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恩怨丨《碧血狂殺Online》遊玩紀實

現在是2021年5月3日5:06AM,我剛剛在《碧血狂殺Online》中經歷了短暫、難忘、跌宕起伏的一段西部故事。這讓我久違地萌生一種想記錄下什麼的欲望,並且是立刻,馬上。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細細品味。煙盒空了,很想下樓去買。但朋友正於我家借宿,似乎睡得並不舒服,於是此時離開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所以我現在正坐在電腦前回憶著事情的始末,一邊敲打起鍵盤。

這件事發生於此刻稍早些時候,約莫有一個小時,我已記不太清。似乎那對夫婦,或是情侶,仍留在戰局中。事情從我剛完成某個傳奇賞金任務,回到自由模式下的安尼斯堡開始——一個因為煤礦資源而建立起來的小鎮。螢幕左上角提示我,現在,我可以用左輪玩一些收槍時的花招 (即雙擊 Tab 收槍的過程中,按住右鍵轉槍,再按住2反向轉槍 ) 。學會以後,我頗為興奮,很想找個玩家炫耀一下「new tricks」。幸運的是在安尼斯堡槍店邊上正有一個玩家,於是我不假思索地轉著槍走過去,好讓他欣賞我新學會的「花招」。

私人恩怨丨《碧血狂殺Online》遊玩紀實

他好像不吃這一套,甚至開腔了,用一口地道的,只有native才有的腔調,表示他「really fucking not interested」,並且讓我「fuck off」。當我友善的示好行為受到這樣的回應時,我有些惱怒,並且當時我還找不到遊戲內按鍵說話的鍵位。

這時我做出了一個讓這一切徹底走向失去控制的行為:我從槍套里掏出了我的手槍指著他的屁股。那是一把勒馬特左輪手槍,9發手槍容彈,1發霰彈,保養良好,沒有做多餘的改裝。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要殺他,還是要繼續表演我的特技,或者只是指著他。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間里,用他隨身背著的半自動霰彈槍,一槍讓我飛出了3米開外。這時我才看到了他的 ID : August_Invictus ,隸屬於 Belle_Brighton 的團隊。這個 ID 給我的最初印象是八月,事後我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個人名——大概他就叫這個名字。而這個Belle_Brighton,是他的女朋友,或者太太。

我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充斥了。部分是被不由分說槍殺的惱怒,部分是我為什麼沒有直接在剛才對他下手的懊悔,如果剛才給他嘗一發我的泵動式霰彈槍,騎上馬便走,既報復了他剛才的出言不遜,又能夠讓他有一種有苦說不出的屈辱。我剛才在猶豫什麼呢?不管我剛才在猶豫什麼,現在我不會再猶豫了。復活後,我喚來我剛購買不久的坐騎——是一匹紅色阿拉伯馬,正適合新手作為過渡使用。

寫到上面的時候,剛好是早上六點,我該送朋友去地鐵站了,順便去一趟銀行存錢。路上朋友還談起這件事,說他半夜里聽到我在用英語罵人。我簡略地跟他講了一遍這件事,並告訴他我打算藉此寫一篇文章。他用敷衍的語氣鼓勵了我一句:加油。目送他走下地鐵站以後,我轉身向銀行走去,路上買了一包煙。我點上煙,Spotify 播放著不列顛海之力的《Tiger King》,不斷地把我的思緒拉回屬於新漢諾瓦的林地和牧場。此時似乎我只剩肉體還留在蘇州了;靈魂仍在新漢諾瓦的北部和中部游盪。那是整件事發生的區域:從安尼斯堡一直到翡翠牧場。

