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警笛尖厲的鳴叫,紅藍交錯的燈光,警察雜亂的腳步,竊竊私語。

魁梧的男人倒在地上渾身冰涼,身下是尚未乾涸的血泊,被拖把胡亂地抹了幾下——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愈顯得現場凌亂凶厲。

還在上小學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走出來,倏然瞳孔擴大,渾身戰栗地看著那個蜷縮在地上,失去了一切生命體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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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親,陳海東。

那個畫面,成為了纏繞著陳倩近乎一生的噩夢。

雖然並非是遊戲的開幕場景,但這場發生在二十多年前懸而未破的搶劫凶殺案,「九塔路商業街搶劫殺人案」,的確揭開了這個故事的序幕。

以下內容包含較多劇透,請謹慎觀看

用中文講述曾發生在中國的,時代的彷徨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以下簡稱《藍寶石》)最早在2017年發布於橙光平台,同年登陸Steam,製作者為餛飩仙人,曾經有著代表作《恆水中學連環虐殺》(以下簡稱《恆水》)。

第一次接觸這個遊戲其實是在好幾年前,之前有玩過製作人的另一部作品《恆水》,相當驚艷。然而接觸《藍寶石》時,卻被其碎片化的敘事邏輯屢次勸退。也是近日心血來潮,雲通關了這個作品,有感而發,做一些簡單的分享。

遊戲採用雙線並進的敘事方式,一條線是以章芳語檢察官為主視角的現實線,圍繞著案件偵破過程的層層深入進行線性推進;另一條線是以章芳語對案件卷宗進行分析及摻雜個人回憶的李美源視角,由大量的閃回、詭敘、片段組成,與現實線互相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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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遊玩的體驗而言,邏輯條理較為清晰的章芳語線暫且按下不表,李美源線可以用支離破碎來形容。

該線路中,李美源時而以自身形象代入他人視角,時而又是第三方獨立視角,更不要說里面還有個角色王雨晴,作為李美源的妄想夥伴出現(王雨晴是遊戲現實中存在角色,但與李美源妄想中的角色並非同一人)。

其中關鍵的一點,妄想世界的李美源自身並非是純粹妄想的產物,而是章芳語自己對於過去的投影,也就是說,章芳語本身也曾與案件中的人物產生過交集,這些回憶(即真實發生過的片段)混雜在由觀看卷宗而產生的妄想中,在遊戲的前期,故事背景還沒完全鋪開時,這種真假混雜的敘事方式,可以說對玩家造成了較大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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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觸樂曾經對遊戲製作者餛飩仙人的采訪中,他也坦言自己在《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里,對於劇情的把控欠缺考慮,有些本該舍棄的劇情捨不得刪,導致故事變得過於凌亂。「尤其是李美源線」,他總結道,「與案件無關的內容太多了。」

當然,瑕不掩瑜,作為製作人的第一部文本量超過56萬的超長篇作品,對它過於苛刻顯然有些吹毛求疵。

而且,拋開部分情節略有些拖沓的李美源線不談,遊戲在劇情邏輯方面環環入扣,幾乎沒有什麼大的硬傷,人物形象塑造真實,性格飽滿,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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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更是在各個細節處力求真實,除去一些藝術化處理的部分,即使說是真實事件改編也很難讓人生疑。近乎清一色的好評也不難看出,遊戲在愛好者間的有口皆碑。

相比前作《恆水》以一所中學校園為舞台,圍繞著教育制度而講述的故事相比,《藍寶石》的舞台顯然相當宏大,講述了前後時間跨度長達三十餘年,地跨數座城市,兩代人糾葛的故事。故事的立意也能看出製作者的野望,從上作中的教育問題,上升到了對於人、社會、法律、公平之間關系的探討上,讓人頗有震撼之感。

當然就個人而言,在製作者的兩部作品中,我還是更偏愛《恆水》多一些,雖然文本量更少,文筆也更稚嫩,但劇情緊湊精巧,沒有太多冗餘的部分,遊玩體驗更佳。很難想像在製作這樣一款精良的遊戲時,製作人甚至還不滿20歲。

搜證,辯論,針對當事人證言中的漏洞提出異議,滿滿的《逆轉裁判》風格(《藍寶石》也繼續沿用了這些元素),最後以一條暗線將三個案件串聯起來的手法,也很容易讓人想到初代逆轉驚艷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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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多有致敬,但絕非簡單的拿來主義,這也是這個遊戲最讓人驚艷且難能可貴的。雖然借鑒了《逆轉》的元素,卻沒有落入《逆轉》的窠臼之中。

