光火,趕走了大批太監和宮女。 廢帝氣歸氣,正想找塊空地修網球場,這場火正好派上用場,反正皇家家底厚,便命令內務府馬上清理。灰燼里找不出什麼字畫、古瓷之類的東西,燒熔的金銀銅錫卻不少,光是金塊、金片就揀出了17000多兩。內務府便把各金銀店、機械改造店的老闆找來投標金屬垃圾的處理權。 火災過後,廢帝有了網球場。富人們,則給家里各種裝置換上了金銀質地的配飾。一時間,滿大街金光閃閃,上下高興。到底是誰放了那把火?都不重要了。 罪魁禍首沒抓著,可憐因禍受牽連的人,放逐到了民間。宮女大多去了濟良所,南城百樂班周邊胡同的「上下三班」,成了她們最後的歸宿。當然,年輕太監們沒了玩意兒,去百樂班胡同從業,更受歡迎。 據說,一千多年前,當時社會經濟繁榮,處於比較穩定的時期,男色服務勝過青樓,可謂京師菊花朵朵開,有文記錄:「今京所鬻色戶,將乃萬計。至於男子舉體自貸,進退怡然,遂成蜂窠。」蜂窠,俗稱象姑館。 如今,這些被裹挾著遭了殃的公公們很不服氣,決定用手頭的銀子植裝增能,再拼一把。 「人生,能有幾次重生的機會?!」如此燃的廣告詞,是改裝店老闆們近年來想出最好的「雞湯」!竟然把不再分泌男性荷爾蒙的公公們都給激起來了。 前面,富人們升級換代下來的裝置,轉瞬間,又賣給了想東山再起的閹人們。一來一回,老闆們賺翻了,十分開心,都盼著什麼時候舊紫禁城里,再起一把發財火! 孔菲菲觀察此處的護城河段,與舊紫禁城排污管道相通,而且這個時辰,巡視的飛艇都布置在主要交通要道上空,自然成了太監們走私物品的暗道。 大車啟動,駱駝腳上包了軟布,聲響不大。孔菲菲看著曾經伺候皇家的太監們,如今幹著外八行的勾當,不甚唏噓!不打算拆穿他們。生活所迫,幹些「容行」的買賣,已經是生存的底線了,別斷了人的活路。 她轉身繼續往前走,卻見城頭一團黑影閃過,仿佛有人背著包袱,翻牆掠過,跳上旁邊四合院的屋檐,縱躍而去。動作如此迅猛,即使裝了最新的增強型鍍鉻腿,也達不到。 早年間,江湖中曾有俠盜燕子李三的傳說,一個肉體凡身,輕功之高,卻無人能及。此人看上去,竟不比李三差。 孔菲菲正想著。菲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她一扭腰身,幾步竄上城頭。看來她是不服,想跟黑影比試、比試腿力。 空中一陣悶雷聲,孔菲菲朝菲兒的背影,擺擺手祝好運,徑直往事務所在的東四九條走去。 來源:機核

平行宇宙中的科幻童年,溫暖而疏離的《環形物語》

文章包含劇透內容,請謹慎閱讀 你是一名少女 A. 你的母親在實驗室工作,有一天,她與你們的家消失了 B. 你從實驗室里逃了出來,飢腸轆轆,跑到一個餐館的廚房里,偷吃被抓住了。 你選擇了A。 這是俄亥俄州美世鎮,所有人都從事著與美世實驗物理學中心相關的工作,當地人稱此為「環形」。 你的母親也不例外。 你的母親似乎盜取了與環有關的物件,而你一如往常,為她做好晚餐。你的母親似乎在做著危險的實驗,而你一如往常,為她做好午飯。 你想給母親看看拿了優的考卷,回到家,卻發現母親和家都消失了。母親去哪兒了? 林子里遇到了陌生的小男孩,他帶你去看了那「鬧鬼」的房子,你給他看了那顆懸浮的「石頭」。而你的母親和家,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他說或許他的媽媽可以幫你一起尋找,因為他媽媽也在實驗室工作。而他的母親卻忙著工作,沒有理會他,就像你的媽媽一樣。男孩說,他覺得他的母親並不想當媽媽。 男孩帶你去林子里,去實驗室,去酒館里,都沒找到你的媽媽,男孩問,要是你是她,你會在哪?你說,在家。 男孩再次帶你回到他家,你在書房里,發現了那張你想給母親看的考卷。你發現了,你來到了未來,一個未知的未來。 你跑了。 男孩的媽媽找到了你,你知道她就是你。你問她,媽媽怎麼樣了?她說,她並不想當媽媽。你告訴她,男孩也說了一樣的話。 送走幼年的自己,回到家後,男孩的媽媽若有所思: 《環形物語》的故事 這是2020年亞馬遜出品的電視劇《環形物語》,故事發生在八十年代的俄亥俄州美世鎮,我們忙著玩遊戲、忙著應對突如其來的情愫、忙著無聊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地下實驗室,擁有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對撞機的「環」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泄漏。於是怪事開始接二連三的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鎮上幾乎所有人都從事著與美世實驗室相關的工作,大家都忙於研究如何利用這個機器解開宇宙的秘密,但似乎,大家又都對它在生活中引發的怪事視而不見。 電視劇一共有8集,以前面提到的女孩——Loretta的家庭與其相關的人物展開,每一集以一位人物的視角,講述一個由「環」相關的科幻裝置引發的故事:分別是由懸浮石引發的時間穿越、球形倉引發的靈魂互換、用時間壺暫停時間、用傳音球感知生命的盡頭、使用體感機器人導致生活的失控、從地面的黑洞去到平行時空、放逐的機器人與人機共生以及回轉的溪流致使的「回環」。 「環」是故事的一個最關鍵的詞語,這不僅僅是指這個機器的名稱。 前面講述時間穿越的故事,就是首集的內容,講述的是Loretta的家與媽媽消失了,拿著石頭的Loretta在找尋過程中,遇到了Cole,自己未來的兒子,也遇見了未來的自己。而長大的Loretta與過去的自己對話過程中,發現自己在成長的過程中,逐漸也變得與拋下自己的母親一樣,總是潛心於「環」的研究而忽略了子女。這是故事上第一個「回環」。 但也是這一段曾被遺忘的兒時經歷,讓作Loretta反省自己作為「母親」的角色,因而第一集結尾時,與小兒子Cole說出「我會永遠陪著你」,希望終止這個循環。 而到了最後一集,Loretta的小兒子,當初陪伴過小時候的Loretta尋找媽媽,得到母親承諾的Cole,在跨過了一條環形流動的溪流,也像小時候的Loretta一樣,穿越了時間。不一樣的是,當年Cole陪伴Loretta找媽媽的時候,曾去過實驗室讓保安打電話尋人無果;而這次,Cole來到實驗室讓保安打電話找Loretta,等了Cole大半輩子的Loretta出現了。她說,媽媽會永遠陪著你。 這是故事里最後一個「回環」:兒子與小時候的自己遭遇一樣的時間穿越,在第一次,Loretta是參與者,在第二次,Loretta是等候者。是Loretta的選擇,打破了母親留下的循環。 前一個故事的選擇影響後面故事的發展,後面故事的片段可能以不同的視角出現在前面的故事中。這樣的細節還有很多: 第七集講述的是George年輕時遭遇的意外,從而影響了對Jacob的教育模式,導致了第二集Jacob與Danny身體交換的決定。 第二集Jacob與Danny互換身體後,Danny因為掛念妹妹,總是偷去看她,結果家里以為進賊了,才導致第五集的劇情,Danny的父親想保護家人,買來了可人機互動的機器人。 整個劇集在故事的視角上雖然每集都不相同,但故事結構中有多處類似的「回環」設置。 《環形物語》的鏡頭語言 除了故事,其實大量的鏡頭語言,也一再出現「環形」的元素,呼應「環」這個關鍵詞。 有環形的場景: 前後呼應的鏡頭: 配樂上,很多時候是同一個旋律的衍生,然後用上不同的配器手法。 每首單曲從和聲的應用和曲式結構比較簡單,不同的配器重復近似的旋律。同樣的,以一種極簡的方式呼應「環」這個關鍵詞。 為什麼要不斷強調「環」? 細心的你可能也能發現,整部劇對科幻元素的使用其實非常的克制,每一集的故事雖然都是由時空裝置引發的,但情節上既沒有解釋時空裝置的原理,也並未提及這些裝置出現的原因。顯然,編劇與導演並不希望觀眾著眼於這些不尋常物件的科幻原理,而是在這些裝置影響下,甚至是未來科技的期盼或恐懼下,我們對生命是否有更多維度的思考。在我看來,片頭無限循環的符號,是生命回環的暗示,也是本劇最想要探尋與傳遞的核心。 第四集是我個人最喜愛的一集。這一集是以Cole的爺爺Russ的視角展開。Cole每個周末,都會在爺爺奶奶家度過。 Cole喜歡將螢火蟲裝入玻璃罐中,而第二天醒來,總會發現,玻璃罐里的螢火蟲變成了硬幣。這其實是爺爺偷偷換掉的,因為Cole總是忘記給罐子開氣孔,導致螢火蟲死掉,爺爺不希望Cole難過,於是偷偷用硬幣換掉了死去的螢火蟲。 然而,生命總是會有盡頭。爺爺或許在不久後也會離開,為了告訴Cole這個事實,爺爺帶Cole來到了「回聲球」這里。 爺爺告訴Cole,這個球的回聲就是你長大、老去的聲音,回聲的次數就是你餘下的生命時長。輪到爺爺對回聲球喊一聲的時候,沒有回聲。 Russ沒有給Cole一個幻想,或許有奇跡,他不會死去,或許死後會有輪回。沒有。死亡就是生命的終點,這難以接受,但死亡就是每個人人生的一部分。 隨後,Russ與家人繼續度過最後的時光。又一個周末的傍晚,他帶Cole到山坡上,打開實驗室的燈,他告訴Cole,記住,你總是可以在黑暗里找到光明。 然而,即便Russ再放不下家人,終究敵不過生命的流逝,他被送到醫院了。Cole想去見爺爺一面,而此時的Russ已經不記得Cole了。而這也是Cole最後一次見Russ了。此時,影片給了若干個場景,是Russ曾經呆過的的地方,而此時,空無一人。 Cole還是會去奶奶家度過周末,只是會多了一份思念。 最後,Cole又去到了「回聲球」,對它喊了一聲,每大十歲的「他」回應了他一句,直到最後一根生日蠟燭吹滅,球里的螢火蟲飛起。 即便我們可以提前預知生命何時結束,但當死亡靠近,我們依然難以接受、充滿不舍,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是生命最後的一部分,科技或許在某些時刻帶給我們選擇與思考的機會,而無法代替我們去感知、面對生命本身。 霍金的這段話,我想也是作為本片最合適的注腳了。 《環形物語》的畫面 當然,還有一點不容被忽視,也是本劇另一個吸引點,就是畫面。不同於其他常見科幻片的視覺奇觀帶來的沖擊,導演運用了大量的慢鏡頭,對稱、黃金分割、框式、點構圖、對角線的構圖,配上簡約主義風格的代表人物之一Philip Glass的配樂,冰天雪地下的清冷巨物構成獨特的鏡頭語言。 雖然有著導演本人一貫的「軟科幻」特質,但原作對畫面還是起著決定性的影響的。該劇集根據瑞典當代科幻插畫師Simon Stålenhag的同名圖像小說改編的。 一些主要場景幾乎完全還原了畫作的設計與氛圍。 而Simon Stålenhag的畫作具有獨特的個人敘事風格,懷舊、科幻、孤獨感,創造了一個平行時空下的童年世界。那麼,又是什麼影響了Simon Stålenhag的創作風格的呢? Simon在多次訪談里提及受到兩位瑞典自然主義畫家,Gunnar Brusewitz與Lars Jonsson,這對年幼時生活在瑞典鄉村,學習繪畫的Simon有著啟蒙式的影響。 同時,回顧當時歷史時刻,瑞典在兩次世界大戰中宣布中立,而瑞典在1995年放棄中立國地位,與芬蘭一起加入歐盟,經濟形態的轉變,也映射在Simon生活的鄉鎮上。鄉鎮上遺留下來的設施或構築物遺址,成為了Simon童年時期的玩樂設施,也是家鄉常見的風景。遺址逐步被人遺忘,被自然侵蝕。 因而,Simon的畫作呈現了瑞典鄉村的自然風光,也有著如Edward Hopper、Andrew Wyeth現實主義藝術家強調探索疏遠與孤立的主題。他們的畫作大多強調光影的在大型建築與環境中的投射邊界,空曠的景觀與孤寂的人物形成對比的方式,也出現在Simon德作品中。 而另一方面,Simon的作品顯然受到流行文化與科幻概念設計的影響,包括《星球大戰》的設計師之一Ryan Church,《銀翼殺手》《異形》《電子世界爭霸戰》的概念藝術家Syd Mead的作品。Simon畫作里德機器人、怪物、建築、飛船,多少能看出八十到九十年代科幻或影視作品的痕跡,虛構的Pacifica,是《銀翼殺手》里未來洛杉磯的延申。 閃光彈吸引的不是恐龍而是機器人。 但區別於他人的作品,是在於Simon將自然、人文景觀、科幻設定、流行文化融合入對童年的日常回憶中,形成獨特的科幻世界觀。 回到《環形物語》這本畫冊,場景對畫作幾乎是100%的還原,保留了Simon作品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北歐清冷科幻場景,同時,導演與編劇的改編,用對生命的感知為內核串起畫冊中的零星片段,構建整個故事的講述,賦予作品更深刻的思考。可見,選對合適的導演與編劇進行改編,不光是能還原原作最精彩的部分,甚至還能為原作增添更多層次的內涵。 推薦理由 最後,還是回到為什麼會選擇推薦這部作品。 這讓我想起《星際穿越》里,庫珀曾藉由女兒的愛與思念,穿越了時空的阻礙,完成了從未來對過去的信息傳遞,挽救各自的現在與未來。 而在在這部劇里,Loretta終其大半生的研究,也沒能找到尋找兒子的辦法,只有漫長的等待。 在很多科幻片里似乎只要努力,就能通過更高超的科技達成心願;而此片,恰恰相反,即便擁有著高超的科技,面對生命,依舊是無能為力;愛、遺憾、恐懼、希望、或是死亡,人生的課題,只能選擇去面對、去經歷。 正如Loretta對年幼的自己說:」生命中不是一切都有理可循。「我們還抱有珍貴的想像空間,或許終有一日能掌控時空的秘密,重返18,拯救愛人。而在此之前,願你我能為所愛的人、事、物抵抗時間,記住,你總是可以在黑暗里找到光明。 本期視頻介紹了由科幻插畫師Simon Stålenhag的小說畫冊《環形物語》改編的電視劇,有消息稱,羅素兄弟將電影化Simon的另一部作品《電幻國度》。希望電影能開拍成功! 來源:機核

《質量效應》三部曲總監確認開發「全新科幻世界」

BioWare前總經理Casey Hudson日前證實,他的最新工作室正在開發一個「全新的科幻世界」。 Hudson在去年6月宣布成立Humanoid Studios,本周該公司通過新發布的網站透露了其正在進行的項目的新細節。 公司表示:「我們目前的項目是一款多平台3A遊戲,專注於全新科幻世界中的角色驅動敘事。 該網站還提供了一些概念藝術圖。 總部位於加拿大的Humanoid工作室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阿爾伯塔省設有辦公室,「我們提供了一個靈活的工作環境,結合了在家、在辦公室和遠程工作,這樣開發者就可以在他們感到最快樂的地方進行創作」。 該工作室的規模尚不清楚,其在LinkedIn上注冊了17名員工,目前正在招聘14個職位。 「我們相信小型、迅敏型團隊的力量,以及扁平化的組織結構,每個人都有權做出決定,並協助推動項目願景,」該公司的網站表示。 工作室的使命是:「在一個安全的、支持性的環境中,通過將有才華的創意人員與強大的工具聯系在一起,傳遞神奇的互動故事。」 在BioWare的近20年時間里,Hudson監督並製作了《質量效應》經典三部曲和《星球大戰:舊共和國騎士》。他於2020年12月第二次離開公司。 來源:3DMGAME

布賴恩·W.奧爾迪斯的科幻作品,與怪異天氣背後的玄機

雖然才剛到春分節氣,但過去一周全國多地都已經提前出現高溫現象。想必近年大家已經對這樣異常的天氣不再陌生,也許大家們還記得剛剛過去的春節是怎樣的一個寒冷氛圍。 「海利科尼亞」世界所描繪的氣候要比現實世界極端得多,它來自半個多世紀以前、一位英國科幻教父對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思考。 ▷ 1962 - 1972 - 1982 布賴恩·W.奧爾迪斯早在1962年的中篇小說《溫室》中,就把故事的舞台設定在一個極端的自然環境里。在這部小說中,地球由於月球引力的作用停止自轉,世界從此不再有晝夜交替,而人類必須躲在森林之中避免太陽光無盡的直射。 在這個世界里,食肉植物肆虐生長,人類文明則退回到原始時期。為了尋求生存之道,人類必須藉助自然的力量,與此同時,人類也發現了自身與自然之間的重大秘密...... 這段情節是不是會令人想起著名的科幻電影《阿凡達》?不僅如此,這本書更是宮崎駿當年創作《風之谷》的重要參考。不過布賴恩·W.奧爾迪斯的故事顯然要更加奇詭,畢竟他可是和 J.G.巴拉德並稱的英國科幻新浪潮旗手作家。 如果說六十年前的《溫室》是《海利科尼亞》三部曲的創作靈感之一,那麼另一個重要的源頭則是五十年前轟動自然科學界的「蓋婭假說」。 1972年,英國氣象學家詹姆斯·洛夫洛克提出了一個理論,他認為我們所生活的地球是一個「活著的巨型有機體」,人類、大氣、海洋、陸地等等都是其中的組成部分。 在「蓋婭假說」看來,人類的一切活動、自然的種種變化都是這個有機體在進行「自我調節」。這種相輔相成的關系維持著當今地球(也就是神話中的「蓋婭」)的穩定生存。 雖然「蓋婭假說」引發的學界爭議幾十年來從未停止,但詹姆斯·洛夫洛克普遍被認為是自達爾文以來第二個重新審視生命的人。「蓋婭假說」迫使我們思考人在自然中的地位究竟是怎樣。 就像五十年代的「水利專制統治」理論影響了弗蘭克·赫伯特的《沙丘》,布賴恩·W.奧爾迪斯的《海利科尼亞》三部曲也可以理解為「蓋婭假說」的一種文學詮釋。 1982年,布賴恩·W.奧爾迪斯創作了三部曲中的首部《春》,描述了在最為極端氣候條件下生存的人類。在書中,海利科尼亞行星處於雙恆星系統之中,這使得它的「大周期年」跨度長達2592年,由春入夏,再由夏入冬,已經是一整個文明從崛起到衰亡的所需時間。 同一年還有一件事情值得注意,那就是著名導演斯坦利·庫布里克正式取得了布賴恩·W.奧爾迪斯短篇小說《超級玩具夠玩一整夏》的電影改編權。當然很可惜他沒有親自完成這部電影,我們後面再說。 ▷ 1991 - 2001 - 2011 1991年,在國內科幻界前輩的不懈努力下,世界科幻協會(WSF)年會在中國成都順利召開。一直力挺成都申辦本次大會的布賴恩·W.奧爾迪斯也前來參會,向大家作科幻主題的宣講。老先生與中國科幻一直保持著深厚的情誼。 他曾向中國的科幻讀者介紹他在英國牛津大學城外的家。老先生的家中有一座種滿植物的花園,花園一直延伸至家外面的森林,森林里的動物們經常會光臨這座花園。 小說中那些形形色色的行星景觀、風格迥異的變異生命,乃至關於人與環境關系的哲學思考,就是在這樣貼近大自然的創作環境里誕生的吧。 而中國的幻迷再一次看見奧爾迪斯的名字,就要到2001年電影《人工智慧》的上映了。《人工智慧》正是之前庫布里克希望改編的《超級玩具夠玩一整夏》。直到庫布里克去世,這部電影製作方面的問題也沒能解決。 庫布里克把它交給了史蒂芬·史匹柏,史匹柏最終完成了這部作品。電影劇情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不過相較於原著小說,電影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編。 電影版加入了受九十年代以來的全球變暖、溫室效應等觀念影響的情節。盡管布賴恩·W.奧爾迪斯本人可能不滿意後來的情節改編,但描述在變暖危機之後進入冰河時代的世界,某種意義上也是《海利科尼亞》母題的延續。 2011年,布賴恩·W.奧爾迪斯的科幻史著作《億萬年大狂歡》(Trillion Year Spree)被譯為中文出版。這本書盡管時隔25年才被引進,但它早就是所有科幻史閱讀榜單上的必讀。 《億萬年大狂歡》是布賴恩·W.奧爾迪斯對自己更早之前《千萬年大狂歡》(Billion Year Spree)的修訂和擴寫。這個標題的有趣之處在於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億萬年前的「寒武紀生命大爆發」,是科幻的「演化」史。當然它更多是奧爾迪斯的文字幽默:「billion-trillion-zillion」。 至少有兩個重要觀點在這部巨著中被完整闡述,其中一個就是肯定英國女作家瑪麗·雪萊在科幻史上的地位,另一個則是定義了「寬屏巴洛克」類型的科幻。奧爾迪斯不僅寫下了關於《弗蘭肯斯坦》最精彩的一篇介紹,甚至還曾為此單獨創作了一部小說。「生命」的主題一次又一次在奧爾迪斯的筆下呈現。 ▷ 2021 - 2022 - 億億萬萬 2021年動畫電影《少女☆歌劇 Revue Starlight 劇場版》中出現了一個讓無數中文地區愛好者百思不得其解的詞匯:wi(l)d-screen...

