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本文選自《貝克街的陰影》,該書是若干作家共同完成的福爾摩斯與克蘇魯的混合世界觀故事集。尼爾·蓋曼的《綠字的研究》即出自本書。除了我空間內的幾篇譯文,《哭泣的面具》也已有大佬翻譯過。

本文涉及了大量維多利亞時代的地名和不在那個時代就很難想到的線索,考慮到以上原因,譯者自行製作了一些(美術水平極低的)插圖,並對它們進行了折疊處理。若需梳理劇情,讀者可點擊劇透部分展開。

正文:被絞死的男人之謎

written by Paul Finch

福爾摩斯和華生都不想到這里來。

華生打心底里這麼覺得,而且能列出好幾條理由來支持這一觀點。有人可能會爭辯說他們在道義上應該這麼做,某種意義上他們兩個義不容辭——但在哈羅德·喬布森這一特殊案件上,警察們更應該得到這種評價,因為好醫生和他的搭檔完全沒有碰過這起案子。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1897年五月,一個明亮的早上,一封來自哈羅德·喬布森的信件以私人邀請的形式抵達貝克街221B。福爾摩斯本來沒什麼興趣,但喬布森案自有其瘋狂與詭譎之處,這封信則似乎預示著某種危險的徵兆。因此,他們最終還是動身,前往距離貝克街只有一刻鍾馬程的新門監獄[1] 。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

喬布森在桌子另一邊沖他們微笑。他有著深邃的五官、蒼白如粉筆的皮膚和一頭蓬鬆的煤黑色頭發,看起來就像飄忽不定的鬼魂。「我知道你們會來的。」他平靜地說。

「您真是位出色的預言家。」福爾摩斯回答道。

喬布森搖搖頭。「我只是比較會看人。我知道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永遠不會拒絕事關國家——實際上是國際——的案件。」

「你在信里說的非常簡略。能不能請你把這件事說得再詳細些?」

「我可以,但我不會這麼做的。」喬布森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小塊折著的紙片,將它打開,轉頭尋求看守的允許。兩個看守仔細地檢查了紙片,困惑地聳了聳肩,然後將它放在了桌上。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剛剛拿到它時,福爾摩斯也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紙片上有一個用鉛筆畫出的粗略圖案,由許多線條組成;這些線條大多彼此相交,形成一個模糊而復雜的網絡,但沒有任何對稱性可言,亦沒有可供辨認的特徵。多數線條逐漸變細,消失在紙片的右側。中部偏左一點、但不比其他部分更特殊的地方,有人用紅色墨水畫了個小圈。

「這是什麼?」華生問道。

「這就留待福爾摩斯先生查明吧,」喬布森說,「福爾摩斯,我不只是在給你一個機會,更是在給世界一個機會。不過,我什麼都不欠你們的,所以這機會並不容易把握。你最多有兩或三天時間來解開這個謎。」

「如果我沒解開呢?」福爾摩斯問。

喬布森傾身向前,臉上帶著鐮刀般令人冷入骨髓的微笑。「如果你失敗了……你無法想像的災禍就會降臨。我是沒有機會看到那一幕了。但是在這方面,我會說自己才是比較幸運的那一個。」

「我以為,比起憎惡,人類更會想給同胞留下平和作為遺產。」華生說。

「這不是我的遺產,華生醫生,」重罪犯回答道,「別以為殺了我,你們就能安心過小日子了。」他看了一眼灰色磚牆上的掛鍾,距離九點還有五分鍾。「實際上正相反。五分鍾後,你們的麻煩才剛要開始。」

福爾摩斯和華生走出房間。伴隨著鐵門發出的厚重聲音,牢房關上了。左邊二十碼處,石灰水粉刷的房間敞著門,里面一個全身衣著如喪服般漆黑的消瘦紳士正在對絞刑用的繩索進行最後的檢查。

「好吧,福爾摩斯……他都說了些什麼?」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道。

來人是雷斯垂德警督,同行的還有兩名同在追查喬布森案的警探。他的出現讓華生吃了一驚。眾所周知,蘇格蘭場正全員出動,搜尋一條從攝政公園[2]的動物園里消失的雄性巨鱷。這場滑稽而無效的搜查為七部不同的諷刺漫畫提供了素材。看來雷斯垂德終於受夠了這一切,轉回研究喬布森的案子——研究這個殺了五個人的兇手。

