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主題:王芳聞 詩 歌 研 討 會

時間:2020年12月19日

地點:西安賓館

主持人;譚五昌,大槍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從左至右:張麗軍 荒林 陳旭光 吳思敬 大槍 譚五昌 裴春芳 洪三泰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吳思敬 首都師範大學教授 詩探索主編

吳思敬:行吟詩人,古已有之。《楚辭·漁父》:「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澤畔……」表明屈原是中國最早的行吟詩人。而古希臘的盲詩人荷馬則是西方最早的行吟詩人,如同王芳聞在她的《致荷馬》中所寫:繆司因鍾愛取了你的雙目/只給你一把月光豎琴/讓你在茫茫夜色中行走//孤獨如你,無畏如你/抱著豎琴在黑色的沙灘上行走//你疾走的腳印,在愛琴海長成一座座赤鐵的島嶼/你唇邊的詩句升騰成蒼穹的星星。從這樣的詩句中,我們就完全可以理解,芳聞為什麼會以行吟詩人自居,並把詩集《絲路虹影》的幾個部分命名為「南海行吟」、「東南亞行吟」、「俄羅斯行吟」、「歐洲行吟」的緣由了。行吟詩人往往是遊走各地,四海為家,邊行走,邊寫詩。他們與體制內、守家在地的詩人的最大不同,在於不滿足現狀,敢於衝破拘囿,從而獲得一種心靈的自由感;在四處遊走的過程中,可以隨時接受新的景象、新的事物的刺激,從而觸發靈感,寫出富有新意的詩篇。中國古代詩人強調的「壯遊」,如陸遊所說:「揮毛當得江山助,不到瀟湘豈有詩」,指的也是這種行吟狀態。芳聞雖身在體制之中,卻分外神往自由自在的行吟生活,她說:「真想追隨詩人縱馬去山頂看看雪/去海中乘乘船/哪怕做個流浪的詩人,衣不裹膚/也要去週遊世界」(《在牛郎小鎮,遇見詩神》)。由此我們就不難發現芳聞的詩多取材於漫遊生活的深層動因了。

近年來,由於旅遊業的繁榮,記游體的詩歌呈現了井噴之勢。著名的景點本來就相對集中,多數的記游詩又停留在對景點的客觀描繪和泛泛的情感抒發上,因而千人一面,同質化嚴重。芳聞的行吟詩卻不同於一般的記游之作。從根本上說,芳聞有一種對自由的渴望,有一種闊大的情懷,有一種超拔的想像力,因此她寫到一處景點的時候,就不會拘泥在具體的景物上,而是讓思緒在一個更高的層面上宕開,通過不同的途徑來捕捉詩情,完成構思。一條途徑是在景象呈現的基礎上,向縱深開掘,向讀者暗示其深層含義。比如寫三亞的鹿回頭,一般的作者會著力描寫那里美麗的景觀,也許還會引用黎族青年獵手追逐一隻鹿到南海之濱,那隻鹿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回過頭來變成一位美麗的黎族少女的傳說,鋪陳成詩。而芳聞的《海月》一詩,寫的卻是夜宿三亞的酒店,在陽台倚欄眺望,看到一隻電子鹿閃電一樣在林立的大樓間跳來跳去,卻找不見椰樹,找不見森林,迷失在水泥叢林里,永不回頭。詩人對此發出深深的感慨:「不還鹿以森林/不還鹿以大海/鹿怎回頭?」這就從眼前景宕開了一步,對工業化進程中忽視生態環境的做法發出了詩意的警示,引人深思,在諸多寫鹿回頭的詩歌中也是獨出心裁的。此外,如詩人在沙灘上撿到一枚桔紅的海星後,聯想到「哪個星鬥掉到了海里/土星,金星,水星,火星?」(《海星》);在海上看到七色彩虹後,想到「彎出一道橋/專渡有緣人」(《海虹》),也均是由表層的景象向縱深開掘後的奇妙發現。

另一條途徑是從眼前的景象中跳出來,展開超時空的想像,如陸機《文賦》中所說的,「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冼夫人在梁朝時,曾奏請在海南設崖州,依靠智謀勇武,收服海南各部,使孤懸海外六百年的海南回到祖國懷抱。海南人民為紀念她,修了多處冼夫人廟。芳聞在參觀了冼夫人廟後,寫了《冼夫人》一詩,此詩跳出了眼前的廟景,劈頭便展開了跨越時空的聯想:崖州古城/在不該的季節/桃花開了/在不該的季節/星星落了/一位夫人騎著馬,噠噠噠/從夜空中穿城而過/時序顛亂,把上千年錯置在一個夜里//我看見了冼夫人,在城牆上高舉著火把,大喝一聲/「出征嘞——」/戰鼓擂得震天山響/清石階上飛濺起馬蹄的星星/在一個母親的堅毅和柔情中/黑暗悄然隱去/海水急速退潮/六百年狼煙一朝熄滅,海晏河清//我焚香拜過了/我堅信桃花開了/冼夫人就回來了/我牢牢的記住了她的雕像/面帶微笑,一雙/眼里盛滿了陽光。芳聞面對的是冼夫人廟中的雕像,但是通過創造性的想像,她卻把冼夫人這位巾幗英雄的音容笑貌、雄才大略,以及她對冼夫人的愛,逼真地呈現在讀者的眼前了。如果說《冼夫人》一詩是縱向的跨時空的回望的話,那麼《布魯塞爾月光小夜曲》則是橫向的超越時空的對接。今夜,布魯塞爾的月亮/讓唐朝的琵琶遮住了半個面龐/長安詩人在夕陽中抵達/晚風輕輕彈奏著白居易的《琵琶行》/……布魯塞爾的小夜曲/在每條清石街上流淌/追著長安詩人徜徉流連的腳步/尋尋覓覓唐朝的詩句/今夜布魯塞爾無眠/所有的星星月亮和詩人一起無眠。詩人在布魯塞爾街道上聆聽月光小夜曲,沒有像一般人直接寫出聽曲的感受,而是從來自長安的詩人角度來寫,於是就出現了布魯塞爾的月亮與唐朝的琵琶的迭印、布魯塞爾小夜曲與白居易的《琵琶行》的交混,全詩把東方與西方音樂對接在一起,彰顯了自我與音樂的交融。芳聞獨特而奇妙的詩性思維,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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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旭光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教授