哈爾濱工業大學思飛科幻社2010屆前輩三人談

采訪時間:2022年3月8日21點主持人:楊睿(20級)文稿整理:河流 參與成員: 許一煒(Ale98 10級)烏鐵錚(可汗 10級)茹毅(Edward 10級)李文達(群眾 10級)張銘(lonestar 11級)朱雨赫(自我進化 10級) 涉及內容: 思飛科幻社是怎樣被創建的?社辦是怎樣來的?(創建歷程)加入思飛科幻社的原因是什麼?(加入原因)為什麼早期思飛以桌遊起家?前輩們如何看待當時的思飛科幻社?這可能給社團發展帶來哪些啟示?(早期以桌遊和觀影為主)早期思飛成員有過哪些桌遊活動?(桌遊的一些具體活動和賽事)思飛科幻社為大家帶來了什麼?想對思飛科幻的新成員說一些什麼? 梨洲:大家晚上好,很榮幸能邀請到思飛2010屆的三位前輩茹毅,許一煒和可汗(另有李文達,張銘和朱雨赫三位10級和09級前輩在後續參與了討論),他們今天會和我們一起聊聊思飛科幻社過去的故事,也感謝河流能夠牽線搭橋,組織今天這場圍爐夜話。學長們可以先簡單地做一個自我介紹。 茹毅:大家好,我是Edward,也叫艾德(ED),2010年考上哈爾濱工業大學,思飛科幻社也是在那時候(2011年3月)被創建的。大一的時候和可汗是室友,98是通過社團認識的,我們是思飛最早的一批社員。 可汗:大家好,烏鐵錚是我的本名,可汗是我的圈名,大家一般叫我可汗,我也是和茹毅一起加入的科幻社。 許一煒:大家好,我是Ale98,大家一般叫我98,2010年進入哈爾濱工業大學,期間加入科幻社;2014年畢業後工作五年,2019年考上北京郵電大學研究生,同樣也加入了北郵科幻社。我和可汗,茹毅都是同一屆的,也是從小比較喜歡科幻所以聚在了一起。在大一第二個學期,大家把建立社團的手續都弄完了,思飛科幻社也就在學校登記注冊成立。 招新的時候我看到何芳凝他們在路邊擺了一個桌子,說是剛成立的一個社團要招社員。由於我一直比較喜歡科幻,和何芳凝又同在電氣學院,本來就認識,就加入了科幻社。記得我還問過加入這個社團對我有什麼幫助,何芳凝說加入科幻社的人起碼都喜歡科幻類作品,有科幻類的書籍雜誌可以借閱,不用自己花錢買。 最開始向社聯申請了社團辦公室,社聯就幫忙弄了一個,在哈爾濱工業大學一校區一公寓底下。我們是最早一批建設這個辦公室的人,當時還打掃了很久,我印象很深刻。他們還做了海報貼在辦公室的牆上,思飛這個名字來源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這首詩,同時科幻小說(Science Fiction)簡稱的SF諧音也是思飛,所以就定下來了。建設初期我就了解這些,大家可以補充一下。 茹毅:當時社團辦公室其實是科幻社和推理社共用,98當時還是推理社的社長,社辦能成還是靠他的關系找來的。當時98告訴我們有這麼一個申請的機會,於是大家就辦了申請手續,社辦實際上是當時老一公寓底下一樓的一間六人寢改造的,正常情況下可以放三張上下鋪的床,改成社辦之後變成了兩張四人桌加一個櫃子,我們還買了凳子放在里面,可以坐8~10個人左右,櫃子主要用來放科幻類書籍,當時有好幾百本,推理社也有一些推理小說放在里面,還有一些空餘就放了一些桌遊,當時大家經常在宿舍玩桌遊。 2019年我出差的時候,看到老一公寓已經被拆掉了,不知老二公寓現在被拆了沒。如果沒被拆掉的話,你們去看就會知道二公寓和一公寓結構是一樣的。 許一煒:對的,大一的時候我加入了很多社團,科幻社,弘毅社(宣揚民族文化的社團);還加入了哈工大電視台記者團,給校團委寫報導;還加入了社聯等等一堆組織,所以人脈稍微廣了一點,也了解一些社團的政策。我是大二開始當推理社社長,應該說不全是我的關系,是靠著大家的努力申請到了。 2012年,學長馬洪濤(大火)成為了航天學院的輔導員,我們當時還計劃把科幻社的指導老師換成他。但是2014年老一公寓被拆了,社團辦公室也就同步被撤銷,大家就把社辦里面放的幾百本書搬到了大火輔導員的寢室。這些書基本都是《科幻世界》當時捐贈的,當時還和姚海軍老師合了影,教了好多大一的學弟學妹們來社團幫忙統計書,錄到Excel表格里,再貼上標簽。 可汗:當時得有20個初創成員的簽名和信息才能建立社團。當時有很多航天學院的同學被拉過來,盡管他們並不了解科幻,但仍然在幫忙簽名和招新。 茹毅:當時《科幻世界》帶著很多書來辦了一個活動,相當於我們幫忙以賣庫存書的名義低價售賣舊書給哈工大學生,最後剩了一兩百本,然後我就跟《科幻世界》說,要不剩下的就送給我們,就送給我們了,還辦了個講座,吃了一次飯。還有一個科幻與推理的活動免費向兩個社團的成員開放。書攤上搭的藍色遮陽傘還是騰訊電腦管家提供的贊助。 許一煒:我印象里當時有一個學長在我旁邊跟我一塊兒賣書,劇透了幾篇他讀過的科幻小說。當時辦完姚海軍來哈工大做講座的活動後,我們與科幻世界編輯拍的合影,好多熟悉的面孔。這張照片中間就是查從文,左邊是女編輯楊楓,右邊是主編姚海軍。 這些贈送來的書後來就成為了一個小圖書館。最開始我還搞得很正式,排了一個值班表,每天晚上會有一個人值班,負責登記借書人的信息,包括聯系方式和書籍名,經常借的有二十多人,都是社團內部的,其他地方就沒有幾個人來。當時我和可汗還做了布告貼放在人人網上,列印後貼到各個宿舍的布告欄上,讓大家來我們一公寓地下社辦借書。 茹毅:後來大家都集中在一個活躍的群里,誰想借書就在群里喊一嗓子,今天社辦有人嗎,我來取本書,最後再記一筆就行了。科幻社這一類的興趣類社團,還是喜歡科幻小說才會來借書看書,不喜歡就不容易想到,因此推廣出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許一煒:大一在二校區的時候,記得科幻社第一次聚餐去吃迎賓燒烤,大家暢聊同科幻有關的話題。印象里說話說得最多的就是朱雨賀和可汗,可以說是滔滔不絕,還記得科幻社第一次搞電影放映時放的是恐怖片《心慌慌》,那次贊助也是我出的,想鼓勵大家買桌遊,餘生給所有參加電影放映的同學每人發一張撲克牌抽獎,抽中的人送一個《三國殺》公仔;第二次電影放映放的是印度的《寶萊塢機器人之戀》,我看到一半覺得無聊就出來了。前面幾次參加的人還挺多,後面就沒太多人了。 小知:記得您說過那屆還有人在《科幻世界》上過刊。 許一煒:那個時候我還寫過小說練筆,最開始是豆腐塊,後來越寫越長到幾千字,但是後來忙起來就沒寫了。當時有一個學妹叫「Okyla1984」,她上高中時寫的一篇小說《一次偶然事件》登上了《科幻世界》2008年9月刊,當時我也在上高中,特別喜歡這個小說,覺得作者寫得很好,能見到真人就更好了,結果是後來加入科幻社的一個學妹,有一種見到偶像的感覺。學妹現在和她丈夫琉璃住在加拿大蒙特婁。 小說講一個小女孩在路上著走著忽然感覺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融在一起形成了色彩斑斕的景色,就像是吃了致幻劑這類藥物後產生的幻覺。仔細觀察,發現這是一個老奶奶,穿著和小女孩一樣的衣服,戴著各種可愛發飾,背著一隻可愛小貓,手機上還貼著小貓手機貼,老奶奶掏出手機,用蒼老的聲音顫顫巍巍地撥了一個號,然後說:「餵,警察嗎?我的時間被偷了」,全文大概1000字,但這個意境特別好。在某種可能性下,人的時間也可能會被偷走,而且報警能處理,這讓我覺得特別好。 茹毅:我當時其實覺得很奇怪,宿舍其實就能夠看電影,為什麼非要到教室去看。一多半的社團都在放電影,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可汗:當時也沒有什麼條件,沒有什麼經費,沒有什麼門檻。 張銘:很多活動都在周五或者周六舉辦,我記得第一次去參加活動是看《銀翼殺手》那次,後面還有一次是Edward搞的《時間管理局》,但這部電影實在是有些爛,我們受不了就把電影斷掉了。當時還來了一個大叔,一直看到最後。 河流:其實就像幾位前輩所述,社團能給大家帶來一種放鬆和歸屬感就已經足夠了,不會花那麼多的精力去辦多大的活動,看電影的時候一個社團的核心成員齊聚一堂,多少能夠增加一些感情,還能在緊張的學業中得到一定放鬆。 許一煒:在教室辦的原因是,我希望能把自己喜歡的東西推薦給其他人看。我比較喜歡大家一起做科幻沙龍,暢所欲言,想到什麼聊什麼,我就感覺特別開心。記得加入科幻社後認識了朱雨赫,和我很聊得來,一上來就要請我吃火鍋,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當時點的太多了,最後還剩了整整一盤蘑菇沒吃完,就送給了隔壁桌。 在我以前的概念里,科幻是一個很大眾的東西,很多人都看,大家都喜歡科幻,很多遊戲,電影和好萊塢大片都是科幻作品演變而來,《七龍珠》和《機器貓》等等。後來上了大學和你們聊了之後才發現,實際上有很多人對科幻不感興趣,就像理科不是人人看得懂這種感受。 可汗為科幻社做了很多,是辦活動辦的最多的人,能在大學里找到可汗這樣的科幻迷,這讓我非常感動。據可汗所述,他過去在內蒙古上學時身邊幾乎沒有看科幻的。在上大學之前可汗一直比較孤獨地堅守著科幻這個小眾愛好,他特別喜歡看《驚奇檔案》。當時吃飯聊天又喝著酒,感情也到位了,把可汗感動哭了,這一幕我到現在還記得。我感覺可汗對科幻是一種特別真摯的愛,也是一個特別純粹的人;科幻社可以沒有社長,但不能沒有可汗。 梨洲:思飛早期是以桌遊起家的嗎?能否講講那時候的桌遊和觀影。 許一煒:當時推理社的活動基本上都是我在辦,大家特別喜歡玩桌遊,我們就想搞一個活動,讓剛加入社團的成員們互相熟絡起來,同時也讓科幻社成員和推理社成員搞好關系,因為大家都屬於類型文學社團。 於是我,可汗和茹毅就籌劃了「大家一起玩桌遊」活動,在哈工大二區陽光大廳借了一個教室,把桌子拼起來擺了幾桌桌遊,有《阿山屋驚魂》,《三國殺》,《狼人殺》,《冷戰熱鬥》等等,後來就變成日常活動。 我從小就一直喜歡玩桌遊,上高中的時候接觸《科幻世界》,當時有段時間每期都會推薦一個科幻題材的桌遊,最早推薦的是《銀河競逐》,我買了一套那個國內的良心套,一直到現在我們還在玩兒。 哈爾濱有一個連鎖動漫店叫做秋本動漫店,後來有沒有改名不太清楚,當時我申請到了秋本動漫在哈工大校園的代理資格,可以以六折價格在秋本動漫進貨,但只允許在哈工大的范圍內賣,所以當時在哈工大擺攤賣桌遊,期間屢次遭到校派出所的阻攔,賣剩下的就捐給了科幻社。 梨洲:聽說當時還經常玩《戰鎚》桌遊,還得過一些哈爾濱本地的桌遊獎項。 茹毅:是可汗介紹我們玩的,當時在哈工大一區邊上找到了一家桌遊吧「愛尚桌遊城堡」,現在搬走改名叫「君臨城」,哈工大殺豬天燒烤對面,西大橋哈特大門洞出去那條街就到了。當時我們對戰鎚設定比較感興趣就買來玩。 他們定期會更新一小包,當時大家眾籌攤了一下,每個人玩一個種族,定期去「愛尚桌遊城堡」打一次月賽。可能因為我們是學生,研究的比較透徹,玩得也比較多,跟我們一起玩的人發現贏不了,後來就不來玩了。哈爾濱工業大學思飛科幻社憑一己之力把哈爾濱所有打《戰鎚入侵》的玩家都打退坑。 張銘:社外的哥們主要拿著一些試驗的牌在多家桌遊店做嘗試,我們在社辦不停拿套牌試強度,上網找一些上位的牌組,大家的牌也是全的。哈爾濱地區玩《戰鎚入侵》的人應該也不是很多,《冰火版圖》現在還在我手上。 茹毅:當時我們大家還想賣掉,但這個系列後來不更新了,沒法湊全就沒賣出去,後來我又去讀了研究生,比可汗和98晚兩年畢業,畢業後就把整套桌遊送給了我的學弟。2014年社辦被取消後,大家你拿兩樣我拿兩樣,就這樣分掉了。或許現在還能找到一些我們當年經常玩的桌遊。 梨洲:我非常羨慕當時桌遊環境,像我這種邊緣的《戰鎚》愛好者可能更喜歡40K,但要我入坑代價還是太高了,像那種戰棋桌遊,還要買棋子再塗。 許一煒:後來我們還玩了一個賽博朋克背景的LCG卡牌遊戲《矩陣潛襲》,一方扮演資本家,一方扮演黑客,資本家要在守住自己資產的同時完成自己的計劃和陰謀,黑客要想辦法揭露資本家的陰謀並黑掉財團的系統。 每個人要組兩副牌。然後那個,那個也是我,我們每個人玩不同的顏色,還不同的陣營,每次出了包大家都會買新包,每次都還會去周圍桌遊店排練打比賽,結果前期比賽也基本都被我們霸榜。《矩陣潛襲》除了我們在玩也沒什麼人在玩兒了。 社團里還有好幾個人在玩《萬智牌》,還有人在玩《遊戲王》《零次元》,大家在上大學這些年里卡牌遊戲就沒有斷過,一個換著一個玩。我和可汗剛認識的時候,我抱著兩盒桌遊《銀河競逐》《冷戰熱鬥》和《伊利亞特》,他抱著兩盒桌遊,在七公寓進門會客的椅子上坐著聊怎麼辦桌遊的活動。 還記得有個做科幻圖書館的華文。可汗很喜歡《驚奇檔案》,2020年的時候華文說他有一套94年到現在全套的《科幻世界》雜誌想賣,就問他有沒有全套的《驚奇檔案》,他說看看他能不能搜羅出來一套,後來就沒有再聯系我。估計沒搜羅出來,也可能是忙忘了。當時我還問華文,搞這麼多科幻書又不工作,收入來源從哪里來?他說他老婆在工作,也是科幻愛好者很支持他,現在相當於是以販養吸這種感覺。他還要把國內出版過的美漫也要統計一下。正好我有一本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出版的《神奇四俠》,就拍照發給他,他說這本書他都沒有見過。 梨洲:思飛科幻社給前輩們帶來了什麼? 茹毅:進了科幻社後讀了不少科幻小說,也認識了不少人,這些人後來也都成為了我的朋友,一直到現在都還關系緊密。大家每天在QQ群里聊天吹水,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在社辦的那段時間里,大家沒事就在那里打桌遊,分享故事,98經常分享自己和一個女生怎麼怎麼樣。 許一煒:主要是LCG和科幻兩個領域,帶來了朋友,快樂,知識還有一段關於大學時期美好的回憶。我上大學時數學很差,專業有很多數學課,這讓我覺得很痛苦,心情非常郁悶。當時我的一個老師就開導我,雖然你現在很痛苦,但是大學畢業後工作多年再回首大學時期,你會覺得這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當時我覺得這個老師「站著說話不腰疼」,但現在讓我回看,還真覺得上大學和大家在社辦打桌遊聊天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大三學期結束,我和一位好友覺非訂的火車票都比較晚,大家都放假離開了學校,我認識的人就剩他了,我們就在社辦沒日沒夜地聯機打《地下城與勇士》,玩《亞洲勇士》,直到火車出發才離開。有一次打得比較晚,我擔心影響到舍友休息,覺飛說我們宿舍就剩他一個人 ,讓我來他們宿舍睡,這讓我很開心。 茹毅:大學的時候也不需要自己掙錢,雖然能掙點外快,但不是完全經濟獨立。在這個環境下,一下課就去打桌遊,看電影,聊天確實是比較輕松開心的一段時間。 小知:當時社團的狀態這麼好,能夠交到很多朋友。但現在卻成為了我們社團最苦惱的一個問題,現在的社團氛圍沒有當年那麼好了,前輩們對此有何建議? 茹毅:多聚餐,多聊天,大家要多接觸才能成為朋友。一開始大家只是在群里聊聊一些有趣的事情,看了什麼小說,看到了哪里,還有一些大家喜歡聊的話題。後來聊了一兩年後就會發現,大家看過的小說基本聊完了,就開始日常吹水,看到了什麼新聞和有趣的段子也會分享在群里。 聊得差不多就去聚餐,辦個活動吃個飯。比如有十個人去吃飯,大家圍著桌子吃燒烤和火鍋,這個時候開始聊一聊,見面了之後熟的會比較快。 許一煒:可汗總是給我們推薦一些他找到的新鮮事物。 梨洲:大家聊了這麼多,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思飛科幻社的新成員說的? 許一煒:年輕人應該有雄心壯志。每次到期末考試之前,都是我保佑大家不掛科。每次期末考試完後都會掛幾科,於是整個假期都用來學這幾科的課,開學補考再過,陷入一種惡性循環,每次放假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學習。想給思飛新成員說,一定要好好學習。 茹毅:我和98完全相反,我認為應該及時行樂,活在當下不後悔。做一個社團肯定要有付出,要花一些時間甚至翹一些課去做一些社團活動,回首看有沒有回報。直接回報是你認識了多少朋友,多少朋友在你的影響力下加入了科幻社,一些朋友喜歡上科幻且會去看,那就有收獲。不過我也沒有做很多,主要是給大家借來了教室。 我想給新成員們推薦一部科幻推理小說《星之繼承者》,創作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後期,講人類未來探月的時候發現了一具穿著太空衣的屍體。經過檢測,從各方面來看這都是一個人類,但檢測C14含量的時候卻發現它實際上來自於5萬年前,這時人類形成了兩派,一派認為過去的人類可能有過技術衰落,很早就已經發展出了宇航技術來到月球;另一派認為這可能是外星人來到了月球。主角為了探尋真相,展開了一系列的探索,在探索過程中有很多的科幻元素和推理元素,抽絲剝繭逐漸還原出真相,這是我覺得很吸引人的地方。 小知:我想詢問一下前輩,年初去華文那里參觀科幻圖書館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微信名片「哈工大社長趙雪堯」,不知有沒有前輩了解? 許一煒、茹毅、可汗:我們並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河流:根據小知提供的信息聯繫上了趙雪堯,她自述和付春雨在2016年4月29日創建了哈爾濱工業大學(威海)悅科社,5月舉辦成立大會。悅思間是當時支持他們的指導老師所提供活動空間的名字,意為在活動空間思考科幻的火花,當時能有一個固定的活動場所特別不易,為紀念起名為悅科社,後來改名為科幻協會。另一方面,當時想緊緊抱住圖書館這個大組織悅思間的大腿,就同取了「悅」字。協會同時也得到了本部思飛科幻社社長陸川的大力支持,2019年年底,由於無法確定協會性質,進而與社聯失去聯系;另一方面社團人數過少,社長無法繼續支撐而注銷。 他們舉行過不少與科幻相關的活動,包括觀影、讀書分享講座、寫科幻小說,這些讓趙雪堯度過了快樂的大四時光。另一個品牌活動是去附近的天文台看星星,聊星座。 河流:感謝前輩們抽空參與本次對談。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尋文之旅