福爾摩斯搖搖頭。「唯獨這次,雷斯垂德,我和你一樣困惑。」

「都是些模糊的漫談,」華生補充說,「沒太大意義。」

警督哼了一聲,理了理衣領,似乎要紀念這具有歷史性意義的一刻。「我敢說這傢伙已經瘋了。但這是非常卑鄙的罪行,等待他的命運只有一個。」

「當然,」福爾摩斯說著,大步離去,「沒有任何疑問。」

這是真的。哈羅德·喬布森的罪行確實非常卑鄙。

夜深人靜時,在一種明顯磕了藥的恍惚狀態下——人們認為人類無法在清醒狀態下做出如此邪惡的舉動——他破門進入教授兼化學家阿奇博爾德·蘭利位於拉塞爾廣場上的家中進行盜竊。犯罪過程中,他用撬棍把兩個在一樓房間睡覺的女僕活活打死,然後上樓殘殺了因為聽到聲音剛從床上起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的管家亨利,把他的頭錘成了一灘黏漿。之後,喬布森來到了教授十九歲的女兒蘿拉的房間,把她從毯子下拽出來,用床頭鈴的拉繩把她捆在椅子上,然後又到蘭利教授的臥室對他做了同樣的事。之後發生的事情並不明確。喬布森很有可能拷問了這兩個可憐的靈魂,想從他們口中問出財物的位置。不管他是否這麼做了,他都在一個小時後空手離開……但在那之前,他在起居室放了把火,大火迅速蔓延到小樓的其它部分,將那兩個仍然被綁著的俘虜燒到不成人形。人們寧願相信蘭利教授和他的女兒在著火前就被殺死了,然而,證據與這種期望正相反。

在回到貝克街的路上,福爾摩斯仔細思考著這一案件的黑暗細節。即使有了警察能提供的全部信息,本案看起來仍然迷霧重重。

「為什麼會有人,」他說,「在犯下一樁最多會被判蹲幾年監獄的偷盜案的過程中,並不出於任何明顯的理由,就使其變得對受害者和他本人來說都更糟呢?」

華生聳聳肩。「為什麼要試圖理解瘋子的想法?這一切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恐怕我不能表示贊同。」福爾摩斯沉思了一會兒。「瘋狂的舉動往往有著非常清醒的動機。在這起案件中,我們對喬布森的了解並不多——他來自不錯的家庭,但視自己為失敗者,沉溺於藥物和酒精中——實際上,我們對他的真實動機幾乎一無所知。」

「啊,這麼說雷斯垂德的調查又一次不夠充分。」

福爾摩斯又搖了搖頭。「正相反。在這種情況下,警督已經出色地完成了他的工作。這名重罪犯不到一天就被抓到了,另一起神秘的案件也初露端倪。」

「是的,但是你之前說……」

「啊!」福爾摩斯幾乎要笑了。「我想弗洛伊德分析並不是蘇格蘭場的領域,華生……不過我們可以嘗試將它納入我們的。你認為喬布森有可能加入了什麼異教或邪黨嗎?」

「不好說。」

福爾摩斯沉思著。「狂信徒的心理往往是最難理解的。不過——」他拿出懷表,現在是九點二分,「——這名邪教徒已經用不著我們操心了。」

福爾摩斯把這天剩下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思考這個謎題上。他要麼是在測量線條和做奇怪的計算,要麼就是在實驗台上對紙條和墨水做化學檢測。但沒有得出任何有意義的結論。

「有沒有可能喬布森只是在愚弄你?」華生說,「送給你一個無意義的、不可能解決的問題,以此來折磨你?」

福爾摩斯抽著菸鬥,俯視貝克街。「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聯系。」

「他說的即將降臨的災禍,很有可能只是在製造恐慌……對社會的最後一次復仇。這樣說有道理嗎?」

福爾摩斯考慮著這個說法,搖了搖頭。「這樣的話他不如直接去找報社。他一定知道我是所有人中最不可能把消息散播出去的人。」

「好吧,那我徹底被搞糊塗了。」華生承認說,低頭去看泰晤士報。

「我也一樣。」福爾摩斯從桌上拿起那張紙片,看了最後一眼,然後將它疊好放到夾克口袋里。「或許我們要換個角度來看問題。走吧,讓我們到南華克去。」

「南華克?」

「我在審訊材料上讀到喬布森住在南華克的醃鯡魚街。這可真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醃鯡魚街沿著泰晤士河被稱為倫敦池的河段鋪展,北部的河段中擠滿船帆、桅杆和繩索,從棉花碼頭一直延伸到新近建成的塔橋。但大英帝國的富麗堂皇完全沒有把光輝照耀到陰暗的街道上。醃鯡魚街向外潑濺著濃郁的油螺、海蝦和臭魚氣味,沿著條條崎嶇的、濕髒蓬亂的窄道,蔓延到布滿麥芽酒小鋪和骯髒的出租房的陰郁的人口稠密區。