從坐騎身上拿走我的拉栓式步槍,我已經准備好一場硬仗了。他的紅色光點越來越近,我也越發焦慮,打開瞄準鏡不斷掃視光點的方向,想要找到他的人影。卻是他的聲音最先傳過來,向我表示:「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到我說話,但是我不是有意殺你的。」 聽到這番話,我正想作出回應,但是我卻無法如願,我還是不知道哪個鍵是用來控制按鍵說話的。我打開菜單在鍵位設置里尋找,按了不知道多少次下箭頭卻也找不到,我越來越焦急,按鍵也越來越不耐煩。鼓搗半天,最後終於搞明白是 Mouse 4,也就是滑鼠側鍵是用來控制按鍵說話的。我回到遊戲,卻再也看不見紅色光點——他已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這又讓我十分泄氣,頗有一種前功盡棄的感受。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向南走,幾近走到范霍恩貿易站。我聽到有槍聲,和三個藍色光點顯示在地圖上,一個點是十字,意味著他是一個團隊的領袖。我騎馬向其中一個玩家走去,抱著友好和平的希望,我沒有手持任何武器。那個玩家正是 August_Invictus ,而出乎意料的,他又主動把我槍殺了,在他已經對他上一次殺死我的原因做出解釋之後。

這次我真的有些生氣了。我也不打算再這樣把自己的命送給他了,這次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會殺死他。我的馬不知道什麼原因瀕死了,而我此時此刻也已經顧不得它了。我要殺死這個玩家,我要讓他為他說出的話和做出的行為付出代價。我的馬無法再響應我的呼喚,我現在只能步行。

我很快接近了那個紅點,並注意到附近還有一個藍點,沒有隨著殺死我的玩家 August 光點的變紅而變紅,估計是在交戰。正合我意,我先接近了那個藍色光點所代表的玩家,果不其然,他拿著武器,是在和 August 對峙。August 又扔出一些只屬於19世紀才會有的炸藥棒,但並沒有炸到我們兩個。我換上泵動式霰彈槍,欺身上去准備讓他吃一發大的,可我登上岩石時,藍色卻已經拿繩子將他按倒在地,對他進行捆綁。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是當時的我已顧不得那麼多了,砰,砰,兩槍,被繩子綁著的人已成一具屍體。大仇得報,我連忙開語音進行英語國罵泄憤。殺人和嘲諷在這種遊戲里面是連為一體,呵成一氣的。殺了人,就是要嘲諷,就是要蹲起,就是要噴漆——這是勝者和贏家的特權。

粗俗和原始的片刻過後,他質問我殺他的原因,好像他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冷靜一些的我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做完了我該做的事情,而現在我要走了,要不要復仇是你的事情。但是我聽到的只有沉默。我以為他不打算把這件事繼續下去了,一聲口哨叫來當前無可用坐騎狀態下會來的一匹瘦弱的老馬,驅馬奔向范霍恩貿易站。

范霍恩貿易站是一個頗有意思的小鎮。如果你在這里惹了一個當地居民不開心,那麼所有NPC都會掏槍出來攻擊你。我在范霍恩的馬廄換回了我的紅色阿拉伯馬,剛出馬廄我就注意到兩個藍色光點正在向我這里趕來,多半是那個小隊的人來找我的麻煩了。」So now you』re gonna revenge.」 我開麥說了這麼一句,下馬奔向一個建築物內為將會到來的作戰尋求掩護,端上了為近距離作戰而准備的泵動式霰彈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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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5月3日18:57,我已睡了一覺醒來了。在用更為清醒的頭腦回想後,我發現了一個讓我追悔莫及的事實:在所有的戰鬥中我都沒有使用死亡之眼。死亡之眼可以在敵人身上准確的擺放一個標記並射擊標記所指向的部位,在今天凌晨的整場戰鬥中,不知怎麼的我卻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如此便利的能力,或許這就是我這之後的戰績如此不堪的原因。

August 在很長時間內都沒有再說任何話。他很快接近了我所在的掩護,我在屋子的後門外,他在屋子的前門外。我探出身子用霰彈槍對他進行射擊,但《RDOL》的霰彈槍我還沒有習慣。射擊過後,重新上膛也是需要手動操作的,和其他遊戲並不一樣。我向他射擊了若干發,但只有一發射中,由於距離的關系並沒有造成致命傷。抓住我換彈的時機,他沖進來直接將我撲倒,我只能瘋狂的按 F 來掙扎。但即便掙脫開也無濟於事,我很快就又被他殺死了。