陳旭光 芳聞的詩歌,不誇張地說,有一種青春芳香的氣息。 其詩歌的抒情主體總是那麼的新鮮、凈朗、陽光,這似乎反向超越了她的年齡和閱歷。 我覺得這是一個年輕的女詩人寫的。 至少心理年齡很年輕。 芳聞詩歌非常適合於朗誦,朗朗上口,節奏明快,那種樂感與情緒,詩思細密交織,歡快前行,「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可不止」。我讀到的她的那一組寫海南三亞的詩歌,就是如此。《又回三亞》表達的那種從西北高原來到海南島的那種新鮮明媚的感覺,讓我想起年輕時讀過的舒婷的一首關於大海的詩歌中寫的詩句——「一早我就奔向你啊,大海」。詩歌有一種迫不及待投向大海的新鮮感,有一種特別的感染力,一下子就打動了你。連續的幾個比喻——博喻,以歡快明媚的節奏,很快就強化了這種詩情。尤其是那個關於冬和夏的「時空交錯」的比喻,「如一對顛鸞倒鳳的情人」,讓人莞爾撫掌。我相信芳聞寫這一組詩歌的時候,肯定不是第一次到海南,第一次見到大海,但那種壓抑不住的熱情、詩意,詩性,讓我進一步確認了芳聞與生俱來、永葆青春的詩性精神。我相信,芳聞詩歌最重要的,就是這樣一顆處處閃現著與生俱來的青春陽光的詩性詩心。及至這次在我們在西安相見,進一步印證了我的感覺——芳聞,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永遠不老的詩歌女神。因為研究電影美學里的空間表現美學,我還特別感興趣於芳聞詩歌中表現得從黃土地文明到蔚藍色海洋文明的空間美學。這是兩種美學空間的碰撞,也是兩種文化即黃土地文明與海洋文明的互補和交融,體現於詩歌,更是兩種藝術氣質、藝術精神(沉靜/飛翔)的交融。

芳聞女士堅執於寫現代行吟詩,不覺大讚。我相信,秉有這樣的詩性詩心,她的行吟詩會一路都洋溢著這種新鮮、凈朗、陽光的氣息。

欣悅讀詩,祝福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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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五昌 北京師範大學教授 北京師範大學中國當代新詩研究中心主任

譚五昌 長安,是《詩經》的發源地之一,是唐詩的故鄉,也是絲綢之路的起點,王芳聞女士是在這片詩意的土地上吮吸著藝術養份成長,最後又從長安走向遠方的一位具有開闊視野的絲路行吟詩人。 幾年前,我就注意到王芳聞的詩歌創作,我個人感覺,她的詩歌創作既根植於《詩經》和唐詩的風雅,又汲取西方詩歌的唯美浪漫,其詩風樸素、清新、自然,明凈雅致,韻律鮮明,不少詩作帶著深沉的思索,看似簡單的意象背後,卻蘊藏著可觀的情感內蘊,體現出詩歌的張力。近些年,她在國家倡導的絲綢之路文化精神的感召下,大力倡導絲綢之路所蘊含的中外文化交流主題寫作和生態主題寫作,陸續創作出了一批優秀的詩歌作品,詩集《絲路虹影》就是她在《絲路雁影》出版之後,取得的絲路行吟又一創作成果。讀了這些絲路行吟的詩歌作品,我們能夠深切感受到王芳聞的長安詩人的根脈和氣質,觸摸到她那顆敏感多情、青春熱烈的詩心。芳聞本人曾說:詩歌就是我的信仰,絲路就是我的遠方和終極目的地。可以說,芳聞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擁抱絲路,用詩意想像,以深情而靈性的詩句構建她心目中多彩的絲路虹影。

以我對芳聞的了解,她有較好的古典詩詞根基,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她用了整整十五年時間,搜集整理並注釋了從《詩經》以來至民國的1400餘首詩,編成《歷代詩人詠咸陽》一書,以詩歌的形式完整還原了秦帝國首都咸陽的版圖,全書洋洋200萬字,於2005年由三秦出版社出版。原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徐嘉璐,原國家文化部部長高占祥對該書給予較高評價,並為其題詞。己故中國作協副主席、著名作家陳忠實親自作序,稱這是「一件功德大事」。由此可見,芳聞心里始終恪守著長安古典詩風的美學傳統,不受各種流派和新潮寫法左右,始終將目光聚焦在絲路遠方,帶著中國傳統的詩歌文化情懷,一路探尋,一路吟唱,在人心日益浮躁的今天,這一點,難能可貴。她的詩歌始終以開闊的視角,以溫暖的詩心,傾聽世界與歷史的絮語,用詩句撫摸絲綢之路上那些塵封久遠的蛛絲馬跡,同時又賦予這些詩句細膩、靈性與思考的力量。她的詩歌真誠而質樸,很少玩花樣和技巧,很少跟風。她的詩歌同她為人的個性一樣,真誠,熱情,清新,雅致,深沉,某種意義上講,這種表達風格以及對絲路的全新表達,已經變為了她寫詩的一種使命。今天,一帶一路的號角吹奏了更強的時代之音,這些,無不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的襟懷與氣度,滋養著她的詩風與氣象。翻讀詩集《絲路虹影》,深深被詩人時而探幽燭微,時而熱烈澎湃,時而悲憫憂傷,時而辛辣諷喻的詩意情懷所打動。從古代到現在,絲綢之路給我們展現了一個開闊的國際性的地理世界,以及與之對應的遼闊悠遠的詩意世界,令人欣慰的是,芳聞走進去了,她像一位不知疲倦的跋涉者,走進絲路煙塵的深處,隱身於每個場景、卑微瑣細的物象,唱著天籟的歌,讓歷史與現實對話,讓今人重新感覺到古絲綢之路那悠長的血脈的澎湃,讓地球村的人們反覆的聽到來自絲路之路上從遠古迴響到今日的動人詩意吶喊。

