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束縛症候群是一種病嗎?

文化束縛症候群是一種病嗎?

利維坦按:文化束縛症候群是指與文化背景有關的症候群,而且往往是為某些民族人群或者某些地區人群所獨有。在《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四版,DSM-IV)中,國人常常掛在嘴上(或者是避而不談)的 ” 腎虛 ” 也被歸納了進去。

於是乎又想起了那個段子。記者問老中醫說:” 中醫的一些理論很難被西方科學所解釋,那麼中醫的合理性在哪里?” 老中醫回:” 我們中醫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一門(西方)科學。”

文 /Ronald C. Simons

譯 / 溪溪

校對 / 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 /www.psychiatrictimes.com/cultural-psychiatry/introduction-culture-bound-syndromes-0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溪溪在利維坦發布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在我們合著的《文化束縛症候群》(The Culture-Bound Syndromes)一書的詞匯表中,查爾斯 C. 休斯(Charles C. Hughes)博士列出了將近 200 種種族精神病。根據書中的介紹,這些疾病均一度被認定為 ” 文化束縛症候群 “。其中許多疾病的命名極具異域特色並充滿奇思幻想,比如:北極歇斯底里症(譯者註:Arctic Hysteria,多發生於北極和愛斯基摩人群),狂殺症(Amok,來自馬來語 amuk),腦疲勞症(Brain Fag,西非學生),溫迪哥症(Windigo,東北美洲阿耳岡昆人)。

文化束縛症候群是一種病嗎?

圖源:Rebel Circus

下表還列舉了一些更常見的文化束縛症候群。這些診斷實體,無論是從個體還是作為整體分析,都稱得上是一批詳實而頗具爭議性的研究課題。

它們是否已經在西方精神病學的概念框架內得到了最好的闡釋,或者說他們是否作為一種發病地社會文化的結構性和功能性元素的表現形式,得到了最透徹的人類學解釋?我們不得而知。

常見文化束縛症候群一覽表

狂殺症(馬來西亞)

一種解離性行為,表現為一段時間的靜默沉思後,突然爆發暴力,攻擊性或殺人行為。

北極歇斯底里症(阿拉斯加土著人)

突發的解離性行為,伴有極度亢奮,之後通常出現驚厥性癲癇發作和昏迷。

Ataque de Nervios,即 ” 即時精神崩潰 “(拉美)

症狀包括不自控的尖叫,嚎叫,抽瘋,胸熱繼而上升為大腦發熱,以及言語或行為攻擊。

腦疲勞症(西非)

症狀包括難以集中注意力,記憶力差,以及無法進行思考。

Koro,即 ” 縮陽症 “(馬來西亞)

突發的劇烈焦慮,堅稱自己的生殖器官馬上就會縮入體內,並且堅信其完全縮進人體就會死亡。

Mal de Ojo,亦稱作 ” 邪眼 “(西班牙和拉美)

一個常見詞匯,形容疾病,災難和社會混亂。

溫迪哥症(美洲原住民,加拿大中部和東北部地區)

一種病態的焦慮狀態,擔心自己成為食人族。

【來源:數據來自《文化結合症候群》(2001)詞匯表】

在對詞匯表的介紹性評論中,休斯指出,這一系列診斷實體並沒有一個確定的列表。目前尚不清楚究竟哪類疾病應該被納入此類病徵。

通常擁有本土化命名的附體和恍惚狀態病症報告又該如何解讀?來自不同文化卻具備相似特徵的行為模式或感官體驗是應該混為一談還是分開討論?哪些狀態可以被科學合理地認定為一種疾病,又有哪些最好理解為只是一種與眾不同的秩序下的習慣性信念和行動?休斯得出結論認為,文化束縛症候群這個術語 “仍為人們接受,但可辨別的(即實際臨床中可以定義的)部分很少”。