無論是《恆水》還是《藍寶石》,其故事內容相當本土化,充分結合中國的國情、時代因素、社會現象,讓人在觀看的瞬間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並不是給其他地方的故事套了一個「」殼,這就是發生在「中國本土」(故事中為虛構城市)的故事。

「用中文講述發生在中國的,時代的彷徨」,這在現有的,相當一部分的遊戲中,都極為難能可貴的事情。

這個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卻也沒那麼糟

在我讀書時如果有李美源這樣的同學,一定是全班最不受歡迎的人。

原本的琴珊港首富之女,然而父親潛逃海外,母親好賭成性,過慣了她的闊太生活,將最後一點家財散盡後精神失常,不久後跳樓自殺。

如此重大的家境變化,甚至已經不能用家道中落來形容了。債主上門,房子被收繳,最困窘的連吃飯都成問題。

栗色長發,用鵝黃色的發帶扎一側的單馬尾,穿一件白襯衫,扎黑色的領結。眸子如星海般明亮,睫毛細長,肌膚細膩雪白。有著繼承自模特母親的精緻外貌,但那雙美麗的眼睛中滿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與乖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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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邊其實不乏真心想要幫助她的人,但哪怕是權衡過後最為顧慮她自尊的援手,也只會被她冷冷地拍掉,多半還會附贈幾句難聽的譏誚。(但從現實線來看,她最後還是接受了韓彤的幫助)

像一隻刺蝟,用密密麻麻的刺緊緊包圍著自己,拒絕他人的一切善意與幫助,倔強地維持著自己最後的驕傲,哪怕這虛幻的驕傲一觸即破。即使明知這種行為毫無意義,卻積重難返。

扎人的尖刺背後,隱藏著的是一個自暴自棄的女孩絕望的求助,但這求援的聲音實在太細弱,被刀鋒般的言辭與冷漠緊緊掩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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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些脆弱卻真實的影子藏在深到連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以拒絕一切的姿態在自己的身邊栽滿荊棘與蓖麻。她固執地告訴自己,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我不依靠別人也能活下去。

她是不幸的,但她也是幸運的,因為她遇到了喬其飛。

喬其飛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大概就是那種,如果出現在你的中學生涯中,留下的印象估計也不會很好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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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的長袖T恤外套著一件不倫不類的格子短袖襯衫,頭發不服順地翹著,長相平庸,戴著一副厚厚的方形眼鏡,跟喜歡的人說話就會口吃,嘴角經常掛著傻乎乎甚至有些猥瑣的笑容。

土氣、平凡、沒什麼家室、成績平平、中學校園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類人。

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次又一次地,向那個孤獨的女孩,伸出了手。

被諷刺、被嘲笑……最過分的一次,明明是拿著蛋糕來給女孩慶賀,不僅被諷刺腦子有問題,還被女孩將蛋糕狠狠地拍到臉上,精心點綴的的奶油與黃桃落在了領口與地上,濺射開來,留下白色的如創口般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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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瞬間,時間好像靜止了。一切寂靜無聲,樹葉的婆娑是寂靜的,蟬鳴是寂靜的,還有陽光劃過臉龐的聲音,奶油落到地上的聲音,空氣中香甜的味道,一切的一切,悄無聲息。

「砰」的一身,女孩將門重重地關上。而在門外,在仿佛宇宙熱寂般的冗長寂靜里,他只是暗自沉默著,一言不發地將砸在地上的蛋糕默默地收拾了起來,讓螢幕前的玩家都感到了略微的心酸。

就像那句充滿自嘲與戲謔的話一樣,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誰願意去做舔狗呢?

李美源傷害過喬其飛很多次,這不是第一次,卻是他傷得最深得一次。言辭如刀,那些冰冷的言辭將這個十七歲少年的自尊與愛刺得鮮血淋漓。但他只是沉默地收拾干淨狼藉的現場,接過韓彤遞來的毛巾,便又重新變回那副傻里傻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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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和韓彤在一起了。

像故事里說的那樣,人都是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的動物。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喬其飛對自己的重要性,她想要追回他,但這樣一個性格別扭、自閉、內心世界極度壓抑的女孩,又能想出什麼挽回的手段呢?