芳聞本人還曾反覆表達過這樣的詩歌理念:「詩歌,就是人與上帝的對話,要站在上帝的視角,俯視紅塵,以萬物的靈性吟唱。」的確,在芳聞的許多絲路行吟唱詩篇中,就瀰漫著這種神性,這里的神性,主要體現為萬物的神性,屬於一種自然神性論思想。例如,在芳聞最近創作的「南海行吟組詩」中,詩人一路追尋著鄭和的帆影,馬援將軍的鐵騎,蘇軾的足跡,踏遍雷州半島。目之所及,無論是一朵瓊海的木櫻花,一滴南海的浪花,一片二橋村碼頭遺址的瓦當,一枚風門嶺落筆洞的古猿人牙齒化石,或是潭門鎮古碼頭生繡的鐵錨,金銀島上汲取泉水的木桶,在她的深情凝視與詩意想像中,它們都一一復活了,帶有原始的神性,在與詩人目光相對視的霎那,互相喚醒,互相對話,從而將歷史與現實融合在一起,將生命的寬度與厚度延展至無限。

不久前,芳聞在徐聞縣二橋村大漢絲路古碼頭遺址的泥土瓦礫里,驚喜的發現了漢代的瓦當殘片,激動的熱淚盈眶,在《醒來的瓦當》中,她這樣寫到:一堆雜草叢生的瓦礫里/幾片漢瓦醒著/等待著一個從長安來的女子//神啊,你讓兩千年前的漢瓦/等待一位故人/回歸長安/需要多少時光啊。秦地多秦磚漢瓦,這些芳聞自小熟透了,在幾千里外的天涯海角,漢瓦突然從泥土里醒來等著她,這片漢瓦不是神祇的安排,怎麼又會與長安來的女詩人相遇呢?在芳聞的眼里,世間一切卑微、瑣屑、渺小的事物都是有神性有靈魂的,她的詩句常常在不經意間,打通了形而上和形而下的一切通道,神遊其中,沒有任何隔膜和障礙。在《時光的纜繩,牽一個王朝上岸》一詩中,詩人又這樣寫道:這個叫南宋的王朝/在一隻古船上夢做的太久太久/還有那些釉色的瓷壇,青花瓷盤,瓷碗/貝殼和海浪送它們一起回家 //那隻被海水噬咬的錨/牢牢的抓住海陵島,淚流滿面。在廣州陽江縣海陵島南宋一號沉船博物館,詩人看到的不是一隻打撈起的800年前的沉船,而是醒來的南宋王朝,醒來的南中國歷史深處的海魂,這種探幽洞秘的能力,不僅讓詩句具有了某種神性,而且具有了一種穿越時空的藝術張力和動人心魄的力量。

我一向主張中國當代新詩在合理接受西方現代詩影響的前提下,必須自覺向中國詩歌美學傳統學習,在繼承中創新、融合與發展。芳聞無疑是向優秀中西詩人學習的自覺實踐者,她這幾年在絲綢之路上不停行走的同時,也廣泛閱讀了阿多尼斯,洛爾迦,卡蒙斯,雪萊,歌德,普希金,萊蒙托夫,泰戈爾,哈菲茲,葉芝,狄金森等人的詩集,隨著不斷的領悟和實踐,她愈加堅信自己的信仰和道路,在絲綢之路這個廣闊的語境里,只要很好繼承中國悠久的詩歌藝術基因,同時又能擁抱世界詩歌藝術潮流,就一定能寫出屬於自己的美妙詩句。

閱讀芳聞的詩歌,就如同再次踏上那條幾千年染滿歲月風塵的絲綢之路,重新體味那些遙遠而又縹緲的情感。詩人動用自己的藝術想像,為讀者勾勒出了一道又一道絲綢之路上的詩意彩虹。無論是印度行吟詩篇《乘著一隻詞句的飛鳥——致敬泰戈爾》,還是歐州擷浪之作《聖彼得堡臉頰一滴血色的淚珠》、《想念一座船屋和一群藝術捕獵者》,往事在月色里浮現,歷史與當下交融,字里行間充滿著濃濃的情思,可以說,芳聞在自己的行走過程中,在與世界文明的對話中,在努力探索屬於自己的詩歌審美藝境。

芳聞的詩歌中,充滿著一種真情,一種來自生命深處的渴望與吶喊。對詩人而言,這是無比可貴的情感,芳聞很少使用晦澀難懂的語言,也沒有採取先鋒化的表達方式,讀來卻總讓人觸動心靈。我想,原因大概是出於詩人那樸素誠懇的敘述和毫不矯飾的語言,飽滿而又典雅的抒情詩句,情感淳樸而厚重,一幕幕海外的場景在詩人的筆下娓娓道來,構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詩歌畫卷。芳聞的許多詩作大氣磅礴,深入閱讀這些或長或短的詩句,我們能夠體味到語言自身的靈性和美感,以及對歷史和未來遙遠的幻想。我能否用指尖採回一束火苗/寄流雲帶回長安/陪伴我長夜孤案/重燃青春的詩篇/讓十個指尖亮起閃閃的星星/一顆贈給蒼穹/一顆贈給故鄉還有一顆留做墓志銘。《在紅場,采一束火焰》這首詩寫於莫斯科,帶有芳聞詩歌特有的浪漫主義氣質,像這樣的詩句,在這本詩集中幾乎比比皆是,可以說,芳聞作為一名行吟詩人,其抒發的思想情感已經超越了地區性與民族性,具有某種人類性與世界性,我非常高興,她找到了自己的寫作題材、寫作主題,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寫作方向。閱讀她的大多數詩作,總能體會到詩歌自身所散發的奇妙感受,詩人往往用寥寥幾筆,就能為讀者描繪出一幅詩意盎然的畫面,將讀者帶入一個空靈的詩意世界。在這本行吟詩集《絲路虹影》里,芳聞筆下的絕大數詩句是帶著長安詩人的赤子情懷的,也是頗為莊重與神聖的,它們猶如一道道被生命之火熾燃過的詩意彩虹。我衷心祝賀芳聞在絲路行吟之路上取得的可喜創作成果,並期待她在這條詩歌創作道路上取得詩藝上的更大精進。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張麗軍 廣東暨南大學教授