從理論上講,文化束縛症候群是指那些行為和感受出現突變的種族精神病。然而實際上,很多情況根本算不上綜合症,而是各地文化對於不同苦痛本地化的理解方式。

例如,在菲律賓的某些地區,如果一個人同時出現多種不同症狀(發燒,胃痛,熟睡時尖叫,不停哭泣,各種皮膚疾病),人們就會說這個人一定感染了 ” 藍態 “(lanti)。這其實是說,據當地人推測,所有這些病症的病因都是患者在一段時間以前感到了精神上的震動或者受到了驚嚇。沒有單獨任何一種 lanti 綜合症會伴隨某種特定的扭曲現實的感受或者特定的反常行為。相反,這種疾病的標簽常常被人們拿來指代各種各樣的問題。

秘魯的亞馬遜雨林流傳一種病名叫 ” 薩拉德拉 “(Saladera),它也是當地人對於一連串不幸事件的一種理解方式。除了要承受各種各樣的厄運,罹患了 Saladera 的病人還會表現出極度焦慮的跡象,不過這是由於患者認為自己被施了巫術。

文化束縛症候群是一種病嗎?

圖源:Respekt

患有雙相情感障礙、嚴重抑鬱症、精神分裂症或智力障礙的人也有可能被診斷患有某種在本地區流行的文化束縛症候群。即使當地大多數患有該特定診斷實體的患者並未患有任何符合《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四版,DSM-IV)診斷的疾病,情況也是如此。

不過,也有一些文化束縛症候群是名副其實的綜合症。多發於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的驚神症(latah)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每個人都有可能受到驚嚇,不過群體中的有一些人往往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受到更加強烈的驚恐。

在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這類人群持續不斷地感覺到來自他人的驚嚇,他們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態下,直到後來,一旦感覺到驚恐,他們就會立刻大驚失色,極度慌亂。在受到驚嚇後的高度慌亂狀態下,這些人可能會脫口而出一些通常我們認為淫穢或者不敬的言語,模仿周圍人的行為,也會遵守直接向他們下達的嚴厲的指令。這些受到高度驚嚇的人群被稱作驚跳症患者(latahs),而這種驚跳狀態在馬來和印尼社會自有其一套規則和解釋。

在歷史和文化上與其無甚淵源的其他社會也曾發生過同樣的生理機能反應。在日本的阿伊努人中,這種綜合征被叫做 ” 伊幕 “(imu),而緬因州的法裔加拿大人則稱之為 ” 跳躍 “(jumping)。因此,在不同的社會,這些綜合症相似卻不相同。

當然,DSM-IV 中描述的各個診斷實體也是如此。和高度驚嚇症一樣,睡眠麻痹(在入睡或醒來時有癱瘓的感覺,有時伴有幻視或幻聽)已經在許多地方被視為一種文化束縛綜合症,而這些地區在地緣上毫無關系。尤皮克的愛斯基摩人將它稱為 uqamairineq,而在加拿大紐芬蘭的部分地區,人們則叫它 ” 老妖婆症 “(old hag)。

據 Elliot 援引,《大西洋月刊》曾刊文探討 ” 慕殘綜合征 “(apotemnophilia,強迫健康肢體截肢),文章談到了伊恩 · 哈金(Ian Hacking)博士的兩本關於解離性疾病的著作。這篇文章簡潔而漂亮地重申了哈金的主要論點,涉及到多種人體症狀,其中也包括文化結合綜合症:

與物體不同,人能夠感知到自己被分類的方式,因而也就會針對分類方式調節自己的行為和自我概念。

文化束縛症候群是一種病嗎?