於是,一個晚上,她差點踏上不可挽回的深淵。幸好,在離深淵僅有幾步的距離她躊躇了,懸崖勒馬。

也許是作者的垂青,也許是喬其飛的確對李美源是真愛,喬其飛最後還是回來了。縱使那些曾經的傷痛或許仍舊會讓他感到難過,但他更看不得李美源難過,他想像著那秀氣的眉眼因難過而緊蹙著,那雙熟悉的眸子氤氳著淌下淚水的畫面,那些痛苦霎時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他是真的,深愛著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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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李美源性格令人生厭。她自私自利,又剛愎自用、做事從來只考慮自己,將別人的東西任意奪走,幼稚,又自以為是。她的幸福,很多都是建立在韓彤的犧牲之上。

這點很難不讓人認同。

創作者餛飩仙人似乎也沒有想著創造一個完美的女主角,反而賦予了李美源這樣別扭且反社會的性格。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李美源最後到章芳語的蛻變,才顯得與眾不同。一個曾經孤僻,冷漠,差點踏上犯罪道路的孩子,沒有走上她父親的軌跡,而是一步一步變成了一名站在陽光下,與罪犯做鬥爭的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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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喬其飛的形象在遊戲中算不上出彩,相比夏梧、馮鋮、彭得華這些血肉鮮明的角色,他更像是只為了李美源而存在的工具人。

但是這樣一個人,給了曾經的李美源以救贖,是她人生中的燈塔,讓那個深陷於絕望的女孩子,不至於變成第二個「夏梧」。

試問,在一個人最絕望的時候,誰又不渴望能有一個像喬其飛這樣的人,願意不離不棄地向你伸出手呢?

法律與社會、公平與正義——究竟該如何平衡?

《藍寶石》的故事雖然是以現在的章芳語、曾經的李美源兩條線並行推進,但焦點並非鎖定在她一人身上。更多時候,她僅作到推動劇情的作用,利用她的視角,為其他的人物構建起豐滿的性格形象。

彭得華,琴珊港市刑偵大隊長,衣著邋遢,不修邊幅的外表下是一顆堅守正義的心。曾有過為調查一顆指紋三個月不洗澡的「光榮經歷」,也是故事推進過程中刑偵方向的主要推動人物。

因為杜明超的一句真假難辨的證詞,耗費大量時間與人力,親力親為地在湖底挖了好多天的泥沙,只為尋找一個尚未確定是否存在的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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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涼的的邊境上面對逃跑的於靈寶,不顧自己的心髒病,毅然扔下槍與之追逐,最終與於靈寶一起倒在漫天風沙的戈壁灘上。

我們與章芳語一起親歷這些事情,並且為他的所作所為而肅然起敬。

隨著劇情的推進,彭得華的過往也展露在我們眼前。結合當年掃黑除惡的歷史事件,將他的掙扎、矛盾、反抗卻遭受打壓、以及一直到現在都未曾改變的秉直脾氣展露在我們的面前。

也正是這種性格,明明兢兢業業,立下赫赫功勞,卻幾十年沒有任何的升遷,這些往事的填充,讓這個人物的血肉更加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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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秉直與純粹並非建立在象牙塔之上、他的過往也並非毫無瑕疵,也曾因煩人挑釁而情緒失控毆打犯人,妻子與他離婚,與女兒形同路人。他也有遺憾、也有無奈、也曾經有放不下的往事,也曾在無可改變的現實面前低頭。

特別是在審問吳小軍,當吳小軍說出他在戰後被「拋棄」的經歷後,章芳語自然是憤憤不平,彭得華卻陷入了沉默。

審訊室外,面對著余怒未消的章芳語,他坦言,如果是他在當年的吳小軍的位置,經歷他的過往,或許也未必有今天的彭得華。一個嫉惡如仇的老警察說出這樣的話,或許略顯刺耳,卻真誠而讓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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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些真誠、無可奈何,讓彭得華這個人物變得更加真實,更像是一個生活在我們身邊的活生生的人,也讓他如今的堅持、純粹顯得更為可貴。也難怪被人稱為,琴珊港法律最後的脊樑了。