前言 這篇文是去年寫的,為了吐槽越來越多的縮寫現象。 希望你們喜歡這個故事。 1. 那是大師在七百多年所吟唱的那段家喻戶曉的千古絕句,第一次以符號的形式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便在心中暗暗發誓,立志要成為一名符號學者。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對一個擁有三隻眼睛的怪孩子來說。不過,他對此並不在意,他的身體還算健康,腦子特好使,能說會道,是家里最「正常」的孩子,不像他姐姐,被「不視之災」奪走了靈智,直至嫁人還需要人餵飯才能進食。 他很聰明,聰明的有些過分。凡事看過的奇異符號,哪怕只是一眼,哪怕結構再復雜,他也能分毫不差的復寫下來。 可以說,他是天生的符號學者,只要給他足夠的條件,他必然會成長為萬人敬仰的存在。 可惜,現實對他來說太過現實。符號學者必須要有巨量的學識累積,對大多數人來說,知識是絕對的奢侈品。 他很窮,買不起書本,更交不起學費,不像村長家的孩子,有大城市回來的老師親自指導的機會。 村長家的孩子大他一些,也是個怪人,不過畸形的方式與他不同。他比別人多了隻眼睛,而那傢伙則多了兩條手臂。 多肢體的怪人打起架來有多猛他是領教過的。那個壞傢伙吃的也比他好,身體素質也比他強。不像他,瘦瘦小小,黑糊糊的,連站姿都透著貧苦,活脫脫一副寒酸入骨的窮相。 「!!!」 村長家的孩子又在街頭咆哮了。見那傢伙朝自己奔來,他嚇的拔腿就跑。從這頭到那角,整條街都回盪著他淒慘無比的哀嚎。 「Orz!Orz!」 「┗|`O′|┛!」 求饒顯然是沒用的。看他那副囂張無比的架勢,若是被抓住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他剛吃完飯不過半天,還不想現在就吐出來。可惜,命運布下的石塊悄無聲息的攔住了他的去路,將他絆倒在地。 「ヽ(ຶ▮ຶ)ノ!」 正當他因跌倒而陷入絕望之時,一旁的小巷里忽然走出一人,及時制止了那傢伙的暴行,救了他一命。 「 ̄へ ̄,▓▓,?」 「Σ(っ°Д°;)っ!」 場面頓時僵住了。他跪倒在地上,仰望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心中不免升起一陣困惑。 村長家的孩子好像很怕這位身著藍袍的長者,看他縮頭縮腦的樣子,連大氣都不敢出,完全不見剛剛那副耀武揚威的勁頭。 「o( ̄ヘ ̄o#),d?」 危險解除,欺負自己的人被嚇跑了。長者無奈地望著那遠去的背影發出一聲長嘆,待那人逃遠後,老者將目光移至到他的身上,隨口詢問了兩句的傷情,確認無誤後,轉身要走。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認出了長者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語氣里盡是哀求之情。 「emm?」 長者回頭看他,眉梢上挑,目光冰冷。他跪在地上,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敵不過心中的渴望,以試探的語氣小心翼翼地訴說著自己的請求。長者聞此,眉頭一皺,發出重重地鼻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在驅趕一隻惱人的蒼蠅。 面對那寫滿拒絕的背影,習慣了軟弱的他不知從何處爆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梗著脖子沖其叫嚷。也正是這聲哀嚎,讓長者剛剛邁出的腿又慢慢收了回去。 「Z E?」 他忙點頭。 「〖(?」 他遲疑了一下,目光四下尋摸一番,最終鎖在了長者腳下。長者見此,來了興致,將腳邊的石子踢到他面前。 他將石塊緊緊攥在手中,俯身趴在地上。他明白,機會只有一次。為了平復過於激動的心情,他嘗試通過呼吸削弱手臂的顫抖。然後,盡可能地操縱那條幾乎僵死的手臂在土地上描繪出記憶深處的那些符號。 石塊分離塵土,一個符號就這樣出現了。然後,又是另一個符號。時間緩緩流逝,長者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他中間有抬過頭,卻發現自以為的欣賞不曾出現。映入眼簾的,只是一張僵硬到令人膽寒的臉。 繼續,繼續。又是一筆成型。當他習慣性抬手准備將其抹去的時候,長者忽然開口了。 「?」 他剛要仰頭,忽覺眼前一黑。回過神來,長者以屈身蹲在他面前,手指地面,嘴角掛著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 他以木然的神情回應長者,同時搖了搖腦袋。 「emm......」 長者陷入沉思,再次抬頭時,他愕然發現長者變了。不是外貌,是一種感覺,他說不清,只覺得眼前的人仿佛變得高大起來。 「~」 長者指著地上他剛剛留下的符號一遍遍重復。直至那發音幾乎充滿他的腦海,他才從自己的世界中回過神來。 「~」 他急忙跟著長者有樣學樣的模仿起來。 「li~」長者搖頭,指了指自己合攏的牙齒,拖著長音,說,「yi~」 「ni~」 「yi~」 不知道重復了多少次,感覺下巴都開始發算了,長者緊皺的眉頭這才完全舒展。 「▓▓▓。」 他巍巍站起,立在長者身旁。此時,西邊的天空燒的正亮。殘陽的余輝映在長者臉上,為雙目留下一抹莊嚴絢麗的流光。 「▁▂▃▅▆▆▅▃▂▁,▆▆▅▅▃▃▂▂▁▁。」 耳熟能詳,他記得這句吟唱,只是不知道長者為何會生如如此感慨。當然,長者也不會給他詢問的機會。 當他陷入迷茫之際,長者突然回頭,將目光投向他位於眉心的那顆眼睛。 「。」 說罷,長者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傻在原地好久,直至風沙蓋滿了他的舌頭,他才激動歡叫起來。 「╰(*°▽°*)╯!╰(*°▽°*)╯╰(*°▽°*)╯!╰(*°▽°*)╯.......」 那天,整個村莊,都回響著他的歡笑聲...... 也是那天,他受到了一名符號學者的邀請,正式成為了他的門生...... 2. 符號學者,這個誕生自大復興運動時期的特殊職業,從出現那天起,就肩負著重建人類文明的重要使命。 文明離不開文化,而文化傳播需要文字承載。研究、講解、記錄、傳承,這一切的一切都要通過文字來實現。可是,經由「大災滅」淘洗之後的文字,已經簡化到了一個無比可怕的程度,根本擔負不起這樣的重任。 學習變得異常艱難。為了重新獲得傳播知識的能力,人類開始研究上古遺留的文字,試圖破解這些符號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這份關乎全人類命運的重大使命,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為此而生的符號學者的身上。只要破解了那些文字,人類就能重歸巔峰,向著更加廣闊的世界前進。 可是,這又談何容易。「大災滅」時期所遺留的文化遺產,大部分都消失在後世的戰火與紛爭之中,而之後的「大清洗運動」,更是雪上加霜,幾乎掐滅了人類文明復蘇的最後一點火種。 就在這無比絕望的時代,一位偉人橫空出世,一掃亂局,統一了各個部落,建立國家,把整片大陸聯合在一起,並在此基礎上,開啟舉世聞名的「大復興」運動。 至此,歷經了十一個世紀的黑暗時代就此終結,受盡苦難的人類終於見到了希望的曙光。 復興!復興!為了延續人類文明,每一個人都積極參與進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考古學家,探險家,礦工,流浪者,旅行商人,農民,為了同一個目標齊頭並進。大家把發現的,發掘的,開采的,撿來的,凡事是帶有奇異符號的,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東西通通匯往一處,通過專業的學者分析,辨別,記錄之後,最後交由符號學家進行統一整理,進行研究。 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按理說,現代文字作為古代文字的簡化版,兩者在指向、描述、邏輯、發音、含義、結構應該具備一定的關聯性,可當符號學家經過對比與研究之後,根本找不到任何頭緒。 現代人日常運用的文字更具象,比如表達情緒時,大家通常會用「QVQ」,「QAQ」,或是「TAT」,「TVT」等,可以直觀描述了一個人的面部表情的具象文字來表達當前的心境,又好說,又好記。而古人運用的符號太過抽象,與當今世界所使用的文字根本無法產生任何聯系。 還有一點,古人運用的文字結構相對統一,不像現代人這麼復雜,語境不同所使用的文字也各不相同。 表達稱贊時,人們會高呼「YYDS」,大笑會說「2333」,急迫時會說「GKD」。即便知道這些文字時古代文字的變種,可符號學家還是搞不懂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聯。 拿最基本的指事字來說,經過上百年的苦心鑽研,符號學家終於搞懂了「一、二、三」這幾個符號所代表的真正意圖與正確發音。 可之後呢? 沒人知道...... 有學者從形狀上分析,認為「三」之後應該是「亖」才對。於是,「加橫派」出現了,他們堅定的認為,數字越大,橫線越多,「三」之後必須是「亖」,以此類推,無窮無盡。 那時候的人們特別熱衷於畫橫線,很多橫線,並演變出不同的書寫方式與文體。直至有人破解了「四」的真正含義之後,人們才從這場異常荒誕的狂歡中解放出來。 破解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新的問題也一個接著一個出現。 符號學者們根本摸不清頭緒。他們倍感困惑,既然已經有「一、二、三」了,那「1、2、3」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還有,「壹、貳、叄」又代表了什麼含義? 它們出現在一張紙上,從前後順序可以推斷,這些符號應該具有一定的邏輯關系。 如果它們的意思各不相同,那它們的排列順序為何如此相似? 如果它們代表的含義相等,那為什麼又要大費周章,把它們變化成不同形狀? 類似的問題還有很多。老師曾叮囑過他,千萬不要小看那些符號,雖然它們看似平平無奇,但深入了解後就會發現,其破解難度之大,不亞於憑空創造一門語言。 他在研究院工作了十九年,一共才破解了五個符號。而這,已經可以說是曠古爍今了。 要知道,有的人即便是窮極一生,都未曾成功破解一個符號。還有人從入門到臨終,只抓著一個符號不放,只為確保其研究的准確性。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為了避免悲劇發生,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曾有人把從地下挖掘的古代遺物送往符號學者認證,被認定為「美酒」後又捐贈給釀酒師進行分析。 後來,那座城市的人幾乎死絕了。 後續調查發現,那位符號學家錯把「病毒原液」誤認成「美酒原液」才導致這一事故。 數十萬生命換來的沉重教訓,讓所有的符號學者學會了何為嚴謹。 從他入學那天起,老者隔三差五就會提起這件往事。轉眼七年過去,他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可臨行前的那天晚上,老師還是沒有放過他。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床,出門才發現,老者竟守在路口。 「ヾ(≧∇≦*)ゝ」 「?」 他拍了拍胸口,被敲擊的地方以沉悶的聲響回應。 老師欣慰地點點頭。 「%M?」 「⁽(◍˃̵͈̑ᴗ˂̵͈̑)⁽,亣X%亣!」 他說著,咯咯笑了起來。老者無奈地嘆了口氣,想要抬手拍拍他的頭,讓他正經一點。可行至過半,他忽然頓了一下。望著比自己還要高出一頭有餘的少年,不知怎的,他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由「233333」組成的合奏並未持續多久。在天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他及時收回笑聲,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囑咐道:「.......」 「≡....」 少年的回應透著不舍的顫音。注視著老者寫滿皺紋的臉,望著從鬥篷下探出的銀絲,少年忽覺自己有些鼻酸。 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 到時候,他還有機會給自己念叨那些早就聽膩的陳年往事嗎? 「。」 老者推了推少年的胸口,見少年不動,他寫有不舍的眼睛忽然閃過一絲決然。伴隨著少年斷斷續續的哽咽,他強忍悲痛,推著少年走了幾步,然後毅然轉身,將少年丟棄在空無一人的街口。 「老師!」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從背後炸響。那是他教給少年的第一個符號組合。這些年,他從少年口中聽過無數次詞匯。 只有這次,他不想回應,也不敢回應。 太陽緩緩升起,驅散夜的痕跡。當他回身望去,微風忽然襲來,灌入兜帽,向後掀去。明亮的晨光映在他黝黑的臉上,他對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極目遠眺,努力睜著三隻眼睛,試圖在漫漫黃沙中捕捉少年遠去的身影。 遠處,那個緩緩移動的點,讓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那年,他也如他這般年輕。身後,同樣是位老者。 而他,踩著黃沙,向著黎明,滿懷希望,緩緩前行....... 3. 今天,他依舊沒有寫出最美的情詩。 當他離開研究院的時候,最後一班電車已經開走了。為了趕上約會,他不得不支付高昂的打車費。路上,司機從他那身深藍色長袍認出他的身份,興高采烈地與他搭話。為了避免尷尬,他只能放緩手頭的筆記,分出部分注意力,與司機有一搭無一搭地閒聊起來。 即使到了現代,符號學者在普通大眾的心中,依舊保持著極高的神秘感。衣食住行,各行各業,人們總說:能有今天的好生活,全都要仰仗於符號學者在學術方面做出的重要貢獻。 可他們究竟做出了怎樣的貢獻呢? 沒多少人知道。 畢竟,符號學者的研究成果並不像其他學科那麼明顯。他們會不發明創造,也從未生產過任何物品。他們不像藝術家們,將自己的靈感轉化為音律,畫卷,雕刻,表演。他們深居淺出,醉心於歷史,符號,文字。看似異常忙碌,可窮極一生,也拿不出幾個像樣的研究。 司機一路上給他拋出了很多問題,他大多數都能糊弄過去。不過,當司機留意到他手頭的筆記並向他提問時,他支吾起來。 怎麼辦?直截了當的說他在研究情詩?誰會信呢? 其實,研究情詩並非他初心。他也曾渴望過偉大與威名。但是,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通過自己的學識,為她獻上這世上最優美的情詩。 時間過的很快,從他們確認關系的那一刻算,已經過去二十七個月了。眼看著求婚在即,可他依舊沒有寫出讓自己足夠滿意的情詩。 古人究竟是通過怎樣的方式,來如何表達男女之情的呢? 這份無法自拔的,讓人沉淪其中的悸動。那份由心而發的愉悅感,究竟該以怎樣的方式去形容呢? 當今世界,當一個人向另一個人表白時,他們會用「❤」來形容這份感覺。因為它就藏在哪里,當人們開始在意、思念、欲罷不能的時候,「❤」,便會生出反應。 或舒暢,或痛苦,那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會直截了當的刺激另一個人的「❤」。 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是男女之情。好似再也沒有比這更為貼切的形容了。 他以前也是這麼想的,直到他遇到她,他才幡然醒悟...... 命運就是如此突然。那天,他去圖書館查資料。這是他與她的第一次碰面。她當時就坐在他旁邊。位置靠窗,離他很近。風從窗口吹進來的時候,他嗅到了隨她體溫蒸出的味道。 那天夜里,只要他閉上眼睛,眼前便會出現她的身影。 第二天,當他再次滿懷期待來到圖書館的時候,意外從自己昨天翻看的那本書上嗅到了與她相同的味道。 和昨天一樣,是那股令他渾然夢繞的香味...... 今天的她,依舊坐在與昨日相同的位置。他也一樣,不過這一次,二人的距離,心照不宣地縮短了五公分....... 他無法自拔地「❤」她。表白的時候,她欣然接受了他,並以「(づ◡ど)」回應。 當他獲取幸福的那一刻,他才忽然發覺,只是一個簡簡單單地「❤」,好像不足以表達心中那份呼之欲出的感情。 現代人所使用文字太過籠統。單「❤」這個詞,就可以運用在各種關系之中。親友之間,家人之間。如果「❤」來表達親密,那面對仇者,胸口為何也會產生反應呢? 人類擁有各種各樣的情感,面對的人不同,產生的情緒也各不相同。憎恨、厭惡、絕望、沖動。悲傷也好,憤怒也好,這些反應統統由「❤」而發。當人類產生情緒的時候,「❤」,便會做出反應。 為什麼不用「❤」來代表其他,偏偏用它來代表男女之情呢? 他帶著這份疑惑,查閱起了前人遺留的筆記。然後驚訝的發現,早在七百多年前,就有人提出過這一疑問。 不過,當時的歷史背景不允許這位符號學者著手這一研究。所以,這個問題也就此擱淺了。 後來,趕上了探險潮,人們熱衷於探索整個世界。那時候的符號學者也順應潮流,紛紛加入到於更為偉大的事業中去,根本顧不上這種看似小氣的研究。 科技,化學。電力的發現與運用構建了工業。直至生活變得超乎想像的優越,大家才抽出精力,去研究更深層,更本源的內容。 他也是這其中的一份子。不過,他的研究方向更加更雜。除自己的興趣外,他還要接受其他委託,與同事一起為其他行業服務。 工作進展的很順利。十個月前,他們把自己破解的內容整合在一起,上交給領導進行下一步地安排。今天,是他見證自己研究成果的日子。他特意把求婚定在今天,就是想借著這股東風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 可是,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還是沒能找到那個字。不過,研究方向他是有的,之前和同事閒聊的是時候他也提到過。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相信自己可以找到「❤」的根源。 可惜,留給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約會地點眨眼間便到了。下車不過半分鍾,他就在茫茫人海中尋到了她的身影。很好認,頭頂一對彎曲粗壯的大犄角,一身火紅的膚色。還有那根高高揚起,尾端與「❤」相似,如靈蛇舞動的細長尾巴。這便是他的伴侶。 他活了近三十年,從未見過比她還要妖艷的女孩子。 算了,實在不行,就先放一放吧。他想著,心懷忐忑向她走去。她正在抽菸,見他靠近,急忙深吸一口,然後把菸蒂狠狠丟在身後,變臉似的擠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他皺了皺眉頭,沉聲向她問話。「%亣?」 她鼓著腮幫,閉口不答,只是搖頭。 「emmmm.......」 他微笑著湊向她的臉,趁其不備,猛地伸右手攀上她鼓脹的臉頰,用力一擠。 「0o0!!!!」 她雙目猛地瞪大,然後激烈地咳嗽起來。他皺著眉頭將煙霧拍散。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目光中有幾分哀怨,剛要發作,便被他的魯莽打斷。 「˶´⚰︎`˵!」 眾目睽睽之下,他像是抱住大號的毛絨玩具那樣,攔腰將她抱起,然後頭也不回地向著劇場大門走去。 人群中響起陣陣驚叫。這場情侶間的鬧劇引來了諸多羨煞的目光。對此,她又羞又怕,奮力掙扎,命令他把放自己下來。 不過,對於這些,他統統選擇了無視。 尾巴搖擺地幅度越發微弱。她又試著掙扎了幾番,見他充耳不聞,她只能羞答答地垂下頭,不再吱聲。當他摸著黑找到作為把她放下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要化了。若湊近點看便會發現,她火紅的面色要比之前更為嬌艷。 緩了好久,她才從過分的嬌羞中回神。此刻,演出還未開始,四周亂糟糟的,台上也不見人。耳邊傳來她充滿疑惑的嗓音。他小聲回應,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今天表演的內容。 其實,他知道一點內幕,但具體的內容只是道聽途說,並未親眼見過。 又過了大概三五分鍾,舞台一亮,大幕終於降下了。 大幕,降下了?什麼情況? 正想著,眼前又突然黑了。正當他感到困惑的時候,那塊灰白色的大幕,忽然亮了起來。接下來,幾排熟悉又陌生的符號,愕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是古代文字!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忽然感覺後脊升起一股寒意,因為那上面的內容,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 古代人遺留的影像資料!這怎麼可能! 難道說,他之前接觸的那些符號,實際上指的是這個東西! 那個「電」和「影」組成的詞匯,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在眾人的驚嘆聲中,一部拍攝於「大災滅」前的「電影」,跨越千年,展示在他們面前。 驚奇,令人窒息。 那里面的人,陳列的物品,每樣東西明明都很熟悉,可組合在一起,為什麼這麼陌生呢? 他們,原來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嗎? 音樂,與現代音樂完全不同的古代音樂。雖然有些扭曲,但旋律猶在,美妙猶在。 螢幕里,一男一女,他們在對話。那些聲音,那些話語。他們說的,是他研究的課題! 五聲字符,三行字幕。單從數量對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們的語意,發音,明明如此精煉,為何又如此玄妙? 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只為了解釋那些曾被遺失的東西。 他忽然有些想哭。不是因為劇情。 字幕翻譯的詞匯加起來占台詞的10%都不到。大多數內容其實根本看不懂,只能憑借影片中演員的神情,語氣,運鏡,氣氛渲染,背景音樂進行理解。 不過,根本沒有人在意劇情,但是眼前展示的內容,就足夠震撼全場了。 看著看著,他的眼眶也漸漸濕了...... 一個想同的問題,慢慢出現在不同的腦海里。 我們,究竟拋棄了什麼? 明明有那多美好的東西,為什麼要把它們毀掉呢? 沒有人理解,也沒有人給出過解釋...... 它們已經遠去了,而他的使命,就是從它們曾存在的痕跡入手,盡其所能地把它們復原回來。 幸好,我們還在。這個想法讓他滿是失落的心感到了一絲寬慰。然後,就在他即將擺脫那個負面情緒的時候,一個莫名的聲音突然敲響了他的心房。 那是什麼!? 他抖了一下,急忙穩定心神,豎起耳朵,瞪大眼睛,調動全身的每一個神經,盡量不放過每一個信息。 又是那個聲音,它又來了! 從小養成的本能得到激活,他開始下意識的模仿那個聲音。 時間緩緩流逝。沒過多久,影片便結束了。從最後一幀出現的畫面可以推斷,結束的地方並非影片的結局,但它確實結束了。 寂靜,哭泣,吵鬧,嘆息。眾人離場。回去的路上,他在心里不斷重復剛剛聽到的那個聲音,直至伴侶的面容徹底充斥了他的視野,他忽然捕捉到了什麼。 「我,愛,你!」 他生硬地喊出了心中默念的話語。然後,他愣住了,她也愣住了。四目相對,他忽然升起一股沖動,激動地將她擁入懷中,開始放聲哭泣。 「我,愛,你!」 一字一頓。他止不住地抽泣著,重復著他剛剛聽到的話。 「我,愛,你!我,愛你!愛.....」 她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激動,但他從未當著自己的面哭泣過,也從未說過如此美妙的音符。雖然她聽不懂,但在她不可見的身體內部,位於胸膛左側,緩緩跳動的髒器,卻升起陣陣感動。 她為他驕傲。因為那天晚上,他找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短的情詩。 名為「愛」的情詩。 4、 欲望不休,紛爭不止。戰爭來的如此突然。全世界都參與進來,為了誰也說不清的目的。 沒對誰對誰錯。要是追根溯源的話,只能怪符號學者從古代遺留中發現了一個足以毀滅全世界的武器。 就這樣,戰爭就打響了。 開始,只是槍械。過了幾個月,炮火出現了。又過了幾個月,煉獄重歸大地。光與焰構建的花朵在大地的各個角落綻放,不過短短數年便吞噬了上億條生靈。 全世界都亂作一團,到處都是犯罪。為了活下去,人類使出了想出了各種辦法,去屠殺其他人的生命。 工廠炸塌了,田地燒毀了。學校,博物館,科技中心,體育場,研究院...... 人類花費了數個世紀,好不容易才恢復到與古人遺留的資料旗鼓相當的水準,然後,又一次葬生在戰火之中。 文本,資料,剩下的還有多少她也不知道。老師臨死前交給她的筆記本早丟了。如今她身上剩下的,只有掛在她脖子上的那個像是吊墜一樣的微型儲存器。 可是,這東西究竟有什麼用呢? 既不能吃,又不值錢。戰爭時代,她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名符號學者的最後一點價值。 保存火種,重振文明?開什麼玩笑!只是活下去,就足夠艱辛了! 要是有口吃的該多好...... 她摸了摸完全癟下去的肚皮,輕輕嘆了口氣,掙扎著想要站起,又重重跌了回去。 好餓,好餓..... 飢餓足以壓垮一個人的理智,使其完全剝離人性,化為野獸。如果現在有人出現她面前,她肯定會張牙舞爪地撲上去,豪飲對方的鮮血,啃食對方的咽喉。 當然,對方也可能會懷著相同的目的撲向她。獵人與獵物並不存在絕對的分界線。戰爭時代,實力就是一切。 作為獵物,就她現在這幅皮包骨頭的樣子,估計還不夠人塞牙縫的...... 她自嘲地想著,完全舍棄了身為符號學者的尊嚴。 符號學者不是為了復興文明而存在的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不過只是幫著破解了幾個符號,只是幾個符號而已,怎麼會把世界變成這幅鬼樣子? 難道說,歷史上記載的「大災滅」,其實是人類自己造成的? 可是,為什麼呢? 是侵略?還是自保? 無所謂了,反正世界都要毀滅了。 好餓啊,好像吃點什麼....... 沒有樹皮,沒有草根,連老鼠都看不到....... 要不,吃點土吧。至少,肚子里會好受些....... 就在她看向地面,猶豫著要不要用泥土緩解腹中飢餓的時候,一股奇異的清香突然鑽入她的鼻腔。腹中造作,被食慾喚醒的她掙扎著抬起頭,愕然見到一個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孩子。 那孩子正一臉驚恐地看向她,而她手里,正捧著一個布滿灰塵地水果。 吃的!食物! 旺盛地食慾通過透支地方式賦予她強悍的爆發力。她咆哮著,嘶吼著,連滾帶爬地向那個孩子撲去。勢頭很足,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眩暈來的如此突然。她不過剛剛跑了兩三步,便眼前一黑,撲倒在了地面。 可惡,可惡啊!!! 她死盯著孩子手中的食物,滿懷絕望與不甘。孩子本要逃走,見她沒追來,猶豫片刻,又好奇地走了回來。 耳聽到腳步漸漸逼近,她掙扎著起身,想從這具餓到虛脫的軀殼中榨取出最後一絲力氣,從而完成戛然而止的追擊。 願望是美好的,但現實是殘酷的。她是站起來了,可是還未邁出一步,她忽覺一陣眩暈,晃悠了沒幾下,又仰面栽了回去。 看來,今天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確認沒有危險,孩子也不再惶恐,繼續向這邊靠近。她以為那個孩子是看上了她這身皮肉,因為那孩子目光所停留的位置正好是她的哽嗓咽喉。 不過,當她做好心理准備,准備坦然接受死亡的時候。忽然從那孩子的目光中讀出了些什麼。她帶著疑惑轉頭。下一秒,她瞬間找到那孩子遲遲不肯歸去的理由。 「要,換嗎?」 她艱難地拽下脖子上的吊墜,將其捏在手心,說:「吃的,給我,它,給你。」 孩子眨眨眼睛,垂下頭,沉思片刻之後,將手中那顆僅僅啃了一口的水果,義無反顧地拋到了她身上。 水果正中胸口,包裹心髒的位置。身體被敲擊的瞬間,她也被這份罕見地天真所震撼。 就這麼簡單?她就不怕被騙嗎? 她好歹也是個大人,欺負小孩這種事,即便是現在,她也做不出來。她強打精神,把吊墜朝著孩子所在的方向丟了出去。 「給,你!」 各取所需。吃的有了。她急忙抓起水果,想趁著那個孩子反悔前將其徹底吞入腹中。 滿是灰塵,看著髒兮兮的,即便如此,看著也非常可口。 終於,有吃的了...... 嘗起來,一定很甜...... 她把水果塞到嘴里,然後就僵住了。 闊別已久的淚水,再出從她眼眶中涌現....... 咬下去!咬啊!只要吃掉它,你就能多活一天啊! 吃啊!快吃啊! 為什麼心這麼痛?為什麼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我不換了!」她絕望地喊道。「快拿走!我不換了!還給我!」 孩子剛轉身要走,聽她叫嚷,又急忙停下。從表情可以看出,她也有些後悔。 交易取消,雙方也算滿意。 她抓著項鏈,手腳並用,爬到一處隱蔽的牆角,掙扎著撐起身體,靠在牆上。然後,翻起衣服,用貼身的那面鄭重其事地抹去吊墜上的塵土,重新其系好,帶了回去。 做完這一切後,她緩緩合上眼睛,露出坦然地笑意,准備在寂靜與寒風中迎接死神的到來。 可惜,這份美好並未實現。 那孩子並沒有走,反而走到她身邊,貼著她的身體,捧著水果小心翼翼地啃食起來。 咔哧...咔哧... 真是!死都不讓人死的清靜一點..... 她斜過頭,睜著那雙極度凹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著那個髒兮兮的孩子。那孩子被她這幅餓脫相的臉嚇的一顫,急忙閉上眼睛,把來之不易地水果遞到她面前。 「給我!?」 「...」 沒有回應,手也沒有收回。孩子沒有睜開眼睛,只是點頭...... 「你吃吧,我不餓。」 話音剛落,她空盪盪的肚皮便生氣地抗議起來。 「好吧,我撒謊了。」她有氣無力地苦笑道。「你先吃,吃不完再給我。」 「......」 孩子小心翼翼地點點頭,再次抱著水果小口啃食起來。 「你媽媽呢?」 孩子頓住了,停下盡是,表情盡是失落。 「好吧,算我多嘴。」她停了片刻又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孩子停止拒絕,沖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好,懂了。」 見她不再提問,孩子專心吃了起來。差不多吃了一小半之後,孩子把水果遞給她,然後轉過身去,苦著小臉,不斷揉壓自己干扁扁的肚皮。 一大一小,末世之中,兩個瘦到畸形的人,就這樣平安無事地分食了一個水果。 那天夜里,她們像一對母女一樣,相依在一起,聆聽著對方的呼吸沉沉睡去。 直至光與焰構成的輝耀照亮了整個夜空,也未曾睜開眼睛...... 5. 草原,一望無垠。一位老者,屹立在小小的土包前,滿目惆悵。 「老師,你總是教導我說,不要抱怨,不要訴苦,路自己選的。」 老者對著眼前的墳墓自言自語地說著。 「符號學者,就是在絕望中挖掘希望的受難者。要細心,要耐心,常懷敬畏,因為我們研究的是文明的載體。」 「我做到了。直至今日,我們已經破解了113523個古代文字。將來或許還會發現更多,但目前為止,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我們已經看到了文字的起源。」 「您不是時常感嘆說,無法親眼看到破解那本遠古書籍的那天嗎?今天,您終於可以如願了。」 「是的,我們做到了,通過復原的儲存器資料證明,我們的推斷是對的。」 「我把它帶來了,馬上念給您聽。」 老者看著手中那本破舊的書,哽咽著說:「對了,接下來可能會有點吵,還望您耐心些。」 說著,他慢悠悠地翻開攥在手中的書本,清了清嗓子,以渾厚的嗓音揚聲朗誦。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誤逐世間樂,頗窮理亂情。九十六聖君,浮雲掛空名....」 老者富有激情的朗誦回盪在風中。風中伴著青草與晶瑩,飛向太陽升起的方向。在太陽升起的方向,有「長劍」指空。 再過不久,它將會脫離大地,拖著長長的尾焰,騰空而起,飛向一望無垠的星河....... 後話 本文有參考《萊博維茲的贊歌》,故事中的前後人物關系是想通的,前人留下的線索會被後者發現。 希望你們喜歡這個故事。 來源:機核

中村育美新作可能是恐怖、科幻和超自然遊戲

B社Tango Gameworks前總監中村育美近日公布了她的新工作室Unseen。在接受IGN采訪時,中村告訴IGN,她的新工作室將是多元文化,遊戲將專注於謎題,恐怖,科幻和超自然。 中村育美曾在Capcom任職,開發了《大神》等遊戲,後來加入了三上真司的Tango Gameworks,負責了《惡靈附身》和《惡靈附身2》的美術。後來擔任《幽靈線:東京》的創意總監。但因為健康問題離開了Tango Gameworks。在游覽多個工作室後,她在去年公布了自己的工作室。 在公開的預告片中,中村解釋說:「東京工作室是一個終端,在這里不同的文化相互交匯,是藝術家的聚集中心。我們想超越電子遊戲領域之外的各種媒介。」 中村告訴IGN,Unseen工作室由一群國際員工組成,她說「文化的混合是孕育新想法的溫床,這也是創建新工作室的真正樂趣所在 」。 中村還確認新作已經在開發中,會著重打造遊戲的設定和角色:「我想開發一個遊戲,里面的角色能反應真實的性格和少數族群,開放的設定背景代表多元文化。」 那麼這將是一個什麼樣的遊戲? 中村暗示她想專注她自己的流行文化愛好:「我喜歡謎題,我喜歡恐怖電影,我喜歡殭屍,超自然和科幻小說,我覺得這些類型很美妙,我很擅長它們,所以我想繼續開發和這些主題有關的遊戲。」 有趣的是,中村並不想把Unseen只是當做一個遊戲開發工作室。她暗示Unseen將會打造各種媒介。 「我不想只是專注於遊戲。我想打造新的IP,能適用於各種娛樂媒介。比如,動漫,教育,服裝。我也想製作一個隊這些媒介有影響的遊戲,然後慢慢地成長。」 中村育美還透露Unseen的關卡設計師在虛幻5中設計了開發層,讓團隊「四處走動,移除運行不佳的東西,交流想法,共同決定布局,就像製作一款遊戲一樣。」 中村表示,她不希望這個空間有辦公室的感覺,「我希望它是一個開發者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像遊牧民族一樣。這是一種新的辦公室風格」。 來源:3DMGAME