復活後我也並沒有太多抵抗的餘地。一年前我打通了線下模式,線上基本沒有再碰過,現在是24級。而對方——我並不知道他們是多少級,但從他的槍枝,衣服和馬匹上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是像我一樣的新手。而我也很清楚這一點。但我並不心急,在知曉敵我雙方的差距,並為此做好了心理准備以後,我並不在意我會死多少次,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復仇,我已經不再恨他了。但我也不會束手待斃。我不會騎馬逃走,也不會開自衛模式,更不會退戰局。我相信我能從這樣的戰鬥中學到很多。

August 並不這樣想。在又成功殺死我幾次以後,他終於又開麥說話了:這次是經典的美國人慣用的以陳述句為主的嘲諷,大概是說的「can』t tough now」還是一些別的話,他的語氣很得意,可還是帶著憤怒。我已經不再被情緒所左右了,在戰鬥中甚至還有和他交談的余韻,也成功的殺了他幾次。值得注意的是,團隊隊長 Belle_Brighton,始終沒有和我在正面交鋒過,也一直保持著沉默。雖然有時可能會用卡爾卡諾步槍讓我死的不明不白,但總體上並沒有如何干擾我和 August 的交戰。August 很熟練地在左輪雙槍、步槍、霰彈槍和炸藥之間進行切換,永遠使用最符合當前場景的武器。相比之下,我沒有炸藥,身上子彈也逐漸見底,各方面與我都非常不利。

我不禁開麥稱贊他的技術,話語是由衷的。在我偶爾殺掉他的時候,他會說是「lag」 ,或者「lucky」。大概確實是如此。我詢問他的等級時,他卻說「level means shit.It』s only about skill」諸如此類的話,但我不敢苟同。等級並不直接代表著技術,但至少代表了遊戲時間,遊戲時間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著技術的高低,100級和200級的人pvp,差距不是很明顯,可當100級的人和1級pvp時,差距幾乎立刻就體現出來了,《俠盜獵車手Online里我和朋友在戰局里也開著APC追著新手轟過,現在似乎倒過來了。

在戰鬥時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稱呼他的隊友時使用的人稱代詞是」She」,就在再次被卡爾卡諾一槍爆頭之後,我忍不住問他:「That was your girlfriend?」

「Yes she』s my girlfriend.」

「She』s a good sniper I assume.」

「Yes she is. She killed me a lot of times though.」

我們三個人的身影在范霍恩西南邊的草叢和樹林中穿梭,其中一個身影一邊開槍一邊後退,其餘兩個緊隨其後。伴隨著過程中我不斷地死亡。再次復活時抬頭一看,已經來到了坐落在Kamassa River 東岸的 Fort Brennand,那是一個已經被自然侵占了的,無人使用的破敗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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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一個小洞鑽進堡壘,爬上塔樓,拿著拉栓式步槍在窗口不斷地探望,但是我的槍被牆給擋住了。如果我捏人的時候再高10厘米,就可以直接在這里開槍打到他了。但現在,即便我看到了August,也無法對他進行射擊。August像一隻兔子一樣在岩石和樹木之間蹦來蹦去,他也打不到我。我們在這里僵持了有大概5分鍾,直到Belle_Brighton從窗戶丟進來一個東西,我聽到類似玻璃瓶破碎的聲音,一種氣體瞬間在塔樓里彌漫。我的人物幾乎立刻就開始咳嗽,並且螢幕開始失真且開始搖晃,我的健康值在飛速下降。之後我才知道那是劇毒烈酒,隸屬於私酒販更新里的一種投擲武器,能夠生成一片毒雲,讓敵人窒息並且無法控制方向。換言之,也就是毒氣彈。通關過線下的我並不知道有這樣一種武器存在,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幾秒鍾後我就被毒死了。

之後又是邊戰邊退,不知不覺我跑到了又一片密林里。小地圖上顯示有一個陌生人的任務點,既然有人住那麼應該會有房屋可以作為掩護,我這麼想著。我跑過去,發現果然有一間小屋孤獨地矗立著。我靠在小屋的牆後,准備迎接又一場新的戰鬥。但是我看到August舉著燈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沒有拿著任何武器。我有些疑惑,一邊朝他身上開了一槍。「Don』t shoot, god damn it!」 他說了這麼一句,大概是想結束這場一邊倒的戰鬥了。我就不再開槍了,收起武器朝他走了過去。這時他們兩人的模型突然消失了,我不知所措只能留在原地。片刻後他們又出現了,大概剛剛是進入了這邊陌生人的過場,August和他女朋友聊了幾句關於陌生人的事情,轉向我。

“Listen, the reason why I shoot you is because you drew your gun in the back of me. We don』t kill people for no reason, we ain』t that kind of people.”