相比滿腦子只有破案的彭得華,馮鋮就明顯是那種長袖善舞的人物,深諳官場之道。

他1996年初進檢察院時,彭得華已經是刑偵隊長了,然而快二十年過去,彭得華依舊是刑偵隊長,馮鋮卻已經當上了檢察院的檢察長。

遊戲初期,對馮鋮的著墨不多,雖然是女主角的直級領導,也是琴珊港市法律體系的重要維護者之一。但由於他所處「檢察院」立場,在以把「探尋真相」作為第一目的的玩家眼里,自然會將其歸屬於對立面的角色。

曾經的馮檢與現在的馮檢,噸位明顯不是一個級別的

如果說彭得華如今的嫉惡如仇來源於他骨子里的天性的話,馮鋮如今的世故卻是他摸爬滾打、不得已的改變。

二十多年前的馮鋮,只是一個鄉下來的,即沒什麼野心,也不懂什麼官場之道的大學生。領著微薄的薪水,過著饅頭混著醬瓜的生活,雖然窮得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塊用,心中卻也滿懷著對未來生活美好的展望。

然後,他遇到了「一號案」與王雨晴,這成為了他人生重要的轉折點。

馮鋮,是餛飩仙人認為自己塑造得最成功的的角色,被作者喻為「橡皮」一樣的人。在劇情中的形象經歷多次反轉,也是全故事中最接近普通人道德觀念的人。

他當然不是一個壞人,自進入檢察院後近20年來,一直兢兢業業,經過他之手進行起訴的案件數不勝數,其中不乏大案要案。不少媒體對他的評價是「對人民群眾和藹可親,對犯罪分子嫉惡如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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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個人,無論怎麼看都談不上壞人。

但他也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完美無缺的好人。他有自己的正義感與道德底線、但面對那些難以改變甚至會危及自身的困難與情境,知曉事不可為,他也會及時抽身選擇「明哲保身」。

面對當年的「一號案」,即使明知道案件有疑點、證據有瑕疵、判決有問題,但是一邊是警察局、上頭如山般的破案壓力,一邊是前檢察長被迫辭職的前車之鑒,他還是選擇了屈服,選擇了讓王雨晴改口供。

正是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了王雨晴後面的自殺,也差點釀成馮鋮一生追悔莫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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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是時代的局限。就像彭得華對馮鋮雖然多有譏誚,卻也不得不承認在那個時代,馮鋮已經是做得很好了。

但錯就是錯,對於普通人來說自無不可,畢竟落不到自己身上,無論是破案率還是錯判率,只是一個模糊的、可以用來評估與對比的數字而已。但時代的一粒沙,落到每一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對於那些蒙受冤屈的人來說,他們又來找誰要個公平?

法律與社會、公平與大局,或許本來就不存在一個完美的平衡。問題在於,有些時代可能只差那麼一點點,而有些時代可能只剩那麼一點點。

用一生在尋找一個答案,一個歸去的故鄉

夏梧——整個遊戲中最復雜,最具爭議、同時也是除主角外戲份最多的人物。

最早以程大龍這個假名出現,老舊棕色的夾克下是充滿時代感的紅白條紋襯衫,戴方形的黑色的墨鏡,黃色的橡膠手套,滿臉玩世不恭的笑,這個人物從一開始出現起,渾身就散播著危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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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用一段或者幾段簡單的文字來介紹夏梧,因為他的確太過復雜。

他不清楚自己的出身,或被拐賣或被拋棄。領養他的家庭本身就極度貧困,且已經有一名殘疾的兒子,領養他的目的也只是想他們的聾啞兒子尋找一個生活的臂助。物質上的極度匱乏,養父的動輒打罵,讓他的童年充滿了不幸的陰影,也為他的性格蒙上了陰翳的色彩。

後來,因為意外,就連這個僅剩的不幸的家都沒有了,只有小學三年級文化的他不得已帶著自己的聾啞兄弟開啟了艱難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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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也未曾想過走上這條路,本來只是想要騙「彪彪」的懸賞金,卻誤殺他人,雖巧妙脫罪,後來又因為盜竊被關進少管所。

那時候的他雖然也桀驁、反社會,但多少還維持著對法律基本的敬畏,他會夢見自己被舉行槍刑,然後從噩夢中驚醒,枕頭被汗水浸濕。

再後來,他落入趙方良手中,經歷過刑訊審問被迫認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罪,他終於徹底放下了心中僅剩的道德底線,完成了通往「惡魔」的最後轉變。他不再做噩夢,不再會因為那些枉死的眼睛而半夜驚醒,面對著無辜之人,他一邊和他們談笑著一邊拿起手槍,冷漠地看著子彈如煙花般在他們的身體上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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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回頭,但未得天時,再想回頭時已是徹底積重難返。