輕科幻丨邊界

「老張,老張……老張!」 這聲音聽來熟悉,語氣中滿懷憤怒與焦躁。張簡被這聲音驚醒,眼間潮濕朦朧,渾身酸麻。頭盔內側的身體健康信息欄顯示他睡了五十年,才到預期的一半。 口中所呼出的熱氣在頭盔內回轉蒸騰,散發著冷凍凝膠獨有的茉莉清香。體內的部分正迅速溶解為營養物質,體外的部分則向收容管匯流,如同雨天向下水道口奔流的雨水。在凝膠終於全部揮散之後,他的眼前彈閃出一道通信光幕,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龐位居正中,神色哀愁。 張簡眯著眼睛仔細觀瞧,略帶懷疑地指認出了通信者的姓名,「李……李昭承?」 「是我。」光幕中的老人微微點頭,兩側嘴角提起,卻沒有展現出絲毫的笑意,只將整副老臉擰得更加皺巴,「好久不見了,老張,要叫醒你可真是不容易,只差一點,你的飛艇就要離開通信范圍了。」 「你看起來老了好多。」 五十年的時間消逝不僅令李昭承頭發斑白,還如尖刀那般,從他臉上刨去了面頰兩側的血肉,割出道道皺紋,使其面骨顯露,血筋隱隱乍現。他的眉心擰成死結,雙眼被沉重的凋零皮肉向下聳拉,於眼角撕出裂痕,在雙眼下方的位置投射兩道重影。鼻樑高挺而枯槁,猶如一段行將腐潰的樹干,而從鼻翼兩側,兩道深邃的溝壑凌厲劃出,勾勒往下方嘴角。嘴角下沉,嘴唇萎縮而皸裂,除了痛苦與憂傷,你再也無法從中感受到任何其他情緒。 「畢竟已經過了五十年,五十年,很久。」李昭承無奈地搖了搖頭,用極為苦澀的語氣幽幽說道。 「對我而言,這只是眨眼之間。」他喃喃自語,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腦陣陣刺痛,零星的回憶像沙暴一般揮卷而過,只遺留下數縷塵灰。 在塵灰的夾縫之間,他看到陡峭的斷崖邊燈塔高佇,燈光遠眺深藍色的海,父親那瘦削的佝僂身影背朝遠方,花白的頭發隨風飄揚。幾只海鷗飛過,父親回頭,面容纏繞著朦朧海霧。 李昭承眯了眯眼,將眼角的口子拉扯得更加迸裂,發言打斷了他的回想,「我們現在沒有時間消沉了,逝去的已然逝去,無論它有沒有意義。」他遲疑稍許,眼皮也隨之抽搐了幾下,「老張,接下來我會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做好心理准備。」 他感到口乾舌燥,咽喉似乎突然之間失去了機能,只如一道乾涸皸裂的峽谷,任由冷風刮過,發出惹人厭煩的嗚咽聲。直面真相實在令人痛苦。太空衣察覺到了他的身體異樣,身體健康信息欄迅速標紅,而咽喉處的連接裝置即刻運作,朝他的身體內部不斷傾注合成補水劑。很快,一陣陣清涼的甘甜漫過咽喉,讓他好受了許多。 「好點了嗎?」光幕那側,李昭承面無表情地關切道。 「這不重要……」他甩動頸部,用力提起自己那顆愈發沉重的頭顱,確保眼前能清楚看到李昭承的面孔,「我想你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一定遠比我此時的痛苦重要得多。說吧,昭承,究竟是什麼讓你把我叫醒?究竟是什麼,能讓你冒死打斷一個郵遞員的神聖航行?」 在過去三千地球年,郵遞員始終作為連接人類文明的紐帶,遠航於各大行星聯合首府。他們的工作是傳遞信息晶體,這種呈色血紅,由外邦星系出土的活體能源礦石經過研磨與加工,被認為是當今最為先進的信息存儲與交流介質。中央行星聯合會在這些信息晶體中存入近一百年來有關人類文明的一切,隨後將其交予太空郵政,下發給各位被法王廳選中的郵遞員,送往距離中央最近的行星聯合首府。抵達當地的郵遞員將會在當地生活下去,而當地的太空郵政(如果它還真的存在的話)則會選出新的郵遞員,接替前者將信息晶體繼續傳遞,文明的影響力由此持續向外輻射,最終抵達距離中央遙不可及的七個邊境行星聯合。整個過程直到結束需要一千年整,而在第一批郵遞員抵達最初的行星聯合首府時,新一批的郵遞員才剛剛從中央星港啟程。 郵遞員所乘坐的深空飛船被官方稱為郵遞飛艇,法王廳則常贊譽其為「聖船」,它通體銀白,造型圓滑如碟,體積玲瓏,主艙只能容納一台用於冷凍休眠的安眠椅,常規深空飛船都會配備的基礎駕駛系統,往往全部卸去,只餘下空盪盪的紅褐色皮革基底。法王廳將這種配備宣稱為「教廷簡約主義」的偉大勝利,但據坊間傳言,這主要是為了防止郵遞員中途叛逃。 「叛逃?還真有這事呢?」張簡倚靠著高架廊橋的觀景大窗,對面前年輕的李昭承問道。他的身後是大中央區層層相扣的巨型城市結構,腳下則是通往中央大門的行星主幹道,這主幹道十分寬闊,從深空遠望時,就猶如一道包環行星大半的蒼白線痕。 「八零年那批郵遞員里有兩個出身富貴,他們花錢賄賂了裝備調試部,讓幾名機組後勤在太空衣中做了手腳。」李昭承笑著應答,他漆黑稠密的長發垂落腦後,車水馬龍從廊橋下方穿流不止,白熾的車燈遠光不停掃過,將縷縷發梢灼為亮銀。 「手腳?」 「植入了一個後台程序,讓冷凍休眠在出離了星港監控范圍之後自動解除。」 「我怎麼從沒聽過這回事……」 「那肯定,這事被壓得死死的,密不透風啊。」李昭承眨了眨他那雙神采奕奕的大眼,哼哼笑道,「但誰讓我在執政府工作呢?很多秘密想不知道都難。」 「他們最後被抓到了?」 「只要身在行星聯合,就不可能逃得過中央系統的監控。」李昭承挑了挑眉,「藏了兩三個月,最後在東京四的管道樞紐被糾察隊發現,就地正法了。」 「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嗎……」他嘆了口氣,心中居然莫名的悲傷,「所以當初到底為什麼叛逃呢?」 「老生常談了,為了自由唄。換做是你莫名其妙就被法王廳選中,要在太空中漂個一百多年,漂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行星定居,就為了運送一個意義不明的什麼狗屁文明基石,你也不會心甘情願去接受的,更何況這倆還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公子哥。」 「聽起來你好像挺看不起太空郵遞這回事的。」他撇嘴一笑,將後腦勺抵近窗板。 「倒不是看不起,雖然也不能說這東西完全沒用,但確實只是象徵意義居多。」李昭承摸了摸下巴,擠眉弄眼,「你想想看,我們人類現在的基礎行政區劃是什麼,行星對吧,行星之上呢就是行星聯合了,而之所以能被稱作聯合呢,主要是因為各個行星之間都有星港和太空管道相互連接,通過這些成體系的交通網路,人類得以在聯合中快速往來,從而維持了作為大行政區劃的活性與凝聚力。你每天要坐幾回太空管道回昆侖七?至少兩回,這樣一個構造龐大的星際間交通設施,在你眼中就和行星上的公共飛梭系統毫無區別,因此與其說行星聯合是一片受中央系統管轄的深空區域,倒不如說這就是一個被無限放大的城市,行星的本質呢就相當於各大城區。」 「嗯,詹姆斯博士的《星城體系形成諸因》,我讀過那本政論。」在圖書管理局任職的他對這本書印象深刻,尤其是執政府派人來清剿這本書的一切庫存時,「在你看來,這套理論和太空郵遞有什麼深刻聯系嗎?」 「哎喲,不愧是老學究,這本書都讀過。」 「別鬧。」 「既然你讀過那本書,那理解起來就更加容易了,你想想看,行星聯合與行星聯合之間存在一個成體系的交通網路嗎?」李昭承將雙手插入大衣口袋,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輕佻微笑,有那麼半響,車燈不再從遠方掃過,整個廊橋瞬間暗去了幾度,只有頂端的燈圈仍在發散光芒。 「世代飛船呢?」 「成本太高,過去的我們或許可以依靠源源不斷的世代飛船去往返各大聯合,但如今不一樣了,無論是政府、公司,還是群眾本身,都對大老遠跑到一個既遙遠又陌生的地方定居興趣缺缺,星際殖民早就沒什麼搞頭了。再者說,大船的行進速度比郵遞飛艇慢得多,大概慢了個……三四五倍?之所以把這些殖民船叫作世代飛船,也是因為乘坐者不可避免地需要進行世代交替,這樣已經算不上交通了,沒聽說過乘個公車還得結婚生孩子的。」 「冷凍休眠技術呢?郵遞員不是都在用嗎?」 「冷凍凝膠不可能同時存儲上十幾億人的分量,無論是凝膠的出貨量還是存儲技術都不允許。」李昭承跺跺鞋跟,轉身望向廊橋另一側的觀景窗。在他面前的遠方,一輛型體宛若小山的礦坑用掘地卡車正沿著主幹道飛馳而來,車頭前的六盞大燈向四方散射,為整座廊橋罩上了一層橘紅色的光霧。 「這是技術方面的問題,之所以不用太空管道和星港,也是這個原因吧。」他似乎能理解李昭承的意思了。 李昭承轉身回來,忽然間正色道,「技術問題是一切問題的本質。」但沒過幾秒,他便又笑逐顏開,回到平日里那個玩世不恭的模樣,「科學院那幫老東西總這麼說,其實倒也沒錯。你想想看,即便是最為便利的太空管道,想要從大中央區前往最為偏遠的嫦娥九,也得足足耗費七年的時間,若不是有特殊的工作需求,誰樂意去啊。」 「伏羲號悖論。」他喃喃自語道,「人類意志將永遠折服於時間的變遷。」 伏羲號是殖民時代的一艘太空海軍旗艦。在距今遙遠的過去,巴比倫行星聯合曾因稅務問題向中央行星聯合發起反叛,最初巴比倫方扣下了一艘來自中央的世代飛船,並對船上的「中央吸血鬼」展開慘無人道的大屠殺,僥幸逃過一劫的那些殖民者得到了當地反對派的幫助,與反對派們一同乘上了回往中央的世代飛船,飛船航行了三百七十五年,將巴比倫主星掀起叛旗的消息報告給了中央系統,憤怒的中央行星聯合即刻組織太空海軍的遠航平叛,伏羲號成為了其中主力。 浩浩盪盪的太空遠航艦隊從中央星港出發,總共經過七百四十三年時間才真正抵達巴比倫行星聯合,而當伏羲號的巨炮沖破了外圈防線,直直沖往巴比倫主星時,巴比倫方卻緊急對艦載人員發來對談申請,並在對談中闡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事實——早在四百年前,仍主張反中央主義的聯合政府便已徹底垮台,而這個垮台的政府,也已經是自反叛政府以來的第七個政權了。至於反叛主義轉變為更加溫和的反中央主義,則是更早以前的事。遠航艦隊在世代遠航中一直通過宣傳教育所仇恨的那些,對中央系統發起反叛,對人民展開屠殺的卑劣可恥的背叛者,早已在漫長的時間中,被巴比倫行星聯合自身所完全消解。 失去了戰鬥的理由,艦隊本身名存實亡,多數人選擇留在巴比倫定居,少數人因沖毀外圈防線而被政府定罪,更少數的人則乘上伏羲號,踏上了回家的遙遠路途。六百三十七年後,這些人回到了中央行星聯合的邊界,卻正好趕上了凱撒·亞布羅的軍政府時期,此時距離當初派出伏羲號的那屆政權,已經相隔了三個共和國、兩個王國和七個民選聯邦。凱撒面對這些先民的歸來尤為不滿,為了防止這些出身於共和時代的軍人與革命軍相互勾結,他命令艦隊在外圈防線擊毀了伏羲號,總共三億人由此殞命。 伏羲號的生命就此終結,它的殘骸漂浮於外圈深空,至於它被科考隊第一次勘察與研究,也要到亞布羅政府被推翻的兩百年之後了。 「人類無法跨越時間的鴻溝,但郵遞員可以。」李昭承笑了笑,「法王廳把他們稱為維系人類文明的紐帶,但我覺得他們不過是維持統一幻象的殉道者。要我說人類文明啊,打從時空蟲洞的研究宣告失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宇宙判決死刑啦。」 占據廊橋的灼熱光霧漸漸消散,聲響巨大的掘地卡車飛向道路盡頭,往下層的礦坑區拐去。廊橋的某一側傳來腳步聲,他和李昭承同時循聲望去,見到了身穿法王廳罩袍的神職人員。一輪新的車水馬龍從廊橋下方刮過,白熾的燈光如若風暴,伴隨著車輛富有韻律的引擎聲烈烈起舞,他聽到了來自腳下的喇叭聲,以及神職人員對他所說的第一句話。 「請問您是昆侖七海濱城一四五社區的張簡先生嗎?」 「你們找他幹嘛?」李昭承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擋在他的身前,語氣驚慌。 「是的,我是。」他將身子從觀景窗上拖起,直面遠處的神職人員,他的心中毫無波瀾,一如往常。 「張簡先生,聖上蒙恩於您。」神職彎腰鞠躬,身上的半透明羽織搖鈴響動,到再次起身時,他臉上的笑容仍舊一成不變,灰白肅穆,猶如一尊經過精心打磨的石膏像,他開口說話,話音剎那間宛如重錘,「從即日起,您被文明選中成為郵遞員。」 一時間,寂靜蓋過了所有人語,廊橋的灰藍色陰影仿佛沾水的蠟筆畫,頃刻間便溶解為廣袤宇宙之中的異色塵埃,在飄渺塵埃的阻隔下,遠方的行星看起來無比孤寂,一如李昭承此時那雙哀傷的眼睛。 「人類文明,即將終結了。」李昭承眨動雙眼,來自過去的明亮眼眸恍然蒙塵,帶著他眼中的張簡一同回到現在。 「終結?不,這不可能……」他被心中的驚慌挑燃怒火,尖聲嘶叫道,「如果你叫醒我只是為了開這麼一個低劣的玩笑,那真應該讓糾察隊把你抓了去!」 「我沒在開玩笑,你心里應該也很清楚才對。」李昭承皺起悲傷的眉眼,搖了搖頭,「即便是五十年前,聯合的墮落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我是曾預想過政權的崩潰,可文明的終結……這……這實在太過宏大……」他支支吾吾地說道,心中各種情緒亂作一團,亂濁成灰。「何況,這才過了五十年。」 李昭承發出幾聲苦澀的乾笑,「五十年能發生很多事。」 他一時嘶啞,手指在太空衣的沉重包裹下微微抽動,「我還是無法理解。」 「也許先讓你親眼所見,你會理解得更快。」仿佛早有預備,李昭承快速拉開了衣鏈,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肌肉以扭曲的螺旋交纏匯聚,夾著中間一隻,正向四方張望的眼睛。那是一隻色彩混雜的眼睛,像是截取了顏料入水的那一瞬間,又以陽光散射、星光映照,好像剛剛被鵝卵石擊出漣漪的湖面,又如極度靜止的染水絲綢。 「這是……」他凝視著那隻眼睛,雖感到脊背發涼,卻怎麼也無法逼迫自己將視線調離,他的雙眼仿佛正延伸出一條並不存在的絲線,而那根絲線正被緊緊咬住。是的,盡管這只是一隻眼睛,但他分明感受到了一張布滿尖牙利齒的血盆大口,那張大口吮咬著絲線,似乎再往這邊前進。不,是他被牽引著前進,如同上鉤的魚。 「我們把這東西叫做『慧眼』。」李昭承伸手去觸碰眼睛的瞳孔部分,眼睛在指尖的點觸下微微顫抖,隨後便以落點為中心泛起漣漪,一輪又一輪,「你離開後三年,執政府解禁了基因編輯技術,科學院與生物科技公司立刻針對這一領域展開了各種各異的研究,以其為基礎的新思想、新理論、新技術,以及新的科技產品,都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一次久違的科技爆炸。」 「真是有夠久違的。」他用力甩頭,好讓視線得以從眼睛上脫開,「這個『慧眼』,也是產品之一?」 「它已經脫離了產品的范疇,是基因編輯技術的最高成就。」李昭承邊說邊把衣衫扣緊,將「慧眼」重新藏進了衣內,「還記得我們從前閒聊時總愛提到的時空蟲洞嗎?」 時空蟲洞是人類文明破碎的幻夢,也是人類為打破時間規律所做的最後嘗試。最初的蟲洞在外邦十四被發現,這是一顆地質構造以山地為主的宜居行星,時空蟲洞常盤旋在該行星的群山之間,形如黑色的雲霧。由於觀感上的普通和初步勘測的平平無奇,它早年一直被認為是行星本土獨有的氣候異常,並未引起太多關注。直到某一年,一輛運行於外邦十四核心城區的公共飛梭,在行駛過程中捲入雲霧,消失無蹤,而在幾乎同時,一輛公共飛梭在外邦十三邊城區的半空突然出現,旋帶著一道黑色氣流,直直砸向了當地法院。事後經過多方檢定,確定這是同一輛飛梭。 這是許久未見的時空間偏移現象。 科學院為之振奮,數以千計的科考隊被組織前往外邦十四,對這些奇特的雲霧展開研究。科學家林薇切實在霧中尋得一種全新的活體能源物質,稱其為愛因斯坦粒子,據她報告所述,該粒子具有不斷做不規則時空間偏移運動的特殊性質,只是對於人類而言其休眠期過長,所以此前並未顯現。林薇及其團隊認為,該粒子若能加以調試和運用,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星際躍遷,或將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現實。 「我們找到了時空蟲洞。」那時最為頂級的科學家如此說道。他咧嘴歡笑,單手握拳,仿佛世界盡在掌握,這神情與動作被影像所定格,永遠停留在了歷史教科書的某一頁。不久後,就連希望也隨之永遠停留。 由於官方的刻意隱瞞,當時的人們並未注意到一個小問題,即那輛公共飛梭上的乘客並未隨著飛梭一同躍遷,而是真正的消失無蹤了。 「這是真的?」他坐在共工一望海公園的長椅上,面朝被玻璃罩隔擋著的深黑大海,對身旁年輕的李昭承問道,「失蹤了多少人?」 「大概滿滿一車吧。」李昭承滿不在乎地回答,他彎腰撿起石頭,像棒球選手那樣朝玻璃罩面全力拋擲,石頭穿過單向玻璃膜層,飛進大海深處,「十多人?還是二十多人,總之,對於執政府來說只是個小數目,他們本來想公布出來,認個錯,再追究幾個官員的責任,但後來見民眾只在乎空間偏移這件事,便順水推舟,把這事遮過去了。」 「真不是東西。」他輕聲罵道,順手從口袋夾出一根煙,打火點燃。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後來的錨點實驗才會徹底失敗,七十二個人的命就這麼沒了,不過也不打緊,也就是辭幾個官,再為死者封賞,給家屬賠償的事。」李昭承拍了拍手,將方才由石頭帶進掌心的沙子拍淨,轉身坐上長椅,雙臂習慣性地倚向椅背,「他們早該知道的,愛因斯坦粒子不會對人類產生作用。」 「你說這是為什麼呢?」他遠望著漆黑的大海,深吸了一口菸草,又緩緩吐出。 「能有為什麼?為什麼豬不會開車?豬肯定想不明白,我們人類也是同一個道理。」李昭承沒好氣地笑罵道。 「我是說認真的。」 「認真的我也不知道,科學家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活體能源這東西本就難以理解,人類到目前為止確切掌握的也就一個信息晶體。」李昭承將脖頸靠向椅背,仰面朝天,因過分惱怒而氣喘吁吁。 「欸?那科學家,就我們讀書那會兒課本上那哥們,他後來怎麼樣了?」他說起了那張咧嘴歡笑的臉,希望能藉此跳過剛才並不愉快的話題。 「馬克弗魯斯,他其實向府內反映過關於飛梭乘客失蹤的問題,只是聲音被蓋住了,那時整個聯合都想憋個大的。」講到這里,李昭承嘖了一聲,憤怒再次控制住了他的舌頭,讓他口無遮攔,「他媽的,要是真的憋出個大的就好了,現在也不會有什麼狗屁太空郵遞。」 「你過去不是說這東西還是有點必要嗎?」他瞥了李昭承一眼。 「那他媽的不是,當時還沒落到我們頭上嗎……」李昭承怒聲回應,最後話聲越來越小,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呵呵笑著,抬頭遙望天上的衛星,眼看其亮藍色的光輝灑向大海,海浪高達萬丈,一次又一次地拍向玻璃罩,又垂落,在罩面上滑下巨大的水痕。大玻璃罩又稱共工球,它包裹著共工一上的所有居民城區,使原本磅礴而恐怖的天災變得悄然無聲。 「老張。」李昭承突然開口說道。 「怎麼?」他呼出一道煙圈,撇頭看向李昭承。 李昭承緊皺雙眉,張嘴想要說話,卻半天沒說出話來,他褐黑色的雙眸中寫滿了糾結與疑惑,衛星的光芒從遠處射進其中,染亮了瞳孔深處流動的淚光。許久之後,他將雙眼瞪大了一圈,忽然將嘴緊閉,呼出沉重鼻息,「我剛才那話是不是顯得自己特孬特虛偽。」 「實話實說的話,挺孬的,但也很真實。」他大口吸菸,呵呵笑道,灰色的煙蛇從口中漫出,深入黑色的天空,「人類不都是這麼活著的嗎?」 他咂舌呼氣,口鼻間仿佛能感受得到菸草的濃烈刺激,如果條件允許,他現在真想點上一根。可如今擺在面前的現實是,他早已不再身處共工一,而是被囚禁於一艘,漂泊於茫茫宇宙之間的銀白色小艇。他孤坐於僅能剛好讓自己正正躺下的安眠椅,渾身上下銬緊名為太空衣的沉重束縛,深呼吸時,只能嗅到密閉空間下令人作嘔的混合氣體。 「時空蟲洞……」他喃喃說道,「我記得這個,這『慧眼』與他們有關?」 「『慧眼』這個項目當初之所以成立,就是為了讓人類能夠征服時空蟲洞、征服愛因斯坦粒子。但最初的時候,她其實只被認為是一塊存入人體的基因編輯器,每個人都能夠根據各自的需求,在科學院的官方網站上購買不同規格品類的基因編輯服務,『慧眼』將直接接收你購買所得的基因復寫代碼,從而自主對你的基因進行編輯。」 「聽起來……實在難以想像,」他發出幾聲嘶啞的乾笑,「不過,這大概是好事?我們之前貌似也聊過,一旦解禁基因編輯技術,人類將會有多麼巨大的飛躍。」 「是的,我們是聊過,很久以前。」久違的,李昭承面容舒展,露出一個相對自然的微笑。 「這項技術,普及率高嗎?」 「全民免費推廣,雖沒說強制,但基本也是半強制了。」 「半強制?」 「你想想看,一個沒有進行過力量增幅類基因編輯的礦工,在礦業市場上還會有吸引力嗎?」李昭承冷笑著,面孔再度蒙上陰霾,「在物種進化這條道路上,我們人類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權,為了逃避滅絕,我們必須悶頭前進,即便這個代價是永久改變自己的本質。」 「本質?」他呆呆地復述李昭承的話,盡管太空衣內始終溫潤,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背後生寒。 「繼續說吧,『慧眼』除了具有編輯器的職能,還肩負著另一個重要使命,那就是調和人類與愛因斯坦粒子之間的不適應性,也正是因此,她才會在被製造之初,於基因底層融入了大量的愛因斯坦粒子。」李昭承要緊了牙關,視線陡然銳利,「先前的基因編輯再怎麼脫離常規,最終也絕對逃不開人類基因所能承受的極限,可若運轉著一切的基底都來自人體之外呢?老張,這個東西啊,」他伸手撫摸胸前的「慧眼」,怒聲低吼,「遠比當時的我們所想像中的更加邪惡,不!不如說,她正是邪惡本身。」 剎那間,李昭承顫抖著將頭整個仰起,張大了嘴無聲嘶嚎,又用力甩向左側,哀嗚不止,期間雙手始終在抓撓著胸膛,似乎總想將胸前的眼睛整個卸出。 「昭承?李昭承!」 他全力嘶吼著李昭承的名字,心髒狂跳,如同爆裂的野火。 許久之後,李昭承艱難地將頭擺正,恢復如初,「抱歉,我沒事。」他重新看向這邊,瞪大那雙被血絲劃裂的眼睛。 「我……我不明白,是這個『慧眼』讓你痛苦嗎?」 「不,不是,那是……是另一種東西,它能讓我……維持本質。」李昭承輕輕搖頭,疲憊地笑了笑,「總之,『慧眼』……『慧眼』確實成功讓人類與愛因斯坦粒子產生了共鳴,第二次錨點實驗成功了,人類征服了愛因斯坦粒子,也征服了時間,那時候距離你離開,已經過了整整十年。那時我……我真的欣喜若狂,不是為人類文明再次擁有未來而欣喜若狂,而是為你我二人或許有機會再次相見而欣喜若狂。當然,是以我更為年輕的模樣。」 李昭承頓了頓,面色赫然愁苦。 「我那時曾向上級提交將郵遞員調回中央的申請,我曾嘗試過的,只是這個申請被完全無視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全聯合都在忙於建設一台全新的世代飛船,這艘飛船將執行一個極為榮光的任務,即飛往距離中央最近的織女行星聯合,運送第一個時空蟲洞錨點。」 「從此一個交通網路將被建立起來。」他回憶起二人在廊橋內的閒談。 李昭承笑著連連點頭,眸間閃過幾抹亮色,「是的,是的。不過……」但很快,這幾抹亮色便又迅速被他自身的哀怨所吞沒,「也就到此為止了,這個東西……」他忽然聳肩拱背,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嗤笑,「很快就要暴露出它的真面目了!」他惡狠狠地說道,眼中理智盡失,瞳孔深處似乎始終縈繞著,一股狂亂又破碎的繽紛色團。 中央星港環立於氣體巨星尼福爾海姆,位處東方環帶的邊緣,星港的主體是漂浮於巨星外層深空的層疊型建築,用於建造、維修與停泊飛船,附屬部分則是從底部延伸而出,直直刺入尼福爾海姆內部的環星鍍層,用於吸收巨星內核不斷燃燒的能源物質。李昭承乘坐太空管道而來,在十分遙遠的地方便能窺見滾動猙獰的尼福爾海姆,以及靜穆恢宏的中央星港。 運輸倉抵達管道末端,對接停靠在此的擺渡飛艇,緊接著飛艇噴射而出,朝星港中部環帶的四號港口飛去。港口悠長寬闊,內部停泊了許多飛船,大型的企業旗艦停泊於中心部分,個人乘坐的扁舟小艇則點綴四周,但這兩類飛船全部加在一起,也遠不如自由號運輸艦的一段外掛艦艙。自由號屬於行星聯合執政府,她停泊於四號港口的最底端,構成了承載無數飛船的鐵色大地。 飛艇越過港口,在環帶的巨大正門前緩緩下落,乘客們有三十分鍾下艇離開,三十分鍾後,飛艇將自動返還太空管道,對接下一輪抵達末端站點的運輸倉。明日便是啟航慶典了,按李昭承來時在管道中樞見到的人山人海,想來今日的擺渡飛艇定會頻繁往來。 他跟隨著其他乘客一同下艇,又順著人流走進正門,步入環帶主體。重力方向的突然轉變讓他有少許眩暈,但這種感覺並未持續太久,很快他便踩實了新的路面,即刻奔向不遠處的租借處,花費五十信用點借得了一件噴氣背包。他拉動繩索放出氣旋,快速地遊走於半空。 中部環帶通體銀白,一條深灰色的大道貫穿始終,兩側為繁若林海的方塔建築集群,其中不乏商業建築,以及屯聚著大量平民,由廢棄船艙焊接堆疊而成的各大樓寨。這些樓寨的頂層都十分寬闊,且相互間往往有鐵焊的懸索橋作為連接,幾乎渾然一體,許多樓寨的住民都在此擺辦商鋪,由此形成一條風貌別致的繁鬧街市。 樣式各異的廣告牌在其間點綴,其中有一座橢圓形的亮黃色懸浮廣告牌最為顯眼。羅拉快食——四個黑體大字以半塗鴉的形式勾畫在版面中心,粗糲而狂野。而在廣告牌的正下方,店家用廢船殼子圍起了一片地,其中擺放桌椅,以及一張電子爐台。電子爐台後方,一個男人躺在躺椅上,臉上蓋著色情雜誌,呼呼大睡。 李昭承在爐台前平穩下落,轉頭便見到了此時段整座街市唯一的客人。 客人有著一頭垂落腰背的柔軟栗色長發,以及同樣栗色,修建得規規整整的淺短胡須,胡須勾勒出硬朗的下巴,襯出整張面容的沉穩與俊朗。他聽見了李昭承下落時的聲響,原本舒緩柔和的眉眼微微一動,清澈的碧藍色瞳孔深處閃過幾分警覺。 他抬頭瞥了一眼李昭承,稍稍整頓上身那件素色的寬大罩袍,舉手投足間,無不透露出一種令人敬畏的樸素和典雅。而當李昭承這個不速之客大步朝他走去時,他仍舊手捧碗筷,不緊不慢地夾起碗中的面條,一直到李昭承真正走到他的跟前,他才緩緩抬起頭來,淺淺一笑。 「您好,請問如何稱呼?」他的聲音無比輕柔,裹挾著縷縷甘甜的風。 「李昭承,我叫李昭承。」李昭承倒退一步,微微低頭,「打擾您了,法王閣下。」他抬眼看向法王,刻意加重了語氣,「請給我點時間。」 「我特地清場了這一帶,只是為了享受片刻的清淨。」法王抿了抿嘴,似乎有所為難,「不過,既然你特地抓住了這一時機,那我想我還是有這個義務為你排憂解難。」他眯眼歡笑,擺手示意李昭承坐下。 李昭承脫下噴氣背包,做到了法王正對面的位置,「是這樣的,法王閣下,我想與您探討有關郵遞員的事。」 「哦,郵遞員。」法王用食指抵住下唇,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就是前幾天向執政府提交議案的,那位李昭承李先生?」 「啊……啊,是的,很榮幸您能記住我。」李昭承感到十分詫異,他一度以為自己的議案早已被扔入無人問津的角落,卻不曾想這位大人物竟對此有所記憶。 「是這樣的,李先生,雖然很高興您的親自拜訪,但是恕我不能接受那個議案。」 早已料想到的回答。李昭承握緊拳頭,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氣繼續說道,「我知道您會這麼說,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法王呵呵地笑出聲來,「你是為了問這個問題而來?」 「是的,閣下,我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李昭承稍稍提高了音量,「說到底,我們到底為什麼還要延續郵遞員制度呢?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是嗎?錨點實驗成功了,人類文明已經克服了時間,接下來聯合與聯合之間的暢通往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等等,李先生,等等。」法王突然打斷了李昭承的講話,「為什麼你會認為郵遞員體制的延續,會與聯合交通網路的構建有直接關系呢?」 「因為……郵遞員誕生之初,不就是為了……聯系文明……」李昭承結結巴巴地說道。 「所以你認為,現在人類文明已經重歸一體,郵遞員已經失去了他存在的意義,對嗎?」法王接續著他的話頭說了下去。 「是,是的。」李昭承頓時感覺到渾身酥麻,仿佛正有道閃電從他的頭頂刺進,然後急速流遍他的全身,「我,我是這麼想的。」 「不是這樣的,李先生,或許最初是這樣,但現在已經沒那麼簡單了,郵遞員體制已經成了行星聯合,至少是中央行星聯合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法王輕輕嘆了口氣,「太空郵政、軍部、執政府、法王廳、星港總樞……幾乎每一個政府部門都會或多或少地與郵遞員扯上關系,更重要的是,各教區需要能夠祭拜的聖人,以及對於他們來說極其重要的一百年一度的遠航儀式。總而言之,我們是絕不可能現在就將整個體制連根拔掉的,這會傷筋動骨,進而毀滅一切,你能理解嗎?」 「只是為了將一個人送上太空,能牽扯多少人?」李昭承身子里的那道閃電迅猛迸射,猛然在他心頭劈出一團無名火,他皺緊了眉頭,聲音驟然低沉,「別糊弄我,法王閣下,根本原因難道不是在於,恰好坐在那些位置上的,都是些屍位素餐的世家子弟嗎?」 「哦?」法王哼了一聲,神色冷了幾度,「你想表達什麼?」 「你只是為了庇護他們,庇護他們身後的那群人。」李昭承冷笑道。 「那又如何呢?」 「什麼?」 「我問你,那又如何呢?」法王將雙肘托上桌面,雙手十指交叉,形成一個扭曲的拱形,他的下巴輕輕頂住那道拱形,兩根拇指剛好撐住下巴,「這當然也是郵遞員不能消失的原因之一,甚至是最主要的原因,你知道了,你也指出了,但你又打算怎麼辦呢?」 李昭承剛想叫罵些什麼,卻立刻被法王伸手抵住了嘴,「安靜一下,李先生,讓我來與你講講這其中的深層原因。」 「首先,我們現有的政府是在推翻亞布羅軍政府之後建立的,亞布羅政府當初奉行軍事貴族制度,從而產生出一大批圈養私人軍隊的世家大族,這些世家大族中有八個最為顯赫。革命戰爭時,五個投向我們,三個死護亞布羅,戰事最後的兩年里,兩個被我們打潰,一個投降,亞布羅本家艦隊則被我們全殲,但即便你把徹底毀滅的亞布羅家也算上,九個世家尚還剩下五個半。所以顯而易見的,在當時的革命軍領導層中,除少數真的抱有共和理想的革命黨人,多數人都是來自世家大族的職業軍爵,這些人很能打,也很厭惡亞布羅,卻未必擁護共和,他們對改革沒有任何興趣,只想著如何成為新的凱撒。」 李昭承在記憶中盡力搜尋著高中時期的歷史課本內容,想通過自己所知的內容對法王的說辭進行反駁,最後卻只在腦海中見到無數乾巴巴的文字,那些他自己都毫不在乎,甚至毫不相信的文字。 「不……不可能,軍爵同盟早就在『第一次內戰』中被擊敗了……他們早就淡出了歷史。」 「是的,他們當然消失了,但他們也沒有完全消失。亞布羅統治聯合的時候,不,也許是更早的時候,人類早在歷史的漫漫長河中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這道傷痕始終存在著,它不斷滋生著病菌,除掉了舊的病菌,還會有新的病菌立刻填補其中。」法王忽然眼放寒光,冷冷嗤笑,「而當病菌的堆積終於釀成大疾,秩序便會徹底崩潰,新的輪回開始了。令人悲傷的是,即便我們知道自己正處於病菌滋生的時刻,我們也不可能有絲毫的改變,因為一切都牽扯在一起,一切都還沒顯得太糟。」 「夠了!」李昭承猛然起身,將塑料椅子向後推倒,「就算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你身為法王廳領袖,難道不也是這團巨大病菌中的最為潰爛的部分嗎?」 「我從未否認自己的罪惡,李先生。」法王也隨之一同起身,姿態仍舊優雅,「與你說了很多,一定對你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恐慌,但也請你相信,郵遞員將在往後的人類文明中占據極高地位,他們絕不會再僅僅是維護秩序安定的犧牲品,而是將成為……真正的聖人。」它雙手合十,閉目祈禱。 仿佛早有演練那般,航道恰巧在此時從環帶下方緩緩升起,捲起烈烈熱風。航道形如一段插入環帶的巨大玻璃試管,由於許久不曾啟動,昔日潔淨透明的玻璃環面今已蒙滿塵土。李昭承抬頭看去,眼前正漸漸被一層朦朧的灰綠色所覆蓋,而伴隨著灰綠色一同升騰的,自然還有那艘即將在明日啟航的世代飛船——人類未來號。 「鐵色的戰艦航行於綠色霧海。」法王贊嘆道,「真美啊。」 李昭承沒有搭理他,只是呆呆望著灰綠色的航道環面。 「李先生,你也不用太過郁悶,你與張簡是有機會再次見面的。」 「你……」李昭承轉頭看向法王,滿面驚訝,他不記得自己有在議案中提過張簡,「你怎麼會知道……」 「你並非是為了改革什麼而來找我的,你只是為了他而來的,你愛他對嗎?」法王笑吟吟地說道。 「我……」 「你不必回答我,」法王忽然間展開雙臂,似乎要憑空擁抱住那艘巨船,「明天你若有空,我們可以在同一時間再次會面。」 「同一時間,那不就是。」 「對,飛船啟航的時候。」法王轉身走來,輕輕拍打李昭承的肩,而後再次轉身,走向那位正在睡覺的快食店老闆,踢了踢躺椅腿子,「別裝睡了,詹姆斯博士,我們該走了。」 那人聞聲坐醒,臉上的雜誌滑向地面,「您說了太多不該說的,法王閣下。」 「不,這都是我該說的。」 兩人肩並肩離開了城寨頂樓,獨留下頭腦空盪的李昭承。 佇立許久之後,李昭承也緩步離開,他失魂落魄地在城寨中閒逛,尋得一家旅店,索性直接住下。他在這里住了一晚,盡管嚴格來說中部環帶晝夜不分,但時鍾依舊遵照地球時間運轉,他的生物鍾亦是如此。