“But you told me to fuck off. And I just wanna showing some of my new tricks. That piss me off.”

“That』s fine, that』s fine. I am sorry for say that to you. So are we good now?”

“Though you guys did teached me something anyway, about how to play this game, really appreciate that. So I think we』re good.”

我還想加他們好友,可是他們婉拒了。說他們不止玩《RDOL》,還玩很多其他遊戲,好意心領了之類的。好吧。

既然這樣,事情也正式宣告結束了,該各干各的去了。我開麥跟他說:「Guess…we』re done here?」

「Ok.」 他這麼說完以後卻操縱他的人物給了我一拳,我沒搞明白怎麼回事,但還是進行了回擊。但他並沒有舉起雙手來格擋,而是任由我連揍他好幾拳。「Good, kick my ass.」 我意識到他這是為了讓我出氣,而我並不想要他通過這樣的方式。「That』s enough, that』s enough.」 我示意已經夠了,操控著我的人物想要離開,我的角色往後退了幾步,但是還是擺著搏鬥的架勢沒有退出。他堅持要我繼續,為了響應他這份心意,我繼續一拳又一拳的毆打他,直到他倒在地上。

我扛起他的屍體,想要扛到他的馬背上讓他帶走,但是放不上去。復活的他已經回來了。」Well. Seems you can』t put corpse on other』s horseback.」 他說。既然如此,我只好放在我的馬背上了。翻身上馬,我向他和他的女朋友告別,互相祝彼此Have fun。 我們就在一條土路分道揚鑣。

我兩腿一夾馬肚,紅色阿拉伯馬飛奔了起來,而我也再沒有回頭。和我所行方向相反的兩個點,此時已經變藍了。

從密林里鑽出來,眼前是一片草原。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我還沒有從剛才回過神來。一抬頭,馬似乎把我帶到了翡翠牧場,後背仍然馱著他的屍體。在那些NPC看來,眼前有一個亡命之徒,馬背後馱著剛剛殺害的新鮮屍體在發呆。NPC是不會懂我的感受的,他們也不會知道這個殺人犯呆站著,是因為螢幕後面的人也在目光呆滯的抽著煙,似乎若有所思,似乎又什麼都沒想。我的心——不知道哪一個部分,被剛才所經歷的事觸動到了什麼地方,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而我已很久沒有過這麼想寫東西的感覺了,並且是立刻,馬上。我把煙摁滅,打開Chrome,打開和朋友共用的Blog網誌,開始敲打起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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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在兩天後,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對我所經歷的做一個比較客觀的評價。為什麼明明槍戰在西部隨處可見,我卻要將唯獨這一次寫下來?因為它有明確的起因:完完全全的私人恩怨,個體與個體之間採取最原始的手段解決問題的暴力宣洩。還有一個並不壞的結局,並不是不了了之、以某一方被殺到退戰局為結束。August,在他發泄完自己的情緒了以後,也顧及了他的敵人,一個只有24級的菜鳥,我,的情緒。捫心自問,倘若角色對調,我會這樣做嗎?我不會。事實上,很少有人會。大部分玩家,只會忠於自己的圈子,而不會在乎來自自己的小圈子以外的任何感受。沒有比他們還要*團結*的了。

在今天,這樣一場純粹的衝突已經很少見了,我很少看見現在有罵人時不帶上對方的國籍和母親的玩家。而這樣的一場,完全只是出於純粹的私人恩怨衍伸出來的戰鬥,很稀有,也很偶然。這似乎是舊西部精神的一種再現,是它最後的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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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