深淵之下,是沒有盡頭的黑。

他對於同伴於靈寶的情感是復雜的,即使已經徹底地放下自己的道德底線,成為惡貫滿盈的殺人惡魔,但直到最後,仍有兩條底線未曾逾越。一是面對女兒的李美源,來源於血緣上的愛與他對所有自己依然觸及不到的美好東西的嚮往與奢望,另一個就是於靈寶,來源於對那個曾因他而死的聾啞兄弟「王若」的愧疚,哪怕「王若」的死就是他自己親手設計的。

他憎恨他的生,卻難以忘懷他的死。得知那位聾啞兄弟真的一如自己的計劃,扛下了所有的罪名後,他的表情是怎麼樣的呢?眼角上挑,計謀得逞、充滿了快意地譏笑,然而眼神里卻滿是復雜,我們無從看出他真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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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能知道的是,在那之後,他在逃亡的過程中,他主動帶上了於靈寶這個除了與「王若」有些相像外毫無關系的「累贅」,他稱呼他為”王若”,並在接下來是十幾年里,再也沒有拋棄過他。

他似乎也不是沒有想過自我毀滅,李美源的妄想中,有一段他與於靈寶打算劫運鈔車的劇情。對面是裝備精良,人數眾多的武警,而夏梧與於靈寶兩人滿身疲憊,彈藥匱乏,幾乎就是在求死。

焦灼的空氣中,李美源緊張而躊躇地盯著他,而他放空地盯著遠方的運鈔車,手搭在那支54式手槍上,良久,才疲憊地揮了揮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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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一幕是真的,那時候的他又在想什麼呢?同樣無人知曉……

這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遊戲中所復刻出來的,夏梧當年的所做所為所想,除了少部分是當年的李美源親身經歷外,其他都是由章芳語根據卷宗中的內容,結合自己的經歷「妄想」出來的,當年的事情細節究竟如何,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可能永遠都是個謎。

故事中,由於相關夏梧的妄想實在太過細節,豐富,連心里活動都刻畫入微,根本不像是卷宗中能有的內容。且在涉及夏梧的內容里,李美源沒有一次是代入夏梧的視角中,每次都是以第三方視角出現。也有一種解讀,即故事中展現的與夏梧相關的妄想內容,並非章芳語的妄想,而是夏梧自己的妄想。

這樣想來,很多東西都有了解答,而且變得很有意思。像李美源有時候對夏梧說出的一些惡劣的想法,一些微妙卻洞察的話語,都可以視作夏梧內心對自己的對話。

為什麼李美源會說出這些話,似乎有了解答

相較於復雜而充滿矛盾的夏梧,他的同伴於靈寶的人物形象就顯得單純卻微妙。

本只是想要幫楊慧教訓一下她那負心的老爹,卻意外捲入一場凶殺案,被刑訊逼供,被判處死刑,被夏梧所救,於是就與夏梧一起過上了逃亡——販毒——繼續逃亡的生活。

於靈寶對夏梧的情感想必同樣復雜。一方面,他怨恨夏梧指認他為幫凶(實際上也無可奈何,他自己都在刑訊逼供下招認了),同時也對夏梧動輒殺人的手段感到畏懼。

另一方面,他也因為各種原因不得已跟隨在夏梧身邊,而且夏梧也的確對他視如兄弟,即使他屢次拖後腿也未曾埋怨半分。

外表高大的於靈寶,實際性格膽小懦弱

即使他至始至終都未曾殺過一人,甚至曾做出在夏梧陷入危機時因懦弱而獨自逃跑的行為,夏梧卻對此直到最後都沒有半點怨言。他心中必然是對夏梧存在愧疚的。逃亡過程中,他多次讓夏梧拋下他這個累贅獨自逃跑,而夏梧卻一次都沒有實行。