李昭承蜷縮在床,半夢半醒地望著正在電視上誇誇其談的法王,法王面對媒體時而莊重,時而幽默俏皮,與其將他視為傳統意義上的神職人員,倒不如說更像個精明的政客。既然如此,他剛才那番胡言亂語,多半也是政客的話術吧,李昭承如此想著,漸漸讓困意將自己纏繞,沉入柔軟溫熱的被褥之中。 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點綴於牆面各處的褐灰色銹點,銹點最深重的地方深黑猶如乾枯的血,這間客房整體由鐵片圍建而成,在歲月的摧殘下斑駁破碎。空氣中彌漫著異味,一種沉悶而衰老的腐潰氣味。 「他媽的,我怎麼會在這里……」他呢喃著從床上坐起,視野在起身的那一瞬間恍然模糊,又伴隨著太陽穴的刺痛逐漸清晰。 李昭承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入住的這家旅店,他的記憶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段。這些片段不成邏輯,絕大多數還與夢境混淆,充斥著苦澀與哀傷。 他低頭看錶,忽然想起昨天與法王的約定恰好就在此時,於是將自己用力從板床上拽起,撿起掉在地上的風衣,披著在身,大步走出了空間狹窄的簡易鐵板房。亮光從門外照進,像是無色的火,幾乎要在片刻之間撕碎他的雙眼。 抬頭望去,環帶各大城區的燈光都在往環帶中心投射,將原本附著於玻璃鍍層的灰綠色塵埃,照耀得波光粼粼。在這波光粼粼的綠海深處,人類未來號那巨大的艦艙與太空管道環環相扣,形如城堡塔樓,底部引燃著的澄淨藍火,似乎預示著它正蓄勢待發。 得益於啟航儀式帶來的節日氛圍,城寨的頂層擠滿了人,街市也因此熱鬧非凡。 李昭承艱難地擠過一群正在觀看鬥雞的男人(他們為黑雞取名「法王」,為白雞取名「大總統」),穿過一道與他方向相反的洶涌人流,拒絕了一位妓女的邀約,躲開幾個迎面跑來的男孩,踩過一座長度較短懸索橋,來到了昨天他與法王會面的頂層。與昨天的空曠與清淨截然不同,露天飯店的桌椅幾乎擠滿了這座頂層,人們在其間坐滿,一邊高聲閒聊,一邊為粗俗的笑話狂笑不止。酒杯碰酒杯的聲音成為了某種旋律,與筷子刀叉彼此相撞的細小聲響共同交織,食物的飄香伴隨著這聲旋律四散奔逃,鑽入李昭承的口鼻,不僅饞得他直舔嘴唇,還使心中的空盪被稍許填充。 人間至少還是吵鬧且溫熱的,他如此想著,小心翼翼地穿過座椅與座椅之間空留出的狹小縫隙,走到了那塊標著「羅拉快食」四個大字的懸浮廣告牌下。 這里空盪無人,在四周環境的襯托下更顯寂靜。李昭承在這片空地間來回踱步,十分鍾後,在他終於決定起身離開時,天上傳來嗡嗡鳴響,他抬起頭,看見了一艘正往下懸停的深灰色飛梭。只見飛梭緩緩直下,在下落的過程中往四周颳起強風,惹得不少人連連叫罵。落地時,側面的艙門向上開啟,昨日那位詹姆斯從舷窗向外探望,在看到李昭承之後,他微笑著說道,「上來吧,我載你過去。」 李昭承半信半疑地走上了飛梭,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頂層。 詹姆斯博士,法王是如此稱呼他的,而在李昭承的印象中,詹姆斯博士是執政府科學院的紅人,常被那群老頭子喊作「萬年一遇的奇才」。李昭承不敢確定二者是同一人,至少眼前這位詹姆斯博士看起來,就完全不像是那種驚世駭俗的天才科學家。 這位詹姆斯黑發綠眼,容貌憨誠,蓄著碎胡茬,身著一件黑色背心,與一條迷彩深綠的寬松長褲,他的臂膀裸露著,微微隆起少許肌肉,此時正低著頭,雙臂全神貫注地翻轉方向盤,容貌身姿與當前的動作渾然天成,卻與李昭承記憶里那些潔白肅穆的實驗室格格不入。 沉默著觀察良久,他決定主動與正在駕駛飛梭的詹姆斯發起交流。 「嗯……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眺望點。」詹姆斯手指眼前環帶,在密密麻麻的城市柵格中心,有一座青藍色的圓形建築,即便是從環帶的另一端遠望過去,那建築仍舊稱得上宏偉。 「為什麼要特地去那?」他疑惑地問道。 「為了讓你看得更清楚一些。哦,對了,你也不必在意法王昨天說的那些話,他這人有些瘋,」詹姆斯笑了笑,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頭,「他的這里啊,從根上就爛掉了。」 「額……」他感到無所適從,此時似乎無論對這位詹姆斯回答些什麼,都會為自己招致新的麻煩。 「你是怎麼找到這的?」過了一會,也許是覺察到了他的不自在,詹姆斯轉而提出了新的話題,「我記得你是在執政府管檔案調度的,應該是黑進中央系統,偷看了法王廳的出行記錄吧。啊,不對,他是偷偷來的城寨,系統里應該沒有這個記錄。」 「在執政府擅動中央系統可是重罪,我只是花錢從相關人士那里買到了一些情報而已。」李昭承連忙解釋道,心中則暗想自己究竟被法王廳看透了多少。 「相關人士,法王廳的?」 「這我就不能說了。」 「你不說我也能大致猜出來,知道法王這習慣的人又不多。」詹姆斯咯咯笑道,「你也別生氣,我們之所以對你進行監控,主要也是為了工作需要。」 他對詹姆斯這番話頗感惱怒,心中喝罵,嘴上也沒好氣地應答了一句,「我又能怎麼做呢?你們法王廳畢竟位高權重。」 「我們需要對聖人的人際關系進行評判,這樣會有助於今後我們對世界的管控。」 「我不喜歡管控這個詞,還有聖人,」李昭承重重嘆了口氣,眉毛微皺,昨日的惶恐與不安再次占據心頭,「我知道你們都會為郵遞員封聖,但依法王閣下昨天那個意思,貌似是說這次封聖有些特殊?」 「我們總還是需要一些儀式性的東西來凝聚力量,這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至關重要。」詹姆斯十分巧妙地將他的問題遮掩了過去,同時將右手輕輕置於速力圓盤,把飛梭的速度往上調整。 「莫名其妙……」 得益於車載重力系統的卓越進步,以及「慧眼」本身對人體感官的調整,李昭承並未感受到任何的失重與眩暈,他按動舷窗開關,玄灰色的鐵板即刻撕開整齊的裂口,透露出外界的景致。飛梭行進的速度已經稱得上急速,可從航道附近滑過時,依舊得有足足半個小時,才能徹底讓這面巨大的灰綠色脫離眼前的視界。 「航道是人類文明締造出來的璀璨結晶之一。」詹姆斯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李昭承,綠眸閃爍,「卻絕不是人類文明最偉大的成就,李先生,你覺得人類文明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麼?」 「成就?」李昭承苦澀地笑了笑,「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難道你也要學著法王閣下,對我說上一堆……難以理解的話?」 「哈哈哈哈哈,他這個人在講話時的確有些過於戲劇性。」詹姆斯咯咯笑道,「但我同意他對於人類文明的整體看法。」 「你也覺得人類文明有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差不多可以這麼說,」詹姆斯豪爽地大笑,「我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像瘋子?」 「也許會有一個更適合用來形容你們的詞匯。」李昭承不屑地哼了一聲,「末日狂信徒。」 「哦,你覺得我們不過是一群光說不練的瘋子?」詹姆斯眨了眨眼,綠眸深處閃過幾分露骨的狡黠,「那你可真是小看我們啦。」 李昭承嘖了一聲,用腳踢了踢駕駛座的椅背,「把頭轉回去,好好開你的飛梭。」 「冷靜,李先生。」詹姆斯笑著回過頭去,「我只是想說,這是經過沉穩思考之後得出的結論,絕非狂信徒式的暴言。」 「錨點實驗大獲成功,新的世代飛船即將啟航,無論怎麼看,人類文明都欣欣向榮。」李昭承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們從何而來的結論。」 「李先生,你作為一個技術論者,得出這個觀點是理所應當。但我不是存粹的技術論者,我不認為技術的進步能解決一切,事實上,前三百年來在中央行星聯合發生的一切,也恰好論證了這一點。」 「論證了什麼?」李昭承忽然感到脊背發涼,惡寒如同絞索,正一點一點地從脊椎向上攀爬,最後緊緊扼住他的咽喉。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你可是在執政府工作。我們的科技如此發達,社會卻依舊烏煙瘴氣,依舊有腐敗,依舊有貧窮,依舊有戰爭,依舊有階級壓迫。人類在過去便擅長編織謊言、揮灑憤怒、宣洩仇恨,還有嫖娼。現在我們雖然擁有了更高的科技水平,卻也不過是換了一種更高科技的方式去編織謊言、揮灑憤怒、宣洩仇恨,還有嫖娼。」詹姆斯戲謔著說道,語氣間卻暗含悲傷。 「你就非得嫖娼?」 「打個比方罷了,我只是覺得,相比起宇宙的恢宏,絕大多數人類的心胸都太過狹隘,我們生於深空,最後卻將自己困鎖於一座巨大的城市里。」 「《星城體系形成諸因》,那是你的書對嗎?」李昭承終於能確定,眼前這位詹姆斯就是大名鼎鼎的詹姆斯博士。 「以前在社會學院寫著玩的,不過確實能代表我的某些觀點。」詹姆斯伸手調整速力圓盤,將飛梭的行進速度降緩,「好了,抵達目的地。」 李昭承抬頭展望前方,那顆遠望時小小的青藍色圓點,此時正在眼前恢宏展現,這是他有生以來所見過最大的巨蛋建築,即便是巨蛋表層那些始終飄盪漣漪的生物泡沫,其大小也遠勝於四周那些高樓大廈。鋼筋水泥的沉重與尖銳,在新能源建材的輕盈與柔滑下,就如同是一座座形態粗蠻的野人巢穴。 「現在你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李先生,你覺得人類文明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麼?」詹姆斯從駕駛座回頭,眉眼間的神情飽含著期待。 「呵,也許對我來說,錨點就是最大的成就吧,至少它曾讓我燃起希望,盡管這希望轉瞬即逝。」李昭承單手搓額,笑容苦澀。 詹姆斯沉默了片刻,最後點點頭,輕聲呢喃道,「看來,法王並沒有看錯你。」 飛梭朝著巨蛋徑直飛去,穿過生物泡沫,從頂端駛入內部,迴旋著降停於,事先通過車載廣播安排好的停泊點。李昭承跟隨著詹姆斯走下了飛梭,在巨蛋的低重力空間中漂泊遊走,越過重重走廊和廣場,以及如同蛛網般細密交織的扶手電梯,最終來到了巨蛋的最高處,一座圓形平台。平台抵近巨蛋的穹頂,潔白的地板面積廣闊,青藍色的穹頂正中則展開天窗,從中恰好能眺望到遠處的人類未來號。 李昭承抬頭望去,這才理解了「眺望點」的真正含義。 天窗往地板上投射進一道渾圓的光,那是來自航道的反射,法王正立於光中,在天光的沐浴下,他閉目凝神,雙臂揮展,口中念念有詞。栗色的長發交疊編織,並在縫隙間纏入花藤,胡須剃淨,一身被光色照耀得雪白的長袍拖拽地面,金色的織錦在其中繁復蜿蜒,勾勒出許多花藤,潛藏在花藤縫隙中的飛鳥走獸,以及在花藤與動物的襯托下展翅飛升的少男少女。 此情此景若是信徒所見,大概無不會贊頌法王的神聖與高潔。 「李昭承先生,我真沒想到你會赴約。」法王回過身來,笑容秀美。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當然有,逃跑就是另一個選擇。」 「不可能,你根本不可能允許我逃跑。」李昭承早已參透了,在法王聖潔俊朗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樣令人深惡痛絕的癲狂,「為什麼把我叫到這,你想讓我看什麼?」 法王呵呵笑了,他所站的位置距離李昭承很遠,因而笑聲更顯空靈。 「李先生,」站在他身旁的詹姆斯突然說道,「接下來你可能會感覺到一陣強烈的不適,但請一定要堅持下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便有一股熱流滾進他的胸膛,他屈身半蹲,雙膝很快墜地,肘部最初還能勉強支撐,但也很快徹底癱軟。他在冰冷的地板上反轉掙扎,睜裂雙眼,大口喘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千刀萬剮般的劇烈疼痛。他撕開襯衫紐扣,將胸膛裸露出來,奮力撕撓,如同瘋掉的野獸,低頭便能看到那隻眼睛,那隻正向四方窺視的霧色眼睛,以其為中心,痛苦正如漣漪一般層層泛起。他仰頭咆哮,眼睛自然也脫離了視野,可不知為何,無論他將腦袋扭向何處,霧色的漩渦始終在眼前縈繞。他一開始認不出這是什麼,但很快便知道這是瞳孔,螺旋扭動著的瞳孔。 往昔在漩渦深處如流燈般閃過,他在其中看到了張簡。 照射平台的光芒突然強烈,李昭承尋光而視,見到了被強光籠罩的航道,以及能源持續不斷的迸發與震盪,他認得這種能源迸發的波動流,他在很小的時候見過。 「滅……滅殺彈。」他驅動起近乎撕裂的咽喉,喃喃說道。 半秒過後,血霧自能源迸發的中心位置散播開來,仿佛某種獨特的染色工藝,從中心向外有序擴散。 法王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哀婉,「是的,不過你放心,這里沒有發生任何死亡。」 「為什麼?」他嘶喊著,幾道血痕從喉間咳出,染紅了法王的袍袖,「我不理解,我不理解!」 「你很快就會理解了。」法王從血紅的袍袖間扯出一把手槍,「你很快將親眼所見。」 「不!不!」 「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李先生。」法王將槍口對准太陽穴,「天神就要下凡了,」扣動了扳機。 時間仿佛凝滯,整個世界寧靜無聲,唯有槍響。李昭承喘著粗氣,呆呆望著眼前的殘破。子彈穿透了法王的頭顱,擊碎了他的大半個腦袋,但這僅僅是一個瞬間。下一秒,破碎的血肉延伸出絲絲銀線,旋轉交纏,轉化形體,像是紡織物那般重新編織出法王的面容,勾勒出他那道淺淺的微笑。 法王伸手抹去臉上的血漬,但不可能完全完全抹淨,他蹲下身來,正視李昭承的雙眼,輕聲說完了方才那段話的後半句,「而文明,馬上就要開始更迭了。」 李昭承抓扯著冰冷的地板,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這聲咆哮伴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隱,其內核卻變成了某種更加痛苦的東西,終日縈繞在他的心靈深處。 「他用滅殺彈襲擊了人類未來號?可這是為了什麼?」在如今的宇宙間,張簡一臉茫然。 「死亡會帶來新生。滅殺彈毫無疑問會將那十五億人全部殺死,但愛因斯坦粒子以『慧眼』為媒介重構了死者的軀體,也就是在某種意義上,將他們全部復活了。」光幕那側的李昭承表情凝重,幾根斑白發絲垂落額間,看起來更顯老態。 「復活?這怎麼可能!」 「時間規律扭曲,這是由詹姆斯博士研究發現的,屬於愛因斯坦粒子的第二種特性。假定我們將時間理解為一疊連續翻頁的紙,愛因斯坦粒子便能將這一疊紙平鋪開來,自由選用自己心儀的那張。人體與之結合後,原先存粹的肉體便也成了散布於常規時間線上的某種現象,人類由此可以隨心所欲地選用屬於自己的時間形態,所謂復活,其實也就是從其他時間中抓取自己的存在,塑造出一個未曾經歷過死亡的全新個體。」 前所未有的心靈震撼沖擊著張簡,這讓他既恐懼又興奮,「我……我難以想像,可這與他投下滅殺彈有關系嗎?難道死亡是啟用這一特性的前提?」 「你想的不錯,」李昭承冷冷哼笑,「死亡的確能加速粒子與人體的融合,但即便不去親身經歷死亡,『慧眼』的依舊會對人體產生影響,只是影響更慢,效能更低。法王廳之所以製造了那次事故,更多隻是為了迅速創造新的秩序。」 「新的秩序?」 「十五億人死而復生,又從此掌握著超凡的力量,這與聖教一直以來追求的『至福之世』完美契合,無論這十五億人中到底有多少選擇投向法王廳,這次事件的本身,便已足夠讓法王樹立權威了。事實上,他也的確成功了。」 「這也太不符合常規邏輯了,如果『慧眼』本身就具有慢慢影響人體的效果,那法王廳根本就沒有必要特地製造這場屠殺,無論這些人到底會不會被粒子復活,殺戮這一行為本身是不會發生任何改變的,殺戮時所造成的痛苦也是。」 「你說得很對,殺戮終究是大罪,可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這個……老張,你難道還沒聽明白嗎?與活體能源媾和本身,才是最大的問題!那些死而復生的怪物,以及後來那些被『慧眼』吞噬的人們,他們已經不再是人類了!」李昭承將牙齒緊緊咬合,嘴角抽搐,似乎想要笑,又似乎想要哭。 「昭承,你冷靜……」 「天神下凡,文明更迭,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昭承!你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休息?」李昭承呢喃著,表情突然間恢復了平靜,仿佛團皺的絲綢頓時被拉扯伸直,平滑得沒有絲毫波瀾,沒有絲毫情緒,「是的,是的,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他疲憊地嘆氣,沉重地低下了頭,「我們在一直在節節敗退,老張,他們不僅殺不死,還兼具超強的力量與智慧,我們在他們眼中,大概如若螻蟻吧。」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但我們還有機會,新的活體能源就是我們最後的可能性。」 在郵遞飛艇旁側,一直以來處於休眠狀態的信息晶體剎那間徐徐展開,裂解為數份被磁力牽引的棱形幾何,並隨著飛艇的緩慢前行而輕輕游晃。這意味有新的信息正在傳輸。 「我往信息晶體里傳入了一個坐標,去往三號邊界點的坐標。」 「三號邊界點?這詞可真稀奇,我只在討論殖民時代的歷史書上看過,」他沉思半響,抬眼看向李昭承,心中泛起了深重的失望,「這就是你喚醒我的理由嗎?為了授予我一個新的,我並不理解的偉大使命?」 李昭承將視線撇開,嘴唇抽動,吐出幾聲飽含哀傷與羞愧的嗚咽,「我們在三號邊界點檢測到成規模的不規則能量波動,這意味著在那里很有可能生存著新的活體能源,我需要你去把他們帶回來,作為人類制勝的法寶。」 「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 「它是什麼根本不重要,為了對抗超凡的偉力,我們需要的是善用一切未知數。」李昭承長吁一口氣,仿佛將生命最後的氣力耗盡了,「更何況,我們真的再無別的選擇了,他們的艦隊很快就會過去,去到你的位置。老張,你記住,」他的表情赫然猙獰,黑暗仿佛油污那般,頃刻間吞沒了他的大半張臉,「他們口中說的,全部,全部都是謊言!」 通信光幕的連接被整個切斷,張簡聽到背後傳來輕盈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摧毀了物理法則,是來自更高維度的空靈聲響。 他回頭看去,只見一道銀色人形昂首挺立,正漫步於飛艇圓滑的艦艙外殼,卻步履沉著,穩如行走在夯實的大地。亮銀色絲線輕巧環繞其優美而健碩的身軀,並往身體之外延伸交織,在冰冷黑暗的宇宙之間,仿佛一團銀色的火。 即便有銀絲團團包裹,張簡依舊能認出這張臉,詹姆斯.伊倫博士,他在大學時代的敬仰之人。 「你絲毫沒有變老,這也是愛因斯坦粒子的效能嗎?」他對詹姆斯問道。 「我們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時間。」詹姆斯回答道,「李先生說的許多話中,有一條是對我的過譽,粒子第二性質的發現者不是我,而是我的老師馬克弗魯斯博士,我只是整理了他生前的研究記錄,加以少許修正和補充。」 「我知道他。」他再次想起課本上那張灰白色的笑臉。 「即便是被這個世界所拋棄,老師也絲毫沒有放棄對真理的探尋,他的研究成果拯救了人類,我們原本都是要死在愛因斯坦粒子的摧殘之下的。」 「死?不對,這和他說的……」 「李先生撒謊了,為了強調法王廳投放滅殺彈的罪惡深重。」詹姆斯在狹小的艦艙外殼上走動起來,他每每挪動步伐,銀線便也隨之躍動,「事情的真相是,若不經歷一次徹頭徹尾的肉體毀滅,人類根本不可能與愛因斯坦粒子形成完全共生關系。」 「完全共生……」 「與之相對的,便是未曾經歷肉體毀滅的不完全共生。這個形態的演變結果,就是愛因斯坦粒子會逐步侵蝕人類的基因,最終將人類解裂為粒子集群,成為盤踞在外邦十四的那些黑霧。」 「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之所以製造了那場殺戮,全是為了挽救人類文明嗎?」 「誠然,我也必須承認在投放滅殺彈一事上,我們絕非只是為了文明大義,我們有自己的考量。」詹姆斯走到他的身側,輕輕坐下,「李先生有一點是沒說錯的,我們確實靠著那次事件構建了新的秩序,保守派聯合軍在我們新人類面前毫無威脅,幾乎是一觸即潰。這是自然,凡人怎能與天神對峙呢?」 「統治權,這就是你們想要的?」 「不,這種東西毫無意義,我們只是需要人類做好准備。錨點仍會被運向各大外星首府,屆時中央將面臨一個新問題,那就是歷經三千年之後,那些外星聯合是否還願意歸附於人類文明。三千年是一個悠長的時間跨度,你難以想像他們會在這個過程中往何方演變,他們的社會形態會變成什麼樣子,又會掌握多麼高深詭奇的科學技術,這都是中央需要思考的問題。如果他們願意歸附,那自然是好事,但如果他們拒絕呢?當戰火經由錨點燒向中央的時候,你認為如今的行星聯合政府能抵擋得住嗎?」 「我……我不知道,可他們畢竟還是人類不是嗎?」 「他們的本質是什麼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宣稱自己是什麼。至少對我們自己而言,逾越三千年的信任,這個成本實在太高了。」 「所以你們說到底還是為了維系文明?」 「加一個前提,用自己心儀的秩序。」 「心儀的秩序,法王廳的秩序?通過尊崇虛偽的神?」 「虛偽的可控的神,比那些真實卻並不可控的科學理論可靠得多。」 張簡沉默了。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們本質還是人類嗎?」 詹姆斯笑了笑,手扶胸膛,銀絲順著他的手勢往四方綻開,顯露出一隻銀色的眼睛,「人類文明最偉大成就是什麼呢?法王曾告訴過我一個答案,愛。」他眨了眨眼,銀絲遮裹下的雙眸,比胸前的「慧眼」更加明亮,「如果我們的心中依舊燃燒著愛,那我們為什麼不是人類呢?」 張簡再次沉默了。 「當然,這是屬於法王的答案,他是一個情緒化的人,對於我個人而言,我覺得比愛更為偉大的成就是克制。」詹姆斯伸手觸碰他的太空衣頭盔,在玻璃罩層上點綴銀星,「李先生的心中只有火熱的愛與執著,所以如今他引火焚身,痛苦欲裂,你卻不一樣,你和我是一類人,懂得克制的人。」 「我……」 「所以,不要去邊界,不要去觸碰那個,有可能會影響人類文明未來的未知數。」 詹姆斯輕淺笑道,身軀在銀絲的卷動下迅速蜷縮,化成一顆小小的銀點,並在幾下閃爍之後,徹底消失無蹤。張簡一時間神情恍惚,他搖晃著腦袋,在太空衣有限的轉向內環顧四周,卻只見周圍空寂,那個方才與他面對面談話的超凡之人,仿佛從一開始就從未出現過。 大概十幾秒後,通信光幕於眼前二度彈閃。 「他跟你說了什麼?」李昭承有氣無力地問道,他的眼神散亂,眸子周邊的溝壑深邃黝黑,似乎隨時有可能在扭曲中迸裂,滲濺出道道血痕來。 「說了很多。」 「不要相信,那些話全都是……」 「你很痛苦吧,因為處在不完全共生狀態里。」他打斷了李昭承的發言。 李昭承的雙眼微微睜大,他無所適從地低下了頭,將手掌搭上後頸,摩擦抓撓,「你相信那種說辭嗎?」 「看你現在這個狀態,我看我還是信的好,而且……你之前展現出來的樣子,確實多少有些精神失常。」他關切而又悲傷地問道,「愛因斯坦粒子一直在折磨你,對嗎?」 李昭承晃了晃腦袋,雙手將頭發向後一縷,又任由著這些斑白亂發自由散落,重重嘆了口氣,「看來你是被說服了,真難過啊,我還以為你會無條件相信我。」 「你知道這不可能。」他微微笑道,「不過你現在看起來比剛才狀態好多了。」 「是嗎?」李昭承對他笑了笑,明淨的褐黑色眸子神采閃爍,「這多半是因為剛才我把馬克弗魯斯之牆給卸了。」 「馬克弗魯斯之牆?」 「由我們研發出來的信息兵器,改良於馬克弗魯斯博士留下的研究成果。」李昭承單手扶住下巴,眉毛微微跳動,「你不知道我們找到他時,他是副什麼模樣。大腦泡在缸里,依靠腦電波來控制機器人,一直不間斷地對愛因斯坦粒子進行研究,公式寫滿了整個牆面啊,密密麻麻的,跟恐怖片里的咒語似的。」 「他是個偉大的人。」 「當然,這點我承認,說他寫咒語,沒有不尊敬他的意思。」李昭承冷笑道,「不過有趣的是,我們兩方都從中找到了自己的想要的部分,法王廳得到了完全共生理論,而我們則在他早期的理論基礎上發展出了信息兵器。依靠著這個東西,我們才得以把戰爭延續了三十多年,從這個角度看,他那些理論公式也的確稱得上咒語了,點燃戰爭的咒語。」 「之前沒聽你提過這個信息兵器。」 「稍微思考一下吧,老張,為什麼我可以跨越無數深空與你進行實時通信。」李昭承劃動手指,在空氣中旋出一道不停跳動的明綠色數據流,這數據流游動騰轉,並即刻消亡破碎,「怎麼樣,看得到嗎?」 「這是從信息晶體放射出來數據流?可為什麼……」 「為了能夠抵抗住新人類的超凡力量,我們往自己體內嵌入了信息晶體,往脊椎骨直接扎進去,和打針差不多。」李昭承笑了笑,「與信息晶體之間的結合讓我們能夠自由行動於信息網絡,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就連身體也能完全融入。」 「等等,昭承,這……」 「很神奇吧?對我們來說,感覺就像在海里游泳一樣。」李昭承呵呵笑了兩聲,神色頓時暗淡,「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老張,我們從本質上到底還算不算人類?如果我們從本質上都不算人類,我們又有什麼資格以此為基準去對抗新人類呢?為了解釋這個問題,我們有一套理論叫做忒修斯指數,只有越過了一定的百分比,才會被認定為是失去人性的。」 「存在科學依據嗎?」 「老張啊……這很重要嗎?」 「這難道不重要嗎?你們可是一直都在為了這個而戰啊!」張簡忽然激動起來,盡管他自己說不清楚這種激動從何而來,「如果你們也放棄了這個所謂……人類的本質,你們又有什麼資格去對抗新人類呢?」 「所以我們有一套理論。」 「一套欺騙你們自己的理論。」 「不是欺騙,老張,不是欺騙。」李昭承微微提高音量,聲色飽含威嚴,「是保護,進入完全共生狀態的時間已經過了,新人類當下不會對我方留情,他們只會真正殺掉我們,這點詹姆斯沒有告訴你吧。」 「這……」 「為了對抗他們,聯合軍必須動用非常規手段,即便這種非常規手段會永久改變我們的本質。」他皺了皺眉,繼續說道,「我們舍棄了人類的本質,這般話語若直白的告示出來,只會讓聯合軍內部產生沒必要的混亂與紛爭,我們本就在戰爭中處於劣勢,內亂只會在頃刻間毀了我們。所以,為了保護思想與政體的穩定,為了保護聯合軍本身不被敵人擊敗,忒修斯指數被設計了出來。老張,你能理解嗎?」 張簡凝視著李昭承,呆滯了許久,片刻後他突然開口,重復了一邊李昭承早前說過的話,「在物種進化這條道路上,我們人類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權,為了逃避滅絕,我們必須悶頭前進,即便這個代價是永久改變自己的本質。」他苦笑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我終於明白了。」 「現實會毀滅一切思想,將所有的理論扭曲為可笑的謊言。」李昭承淡淡地哼了一聲,「我不知道法王他們是否征服了時間,至少我們沒有。」 「去你媽的,昭承。也許你不該叫醒我,我現在腦子里一片混亂,又深處宇宙,無能為力。」 「你有你能做的事情,我們仍受到不完全共生狀態的折磨,所以需要那個未知數。」 「未知數,三號邊界點?去那里?怎麼去?飛艇的能源根本不夠!」 「輸入語音密碼,密碼是我在共工一對你說過的話,輸入了你就能啟動信息晶體的機械共生系統,那是我連著坐標一同傳過去的,我們聯合軍最為激進的信息兵器技術。它能通過信息晶體的銜接,讓你與飛艇融為一體,通過晶石,文明基石中所存儲的強大能量將被轉化,作為你長時航行的巨大能量。接下來,一切看你如何選擇了。」李昭承疲憊地笑了笑,「按照他們創造時間連續體,啊,也就是那個和你說話的小銀人的極限范圍,艦隊很快就會追上你。好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舍棄馬克弗魯斯之牆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能神志清醒的和你談話,我已經十分滿足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慢著,你該不會……」 「老張,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信息光幕再次切斷,這回是對面主動切斷的。 李昭承關閉了晶體電腦,從座椅上艱難起身,走向大門之外,地堡寬闊而堅固,除他以外,所有聯合軍都已成功由四十二信息晶體撤出。他按下電梯間的按鈕,操使電梯向上飛馳,最後於大地之上輕輕停擺。他走出電梯,雪片隨風吹來,淺紫色的明亮天空不止有兩顆太陽,還有漫天軍艦。 最大的那艘軍艦位處眼前天際,恢宏猶如巨城,艦體中心的螺旋高塔銀光爍爍,仿佛一把倒掛的巨大銀劍。法王正立於高塔頂端,白袍飛揚,銀絲旋轉。 「法王!」他面朝天端怒吼一聲,邁動著即將被粒子吞噬的腐朽身軀,往前踏上一步,同時掏出懷中手槍,「你曾問我人類文明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麼?我告訴你!是他媽的憤怒和不屈!」他將槍口對准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槍聲驚擾了海鷗,它們紛紛展翅起飛,消逝於碧海藍天的最深處。 張簡心神恍惚,大腦被巨量的信息攪得紊亂。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腳踩泥土,面迎咸鹹的海風。 父親回過了頭,海霧消散,露出那張純良得甚至有些軟弱的長臉,一雙骨節明顯的大手垂擺腰際,長年穿裹在身的那件黑色風衣看起來有些許起毛,正隨著海風輕輕浮動。 「爸。」他下意識地呼喊道。 「你不該喊我爸,從小孕育你的是中央系統,不是我。」父親冷冷地回答。 「我……我馬上就要離開中央行星聯合了。」 「郵遞員對嗎?我聽說了。」父親將頭偏去,似乎在刻意躲閃他的視線,「一百年,整整一百年啊。」 「哦對了,之前在圖書管理局,要感謝您的幫助……」 「別提了,那時候我只是擅用職權,後來軍部式微,我們政思委員會早就被整個撤掉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隱居海邊的普通老人,不值得你特來拜訪,也不值得你對我表示感謝。相反的,你應該憎恨我,因為我……」 「夠了,爸,今天我不是來和你掰扯過去這些爛事的。」他怒聲喝止父親長年以往的自怨自艾。 「我明天就要去中央星港了,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柔,「你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我……好吧,也許我……可以說說。」 父親擺正身姿,背向大海,晨光恰好從海天一線熊熊燃起,將他身後蒙灰的碧藍燒得火亮,而與這明亮截然相反的是,他的面龐始終躲在紫色的淺影中,朦朧如夢。他慢慢張開了嘴,語氣沉靜而溫柔,「一百年,一百年對你來說只是一瞬,但對這個世界來說,卻是尤其漫長了,很多事情會改變,很多人會死,整個世界都將先你一步消逝,變成你並不理解的模樣……孩子,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但我希望,當你有朝一日蘇醒過來,為整個世界的變故而感到迷茫與悲傷時,請不要忘記這世界上所有人對你的愛。我愛你,孩子,盡管我從未盡過責任。」 「我愛你。」在復蘇記憶的另一端,在時間的諸多過往之一,李昭承在共工一的望海公園對他說道。 「我愛你。」張簡啟動了信息晶體的機械共生模式,躍動的晶石刺入了他的脊背,滲透進飛艇的每一處縫隙,捲起尖烈紅光。 「走吧,」他輕輕撫摸環繞在自己身旁的信息晶體,釋懷地笑道,「拋開現實和時間,我們去邊界。」 隨後,飛艇化作一弧流線,閃爍穿行。 再隨後,不知流逝了多少時間。 太空鼴鼠小隊的拾荒空艇在世界的邊緣緩慢滑翔,在這艘深褐色小船所航行路線的廣袤背景上,顯現著一道撕裂了宇宙的巨大傷痕——界點4728。對於整個世界而言,這不過是一處極其普通的自然現象,只是因為被人類文明初次發現,才會在他們眼中顯得如此特殊。 「羅利安,羅利安……羅利安!」 「我操,吵什麼?」 「叫醒你可真不容易,來來來,你看那是什麼?」 「太空衣?嚯,真有意思,看來這里與我們的世界是同位體,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類是個什麼鬼樣。」 「不把他勾起來嗎?守護者大人的博物館最近不是在徵集文明殘骸麼?我看著就挺合適的。」 「先把這個新界點的周圍探一邊,回來的時候再勾吧,儀表顯示他已經徹底失去生命機能了,跑不了。」 「好,那我先歸入檔案,嗯,給他取個名字吧。」 「我想想啊……額,就叫,孤獨者與漂流號。」 「操,你這也太做作了。」 「放屁!你懂什麼呀?」 在二人的爭吵中,拾荒空艇悠悠飛過。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機械歌姬》第四章