張麗軍 審美需要時空距離的。從昔日「陸上絲綢之路」起點的「長安」出發,來到「南方以南」大海邊的當代女詩人王芳聞,在跨越千年歷史和大半個中國的時空後,瞬間就點爆了詩歌創作的激情。這是一片古老的海洋,又是從未如此之新的海洋;這是一片有著悠久歷史和豐富傳說的海洋,又是正在上演著嶄新中國故事和當代傳奇的海洋;這是一片埋藏著漢瓦與宋瓷的海洋,又是今朝蘊藉著潭門漁夫心酸和「把所有的熱戀盛在椰子里」「捲起千堆雪」的海洋。正是藉助於審美時空的距離,王芳聞心中湧現出了無數個讓她激情迸發的創作靈感,創做出了一系列關於「海上絲綢之路」的「南方以南」新詩歌。王芳聞的「南方以南」的詩歌創作呈現出了一些獨特的審美品質,特別耐人尋味。瑰麗而奇特的想像力,是王芳聞「海上絲綢之路」詩歌的第一個突出的審美特徵。審美想像力是詩歌在內的文學最重要的品質。審美想像力的品質直接決定著詩歌的內在品質和審美感染力、傳播影響力。從漫無邊際的黃土高原到波光粼粼的南海,王芳聞率先感受到的就是這「南方以南」的潮汐、光影和氣息,椰林、海月和星光。「三亞灣/如林桅杆/把雲扯成風旗/暮色跌進海里/用濃墨暈染暗夜……」,在《三亞灣之夜》的詩歌中,詩人想像著「如林桅杆/把雲扯成風旗」,想像著「雲」做成的「風」之「旗」,讓讀者感受到想像的「力之美」,既有流動的美的意蘊,又有著遼闊的境界。而在《海月》詩篇中,詩人訴說「今夜,海月如馬牙,撕碎了天幕/星星墜落水面」,展現出詩人奇特、令人訝異而又不得不嘆服的想像力,「海月」被想像為「馬牙」,而「星星」正因為被「馬牙」的海月撕碎而紛紛「墜落水面」,具有很強的語言質感和令人愉悅的親和。這正好是那個「海上絲綢之路」的光影波動。

讀王芳聞的詩歌,除了詩歌想像的力的獨特瑰麗外,第二個突出的感受就是,王芳聞的詩歌有一種遼闊的詩歌意象與宏大的審美境界。在《今夜萬泉河無眠》的詩篇中,詩人描繪一隻獨特的小鳥:「森林酒店枕著海波/一截被歲月鍍的釉亮的船肢上/飛來一對金屬的小鳥/凝望一朵紅色的太陽花/在一隻黎族的風鈴上/啼聽來自世界的聲音」。這一對在黎族風鈴伴奏的金屬「小鳥」,在「海上絲綢之路」的旅途中,「諦聽」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聲音。這一對「小鳥」,從哪里來,曾聽到了什麼樣美妙的「聲音」?詩人再一次展開想像力的翅膀,帶我們穿越時空,去感受那個曾有過的蒼茫、遼遠、闊大與恢弘。「這隻鳥,可能是泰戈爾桓河中的那隻小鳥/也許是普希金廣場的那隻小鳥/還可能是愛琴海邊的那隻小鳥」,而且正是在這迢迢的旅途中,有幸「正在凝神聆聽來自北美、俄羅斯、土耳其/以及中國詩人唇邊飛出的詞句」。因為有小鳥、詩人和詩的「詞句」陪伴,迢迢旅途變成一個詩意、美、遙不可及而又近在身邊的「悅人風景」。這一「悅人風景」正是「南方以南」的風景,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風景,是大唐氣象與宋詞氣韻的風景。在《時光的纜繩,牽一個王朝上岸》的詩歌中,詩人大膽想像,「在南海深處/沉睡了八百年/時光的纜繩/牽引一個王朝上岸」。而這個王朝,就是「南宋王朝」;那些「宋瓷」中「白蓮花再次開了」,一個王朝就此「上岸」,展示給今天的世人。強烈的主觀情感注入和渾厚的生命之氣是王芳聞詩歌的第三個突出特徵。在書寫那些具有「海上絲綢之路」的獨特景觀之外,王芳聞還對這片「南方以南」空間的人文歷史和傳奇人物給予特別的審美觀照和精神建構。「在一個母親的堅毅和柔情中/黑暗悄然隱去/海水急速退潮/六百年狼煙一朝熄滅,海晏河清」,這就是那個奇蹟般的英雄「冼夫人」,我為此堅信「桃花開了/洗夫人就回來了/我牢牢的記住了她的雕象/面帶微笑,一雙/眼里盛滿了陽光」。「有些浪花是可以點燃的/比如萬泉河//龍王吐一口火,整個/海水就燃燒了/島上的朱櫻花也燃燒了」,在詩歌《用一朵朱櫻花點亮心燈》中,詩人不僅再次展現了令人嘆服的審美想像力,寫「浪花」可以點燃,「海水」可以「燃燒」。而且以此為審美想像的基點,由此展開對整個「南方以南」的歷史書寫,「燃燒的還有三角梅,木棉花/媽祖廟的香燭/以及舟船上的漁燈」,還有「一滴泉水,/就燒紅了斧頭鐮刀/一萬滴水就燎原了整個鬥籬高舉的火把」的昔日血淚鬥爭的「生命燃燒」。詩人從中揭示了從千年奴役中翻身得解放的「瓊海那一頁頁發黃的歷史」,以及「南方以南」歷史新篇章的「欣喜或是創傷」。可貴的是,詩人還有著一顆悲憫、細膩的心靈,在對「潭門」的詩歌想像中,吟唱了一種深厚人文情懷的詩,刻畫了「用力把漁網拖起,拋向大海/我知道,那一網會打撈起一個南海」的漁夫和船娘。這里面既有歷史的心酸,現實的辛勞,又有著一種來自「南方以南」的無比堅韌的生命韌性和可以「把所有的熱戀盛在椰子里」生命熱情。正是這種渾厚的生命熱氣和強烈的主觀情感,讓王芳聞的詩歌散發著飽滿的情感和元氣淋漓的審美氣韻。

在詩歌創作的征程中,王芳聞和她的「絲綢之路國際詩歌」正行走在路上。「絲綢之路」有多遠,王芳聞的詩歌就可以走多遠;「南方以南」有多少風景,王芳聞的詩歌就會有多少景致。我繼續期待著。

楊四平 安徽師範大學教授

楊四平 王芳聞曾供職於市委宣傳部門,後調任陝西省作協秘書長,現有擔綱西北大學絲綢之路國際詩歌研究中心主任,這些身份角色的塑形與轉換,加上長期寫詩的歷練,以及女性詩人特有的敏感,使得她的詩具有強烈的時代特徵,明確的責任擔當和豐饒的生意識,成為當代華語詩歌寫作獨特的詩意存在。