他知道自己在夏梧眼中只是「王若」的替身,但他對夏梧究竟應該秉承著什麼樣的感情呢?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但不管於靈寶怎麼看待他與夏梧之間的關系,事實就是,他們的命運,早已緊緊地聯繫到了一起,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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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逃亡即將落幕的最後場景中,臨近落日的紅霞下,內蒙古邊境,仿佛是世界最荒涼之處的戈壁灘上,迎著風沙,望著已經近在咫尺的邊境。已是肺癌晚期的他卻再沒有一絲力氣,滿口是血地倒在地上,望著遼遠的天空與艷麗的晚霞,被追逐而來的同樣氣喘吁吁的彭得華銬上手銬。

天空傾泄而下,星星旋轉迸裂,整個世界忽然黯淡下來,像是吹滅了最後一朵燭火。他忽然不覺得恐慌了,肺部與腳趾的劇痛好像也減緩了,但他遂即感到孤獨,無限的孤獨,戈壁的風嗚咽著,像是一個女人溫柔的耳語,最後一縷朦朧的霞光落在他的臉上,他忽然有點想家,不是內蒙古的那個在他很小時候就已經破碎的家,而是當年在琴珊港市,那個窄小、破舊,但多少能避雨、有人陪伴的家。

他想回家。

愛——永遠經久不衰的話題

愛,似乎是所有關於人的故事中,永遠經久不衰的話題。人們往往因為愛而相互結識、結伴、熟識、或者反目成仇、犯下罪行……

在《藍寶石》中也是如此,愛之一詞,將一個又一個原本或許不相關的角色,連結到了一起。

琴珊港市的黑道老大,幾乎惡事做盡,被稱為「老泥鰍」的邵喜忠,在兒子因為吸毒被捕後,出於擔心與歉疚,拋下他所有倚重的事業,整整一年陪同兒子戒毒。他或許絕對談不上一個好的企業家,但卻可以是一個好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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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作為他的對立面的警官彭得華則恰恰相反,因一心破案,最後不僅妻離子散,與女兒的關系變得極度冷淡,連女兒生孩子的消息都得別人來幫忙轉告。與邵喜忠恰恰相反,他或許是個令人敬佩的警官,但很難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夏梧懷揣著對「王若」的愧疚,將對聾啞兄弟的感情寄託在於靈寶身上,他愛著李美源的母親章紅霞,甚至揚言要為了她殺人(那時候年幼的他還沒有徹底轉變成殺人如麻的惡魔,所以並沒有真的實施),他也深愛著女兒李美源,可惜當時的他已深陷泥沼,只能默默地守護在她的身邊,為她的一舉一動而揪動心神。

他應該也是愛楊慧的,為了她連捅一個人四十多刀,但她是於靈寶的女朋友,所以他到最後也沒將這段感情訴諸於口。只是在香港璀璨的煙花下,偷偷地吻了她的唇,作為最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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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慧想必也對夏梧有過難掩的情愫,否則,她又怎會在慌忙手足無措的時候投入他的懷中,在回歸正常生活又冒著風險獨自前往香港,只為他帶去女兒的消息呢?

於靈寶也是愛著楊慧的,或者說,他是全遊戲中少有的專情之人,自始至終愛的人僅有楊慧一個,哪怕最後身患肺癌,想的卻依舊是為楊慧找個歸宿。

而楊慧對於靈寶的感情,又顯得復雜而世故。

在「九塔路商業街搶劫殺人案」之後,她對夏梧與於靈寶大喊說「我只是在利用你們」,然而當於靈寶黯然想要離開時,她卻又忍不住沖上前去用自己嬌小的身軀將那個大個子緊緊抱在懷里,「對不起,對不起」,淚水從她的眼中流出,如珍珠般灑滿一地。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如果她對於靈寶的愛是真的,她一開始又為什麼那麼急切地想要與他們撇清關系,如果她的感情是假的,那雙美麗到虛幻的眼睛,又為什麼無休止地往下落淚呢?