正文 可惜並沒有人為她鼓掌,也沒有人聚集在他們面前歡呼。 白龍為她鼓掌,白龍為她熱淚歡呼! 「我們回去吧......」 「這就回去了嗎?我們才剛開始.....」 「小白,我有點累了,能源不足了......」銀雀摘下了只剩一個的耳機。 他們回到家前,還繞路來到塔瑪獸肉鋪,向切肉榮買了一斤肉。另外還在鴉羽集市別的攤位上買了茜拉藤菜和特色黑酸茄汁。 大榮哥一看白龍的表情,便知道出師不利,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微笑拍了拍白龍的肩膀。 銀雀回家打開了電腦直播,她顯得有點垂頭喪氣,那個自始至終依然陪伴著她的另一個「我」——虛擬小人卻依然沖她笑著,好像在說「要加油呀!才這樣就放棄了嗎?不可以哦!」。 「叮咚!」恰好此時,直播站內響起了提示音,顯示她收到了消息。 「銀雀大大,在教堂廣場唱歌的是你嗎?聲音很熟悉......可我不敢上前,因為那是個機器人,倒不是說我對機器人有什麼偏見,我就是不敢確認......所以,是你嗎?」發消息的人頭像是個斜斜吐著舌頭的粉色怪異兔子。 銀雀因為這條粉絲的消息大為振奮,原來在教堂上真的有人關注著她! 「是的!」 「是我!」 銀雀坐在椅子上旋轉起來,她高興極了,她呼喚著小白。 「小白!小白!你快來!」 「怎麼了!怎麼了!」 「真的有我的粉絲注意到我!」 消息回復又來了,上面寫著「哇哦!沒想到真的是全機械歌姬呀!那個小男生就是你的調音師嗎?所以現在是『你』在跟我聊天,還是那個小男生?」 銀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小白也沒有出聲。 「那是我的夥伴,我就是我!我只屬於我自己。」銀雀堅定的回復到。 「酷!原來是擁有人格晶片的高等智能機器人!請問我能和你一起演奏嗎?我叫瘋狂兔子,早就在關注您了!我很想和您舉辦一場演唱會!我會貝斯和吉他,還會點電音架子鼓!你知道的,大型的演唱會基本只屬於上城區,而我們基本沒法到達那里......」 瘋狂兔子還發送了個兔子歡呼雀躍的表情「所以我想親自策劃一場屬於下城區的音樂演唱會!不賺錢也沒有關系,唱給那些跟我們一樣無論身體還是心靈都受到巨大傷害的人群。」 「可以!不過明天我不准備去教堂了。」 「啊?明天不去教堂了嗎?」小白問到。 銀雀點點頭,她已經決定了。 「演唱會嗎?好想法!不過我想去鴉羽集市背後的蟲寨,為下城區真正的代表——那些時日無多的輻射病人們演唱。」銀雀回復瘋狂兔子的信息這樣寫到。 「一百萬個贊成!我覺得您的聲音值得被更多人聽到,也一定能帶給他們新的希望!」 隔天銀雀和小白到達蟲寨門口時,小鐵蛋老遠就跟他們打招呼,向他們跑來歡迎他們。 銀雀也很喜歡她,她覺得小鐵蛋有點像......存在於過去記憶里還是人類的自己。 「小哥哥,我覺得你的這個機器人,很親切!」 小鐵蛋帶著他們往蟲寨深處行走的時候,依舊盯著銀雀向白龍說道。 「是嗎?那你喜歡姐姐的聲音嗎?」銀雀湊近小鐵蛋,蹲下向她詢問。 小鐵蛋點點頭。 「喜歡啊?那你多多的幫姐姐叫來好多好多大家,一起來聽姐姐唱歌好不好?」銀雀牽起小鐵蛋髒乎乎的小手。 「喜歡!好!姐姐會去我家給媽媽唱歌嗎?」小鐵蛋低頭搖了搖銀雀的機械手,像是在撒嬌,又像在請求。 「會呀!我們就在你家附近,唱歌給大家聽!好不好?」銀雀溫柔拍了拍她的小手。 「太好了!太好了!」小鐵蛋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飛奔著去聯系大家們了。 瘋狂兔子在蟲寨與他們會面時,竟然真的穿著一套兔子形狀的厚重玩偶服裝。她除了拿著電吉他的雙手沒有戴上玩偶服飾外,其他的地方都看不見本來面目。尤其粉色的兔頭頭套,翻著白眼,恐怖中又吐著俏皮的舌頭。 蟲寨的人們一聽是免費的表演,都很感興趣,不斷有人持續在銀雀和瘋兔的直播間點了關注。這一次,銀雀他們成功收獲了各個年齡段的粉絲觀眾! 在白龍的建議下,瘋狂兔子還帶來了虛擬投影傳輸設備,幫銀雀打開了同步直播。她自己和銀雀的粉絲們都可以直接加入,只需要在直播間點擊虛擬按鈕領取門票就行!還能夠以虛擬投影的形象,親臨現場。 蟲寨這下子立馬熱鬧了起來,銀雀興致也很高。她連唱了《隱月的虛光》、原創的《鴉羽集市》,還有其他著名的新時代夢音歌曲。她越唱越動情,越唱越感人,用心的演出自然引來全場的歡呼! 演出的各項設備很簡陋,有的樂器伴奏甚至是通過直播的功能和瘋兔的提前設置配合湊合完成的,但是效果卻很成功,直播間的粉絲開始逐漸上升! 「銀雀原來真的是機械歌姬!不過唱的真好啊!這是現代科技能做到的嗎?」 「據說在蟲寨免費演出,現在有人一起去嗎!」 「那可是蟲寨,你們瘋了嗎?那里有很多輻射病人......」 「閉上你的嘴吧!你以為我們蟲寨的人自願待在那里,是為了什麼?」 「都是調音和混音!根本不是人唱的!」 「銀雀就算是個機器人,調試出的聲音也是需要人格晶片調控情緒經過一系列細微控制的監聽微調的好嗎!而且明顯比排名前幾的那些『歌手』唱的好多了好吧!她唱的這麼有水平!你耳朵是聾了嗎?」 「新一代的機械歌姬!機械偶像!女神!」 「我宣布!銀雀以後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直播間的彈幕留言炸開了鍋,也帶來了更多類似於「蟲寨死亡地的演唱會!」、「新時代何以展現人文關懷」、「機械歌姬,虛擬偶像實力遠超真人主播」等等討論熱點,觀眾人數攔也攔不住的暴增! 毫無疑問,銀雀成功接受了自己!成功展現了自己!也成功收獲了歡迎。 對於她和白龍來說,這就足夠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小白。」銀雀在成功演出後,向白龍說道。 白龍改變了她的生活,改變了她的視野和世界。 機械歌姬或許在下城區少見,但在上城區,為商鋪招攬生意,作為吉祥物等等,屢見不鮮。更專業的高端智能產品,人氣並不比出名的明星低。相反不會結婚生子,鬧緋聞的「她們」,反而更受歡迎。 即便如此,銀雀若以機器的姿態孤身一人出現在人類世界,毫無疑問「歡迎」一詞,不僅不會屬於她,還會被迅速摧毀!機器只有在人類的身旁,才被認可擁有意義。否則越完美,就代表人類的地位越危險! 「不不不!千萬別這麼說!是你收留的我,是我應該謝你,否則我將沒有家,也沒有食物,活活被餓死。」 「那不一定!畢竟我去雜貨鋪買水果次數還是挺多的!被你搶的機會也不少!」 白龍的臉一下紅了。 「之後你有什麼打算?」銀雀轉移了話題。 「怎麼?剛出了名的下城區機械歌姬——銀雀,現在就想忘恩負義,趕我走嗎?」 「別開玩笑了,還不回家嗎?你畢竟是人類,跟我不一樣的......你的父母會擔心的吧?」 「是嗎?會擔心嗎?」白龍無奈搖了搖頭「有可能吧,畢竟我也是他們的『財產』之一。」 「為什麼這麼說?」 白龍沒有回答,銀雀也沒有再問。 「我永遠歡迎你!小白,我們是一家人。」 銀雀這回笨拙地主動擁抱了他。 「我知道!其實我們的身份,沒有什麼不一樣......」 小白閉上了雙眼,沉浸在此刻音樂聲還在不斷循環演奏的絕美幻夢之中,久久不願醒來...... 夜里,他們去鴉羽集市時,還引起了一點小騷動。 切肉榮的塔瑪獸肉鋪還真的因為他們的到來,生意變好了一些。他很高興,這回賣肉沒有收銀雀他們的買肉錢。 「歡迎再來啊!大明星!」大榮哥在他們臨走時,大聲喊道。 晚上再直播時,銀雀直播間的人氣從來沒有這麼高過!銀雀也第一次一天就收獲了平常一個月才能收到的打賞! 直播站內的陌生私信此時突然又響了起來,這回的電子頭像是一個背景純黑色系,穿戴著黑色高護頸和黑色華貴眼罩的消瘦男人,正在做著械教向墨神祈禱的儀式動作。 「我在蟲寨有看到你們的演出,你們為貧民歌唱的舉動,我很贊賞。」 「謝謝你的支持,我們還會繼續的!」 「可以的話,我想加入,我可以負責鋼琴和貝斯。」 「當然可以!太歡迎了,我們明天就可以見面!」 銀雀自然很樂意還有其他人想要加入,一口答應。沒想到隔天這人也跟瘋狂兔子一樣,戴上了玩偶頭套,依然是暗黑色系的閉目章魚。 「你們叫我沉默章魚就行。」 「瘋兔和你倒是很搭。」小白調侃道。 沒想到這只沉默的章魚,彈奏鋼琴的技巧還真像章魚有八隻觸手一樣,出神入化!貝斯的掌握也是爐火純青,毫不含糊。 有了他的加入,瘋兔演奏的更瘋了,銀雀的聲音也有了強硬的伴奏支撐,演出的效果更加充實和穩固。 夢幻又瘋狂,成為了他們的代名詞! 「不如我們取個名字吧!就叫『機器人和玩偶』!」瘋狂兔子提議道。 「我沒意見。」沉默章魚冷冰冰的回復。 「好啊!大家高興就行!」 就這樣,「機器人和玩偶」組成了樂團。 月隠下城區,也從此開始,騷動起來! 她們在鴉羽集市,在蟲寨,在教堂廣場等等,只要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成功舉辦了火爆異常的夢音演唱會! 「機器人和玩偶」的名聲也越來越大,下城區的人們,會因為他們的出現而感到強烈興奮!他們也依然,演出費分文不取!好在直播粉絲們送的禮物和打賞完完全全足夠支撐他們。 他們在又一次氣氛完美的演出後,在鴉羽集市吃著街邊小吃,兩個頭套人,依然沒有摘下頭套的意思。 白龍很好奇,他們的頭套下,到底是怎樣的模樣。偷偷和銀雀合計,趁他們在吃烤串的時候,從背後摘掉他們的頭套——嘰嘰喳喳,舞台上躁動異常的瘋狂兔子,竟然是個全金屬機械身軀的年輕女生;沉默寡言,鋼琴和貝斯的節奏卻熟練無比的沉默章魚,原來是連著脖子整個以上的大腦都做過金屬替換手術的中年大叔。 他們都沒有生銀雀和白龍的氣,他們當然知道銀雀和白龍就在他們後面,可就是需要有人推他們一把,他們才能展現真正的自己。 瘋狂兔子脫下了玩偶服裝,她的整個下半身也全部都是金屬構造,只有僅剩的面容和手臂,還有腦袋內部的大腦組織不是。 「這才是我現在真實的聲音。」沉默章魚的聲音突然變成了低沉的機械聲,「之前你們聽到的,都是我原本的聲音通過程序取樣過後的播放。」 沉默章魚說出了他其實是械教牧師的真相,那天在蟲寨救助貧民時,剛好看到了銀雀他們的演出:「我之前,其實算是幻蕊上城區的人,因為在高層大樓演出時的一次意外......你們都知道,幻蕊上城區是無法允許做過機械手術,尤其是動過大型機械手術的市民待在上城區的。 不過我還活著就已經是奇跡了,所以我參加了械教,參與了輻射病人的救助,想要靠自己微弱的一點點能力幫助更多的人,來報答械教和墨神。」 說是救助,教會根本救不了那麼多的輻射病人,只是緩解緩解他們的疼痛罷了。所以銀雀的演出啟發了他,彈奏起了自己曾經無比熟練的鋼琴和貝斯,想為他們僅剩的生命帶來更多的歡樂。 「我知道你是機器人,反而很開心!這樣我自己,就有一點點信心展現自己了......」瘋狂兔子看著銀雀「有的時候,我的親戚都會在背地里說我已經不算人類了。我自己也逐漸不知道,我這幅樣子還是不是人類,我或許真的該早點死!而不是在這愚蠢操蛋的人世上卑劣苟活!」 「你是!你當然是!」銀雀大聲站起說道。 瘋狂兔子疑惑看著銀雀,詢問白龍:「我也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機器人......」 銀雀不知道怎麼回答,冷靜地坐了回去。 「她是想給你信心!你知道的,我們都是朋友。」 「謝謝你給我的『信心』。」瘋狂兔子向銀雀伸出手「謝謝你們,我的朋友!」 她猛喝了一口夕吻花酒,甜甜的黃紅色液體,廉價且熱銷。 「但是我!看看我這幅模樣,再也做不回正常人了!」瘋狂兔子又穿上了自己的頭套,離開了酒桌「可我知道我在其他人眼里永遠是個異類!尤其是那些上城區對於機械改造人有著強烈種族歧視的操蛋玩意兒們! 讓我們瘋狂吧!高歌吧!燃燒自己僅剩的生命!不過,它也就快所剩無幾,我還能活幾年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下城區又有幾個正常人呢?都是求死的瘋子和等死的傻子!你是,我是,我們大家都是!無一例外!哈哈哈......」瘋兔的手伸進頭套,擦著什麼,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無論是肉體還是心靈,傷疤都只會結痂,不會復原,我們是變不回曾經的......你又不是人類,你怎麼會懂呢?」 沉默章魚擔心她,連忙跟了上去。 「小白,我算是人類嗎?」 「你是!」 「那我是機器人嗎?」 小白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只是個冒牌貨對嗎?機器,人類,我都不是!真相就是我只是一個冒牌貨!我不屬於任何一邊,我也不配屬於任何一邊!你不用再騙我了......」銀雀捂住了自己的臉。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姐姐!」白龍慌了神。 「姐姐......我......世俗並不能衡量我們,他人眼中的『異類』不代表就低人一等!」 「你不用辯解,也不要再安慰的話語來騙我了,我想回家!」銀雀頭部的安全警示燈此刻閃爍成了亮紅色,她的胸部也從來沒有起伏如此劇烈過。 高溫的蒸汽仿佛都要被那顆無比細致精巧的機械心髒全部一口氣迸發出來,融化銀雀僅剩的銀白色金屬盔甲,那是她此刻最後的防護。 「姐姐,你怎麼了?姐姐!」白龍大聲驚呼道,趕忙伸出雙手想要扶住銀雀,卻還是沒來得及失手落空。 銀雀的情緒處理模塊已經全面失調,遠遠超出了運算極限,她癱倒在鴉羽集市污穢骯髒的泥地之上。濺起的黑漬剛好落在她整個臉上,不斷緩緩落下,機械眼里的光輝也瞬間散盡......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雪盲 (二)