海南絲路行吟組詩,就是此種思想與詩學的明證,這首詩的標題,已經給出了王芳聞近期寫作的三個關鍵詞:「海南」、「絲路」、「行吟」,它們都是熱詞兒,它們因為被賦予詩意而有效的避免了流俗。如前所言,王芳聞特殊的身份與思考,決定了她的視域角度、方法和觀點,當然,更規定了她詩歌書寫的框架、結構邏輯和話語路徑。

行吟詩人不多,但女性行吟詩人更不多,而行於海南絲路和陸上絲路的女性少之又少,王芳聞就是這種很少詩人中的一員,而且是詩風清新,詩情搖曳,詩路清晰,詩語流麗的當代華語詩壇獨特的這一個。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洪三泰 廣東文學院院長,詩人

洪三泰 在空濛浩瀚的時空,詩人芳聞女士且行且吟,為古今絲綢之路重塑大美意象。於是,她的一首首絲路詩歌匯集成鮮麗閃亮的彩虹,鳳凰湼槃般雄渾壯麗。彩虹,那美妙之光芒照耀在當今詩壇,受到人們的關注和讚美。她的新詩集《絲路虹影》就是輝煌絲路上的代表作。

二千多年時間漫長,千里萬里空間壯闊。在飽含詩意的時空里,芳聞讓千山萬水掠過足下,發出的天籟之音響徹雲霄。 通古今的海陸絲綢之路,如何喚醒詩魂?而詩魂,又如何讓悠悠絲路重現於世人的眼前?芳聞以她的智慧和才華,並以「俯仰天地大」的胸襟,重組天空、大地和海洋形象,重塑讓恆古閃光的絲路意象,使二十一世紀的絲綢之路將更加絢麗多彩。在當代的時空鋪就新詩的絲路,力圖在讀者和詩人的心海呈現大美,擎起一座詩的燈塔。

一、以強烈的時空意識,巧妙地重塑絲路意象

詩歌藝術上的意象,是客觀形象與主觀心靈融合的產物。它有意蘊,也有情調,可感,可見。絲綢之路的時間和空間的跨度都很大。芳聞是怎樣重組絲綢之路意象?

在二千年時間的維度上,往昔的萬千意象,影影綽綽,撲索迷離。芳聞以敏捷的思維之網,打撈無數絢麗多姿的意象元素,重新組合,把古今意象熔於一爐。陸上絲路中的張騫形象、大沙漠、風霜、駝鈴、駝印、孤旅等形象經過詩人的組合,新意象在芳聞的絲路詩集中已經得到生動的再現。漢武帝怎樣開闢海陸絲綢之路呢?

在時間的維度上,芳聞善於壓縮時間。她巧妙而精準地把時光拉回,喚醒絲路遺物的靈魂。如他在海上絲路的始發港徐聞的二橋村,撿到了西漢瓦當碎片,激動萬分。她重塑了瓦當從睡熟到醒來的驚人意象:二千年絲路的歷史突然歸來,匯到了她手上的碎片當上。當年漢武帝派遣的船隊是在這里的港口開出大海的。百里船隊開過北部灣的氣勢,歷歷在目。遺落的瓦當可以作證。瓦當的意象相當重要,二千多年的海上絲綢路巧妙地隱藏在瓦當里,竟神秘回到芳聞的手中。《又回三亞》一詩,寫的是詩人從陝西到海南三亞,氣候突變。出現「一夜間便有冬夏」的奇景。詩人說,恰似一對戀人在一夜間,「顛鸞倒風」、如膠似漆。陸上古絲綢之路始發地長安與海上絲綢之路相會,呈現了新而奇特的意象。此詩通過大膽想像,成功地創造了海陸絲路的嶄新的意象世界。這個奇妙的意象所隱含的意境是海陸絲路幾乎同在一個時間點上,一樣重要,一樣輝煌。

芳聞遊走海陸絲路的始發地,想像在二千多年的漫長中飛翔。詩人把時間的遙遠跨度濃縮至詩人的眼前景物上。眼前的景物,因倏然接通2000多年前的信息而靈動起來,嶄新的意象世界便誕生在眼前的時間節點上。仿佛是神靈使她回到2000年前漢武帝在此開海的時光。

同時,芳聞的絲綢之路行吟詩,把海陸絲綢之路那偉大的魂魄在時間的維度上拉回人間,讓古絲綢之路以嶄新的動態意象回到世界上偉大的二十一世絲絲綢之路身旁。芳聞的絲綢之路行吟詩,以獨特的英姿出現在當今詩壇。新時代里詩的星空如此明澈高遠。讓我驚喜地重新感受到如此雄渾壯闊的意象世界。

在空間的維度上,在長安和雷州半島的行吟中,詩人的思想「穿行萬里雲天」。所創造的意象世界更是五彩繽紛,琳琅滿目,目不睱接。譬如《雲中絲路暢想》這首詩,寫詩人在空間維度「穿行萬里雲天」的奇境。詩人拓展神奇想像,引發了天穹、星星、敦煌女神、風車、金輪等等神奇意象,比現實更亮更美,更富誘感為……「穿行萬里雲天/想看看海始於斯的國度」。譬如寫冼夫人二十歲策馬南疆,並奏請梁朝在海南設崖州,依靠智謀和勇武使孤懸海外600年的海南回到祖國的懷抱。由歷史的原點到新的空間,芳聞的意象創造,進入對歷史人物的思維空間。在這個空間里,詩人的精神解放,心靈自由,對絲綢之路愛得深沉,奔放、真摯、熱情。正如恩格斯在論述文藝復興時期的特點時就高度評價:「這是一個需要巨人而產生巨人——在思維能力、熱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藝和學識、淵博方面的巨人的時代。在空間維度上,芳聞的空間意識促使她的想像更是天馬行空,更加自由狂放。意象紛至沓來。在遼遠廣闊的空間,她通過恣肆的想像,以及新穎、驚警的語言組合,產生了許多新鮮的絲路意象。譬如《雲中絲路暢想》,寫了西伯利亞無垠的雪原,千萬座晶瑩的筆峰,在蔚藍的天幕中,寫滿了上帝的密碼,也寫滿了雲的的多彩意象。這便引發了天穹、星星、敦煌女神、風車、時光金輪等,意象紛呈。「守著唐詩宋詞過日子/穿行萬里雲天/想看看海始於斯的國度/」。芳聞說:「詩是人與上帝的對話,要站在上帝的視角,俯視紅塵,以萬物的靈性吟唱。」變形和通感成為芳聞的詩的特點之一。絲路行吟內蒙草原組詩之一《草原尋夢》寫道:「長安飛來的一隻大雁/昭君的足跡/做不完的夢/成吉思汗的神駿/千萬匹白馬飛向天際」。又如芳聞絲路行吟蒙古組詩之二《一匹馬的眼神》寫道:「雪絨花開滿了草原/錫林河凍住了血脈/有一匹白馬,與它的月伴/用日月火相的眼神注視著我/找驚喜得有些失神/立即拽住這溫暖明亮的視線,不敢鬆手」。芳聞的空間意識,為詩拓展了無限廣闊的想像空間。意象便有了誕生的遼遠空間。