後來於靈寶回到內蒙古,他出生的地方,隱姓埋名,想要用時光掩去他曾經的痕跡;楊慧改嫁,丈夫是一位中產精英,待她很好,婚姻幸福,兒女雙全。過去的那些腥風血雨好像就這樣在他們的生活中徹底淡去,再也看不到點滴的蛛絲馬跡。

然而,當章芳語帶著於靈寶這個名字出現在楊慧面前時,一切都被打破了。

一開始還能故作鎮定,用拙劣的謊言掩蓋內心的波濤洶涌。直到得知於靈寶身患肺癌,即將辭別人世的消息後,這麼多年,她用來包裹自己的外殼瞬間破防,久築的高樓泥沙般崩塌。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她明白了於靈寶當年為什麼要拋下他回到內蒙,把她讓渡給現在的丈夫。明白了她在享受如今安定富足的生活的時候,那個男人,選擇了一個人回到故鄉,守望著風沙,默默等待死亡的降臨。

那些可怕的記憶、愛戀與痛苦,她以為它們已經消失了,她以為用了這麼多年的時光她已經徹底忘記了它們,但原來它們一直在那里,直到它們迸發出來,她才剛剛發現。

是的,她怎麼可能忘掉呢?縱使往事帶來了那麼多的痛苦,但是曾經那麼鮮活與沉重的愛,那些仿佛流淌般熠熠生輝的日子,怎麼可能簡單地用時間就輕描淡寫地抹掉呢?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故事結尾,十餘年後,瑰麗的夕陽下,恰逢夏梧39歲生日那天,章芳語撥通了那個六年都沒有撥打過的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有點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能透過時光看到那個男人的樣子。老舊棕色的夾克下是充滿時代感的紅白條紋襯衫,戴方形的黑色墨鏡,黃色的橡膠手套,滿臉玩世不恭的笑。

想稱呼什麼,最後卻還是用了「餵」這樣的方式向他打了招呼。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她問他,如果我像高中時那個曾經的惡作劇一樣,發布自己身患絕症需要血親骨髓的新聞,你還會像七年前那次一樣,出現在我的身邊嗎?哪怕明知道這是一個,引誘你自投羅網的陷阱。

即使明知道這只是個陷阱,還是會去的吧。就算是個騙局也無所謂,因為那樣,就有一個去見你的藉口了啊。而且,萬一是真的呢?

她抿緊雙唇,淚水從雙頰落下,六年後,她終於明白了曾經的那些片段,明白夏梧對她的愛,無言卻深沉的愛。哪怕他惡貫滿盈,哪怕他殺人如麻,手上早已沾滿無辜者的鮮血。但他是她的父親啊,他對她的那份愛卻如此赤誠,純粹,讓她睜不開眼睛,也難以抑制聲音的戰栗。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好好地活著吧,你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遲早會被抓到,接受法律的制裁,但在那之前,好好地活著吧。

我也愛你,爸爸,生日快樂。

大隱隱於世——那些逐漸離我們遠去的人們

遊戲流程結束後,頗有些意猶未盡,想要再搜索作者的新作,卻反饋寥寥。翻找良久,只翻到觸樂去年對他做的一篇專訪,尾巴中寫到了他的現狀。

不禁頗為讓人唏噓。

細細數來,有好多曾經喜歡過的創作者,似乎都已經逐漸淡出了大眾的視野。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其實想也無可厚非,創作本就是一個厚積薄發的過程,一個人的作品與他的人生經歷、價值取向、知識體系、世界觀有著密切的關系。當年歲漸長,世界觀逐漸成型,鮮少再接受新鮮的事物,越過了創作的高峰,創作的欲望與訴求便急轉直下,自然會轉向幕後,漸漸淡去。

雖然知曉事不可為,但多少還是有些傷感。

天涯時期的古早作者鼠七里,小時候因為他的《魔王本身錄》與flash動畫《女孩你的一分鍾有多長?》(改編自他的短篇小說《浮生蕭條》)結緣,長大後後知後覺地再去搜索他的時候,卻勉強只能在一些論壇文章的斷壁殘桓中尋覓到一些雪泥鴻爪的痕跡,這些只言片語往往破碎不全,難尋出處,畢竟天涯也是很久之前的回憶了。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其中有一篇天涯人物誌,提到他,第一句話就是「鼠七里在人們的眼前消失,已經很久了」。

九州七天神之一的潘海天,中國第三代科幻作者,曾經四獲得銀河獎,從高中到現在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他的《餓塔》《大角快跑》《鐵浮屠》《白雀神龜》讓我連書封都翻得破爛。

然而他這些年來逐漸轉向主編方向,雖然不算消聲覓跡,但也是轉向幕後,鮮有作品產出。再看百度百科,對他的介紹依舊停留在十幾年前……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sinbasara,曾經優酷遊戲區的知名播客,猥瑣又不失才華,被部分粉絲奉為「文案鬼才」,嬉笑怒罵,自成文章,其內容風格對新生代的一眾雜談類播客UP主造成了較大的影響。