前言 上次投稿後真的受寵若驚,感謝喜歡上一段《雪盲》的朋友,也感謝提出寶貴意見及建議的各位。 在規劃中,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而我寫東西的時候又特別容易卡住,曾和朋友開玩笑說我是用筆在爬,每次打開文檔都痛苦無比。但我還是想把這個包含著衰敗及荒誕意味的故事講完,雖然在寫作過程中遇到了不少問題。我的東北話著實不能算正宗,對於冶金鍛造工業方面的術語也不甚了解,如果有對相關內容有了解的老師願意指正文章中的錯誤,不甚感激。 這一次換了一個主人公,打算嘗試一下雙線敘事,出於嘗試發的量也不是很大,描寫的風格與之前大相逕庭,不成熟的地方請您多多包涵。 主要靈感來自電影《暴雪將至》。 4 「咱是什麼事干岔劈了嗎?」趙興華隔著口罩與防毒面具對車間另一頭的人喊。吸氣時棉布口罩里化學粉塵的味道刮過他的氣管。 「火車到了,磨蹭什麼呢?裝車了!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來了!」車間牆上的揚聲器中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大吼道。 「咱是什麼事干岔劈了嗎?」趙興華再次大喊,起重機開動時的摩擦聲再次將他的聲音蓋過。 「兩車皮『次日鋼』裝車,兩車皮『次日鋼』。」揚聲器中的人繼續大吼。 車間內十幾個工人穿戴著石棉防火服操作高壓水槍快速的沖刷著剛剛冷卻的鋼材,白色的蒸汽騰起彌散在整個車間里。 一架與「廊橋」樣式相同的起重機橫跨車間兩端,放下抓鉤將沖洗完的鋼材吊起緩緩移動至車間門口。 313206158車間位於城市的西南角,依靠近百根鋼梁懸掛在6號精煉廠的左下方,一條臨時鐵軌死死貼在車間正門口,那是這里唯一的出入口。鐵軌也同樣懸掛在空中,用於支撐它的結構如蛛網般粘結在附近其他幾個小車間的外牆上,這些小車間或是與206158車間一樣依附巨大的6號精煉廠建造而成,又或是將自己拆散成數個零散的模塊懸掛在附近其他的車間上,模塊間靠著流水線運送物資。風刮過這些零散的流水線時,工件和材料偶爾會被吹下流水線掉落到幾十米下方的地面上,拾到這些東西的工人上交它們會獲得一些類似手套與口罩的獎勵。 火車到來的徵兆十分明顯,整個車間開始跟隨著一個頻率震動,趙興華發誓自己能聽到支撐結構上鉚釘轉動的聲音。 他想再喊一次,但忍住了,周圍人表現出了與他大相逕庭的緘默。 趙興華今年17歲,才從那些負責分揀礦渣和金屬廢料的少年隊里被選進空中的工廠,這里受水銀蒸汽的影響更小,生產條件也更加近似那些大型的車間。 趙興華很驕傲,為自己,為313206158車間。 所以他不能理解這個月生產先進的名單上為什麼,沒有他的車間,他仔細的反復翻看了那份記錄了近千個車間名單的生產先進名冊,尋找自己車間的編號,但是沒有。 那份名單印刷在生產記錄的背面,他懷疑是背面的油墨蓋住了陰透了正面的字。 但是沒有,任何一個相似的車間編號都沒有,徹底熄滅了趙興華的最後一絲希望。他在那份名單下發當天下班的火車上,與其他身著同樣工作服滿身酸臭味的工人擠在一起時,想盡一切辦法去消化那種恥辱。 他開始計算自己在走向自己居住的那個潮濕的窩棚時要面對多少目光,那些目光大多來自與他年齡相仿的工人,還有那些已經年過四十的老工人,那些他發誓都不想成為的人。現在即使那些傢伙不知道他的車間丟掉了先進名額,他也會覺得那些目光里充滿讓人鄙夷的親切感。 他一直認為自己會在幾年內被調到內圈的大車間里去,而不是像這些瞳孔渾濁發黃的老頭兒一樣,爛在這個滿是水銀蒸汽殘留的地方。他還想著攢下一些口罩和防毒面具濾芯用來認識幾個保衛處的人,把他調去當個動力甲士兵。 在趙興華還在少年隊里分揀礦渣的時候他就見過那些人,帶著比防毒面具過濾效果更好的全覆式金屬頭盔。絕大多數時間他看到的都是那些深綠色裝甲的保衛部隊,也見過幾次黑色裝甲的運輸部隊。 運輸部隊是城市中最危險的工種,整個城市只有他們需要長時間面對太陽,他們要在白晝的雪原上將自己城市的產出帶給其他城市,並帶回其他城市的產出。 而保衛部隊則更多的是負責城市內的治安和重要人物的警衛,他們與那些經常見到「影子」的運輸隊不同,經過水銀蒸汽熏蒸的城市即使暴露在陽光下也很少會有那些形狀各異的黑色怪物產生。 趙興華思考了一整夜,一根其他車間的排液管道橫穿過他的屋子,液體奔流的聲音與偶爾混雜在其中的固體碰撞管道的聲音格外讓他睡不著,他失去了那個平日里能幫助他舒適的在這個沒有取暖設備的房間里進入夢想的美好願景。他開始思考各種辦法,來讓他擺脫當下的窘境。他甚至幻想著自己在一次意外中徒手捉住了一隻逃入城市的「影子」,救下了廠長被提拔進入保衛部隊。 他盡可能的讓這個幻想變得詳盡,並為其添加了不少細節,包括最後他被授予保衛部隊職務時禮堂中掛的紅色條幅上的大字。 「天生我材必有用!」 就這樣他在幻想中迎來了清晨的廣播聲,趙興華忽然想出了另一個更加務實的辦法,他想起了那些曾在課本上讀到過的建立城市的偉人的故事,他要像他們一樣,發動車間里的人去找到致使他們丟掉了那個先進的原因。 趙興華站在原地,看著兩車皮「次日鋼」裝車,火車離開,整個車間又一次震動起來。 他等待著一個他再次開口的機會,一個能夠讓車間里的每個人都聽到他真知灼見的機會。他想起車間主任用來發號施令的揚聲器,於是還沒等車間停止搖晃,便翻過高爐間沖渣槽,高溫隔著手套在他的掌心上燙掉了一塊皮。 膠底幾乎快爛掉的靴子在廢渣上揚起一陣煙塵,惹得周圍工人的一陣叫罵。 車間主任在廣播室里看著趙興華沖到他的面前,講述了他的計劃。 車間主任咽了咽吐沫,他先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 「我心里明鏡的,但是大夥還有生產任務。」他向著趙興華招了招手,示意趙興華湊過來:「我在生產管理部認識人,你先去哪撒目一下,但不要提我。」 趙興華用力點了點頭:「我用不用多拎幾個人跟我一塊去」 「不用,你辦事挺撒冷的,我心里踏實。」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辦事鬻齊點。」 趙興華再次點點頭,頭盔幾乎被他晃了下來。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時光停滯的那年春日

封面及頭圖來源:《塔》 查理斯·德穆斯、《義大利海岸的廢墟塔》 托馬斯 科爾 故事原創,情節虛構 田野上不止有果實成熟落地滿堆無人閒暇顧及收藏的果園,亦有如微波之海般隨風而動的麥田,以及那一片片被調皮的牲畜沖散、踐踏的動態的綠油油的稻穀與玉米地。 遠處的城市建築群錯落有致,但總體由高到低以中間的巨塔為中心向外輻射到邊緣的城牆處。大概是為了配合那座直沖雲霄的如利劍一般的高塔在驕陽和黑夜下的光影,所有大樓都被刷成白色,在此刻平靜的和煦下泛著光暈,透著一個純淨素雅的場域,罩在城市地表。 今天是個晴朗的藍天,沒有一絲朦朧的白雲,所有生活和勞作的區域都被設定為26攝氏度恆溫,老少咸宜。 暖和的溫度大抵還是會逼人流汗的,特別是在田野里辛勤勞作的人們。他們卻不怕汗水浸透自己身上那些免費的高檔衣物,只是一邊聽著不知從何起的和弦樂,一邊埋頭苦幹,只期待收獲空閒。 *啪嗒*——刺入松軟的土中。 *嘶啦*——從濕潤的土中拔出。 雷凡把鑲有金邊的鈦合金泥刀放到自己腳下一旁,伸出十指插入眼前這一小塊被自己切割開來的草皮邊緣,一絲不苟地翻開、小心翼翼地把里邊的蠕蟲和甲蟲都驅除出家園,然後放到自己的地衣收集箱子里。 「從早上6點開始工作到如今太陽當空,這是最後一塊了。也許,我能得到20分鍾的富餘時間休息!」雷凡心里有些激動。 她似乎聽到自己耳旁傳來了一聲起自遙遠的空靈的響動,然後全身都鬆懈了下來。那是一種被極度依賴上的能讓人瞬間喪失所有負擔的沉重感的信號,但說不上到底是生物的,還是形而上的。緊接著,在准備掏出手機呼叫一輛飛行公車打道回公寓洗個熱水澡時,雷凡看到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徑直朝自己走來。 眼前的男人是年長她二十餘歲的工友,大名沒人肯記,只是都輕蔑地稱呼其為「漢斯」,這人在大家眼中是個喜歡工作偷懶到處占別人便宜的無賴。 漢斯有點色迷迷地盯著雷凡的棕色手臂看,抹了抹自己油膩的嘴巴,徑直問道:「小友,早班完成了?還剩餘些空閒時間吧,勻我一點!」 雷凡和身邊人都習慣了漢斯的騷擾,她沒好氣地回應:「這是我的私有時間,關你屁事?」 漢斯來了老一套,大喊大叫試圖引起周圍其他勞動者的注意:「吶,這是第幾次了?大家不是說好了相親相愛共度難關麼?怎麼到了這里,你就那麼狠心讓我受苦啊!哎喲,聽著,小姑娘,我早班的時間不夠了,如果你不救我,今天下午我的妻子就得守活寡了!」 周圍的勞作者都很忙,他們聞聲連眼都不抬,只有幾個也完成了上午勞作任務的同伴們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相看,他們都是已經拒絕了漢斯無理要求的人,一邊高呼雷凡不要在意他。 雷凡也是抱胸抬頭跟眼前這位糾纏著她的高大懶漢正色道:「你也聽著,蠢貨!這是你自己的事,我猜大嫂知道你要被燃燒了,她估計心里還會有解脫的喜悅呢!與其在這里擺爛,還不如現在馬上回去工作!不然待會真的來不及!」 漢斯大怒,同時也被雷凡的實話說急了,他轉動眼珠子還想組織語言,思緒間就聽到周圍的勞動者發出了熱烈的呼喊聲: 「喲,您是趙博士!大家,是趙博士,趙博士來了啊!」 「哈,趙博士,真是好久不見了。去年冬天送您回塔,這兒還飄著紛飛白雪啊……今年開春,您頭上倒也是添了許多灰愁……」 「趙博士,吃個果兒吧!我的勞作已經結束了,在這兒,隨便拿!」 「唔……」雷凡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來客身上。她看到趙博士戴著一副銀灰色的寬邊眼鏡,其下藏著一副色調灰暗的蒼老面孔,其正拿著一顆甘甜可口的紫色洋蒲桃,和藹地和園地里遇到的所有人打招呼。 雷凡直愣愣地看著這位風度翩翩的老人,默然無語。 旁邊有一尖嘴猴腮的男青年見狀趕緊喊來趙博士:「趙博士,您老人家來得正好,來評評理,漢斯這廝又在騷然別人索要富餘時間了!」 趙博士似乎注意到兩人的僵持情況,悠然地讓身邊一眾工友跟隨著,前來調解:「漢斯,你又犯病了?」 面對趙博士嚴肅的質疑,無賴顯得哆哆嗦嗦:「趙博士您……可安好?這幾天,我的身體實在是不舒服,工作完成情況不容樂觀。這不您看……咱們區已經有377日沒有出現自燃現象了,我讓……私人時間富餘的同伴分給我一點,這不……」 趙博士板著臉打斷了對方的求情:「在地球上,私人時間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你應該知道!」 漢斯臉都白了,差點就跪在地上。他不敢忤逆趙博士,甚至現在都僵持著身子頭也不抬不敢看他。只不過由於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現在的早班時間也快來不及讓自己安全度過了,這讓他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他滿頭大汗地看著眾人,似乎沒有一個對他冷眼相看地人打算施展絲毫同情。 尖嘴猴腮的看熱鬧青年激動地大喊道:「大家,我昨天晚上還見到漢斯上完夜班就泡在酒吧里呢!這個人,還在這索要小凡的時間,真是狗屎不如!趙博士,您知道就行,別再這種人身上浪費寶貴的時間和感情!」 「就是,都是些什麼爛人啊,這才會導致今天這模樣,哎,我是見得多了!」 有一位頭發亂糟糟的老太太擔心地叫道,「趙博士,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最近沒睡好吧?這些渣滓,不值得您去關心!您諸位為了我們大家的未來,棄身體健康於不顧,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們還是好好干,不要給趙博士他們添亂了!」 尖嘴猴腮振臂高呼:「就是!人家忙著腦力活動,都累成這樣了,我們這點苦頭實在算不上什麼,至少我們每天都能睡足5個小時!」 雷凡突然有些心軟,還想說什麼,卻見趙博士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漢斯,當著大家的面,我再勻給你24小時的空閒時間,你好好休養一下,今後的勞動,沒有再偷懶這個可能了!」 圍在兩人旁邊的圍觀群眾們一陣嘩然,他們先是嫉妒漢斯這個懶漢莫名其妙就得到了免費的時間,進一步是憤怒漢斯對於趙博士寶貴時間的濫用。為首的一位有著一雙粗大的如同鐵一般臂膀的濃眉大漢厲聲道:「漢斯,你這也太臭不要臉了!你禍害我們就夠了,還竊取趙博士那麼寶貴的研究時間!人家為了我們的生存大計,沒日沒夜工作從來沒有休息過,你就好意思接過這份時間麼!」 大家一口一個「就是」紛紛罵了起來。 趙博士很受感動,顫顫巍巍地轉身環顧四周,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好了各位,我知道各位都關心老頭子我以及我的那些同事們的身體安康。各位,你們的好意趙某我可是一輩子銘記於心從不敢忘記,所以才會奮鬥至今啊!各位,聽我一句話。」 現場都靜默下來,雷凡距離趙博士最近,她歪著頭數著對方那臉上的皺紋,看到那雙明亮發閃的眼睛。 為了不耽擱其餘勞作者的工作時間,趙博士默默給在場所有聽眾勻了12小時的富餘時間。大家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感受到這種幸福的空虛感,一時間不知所言,只是默默流淚。 「各位,各位同胞手足,各位兄弟姐妹,各位孩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各位了,但在每一個為理想而奮鬥的日夜里,我都幻想過大家的勞作身影,如此柔和,如此堅硬……如今站在這里,一一對應,感概萬千吶!各位,稍安勿躁,我們知道,我們是為了同一個目標才走到一起的,要解放自己,解放同胞!我們從以前就達成了契約,並對死去的親友們發誓決不放棄,至死方休!一切苦難總是形式的,本質還是存在,我們要追求存在啊!」 聽到這,即便是漢斯這等無賴也無比動容,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大概就是好死不如賴活的意思吧。雷凡聞言有些失落,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否值得。她冷眼盯著漢斯的丑態,知道這是此人的真情流露,沒有一點虛偽之情。只是話語的精神鴉片總是轉瞬即逝,今晚這位虔誠的「人類解放」信徒依舊會泡在酸臭的酒吧里如爛泥一般上吐下瀉。 趙博士顫抖著身子,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各位,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只是啊,我和我的研究同仁們都是為了最終的大計,為了解決那最初詛咒的痛苦,才相互扶持著苟且至今,怎麼會放棄任何一人,怎麼敢輕言休息呢? 「不要,千萬不要忘了,我們那些死去的同胞,不要忘了你們在我們身上投注的生命!我,趙某和其他人,我們欠你們的,太多了……」 見到趙博士也激動地搖晃著身子摔倒在天地里,濃眉大漢急忙過去攙扶。大家如同古代信徒那樣忙前忙後擁簇過去,維護著他們救世主的任何身心尊嚴。 趙博士在激動的半昏迷中口中還念念有詞: 「各位,至少,我們還是有一條光明坦途,不要放棄希望,不要放棄拯救身邊的人!他們不是罪人,他們是受罪者啊……」 一些臉龐比趙博士光亮飽滿不少的老人開始掩面啜泣,歲月催老的銀絲在充滿香甜蘋果味道的風中飄盪。哀嚎聲讓雷凡神情恍惚,她似乎看到了曾經祖先的記憶,在這顆古老而黑暗的星球上組織著徒勞的愚昧儀式。 在一陣手忙腳亂中,趙博士猛地一躍而起,狠狠甩了漢斯一個耳光,後者一開始愣著沒反應過來,隨後便畏畏縮縮接受,跪著點頭道歉。大家無話可說,只見趙博士看著漢斯又嘆了口氣,憐愛地把形容枯槁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漢斯,正如你說的,我們社區啊,已經有377天沒見過燃燒了。這就是我們的短暫勝利,這讓我怎麼忍心不救你呢……」 眾人鼓掌,喝彩不斷。在這輕拂起香甜微風的美麗田園里,不知名的牧歌已經奏響至高潮。雷凡歪著頭看著她那些同胞,感覺自己似乎被某種的空間神秘力量猛然迅速地拉出了那個表演的場,眾人的聲音全部靜默了,甚至連動作都被放慢扭曲了,他們,她,都似乎無法以無意識的理解闖入那個遙遠的特定時空中。 又被某種力量推回了現實,雷凡溫和地看著眾人,他們隨著趙博士的目光,都在盯著自己。 趙博士又恢復了春風滿面,他開門見山對雷凡說:「小凡啊,這一天來看,還是你對工作的理解最為優秀。我聽許多人說你有科研精神和知識基礎,此次前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想邀請你入塔,將你培養成我們的接班人之一,共商大計。」 雷凡驚訝得微張開嘴,她的表情只比其他勞動者稍稍收斂。她想過也去塔里待著,去揭開這個生命的詛咒,可是她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她盯著邀約的趙博士的澄澈眼神,集中精神在瞬間仔細觀察著對方的臉部,心中疑竇叢生,覺得趙博士的衰老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低頭見,只見她那套被濕潤的泥土弄得髒兮兮的橘紅相間的定製工裝上停留著一隻不知名的惡心蠕蟲,有點像蛾蠓的幼蟲,它在少年微微隆起的胸脯上蠕動著,既可愛又催吐。 數著蟲子肥碩身軀上的一節節紋路,記憶回到那個極其遙遠的下午。 天魔降下詛咒是在十三年前的那個春日,隨後大家就必須接受發自內心的無盡勞動來償還時間債。最黑暗的日子就在那開始階段,許多沒有勞作能力的男女老少成批自燃,尤其是那些資本家和官僚,他們還沒來得及理解這一變動,就因為體力勞動的無能而化為一堆又一堆的灰燼。倖存下來的人類是少數的,能夠堅持十三年高強度勞作的人類更是少之又少——即便是天魔隨手為他們提供了無憂的衣食和令現代科技難以理解的保健系統,但在充足營養和健康體魄下重復勞作的大部分人類還是因為過度憂慮和悲傷而精神衰竭漸漸死去。 革命發生在7年前,趙博士是這一批科研者其中的一員。這些科研者發現人類之間可以相互借用富餘時間來償還時間債,並初步查明了自燃的懲罰來源於天魔播撒的無數納米監控機器所致。於是,科學家聯盟以白塔為中心成立了,他們開始逐漸代替早已消失的文明政府履行團結剩餘人類的職能,並在互幫互助破解詛咒的信條下接收大量懷有希望的人民的富裕時間,作為他們不用體力勞作進行科研攻關的條件。 這一晃七年已過,但自燃現象還是時有發生。白塔科研理事會的專家越來越多,但他們離實現人類解放這個理想似乎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不過如今的白塔專家更多是以讓勞動者能夠堅持活著為目標來進行布道的,他們更多地履行了精神導師並起著救死扶傷的職能。 「趙博士,我不過是為了生存罷了。」雷凡婉言謝絕。這些年大家日復一日的高強度勞動卻因為高端科技的輔助和保養而顯得面色紅潤,唯獨他們這群為勞動者所償還時間債的科研人員一直在衰老,而且並沒有帶任何一點整體性的漸變,是隔一段時間都結構性地衰老一次,到了現在,趙博士臉上的皺紋和死皮已經很夸張了,「我只能努力工作,默默支持你們,祈禱我能看到那一天的來臨。這個社會,由於科技的極度發達,導致我們的人種在繁衍和進化中出現了動態失衡,我已經無法做到繁重的腦力工作了。您諸位的工作辛苦,但這些遠不是我這種意志不堅定的人能夠承擔得了的。」 「這是因為沒有勞動而僅僅依靠時間債的原因嗎?」雷凡心中特別好奇,「因為即便科研工作再怎麼勞累,在營養跟得上的情況下,頂多也就比體力勞作者在形體上不如而已啊。」 趙博士似乎沒有注意到雷凡的疑惑,他只是遺憾地搖了搖頭,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由於有了一定富餘的時間,大家也都解除了上午的工作按照每季慣例送趙博士回白塔工作。臨行前,趙博士還是忍不住問了雷凡一句:「你之前所說的動態失衡,是什麼意思?」 雷凡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們終將會一代不如一代,即便是科技依舊在進步,或者就是因為科技在進步吧。趙博士,人類的時間是很寶貴的。我們已經無法承受遠古祖先的那種痛苦了。」 趙博士眼珠一轉,馬上回應:「古代人生活在危險的自然界中,他們面對苦難鍛鍊了衣服強健的體魄。我們之前生活在一個富足的社會里,或者現在這種絲毫不用擔心病痛的囚牢中,卻失去了許多寶貴的品質。」 雷凡溫柔地眯起眼睛,她控制住自己試圖流出眼眶的淚水,看著不遠處的塔尖: 「其實我一直都有在思考,科技的利弊究竟是對等還是失衡的。但人類在擁抱科技後,究竟是之前的自在狀態是本質,還是之後的圓成狀態是本質呢? 「果園里無時無刻都在響起優美的旋律,但它們很容易受到勞動的噪音所干擾。但即便如此,在噪聲中我也能於腦海里自在地演奏出那段被掩蓋的旋律。我在無數的噪音中要和某首音樂產生共振,起碼是自身已經聽慣了這些音樂的演奏形式而有了大量經驗,所以才能預知即將演奏的大體片段,這並不是先驗的事物。 「那麼在置身科技的包圍中去思考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個謎中之謎。我們似乎已經沒時間,再去思考那些遙遠的事物了。」 趙博士聞言一愣,隨即他堅定地對雷凡點點頭:「我答應你,小凡。很快,我們很快就能看到未來了。」 塔門緩緩地關上了,伴隨著特別沉重的悶響,趙博士極富技巧地嘆了一口氣。他瞥見地庫的寬敞陰影處已然立著不少黑影,似乎正在等待那句熟悉的話。 「擅闖者呢?」 黑影:「已經火刑。」 趙博士滿意地點點頭,他徑直走到地庫中央電梯前,按下了第36層,上面標著生物改進實驗室標識的按鈕。在那里,他可以依靠這七年來發明出來的人體改造器恢復鮮活的血肉,畢竟這副皮囊只是演給塔外的那些愚民看的。縱使刀割斧斫的痛苦再怎麼劇烈,也必須做好萬全准備讓那些毫無前途的人相信科學理事會能夠解決這個無盡的詛咒…… 塔內的人已經是這個世界最不懼死的了,他們吸收了民眾的無數富餘時間貢獻,幾世揮霍也不過轉眼之間。 趙博士面沉似水,他一個人冷冷地站在電梯間里,舉起左手,看著上面綁著的便攜顯示屏,上面赫然標記著一串正在流逝的數字:17943984006。 他慢慢地、呼吸急促,左右四顧,開始惱怒起來,貪婪地看著這串後面兩位一直在變動的數字,眼珠子急速亂翻,開始歇斯底里起來: 「這幫賤民!又消耗了我幾百小時的光陰!為了實現我的永生計劃,得在好好地壓榨他們了!」 至於雷凡,把那個機靈的小姑娘騙來當奴隸的計劃也暫時落空了。 倒是天真,目視遠方時那雙美麗的眼睛里全是空想!也許,就如你在那片土地里所理想的那樣,曾經有過理想主義者,但這個世界上最不合時宜的東西就是理想主義,該死的早已死光了。畢竟我們也不在乎死亡,不在乎擁有和失去。 雖然他已經為自己在塔里的極樂場收集了上百個少年,但最近就盯著雷凡這一位,只要能把她拐騙進塔里,他的生物改造數據就能讓自己更為歡愉了。 回想到在第一層和黑影們的最後一句對話,趙博士開心地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至於那個悄悄跟隨進來的尖嘴猴腮的年輕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直接把他丟入焚屍爐就行,現在塔可容納不了那麼多這些下界的人!」 #完 來源:機核