在時間和空間交錯的維度上,芳聞把個人的思想感情融入了時代、社會環境,和眼前的景物,從而發現並把握詩性和人性相融相合的規律性特點。從漢武帝開闢古海、陸絲綢之路到今天主席提出發展二十一世紀海上絲路和開拓「一帶一路」讓世界各國共贏,共同發展的偉大戰略部署,時空交錯,歷史和現實同在,世界各國共贏發展的理念使芳聞的視野更加廣闊,思想更加深沉,做到詩性與人性緊密結合。古代中國開放和當今中國與各國共贏的全球意識在時空交錯的維度上顯得史無前例的靈動。芳聞深悟此道。行與吟結合,回憶與讚嘆共生。她每到一地,總情不自禁地參觀所到地域的人文景觀,為巨變的城鄉喝采。芳聞注意理性思維的整體框架,也就是對古今絲路的整體把握中,營造更新鮮恰切意象,以獨特的充滿智慧的思維能力,抒發自己真實情感。當今不少詩作無病呻吟,在現代生活中追求的是功利,心靈、思想、美夢極少提及了。而芳聞的抒寫卻以深刻的思想引導詩情的噴發。芳聞從長安出發,直達雷州半島和海南島;從沙海到南海,雖然步履急促,但是吟贊不止。是芳聞用行吟詩把大漠孤煙和浪漫澎湃連結起來。芳聞的海虹意象是:「太陽射出的七色箭鏃/在海上彎成一座橋」之後,筆下自然地呈現雷州半島、海南島特有的風流人物:「黃道婆銀梭一甩/月亮就勾住了太陽的魂/一起在海上舞蹈/裙裾與雲彩舞成飛天」。這個意象話龍活現,把黃道婆與西北飛天女連成「雙人舞」了。意象中的人物,更有下西洋的鄭和以及他的「百隻船艦」的雄偉畫面;《落筆洞遺夢》,使人聯想到新石器時代的落筆洞最早居民和雷州半島鯉魚墩8000年先人以石器在地上勞作和出海洋耕海的生動形象。

二、把靈魂放逐絲路,在心靈中重塑意象

沙海大漠之舟,南海狂浪之船,是兩種原生態意象。芳聞置身其中,用心感受其中奧秘,發現神秘意象。認知絲綢之路的意念,就在於我們對良心的認同。只要能在良心中出現禪醒,就說明正在與絲路特徵出現共鳴。《彩蠶飛虹》是芳聞心靈的產物。詩創造的新意象是那樣的奇妙!「遙想三千年前/金蠶在漢江桑樹上做繭/在詩經里織錦/在長江里浣紗/在秦女的裙裙水袖上飛旋/英雄蓋漢武/曉勇”智慧的張騫/用堅定和柔情/拽著絢麗多彩的絲綢/從長安一路鋪展到地中海岸……」多麼宏偉的構想!把歷史故事化作形象具體意象,是芳聞內心和智慧使然。是心像、想像通感共融的產物。行吟在絲綢之路上的芳聞,情感噴發與藝術的開放之間達到了可貴的平衡。

心靈與外物融和產生了審美的愉悅。通過心靈化的想像和虛擬而把詩人自已諸多生命覺悟,人生況味,情懷釋放寫成情景絕佳的詩篇。《三亞灣之夜》、《海月》、《海星》、《海樹》、長海虹》等詩,是詩人用心擁抱海上絲路的產物。法國啟蒙主義哲學家狄德說:「真、善、美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在真或善之上加上某種罕見的令人注目的情景,真就變成美了,善也就變成美了。」(注1:《狄德羅美學論文選》第429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也正如黑格爾的「以心觀心論」認為:前一心是詩人的主體心靈,後一個心是經心靈觀照後又納入詩人心中的外物——外物不再是原有的外物,而變成詩人心靈世界里高尚的品質與精神」。芳聞創造的絲綢之路的獨特意象與精緻的語言形式,共同編織絲路詩歌古樸而精湛的詩歌紋理:意象的逼真和語言節奏的調配,引出機智靈動變化的詩趣。時空交錯感與心靈韻律的變換結合得天衣無縫。著名詩人洛夫認為「詩人不但要走向內心,探入生命的底層,同時也需敞開心窗,使觸覺探向外界的現實,而求得主體與客體的融合。這種主客之間的融合,是詩歌寫作的一條秘徑」。(注2:宇秀,《北京晚擱》2018牟5月10日)

在絲路行吟中,芳聞以心靈與絲路物體意象「因緣際會」,在某種意義上說,哲學思想、和心靈智慧是詩歌的真正靈魂。芳聞同時注意理性思維的整體框架,也就是對古今海陸絲路的整體把握中,以獨特敏捷的思維能力,抒發自己真實的情感,更好地進入審美的生命智慧層次。

芳聞把絲綢之路看成了有生命之物而歌之、詠之。她看到絲綢之路的生命在律動。從古絲綢之路到二十一世紀絲綢之路,是生命2000多年的莊重延續。詩人為之注入感情和靈魂,理性便得以升華,使它更加靈動。

三、以唯美和浪漫豐富意象色彩

從芳聞層出不窮的新意象中,讀者會強烈感受到芳聞筆下的意象五光十色,艷麗奪目。絲路上無論是風沙呼嘯,或者是海浪澎湃,都是有聲有色的。譬如《今夜,萬泉河無眠》一詩,其意象多而神奇:無弦萬泉,一江碧水、一片月光、三隻小鳥、四個國家、七種色彩,意象,變幻靈動。 芳聞的故鄉是《詩經》、《唐詞》、《宋詞》的故鄉。芳聞受詩歌聖地水土的孕育,秉承《詩經》和唐詩永恆的藝術精華,在繼承古典唯美的優良傳統的同時,吸納西方浪漫抒情詩創作的好經驗,探索一條屬於自己的抒寫方式。唯美與浪漫的巧妙結合使芳聞在意象重組中得心應手。