圖源:SuratKabar

也就是說,在某一種種族精神病發生的文化環境中,患者的感受和行為都會受到他對於這種疾病的理解的影響。哈金認為多重人格障礙(分離性身份障礙)可以作為解釋這種情形的典例。Elliot 認為,哈金的論證非常值得推敲。他的理論對於文化束縛症候群尤其適用。

由於許多文化束縛症候群並不是真正的綜合症,這里便需要引入另一個術語,方便我們討論。再進一步講,不但有很多病症稱不上綜合症,還有一些也不止受到單一文化的影響。細心的讀者可能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拗口的詞語,” 診斷實體 “(diagnostic entities),這個詞已在文中多次提及,因為確實沒有更好的說法了。

有許多人建議使用描述性更強的命名法,比如非典型精神病,但實際上這些實體常常並不是精神病;不見於西方文化的綜合症,但這樣一來,定義便主動忽略和排除了諸如驚跳和老妖婆症這些也存在於西方世界中的病症;文化相關類特別綜合症,但是哪有綜合症不是與文化相關且特別的呢?

到目前為止,人們還是沒能為這類病症想到一個好名字。所以,文化束縛綜合症這個名字也由於缺乏更好的替代名而繼續沿用至今。

由於各種文化束縛症候群千差萬別,也不存在單一類型的診斷或治療方法。對有些患者來說,甚至連施以治療的想法都是不妥當的。在某些情況下,他們的行為是不需要治療的一種怪癖,而對另一些人來說,不必牽扯任何醫療系統的治療方法可能才是最有益而無害的。

在接觸到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患者時,他們也許會表現出醫生並不熟悉的一系列症狀,這個時候要明白患者自己以及其他相關人員對於這些症狀的看法,這一點總是很有益處。發病前期已經實施了哪些治療或者緩解方法?效果如何?文化相關部門有何建議和結論?由於文化束縛症候群與 DSM 診斷間不存在一對一的對應關系,那麼如果有的話,對於該特定患者,DSM 診斷是什麼?特別是從用藥依從性的角度說,將文化特殊性與西方生物醫學的世界觀相結合的治療方法往往是最成功的。

不過,對於文化束縛症候群的研究還有一個重要啟示。我們在考慮人所遭受的困難處境時,尤其是當我們的目標是要緩解這種痛苦,那麼一定要考慮的不單單是生理學上的問題,更要關心哪些具有文化意義的信仰和實踐,以及患者本人在考慮是否要對病痛施以干預以及如何干預時的社會環境。

文化束縛症候群是一種病嗎?

圖源:Vickyvananda

根據我的經驗,有時最好的治療方法往往是薩滿儀式,有時它是一種抗抑鬱藥或抗精神病藥,有時它又是一種抗生素。這是因為患有文化束縛綜合症並表現出一些本土化症狀的患者實際上可能也同時患有結核病,精神分裂症,受到家庭內壓迫等等,所以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針對特定病例的問題因素對症下藥。同時,正如西方精神病學理論所示,多種治療方法多管齊下常常會得到最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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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西蒙斯博士,是位於密歇根州東蘭辛的密歇根州立大學精神病學與人類學系名譽教授,及位於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精神病學與行為科學系臨床教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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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vazza AR ( 1985 ) , Anthropology and psychiatry. In: Comprehensive Textbook of Psychiatry, Vol. 1, 4th ed., Kaplan H and Sadock B, eds. Baltimore: Williams and Wilkins.

Manschreck TC, Petri M ( 1978 ) , The atypical psychoses. Cult Med Psychiatry 2 ( 3 ) :233-268.

Simons RC ( 1983 ) , Latah: A Culture-Specific Elaboration of the Startle Reflex [ film ] . Indiana University Instructional Support Services: Bloomington, Ind.

Simons RC ( 1996 ) , Boo! Culture, Experience, and the Startle Reflex.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Simons RC, Hughes CC ( 1986 ) , The Culture-Bound Syndromes: Folk Illnesses of Psychiatric and Anthropological Interest. Boston: D. Reidel Publishing Company.

Tseng W ( 2001 ) , Handbook of Cultural Psychiatry. San Diego: Academic Press.

來源:華人頭條B

來源:利維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