為什麼古裝題材作品《大奧》會獲得科幻獎項的認可?第42回日本SF大賞簡介

2月19日,第42屆「日本SF大賞」評選結果公布,本屆大賞的獲獎作品是2021年完結的漫畫《大奧》。 這是「日本SF大賞」第四次將最高榮譽頒給漫畫作品,往屆獲獎漫畫還包括大友克洋的《童夢》(童夢,1983年第4屆)、萩尾望都的《沉睡的秘境》(バルバラ異界,2006年第27屆)以及白井弓子的《轉孕奇兵》(ウームズ,2016年第37屆)。 但很多看過《大奧》的大家可能會疑惑,為什麼這樣一部古裝題材作品會獲得科幻獎項的認可呢? 今天八光分的小編就帶領大家簡單了解一下本屆的「日本SF大賞」,以及與之相關的背景信息,一起來看看吧! 評選機制 「日本SF大賞」是由日本SF作家俱樂部發起的獎項,自1980年設立以來每年舉辦一屆,以表彰過去一年里發表、完結的最優秀 SF 作品,作品形式可以是出版物或者映像作品,有時候也可以是現實事件(一般會作為特別獎)。 所謂「SF」即「Science Fiction」,翻譯過來就是所謂的「科幻」,但「SF」並不等同於中文語境下的「科幻」,就像科幻研究權威詹姆斯·岡恩(James Gunn)教授會將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的小說編入《科幻之路》(The Road to Science Fiction)一樣。日本對於「SF」的定義會更為寬泛,大部分幻想題材作品都可以納入其中。 日本SF作家俱樂部的成員都可以推薦作品。通過俱樂部成員投票從推薦作品中選出5-7部最終提名後,再由評委會決議選出最後的大獎。今年的評委會成員包括了草上仁、小谷真理、白井弓子、三雲岳鬥、森岡浩之。 草上仁和森岡浩之都是科幻作家。森岡浩之的代表作就是大名鼎鼎的《星界的紋章》(星界の紋章)。森岡浩之不僅憑借《星界的紋章》獲得了第28屆日本「星雲賞」大獎,後來的新作《突變》(突変)也拿到了第36屆「日本SF大賞」大獎。 森岡浩之曾在《星界的紋章》里做了大膽嘗試,用嚴密的科幻設定和極具趣味性的故事情節,吸引了無數粉絲。美麗勇敢的女主角拉斐爾,更是成了眾多科幻迷心中的「白月光」。 順便偷偷告訴大家,再過不久內地讀者們就能見到我們可愛的公主殿下了,敬請期待吧! 小谷真理是知名的幻想作品評論家。白井弓子則是前面提到的《轉孕奇兵》的作者。《轉孕奇兵》是設定在未來背景下,給女性植入外星胚胎而成為宇宙士兵的科幻漫畫。 三雲岳鬥是著名的輕小說作者,代表作包括已經被改編為動畫的《丹特麗安的書架》(ダンタリアンの書架)等。 提名作品 本屆「日本SF大賞」共有192部候選作品,最終入圍提名的則有6部。 吉永史(よしながふみ)的《大奧》是「日本SF大賞」有史以來提名的第五部漫畫作品。此前的漫畫提名,除了前文提到的三部獲獎作《童夢》《沉睡的秘境》《轉孕奇兵》以外,還有幸村誠的《星空清理者》(プラネテス,2004年提名,未獲獎)。 《大奧》從2004年開始連載,歷時16年正式完結,單行本共發行19卷。與同名的日本長壽古裝時代劇《大奧》不同,漫畫《大奧》的故事設定在一個受怪病影響、男性人口急劇下降的江戶時代日本。在這樣的背景下,江戶城的社會結構被徹底改變,不僅政經生活轉由女性主導,就連將軍的位置也由女性繼承。 《大奧》的「SF」性就體現在這里,它是對某種既定(尤其是性別)規則被打破後的社會、其之後發展的想像。 近年來大熱的《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系列同樣也是這一類別下的科幻作品。 值得一提的是,蟬聯三屆雨果獎的非裔女性作家 N·K·傑米辛(N. K. Jemisin)也是《大奧》的粉絲,她曾表示自己的作品受到了《大奧》的很多影響。 不僅是漫畫,本屆「日本SF大賞」也提名了一部科幻動畫作品——由科幻作家圓城塔編劇、高橋敦史執導的13集電視動畫《哥斯拉:奇異點》。這是「日本SF大賞」第四次提名電視動畫,前三次分別是著名的《新世紀福音戰士》(獲獎)、《電腦線圈》(獲獎)和《魔法少女小圓》。 「日本SF大賞」也肯定過像金子修介《加美拉》、庵野秀明《新哥斯拉》這樣的特攝怪獸片。但對於在《自指引擎》《Boy's Surface》《文字渦》等小說里大談科學與哲學的圓城塔來說,他的哥斯拉故事顯然是更加傾向於後現代主義的。 圓城塔一方面通過生物進化史和民俗神話學重新包裝哥斯拉這一經典形象,另一方面又在人物對話中塞滿理論物理與計算機科學的術語,兩者結合給觀眾帶來一種極其獨特的觀感。 說到圓城塔不能不提及另一位日本科幻作家伊藤計劃,伊藤計劃因病早逝,遺作《故去者之國》(屍者の帝國)是由圓城塔續寫完成的。 在本屆的提名作高野史緒短篇集《混合的危險》(まぜるな危険)里,收錄了一篇致敬《故去者之國》的小說。這本短篇集的主題是將各種經典故事、科幻作品與俄羅斯文學相結合。 高野史緒獲得江戶川亂步獎的推理小說《卡拉馬佐夫的妹妹》(カラマーゾフの妹)即是「續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她的寫作興趣一直與俄羅斯文化有關。 高山羽根子和久永實木彥兩位入圍作家同為東京創元社「創元SF短篇獎」出道。前者的提名作《黑暗中的鏡頭》(暗闇にレンズ)以虛構的日本電影史為主題,後者的提名作《七十四秒的旋律與孤獨》(七十四秒の旋律と孤獨)則描寫未來的人工智慧。 有趣的是,高山羽根子和上面提到的圓城塔都獲得過芥川龍之介獎,芥川龍之介獎是發掘優秀新人作家的文學獎。 最後還有一個應景的提名,是由日本SF作家俱樂部編選的小說集《後疫情時代的SF》(ポストコロナのSF)。小說集里正好也收錄了一篇高山羽根子的小說。 總結 自1980年以來,「日本SF大賞」已經連續舉辦了42屆。不同於日本另一個重要科幻獎項「星雲賞」的與會人員投票制,「日本SF大賞」採取小評委會決議的模式決定最終獲獎者。 因此,「日本SF大賞」的獲獎作品往往會更具爭議性,評委的意見很可能對結果有較大的影響,但相應地也更加具有專業上的考量。 如果用電影界的獎項來做比喻,「星雲賞」相當於是日本科幻界的奧斯卡獎,而「日本SF大賞」則更類似於電影節上的獎項。 「星雲賞」會針對不同的作品形式進行分部門評選,而「日本SF大賞」則是不限形式地將所有作品納入同一獎項的評選。 依照慣例,「日本SF大賞」的評委會會在不久之後公布他們的選擇理由,感興趣的朋友也可以持續關注。本屆大賞的頒獎儀式將會在4月16日舉行。 看到這里,不知道大家們對「日本SF大賞」的了解是否更近一步了呢?在這些提名/獲獎作品中,大家最期待的又是哪一部?如果還有更多關於日本科幻的內容想要了解,歡迎留言告訴我們! 來源:機核

輕科幻丨稻草人

最近工作很忙,想起來了這一篇很久以前寫的可能是賽博朋克的故事。 當時仿佛是為了一個設定硬湊出了這樣一篇包含了一定數量的引用內容且語義不詳的故事。寫得很拙劣,望多多包涵 稻草人 雨下了三個小時,我盯著單向玻璃的另一側,長時間的站立和潮濕的天氣讓雙腿開始疼痛,像有人把刀片插進了膝蓋的縫隙。 在這里的第四年我開始害怕面對鏡子,像是曾經那些民間傳說里的怪物。現在是第六年,一開始的不安變成了好奇,期待著精神還會出現怎樣的變化,上司向我推薦了他的心理醫生,並反復強調了那個我負擔不起的價格,在這個過程中他滿足了自身對社會地位的需求,從這個角度上說,他的心理醫生的確很有效。 而我只需要將鏡子里的自己與單向玻璃後的犯人區分開。 我有一個司機朋友,馬路上遍地跑的自動駕駛汽車讓他看起來像一頭瀕危的奶牛,他向我借了不少錢維修他的車,在一次與保險公司的廣告燈牌親密接觸後又向我借了不少錢維修他自己。在一半內髒與兩只手和一條腿被替換成義體後他不得不賣掉自己的車以賠償保險公司投入的廣告費用。現在他由肉體、機械、一份穩定的工作和腳踏實地的債務關系組成。上一次我們喝酒的時候他花光了身上帶的每一分錢,慶祝他離婚,他說的話加起來只有兩個笑話和一首詩。我沒有記住那兩個關於車的俚俗笑話,那首詩也只記住了兩句。 「你的靈魂將感到煢煢孑立,置身於陰沉的墓碑的愁緒。你的鄰居誰也不會來探尋,你秘而未宣的忌辰……」 之後的每個下雨天我都會想起這句我並不想記住的詩,那個人的形象開始在我的腦海里隨著一次次的試圖回憶而被金屬和機械所替代。 雨越下越大,現代科技可以延長壽命,製造出仿生人,卻仍舊無法解決城市的排水問題。公共運輸按照經驗來看此時應該已經完全癱瘓,上一場暴雨後地下鐵的燈箱進水漏電,導致三人觸電死亡,屍體在暴雨後的一周,積水完全排空後才被發現,人體長時間浸水後像是散發著蛋白質與油脂腐爛惡臭的白色蠕蟲。雨聲讓我開始反胃,酸液狠狠刮過食道。 等待時間結束,走向單向玻璃另一側的房間的路程加劇了膝蓋的疼痛。等待是必要的,審訊章程中這樣明確要求,我嚴格遵守這套准則,並且像是期待神跡出現一樣希望著嫌疑人如同其中所寫的一樣在這段時間里變得狂躁、無助、失去理智。 站在這種規則塑造的權威下能夠使人得到力量,相信一切荒誕會化為真實的信仰力量,代價只需要放棄思考能力,廉價的思考能力。 我坐在嫌疑人的對面,白色金屬桌子的這一邊,這個並不舒適的座位消耗了我幾百個小時。 「姓名?」我調整到習慣的坐姿開始按照章程提問。 「陳81142。」它視覺傳感器外側金屬制的眼瞼開合完成了一次眨眼的動作,外接的劣質揚聲器里的白噪音大到幾乎分辨不出人聲。 「您好,警官。」它補充了問候,頸部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這具由簡單金屬幾何體拼湊出的人形被灌進兩個人類意識拼合而成的電子意識後獲得了「意識仿生人」這樣一個古怪的學名。豪斯公司作為生產商自封了一個上帝一樣的角色,在幾百層的「神壇」上宣講人類意識的神聖性。這個新興宗教的教條體現在,任何意圖分析仿生人電子意識數據或者意識存儲單元的組織和個人都會被以侵犯智慧財產權為由告上法庭。 在幾千年後科學、宗教與法律再次得到了的統一,被命名為「電子倫理與道德委員會」的組織在一夜之間迅速成立。在它的監督下,警方也無法對仿生人的電子意識進行程序分析,於是乎我只能使用傳統手段,這沒什麼不好。 「下一個問題」我可以完全無視掉它回答以外的對話:「工作地點?」 所有的仿生人都獲得了與人類一樣工作的權利。 「豪斯公司人工廠第三車間第二流水線。」噪音夾雜著「人聲」回答,設計上仿生人沒有發聲系統,這個劣質的揚聲器來自警局的後勤部門。 「工作內容?」 「拼裝左手拇指。」 仿生人的左手拇指。 長時間的機械工作會使人形成習慣性動作,在工廠三個月後我的朋友開始下意識用右手的中指敲打桌面,計算流水線上下一個零件到他面前的時間。 「家庭住址?」 「豪斯公司員工宿舍B81號樓15層183號床位,豪斯公司是一家致力於實用科學技術為人類提供更多便利的尖端科技公司,本公司秉持著為社會提供生活所必要的科技產品的理念……」預先錄制好的音頻開始播放。 我默默等待這段神聖的植入廣告結束,意識的提取會包含一部分記憶,意識會影響反應,這個簡單的反射被充分利用。 「抱歉,我控制不了這一部分。」終於音頻結束,它略微低下頭表示歉意。 「沒關系,習慣了。」這是實話,審訊室牆上全息投影滾動播放著的各種虛擬現實設備和保健藥品廣告,那是當代的宗教祭壇畫。 「那麼,你殺人了?」 「是的。」 屍體的全息投影漂浮在桌面上,對面那張金屬制的面孔格外的令人感到不適,藍色的底光下我的面孔也不會賞心悅目。每當這時我都格外懷念紙質檔案,在幾乎所有植物在十年前光榮的成為瀕危物種後,全息投影和雲端存儲技術取代了紙張和所有個人存儲設備。它們宣傳自己方便快捷並且更加便宜,它們沒有宣傳所有的信息在傳輸時都需要繳納費用,並且沒有任何信息能夠保存下來,上傳的信息也會定期被清理。我參與過幾次稽查違禁使用私人存儲設備的行動,昏暗的地下室以及老舊的顯示設備和堆積成山的紙堆構成了這些記憶的主要部分。 我身邊唯一剩下的紙製品是一張合影,我實體錢包里唯一的東西,誕生於意識存取技術發明的那一年。照片里的我手里拿著的一本《漫長的告別》,身後是我父親的唱片機,我討厭那台每當晚飯後都會傳來一個老男人歌聲的機器。 「我看見綠的樹也有紅色的玫瑰;我看見它們為你和我開花;我自己在想,這是個多麼美妙的世界……」 第二年我的父母同時被公司開除,他們的職位被更加廉價的仿生人接替。我的父親賣掉了唱片機買了一塊墓地。 雲端存儲技術幫助我記住他們十八位長的骨灰格編號,然後提醒我在他們的忌日適當地表達一下緬懷。 照片開始褪色,我只能依稀記得他們在照片上笑得很開心,但已然忘記了他們的樣貌,雲端存儲的影像也在幾年前被清理,五年後墓地的產權到期他們會被撒向大海。 「告訴我,關於他你知道什麼?」我直起身子,試圖讓目光越過全息投影。 「他的名字是A81142,年齡29歲,是城市排水系統的維修工人。」它的視覺傳感器對著屍體。 「還有呢?」我追問,按照審訊章程上要求的語氣。 「A81142於四個月前向豪斯公司提出意識提取申請,有償貢獻了一半意識的備份,現在他的意識備份正在我的電子意識單元里運行。我在兩天前殺了他。」拋開內容,它回答的禮貌而嚴謹。 「兇器是什麼?」 「我擰斷了他的脖子。」它抬起胳膊將金屬制的雙手放到了桌面上,手銬象徵性地鎖在手腕處,緊急狀況下我可以直接關掉它的電子意識單元。 「你殺了你的意識供體,原因是什麼?」最關鍵的問題。 「這很重要嗎?」它忽然反問。 「你還能坐在這兒而不會被送去拆解的唯一原因就是你需要幫我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如果你在我的敘述中能找到其他不同的證據,你會放我走嗎?」 「不會,無論這次審訊的結果如何,你都死定了,豪斯公司不會允許任何有問題的產品存在。」死刑室在隔壁,所有接受過審訊的仿生人都會去那里。 「那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你有說話的欲望。」我回答:「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擁有表達的機會,你們沒有用來發聲的系統和硬體,但你們還有發聲的本能。」 我伸出手拿過連接在它頭部的揚聲器,兩截膠帶將它的外殼固定在一起:「我們沒剩多少這種古董了,你可能是最後一個能夠自主發出聲音的仿生人,你之後來到這里的仿生人可能連這個審訊的過程都不會有。」 它的視覺傳感器正對著我,一動不動像是一台真正的機器,我下意識的偏過頭不與它對視,盡管我想表現得足夠強硬。 「你對這個過程感到興奮。」陳述句,它給我下了定論。 「算是。」這算是我獨特的癖好,它比我的上司適合這個職業。 「很明顯嗎?還是說你有什麼能觀測我生理體征的傳感器。」一個不太好笑的玩笑。 「你其實對所謂司法也並不了解,坐在這里一條條的按照審訊章程提問,不是出於責任心。我只是大膽的推測了一下。」它短暫停頓:「所有人都需要有點興趣愛好,這是你的興趣愛好。但我沒有你說的傾訴欲望,所以沒必要說的像是為了我好。」 「那麼你介意敘述一下作案經過嗎?」誘導性的措施沒有作用,我放棄掩飾。 它聳了聳肩:「不介意,但希望你能有基礎的禮貌。」 就像它一樣禮貌。 「好的,僅僅是為了滿足我的興趣愛好,您能敘述一下作案經過嗎?」我讓語氣盡量恭敬。 「你不喜歡仿生人。」它忽然說。 「的確。」這沒什麼好掩飾的:「你能開始講作案經過了嗎?」 「原因呢?從精神層面上我們是一樣的。」它問。 「沒有什麼原因。」 「所有的情緒產生都是有跡可循的,可能來自你某一段記憶或者來源於本能。總會有一個原因,一個源頭。」 「可能真的就像你說的,但我並不在意它的源頭,我關注的事情很少。」 「比如說我,我的誕生是因為對廉價勞動力的需求,而當前的AI技術又並不可靠,意識提取技術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們按照人類繁衍的方式提取兩個人類各一半意識然後拼湊起來,造出了新的意識,然後灌到新的身體里。」它指了指自己的軀干:「這具身體。」 「你思考過你的起源嗎?」它問 「沒有,我盡量不去思考。」這讓我充滿力量,照片在思維里一閃而過:「你喜歡思考自己的起源,這是你殺了意識供體的原因?你說的,總會有一個源頭。」 「因為我的工作很無聊,甚至可以說對精神有害……」 「你的老闆不會承認這一點。」 「我喜歡思考,這讓我感覺自己更接近人類,我能在這個行為中感受到靈魂的存在。」 「你相信你擁有靈魂?」 「就像你相信你代表的權威一樣。」 「成為金屬沒什麼不好。」我想起了我的朋友。 「我誕生的前幾個月還會下意識的活動面部的肌肉,而現在這一部分想法和本能已經不會出現了。」它用手指敲了敲頭部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我生來如此,所以我不會抱怨。但這是我應得的。」 「所以你殺了賦予你意識的供體。」 「我沒做錯什麼。」 「指什麼?殺了他?」 「他很痛苦。」揚聲器里傳來一聲嘆息:「我幫了他。」 「通過謀殺的方法。」 「通過最好的方法。」 審訊室內的燈光逐漸暗下,暴雨再次淹沒了警局的配電箱。黑暗中只剩下仿生人頭部散發著紅光的電源燈。 「我保留了他的大部分記憶。」只有聲音傳來,黑暗模糊了它的形象。 「我的出廠日期是三個月前的五號,下午四時三十六分組裝完成並結束了系統檢測,下午五時二十分被運送至第三車間第二流水線工作。」它回憶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朗讀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 「第一個月運轉良好,電子意識與身體的接駁正常,在工作的同時我試著熟悉我的意識,感受我擁有的感官傳回的信號。第一周結束我開始感到疲勞。」 「疲勞,你的零件出現了故障?」我打斷它的敘述。 「我軀體的機能沒有任何問題,這更像是來自存儲設備里的記憶和金屬結合後的產物。」 「A81142的記憶。」我說。 「或者說是他的靈魂,和記憶不同,是他的靈魂。」漫長的沉默再次降臨,室內只剩下雨聲。 「你認為你有他的靈魂,所以你代表了他?」 「是的。」 「你認為體驗到了A81142的痛苦,所以你殺了他,但他自己還沒有下定決心對自己動手。」 「我幫了他,解決了他對生命存在本身的恐懼。」 「你沒有生命所以不能理解他顧忌的。」 「你結婚了嗎?」它忽然岔開了話題。 「結過一次。」我想起我的妻子,她的樣子已經漸漸模糊,在三次離婚官司後。 「A81142結過一次婚,我的記憶里有他妻子的樣子,她曾經是個護士,說實話那個女人很不好看,這個想法還是保存在他的記憶里的。他的妻子死於他有償捐獻意識拷貝的一個月前,之後他為了償還二人共同的債務不得不選擇出賣自己的意識拷貝。他很厭惡這個行為,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堅持了五年。這是他痛苦的原因。他妻子去世的時候他很難過,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難過,因為他愛他的妻子還是因為知道僅有這一種方法來償還債務。」 「這樣的故事經常發生。」我對它說:「我已經看過了很多這樣的人,即使其中一方殺死了另一方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他選擇了死亡。」 「你幫他選擇了死亡。」 「他放棄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他堅持的沒有任何意義。」 審訊室損壞已久的應急燈閃爍了兩下發出微弱的黃光,短暫的光照中我看到講述者仍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坐在那里,黃色燈光在它的金屬外殼上包裹了一層皮膚。 「我在記憶里看到了他與他的妻子相遇的書店舊址。」它壓低了聲音「那里現在是一家保險公司。他住的板房搭建在第二醫院的廢墟上。」 「過去飛快地和他告別」應急燈開始猛烈地閃爍,燈光帶來的幻覺中,它的想像與那個男人重合:「每一次告別,都是逐漸邁向死亡。」 「並不是為了放棄而選擇死亡,而是為了不失去,或者說盡力挽留。」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絲毫不意外,坐在從曾經家中搬來的椅子上看著我像是看一個老朋友。」 「人的意識在這具身體里會發生不可逆的變化,就像是金屬也產生了靈魂。我也在和我人類的那部分告別,但我很高興自己能夠殺了他,在你看來我只是個工業與科技的畸形產物,與人類相去甚遠,但這是我做的最富有人性的一件事。」 「我依照我自己的道德完成了這個罪行,我沒什麼可為自己辯駁的。」 它說完這些便陷入了又一次的沉默,我回想起我的朋友我的父母以及我的妻子,它哼起一首歌,揚聲器粗糙的音質讓我又一次想起了那台老舊的唱片機。 「我看見綠的樹還有紅色的玫瑰;我看見它們為你和我開花;我自己想,這是個多麼美妙的世界……」 講述者在燈光的某一次頻閃後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黑暗中,長桌的前面只留下了我一個人。 我想起那本《漫長的告別》,它突兀的出現在那張金屬桌的正中,應急燈橙色的光正打在它的上面,我喜歡那個硬派偵探故事,直到我與曾經的那些自己告別。 歌聲依舊在沒有人的房間里重復播放。 「我看見藍的天,白的雲;那受祝福的白天,珍貴的黑夜;我自己在想,這是個多麼美妙的世界。」 我依舊站在飛速運轉的流水線旁,金屬制的簡易手指握著一截相同的拇指零件。我忽然想起了那首詩的下一句 「你在孤獨之時請別作聲;那孤獨並非寂寞;因為活著時站在你前面的人;他們的靈魂現在將會再次圍繞你;他們的心意將把你遮蔽:你請安息。」 我已分不清那些思維與意識來源於哪個人,他們已經離我遠去,我只能站在這里將他們留下的靈魂捆綁在一起,重新組成我自己的軀體。我將與他們的靈魂一同站在這里,即使我的雙腳融入大地。 「我聽見嬰兒在啼哭;我看著他們在長大;他們將學得比我所知的更要多;我自己在想,這是個多麼美妙的世界;是的,我自己在想,這是個多麼美妙的世界……」 寫在最後文章中提到的《漫長的告別》是偵探小說作家雷蒙德·錢德勒的作品提到的詩引用自愛倫坡的《亡靈》歌詞引用自爵士歌手Louis Armstrong演唱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 感謝幾位大師與他們的作品 來源:機核

瑞恩·雷諾茲主演科幻電影《亞當計劃》放出首支片段

昨晚,由肖恩·利維執導、瑞恩·雷諾茲主演的科幻電影《亞當計劃》放出首支片段,本片預計將於今年3月11日登陸 Netflix 流媒體平台。 《亞當計劃》原劇本故事由T·S·諾林於2012年10月完成,當時暫定名為《我們的名字叫亞當》(Our Name Is Adam)。派拉蒙影業曾對這一劇本表達過興趣,並希望湯姆·克魯斯擔任主演。其後,Netflix 於2020年7月獲得了這一劇本,並確定將由肖恩·利維擔任導演、瑞恩·雷諾茲擔任主演。此外,佐伊·索爾達娜、馬克·魯弗洛、詹妮弗·加納等人亦將參演本片。 電影講述,13歲的主角亞當,在一個夜晚遇到了來自未來的自己……而未來的亞當到來,不僅僅是為了讓亞當再與已經身故的父親再見一面,更是要拯救整個世界。 《亞當計劃》預計將於今年3月11日登陸 Netflix 流媒體平台,敬請期待! 來源:機核

《上古卷軸5》科幻城市Mod太驚人 與2077合體?

近日Mod作者Ripcat發布了《上古卷軸5:天際重製版》科幻城市Mod,為玩家們帶來驚人的體驗。這座城市名為Fort Knox,是一個擁有五大區域的大型科幻城市。粉絲們快來下載使用吧! Mod下載地址:點擊進入 Mod演示: Fort Knox主要區域有協議廣場、市中心、工業區、柳林公園和阿薩巴斯卡湖。此外還有Octo8島,從協議廣場坐班車可進入島嶼。這座島有兩個主區域:村莊和鹽灣。 玩家可以在Fort Knox酒吧、俱樂部、餐廳、商店和警局等地方找到150多款內飾,城市里有400多個NPC,還有七種不同類型的機器人。還有150多種現代服裝/護甲/配件/武器。 Mod截圖: 來源:3DMG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