她從小就在詩詞之鄉多讀古典詩詞,曾花十五年時間搜集、整理、注釋了《詩經秦帝國從《詩經》以來至民國1400多首詩。她受到長安古典詩風的薰陶。在詩歌創作的實踐中,巧妙地運用了古典詩詞多變意象的經驗;融和了歐美浪漫表達方式;熟練使用通感變形手法。這樣,在向遠方遊走的時候,萬千意象便進入了心底。

行吟在繼續,絲綢之路在新世紀延伸,芳聞的行吟詩將以更高的質量,出現於詩壇。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荒林 首都師範大學教授

荒林 芳聞的人與詩,符合我欣賞的理想女性的寫作狀態,她不僅擁有一間自己的屋,而且從自己的屋里走出來,走在開闊的絲綢之路上,邊走邊寫,做一名自覺的行吟詩人,做這個時代浪漫的飛天。

從藝術形象或者美學氣質上說,敦煌飛天不是一種單一文化的藝術形象和美學氣質,她是多種文化的複合體與美學風範。 我們說唐代飛天的故鄉雖在印度,藝術的飛天卻是印度文化、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共同孕育形成。 在美學氣質上,代表的是唐代開放的國際視野和奔放的生命精神。 飛天美學氣質,體現了絲路貿易之浪漫青春精神,包含了人類創造的絲綢之美與自然天空大地對話交流的自信。 誠如唐代大詩人李白詠贊: 「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霓裳曳廣帶,飄浮升天行」。 芳聞絲路行吟詩歌開放的國際視野和奔放的生命精神禮讚,呈現了飛天美學氣質,是對當代中國文明復興青春精神的表達。 飛天重現,於芳聞而言,是歲月修煉的氣質,是時代造就的氣場,因此她飛行飄逸的詩篇,常常暗藏著飛天的目光與動態:(飛天)又回三亞;在長安,剛聽見冬神叩門/掌心,還未接到一片雪花/象蝴蝶,飛進另一個夏天/在時空交錯里冬和夏,如一對顛鸞倒鳳的情人/昨夜和今早如膠似蜜//海鷗,啣來一片片雲彩做旌旗/媽祖,用滿街三角梅做酒盞/盛滿陽光和祝福//神的酒杯,高高舉起,又輕輕灑入大海/象是一場隆重的儀式/迎接海的女兒回歸。 這首詩的標題是又回三亞,當我在括號中加上飛天,(飛天)又回三亞,我們能感受到空中飄逸飛行的自由靈動,我們能體驗到與自然神交的無限愜意,飛天精靈的韻律,神的酒杯,一切被賦予純粹抒情的詠嘆,這是芳聞行吟驚喜新穎的詠嘆,是飛天重臨的神聖歡樂。 此刻的女兒回歸,融入了媽祖血脈,潛意識的女性精神自信。 豐富的想像力源於自信,無限的創新也源於自信,自信是青春精神的本質,是生命飛揚的底氣。

飛天行吟歌唱著,多半是青春的新穎歡樂,但她的憂患並不膚淺,飛行中看得更深遠。反思現代生活,從一處鹿回頭風景,看到的是無法回頭的現代迷失,語言簡潔,節奏如馴鹿象閃電,既表達現代生活的快速跳躍,又表達行吟批評的力度,看似簡單的詩句,通過行吟重疊語氣,又體現了飛天雲上的視野,和對人類短視的警醒,因此這首小詩的美學氣質,確有飛天出海月的清新冷俊。 海 月: 今夜,海月如馬牙,撕碎了天幕/星星墜落水面/馴鹿象閃電/從這棟樓跳到那棟樓/跳來跳去/找不見椰樹/找不見森林//在鳳凰城,渴望一片鳳尾/鑽進水泥從林奔跑/迷失在里邊,永無回頭//蝙蝠從夜色中結伴飛過/翅膀煽的噼哩啪啦/不還鹿以森林/不還鹿以大海/鹿怎回頭。這首小詩如同詩人很多詩篇一樣,附有寫作小記;2019年12日2日夜宿三亞灣鴻州瑞德酒店,陽台依欄眺海,高樓林立,一隻電子鹿在樓壁跳來跳去,見首不見尾,沒個全乎。這段小記文字乾淨,記事如畫,與詩形成互補對照,更看得出詩人寫詩與寫文區別,寫文是依欄眺海,寫詩卻海月俯瞰。寫文是現實中人,寫詩是飛天浪漫,即使憂患行吟,也是飛天警世。 飛天是古人偉大想像力結晶,想像奇特也是芳聞詩歌飛天美學氣質的顯著特徵。我將芳聞這首《海虹》標題後添一個括號,加上「飛天與絲綢的創生」,我要闡述的是,芳聞通過奇特的想像,演繹了絲綢的誕生,絲綢之路的鋪展,讓我們從海虹絲綢繚繞的飛天,看到發明絲綢紡織的黃道婆創生歷史之美,看到鄭和下西洋書寫歷史之壯觀。不到 15 行詩,容納如此巨量內容,乃飛天用宇宙全息目光,看「太陽射出的七色箭簇」,「黃道婆銀梭一甩」「月亮就勾住了太陽的魂」,「鄭和,率領的百隻船艦」「把織進日月星辰的絲綢鋪展到大洋」。其實,女性主義追求的,便是人類文明的全息目光,看到兩性共生互補的全景,生命能夠更溫柔相待,減少廝殺犧牲,增進愛與和平。絲綢和飛天的歷史,證明我們的文明具有廣闊的包容力,正是偉大的想像力使然。選擇做一名絲路行吟詩人,意味著芳聞對個人詩歌使命的自覺,這也是飛天重現的自信。海虹(飛天與絲綢的創生):太陽射出的七色箭簇/在海上彎成一座橋/專渡有緣人/黃道婆銀梭一甩//月亮就勾住了太陽的魂/一起在海面上舞蹈/裙裾與雲彩舞成飛天/鄭和,率領的百隻船艦/載滿漢朝的夢想和溫柔/把織進日月星辰的絲綢鋪展到大洋//不只有絲綢,還有金蠶,種子,和磁器/漢族的尤物/統統在彼岸的土壤里開花。這首詩繼續採用了與小記互補的手法,詩人寫道「唐時,居住三亞崖州的黃道婆發明了紡織;明時平波侯鄭和七次率百餘船艦下西洋,拓展了海上絲路。」文記錄史實,詩抒發感情,奇特的想像力,讓我們領略了文明的美麗生命存在。飛天是自由與神性結合的精神產物,她讓我們對盛唐氣象充滿懷念,讓我們不斷回到源頭提取瓊漿玉液。芳聞詩歌深受養育她的長安大唐文化影響,在處理物象上常跨越時空,在意象營造上,明亮燦爛通透,在抒情上豪邁與婉約並舉。如下這首椰子詩,便具備如上總特徵。椰子在唐詩中尚未出現,芳聞的椰子像是歲月的酒罈,又是大海和陽光共造的神物,更神奇的是詩人們飲椰子的形象,如李白,如杜甫,而女詩人自己暗喻李清照!在此我要再次為芳聞的詩添加一個括號,這次的括號里寫上李清照。一方面,結尾一節詩,化用李清照詩,把自己的金句嵌入,將自己喻為清照,大氣;另方面,前一節詩,把詩人們疊稱如李白如杜甫,前後歷史和性別便生動而自信結合在一起,豪邁。大海,把所有的熱戀盛在椰子里,大小強烈對比,感情濃烈。此熱戀為時代之戀,亦為自由與創造之戀,充滿了神性光明。大海,把所有的熱戀盛在椰子里:在潭門/到處是叫賣的椰娘/用一把金屬的上弦月/就能熟稔的剖開歲月的酒罈/那是雲朵釀了一季的乳酒/用大海的千言萬語,經過陽光的焙煮/掛在椰樹上的神物//我的詩人朋友/人人抱著一個椰子/像個嗜酒如命的酒鬼/仰著脖子一飲而盡/如李白,如杜甫/豪飲,鬥酒詩百篇//知否?知否?(如李清照)/大海,把所有的熱戀盛在椰子里//飲一壇濃香的乳酒/心就醉了,詩情澎湃/捲起南海千堆雪。因此,我用飛天重現來描述芳聞詩歌的美學風範,如果你發現她使用「神物」「神性」「神」那麼自然,一點也不要奇怪,飛天本來就是自由和神性的合體,絲綢如彩雲繚繞,我們夢中的飛天,芳聞讓她飛進了詩篇,會讓很多人重新為夢想鋪展絲綢或翅膀。