如今的工作內容也早已轉向幕後,鮮為人知。如果不是被現在的妻子鹿鹿拉著定期直播(現在已經與B站簽約做簽約主播),恐怕也早已淡出大眾的視野。

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太多太多。喜歡的創作者坦言被生活的柴米油鹽纏身,已經許久未動過紙筆;喜歡的小眾歌手或嫁作他人婦,退出歌壇,或遠走他鄉,再無音訊,只留下只言片語說再不做音樂…

每個人或許都有著這麼一些在回憶中留下深刻印記的人。有些人直到今天依舊熱度不減,宛如松柏般長青,十年如一日般活躍在大眾的視野間;有些人可能如同流星般崛起,又如同流星般隕落,留下璀璨的光華轉瞬消失不見;而更多的人可能只是這個大時代下一道不起眼的浮光掠影,尚未激起半分波瀾,便已音信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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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好多的作品,以現在的眼光再回頭看來,有的已顯得稚嫩拙劣,落了俗套,只因記憶的美化而依舊繁花似錦;有的歷經時間洗刷依舊熠熠生輝,每次翻閱依舊能有新的感悟,曾經的這些感動、興奮、歡愉、悲傷、這些碎片,也隨著時間變成了你我人格的一部分。

縱使有一天,歲月把你我他都變成兒時難辨的模樣,那些曾經的記憶卻依舊在腦海中鮮活著。這樣想想,你已經拿到了他最好的那些時光,將他最璀璨,最才華四溢的片段記錄了下來,剩下的那些不具鑒賞性的無奈與破碎,你無從也無需去知曉。

他們,或許也從未遠去,只是藏了起來,或者說,像每個平凡的普通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將自己隱藏在平凡的生活之後。

就像故事里經常寫的那樣,真正的絕頂高手甚少出沒於廟堂之上,他們往往或出沒於街頭市井之間,或隱沒在破屋陋室之下,著簡陋的服飾,或掃地烹茶,或賣魚販貨,甚至穿著破衣爛衫沿街乞討,為幾塊錢的薄利與人爭得面紅耳赤,唾沫橫飛,十年如一日地安享著普通人平淡似水的生活。直到故事的最後一刻才露出端倪,原來人外真有高人,山外亦確有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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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隱隱陵藪,大隱隱朝市」。然而,比朝市更大的是「世」,是人世,是紅塵,是武俠小說中的「江湖」,是你我生活的方寸之地,也是此處到彼端的無限天地。我們從中而來,又終將回其間去,千般道路,終是殊途同歸;海海人生,面對這無垠寰宇,也不過滄海一粟。

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名為《空谷幽蘭》的書,講的是以為崇尚道教文化的美國學者去終南山訪問那些隱居的修士的旅途,書中他人所做的序言中有著這麼一段話:

年少荒唐,誰沒幻想過自己是屠龍的勇士,登塔的先鋒;鬥笠,蓑衣,劍與酒,將夜幕撕開的雷霆,荒狂的火與光,疾馳的馬蹄,狂亂的暴雨,金鐵的交鳴,一把摟住有著綢緞般的黑發、柔軟腰肢的美人,在巨獸的嘶吼下痛享愛戀的甜蜜與死亡的醇厚……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再後來,發現龍不存在,馬不會騎,酒嗆得人直咳嗽,切個菜都會切到手,生活中能接觸到的最大的「野獸」就是領居家的小狗。

困惑、不解、奮鬥、掙扎後,終於學會與生活和解,那些滾燙的夢想與熱血、青澀的愛戀、死亡與夢之約被無聲無息地藏了起來,藏到了別人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其實,我們為他們所有的感慨與扼腕嘆息,又何嘗不是在影射自己?感慨自己在生活面前的渺小,無力,無奈又釋然。

矯情就想起北島那首耳熟能詳的《波蘭來客》:

我們再看不到他們背後的波濤洶涌,只能感慨年華易逝,歲月枯朽,想像著鋒利的鏑刃藏於鞘中,若有一朝能現身,或許依舊劍氣縱橫,英姿颯踏,抬手便能夠捲起滔天巨浪。

然而他只是笑笑,揮手而別。

分別很是讓人不舍,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江湖很大,有緣總能夠相逢。

《藍寶石般的被害妄想少女》:「真實」的人間故事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