在古今絲綢之路的廣大地域漫遊與吟唱的詩人芳聞

驚鴻

詩人芳聞,早於芳聞的詩,進入我的視野。

我與芳聞相識,是在2020年10月中國詩人代表團赴印度的世界詩人大會旅行途中,那一次旅行,也許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數十位中國詩人同時踏上印度次大陸,並且在廣袤的、奇異的南亞風情的陸地深處和海洋邊緣遊走,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詩人們共處於一個熱帶奇花異卉遍布的巨大的植物園般的、不同深淺膚色交錯的人種博物院般的國度里,感受著充滿神奇的時空的錯綜和令人震驚的全球文化的交疊。

這時,我作為世界詩人大會邀請的代表,與中國詩人代表團常常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在傍晚會合於昆明,在深夜於加爾各答分開,在布巴內斯瓦爾又居停參會於一處數日,同機共行,同車共游,把臂言歡,言笑與共。詩人芳聞是我在此行印象最深的詩人之一。見到她時,她正身著湛藍的長紗裙,將自己一本封面印有大雁塔的詩集,贈給印度詩歌收藏與展出機構。她豐滿動人的臉頰上浮現著孩童般純真的笑容,如一朵有熱力的優雅風韻的大麗花。

這樣我很自然地與芳聞熟識起來,對她所推動的絲綢之路詩人聯盟的宗旨和活動,也有所參與,深知其意義的深遠和重大,尤為欽佩她對這一事業投注的巨大心力,欽佩的遠出時人的遠大目光,欽佩她在今之西安與古之長安的時空交疊之處,找到了中國詩歌更為遼遠闊大的前路。這樣,我就機會讀到芳聞的詩。

她近年來創作了《絲路雁影》《絲路虹影》《絲路琴音》《絲路駝鈴》四部詩集。她的詩在我看來,有兩個特徵:一是她對自己詩歌起點與途徑的自覺,她是一個來自於長安的女詩人,氣度恢弘地在絲綢之路的廣大地域和時空中遊走和低吟。二是她的詩歌具有一種妖嬈的氣質,具有中國古典詩歌的典雅蘊藉,和白話詩的抒情血脈,聲音和姿態又完全是舒展的、自如的,似乎進入了一個自由境界和奇異空間,使她能夠解脫壓抑,在世界和自我之間獲得一個正向平衡的狀態。

我喜歡她這樣的詩行:

一堆雜草叢生的瓦礫里,

幾片漢瓦醒著

等待著一個從長安來的女子

神啊,你讓兩千年前的漢瓦

等待一位故人

回歸長安

需要多少時光啊

跪倒在漢瓦前

《醒來的瓦當》

這首詩中,尤見女詩人如海的女兒一般飛揚盛放、渴望愛情的妖嬈氣質,只是不再是安徒生筆下的憂傷:

滿天的金矢菊

從礁盤上飛出的珊瑚樹

怒放一朵朵腥紅的牡丹

那些渴望愛情的海妖

一起舉著藍蓮花,向

天空求愛

所有的綻放

都是海樹的心花怒放

大海愛慕天空

天空嚮往大海

《海樹》

她在更為本質性的意義上,洞見了天地萬物及人類男女的愛欲的特殊的近於癲狂的時刻,彼此渴望、彼此探求。這之於男女是如此,如果方之於現今分崩離析的世界,不同形態各異的部分和群體,彼此之間那種背離紛紜中相觸相近的時刻,是不是也與此相近呢?

芳聞以卓絕的勇毅,十多年來一直遊走在漫漫海陸絲路的途程中,其心意,亦不外於此,在彼此衝突、彼此背離的世界各部分之間,建立一條人民的精神和生活中的彼此渴望、彼此探求的路途和線索。

2020年12月30日

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

西安交通大學教授、北京大學文學博士裴春芳,筆名驚鴻)

來源:kknews王芳聞詩歌研討會 / 第十屆中國新銳批評家高端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