在一條老鼠肆虐的小巷,福爾摩斯和華生找到了喬布森的前住所。這是一個破爛的小窩棚,窗子用破布潦草補上,唯一的內室房門大開,門從鉸鏈上掉了下來,有價值的東西早已被一掃而空。

「我不明白,」華生在他們對著漆黑的內室看時說,「喬布森受過教育,他吹噓自己的良好背景。可他是怎麼淪落到這般境地的?」

福爾摩斯抿了抿嘴。「誰知道呢?有時生活的壓力能把人壓垮……他退出了社會。其中可能也有宗教的因素。我聽說過這類事件——苦行僧們深信內心深處讓他們放棄一切的召喚。無論如何,華生,我懷疑這里沒有剩下任何有用的東西。」

他們沿著一條在華生看來像在不斷繞彎的路回去。福爾摩斯在每個路口都朝左轉。幾分鍾後,他們不可避免地回到了起點。

「你意識到我們剛才繞了個大圈了嗎?」華生謹慎地說。

「是的,」福爾摩斯快速地答道,「你認為我們後面的那個伙計意識到了嗎?」

「我們後面的……」

「我希望你別東張西望。」

他們繼續走著,但華生困惑不已。街道靠河的一邊擠滿了各類工人;索具工、挑夫、卸煤工人、駁船夫,全都行色匆匆。他的朋友是怎麼在這麼多人中挑出一個潛在的敵人的?

「是那個鞋上的釘子鬆了的人,」福爾摩斯解釋說,「每當釘子撞在鵝卵石上都會發出微弱的聲音。這聲音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華生集中精力,終於從碼頭的喧囂中剝離出一陣輕微但規律的敲擊聲。「沒人會原地轉圈,除非他在跟蹤我們?」

「我是這樣認為的。」福爾摩斯說著,突然繞過街角,拽著華生進入一條狹窄的小巷。

他們來到一棟廢棄的小屋前,安靜地等待著。幾秒鍾後,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傳來。很明顯,這個跟蹤者非常不想讓目標跑掉。松動的釘子仍然在響。腳步聲來到小巷的入口,有些困惑地停下了。腳的主人,一個穿著破舊的西裝三件套、胖頭上戴著髒兮兮的圓頂高帽的如野獸般結實粗野的男人,小心地走了進來。華生將左輪手槍頂在他的後腰上。他立刻僵住了。

「已經夠了,先生。」醫生說。

這個男人迅速伸手去摸口袋,但福爾摩斯警覺地沖他走了過來。「勞駕您把手放在我們能看見的地方。」

「怎麼回事?」男人說,碼頭口音非常重,「你們倆想搶劫我?」

「我們正想問你相同的問題。」華生說。

「也可能不問,」福爾摩斯補充道,「我想,在有這麼多小巷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一個普通的賊不會如此粗心大意跟著潛在受害者穿過眾目睽睽的大街。那麼,說說吧,你是誰?」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歪七扭八的黃牙。「你不會想知道的。」

福爾摩斯看著他,認出這種固執的敵意來自士兵而非將軍。「你和哈羅德·喬布森的是什麼關系?」

這個人臉上閃過一絲緊張。「喬布森?」他說,「老子不知道,老子從來沒聽說過這人。」

「如果你從沒聽說過他,為什麼要發抖呢?」

「老子已經說了,老子從來沒聽說過這人!」這個人咆哮著伸出一隻鐵鉗似的手,把華生的手扭到腹前。醫生大吃一驚,劇烈的疼痛使他蜷起身子。他用全身的力量抓住這人的外套領子,但手中的左輪手槍掉到了地上。福爾摩斯彎腰去撿武器,就在這時,他們的俘虜撕爛了外套,沿著小巷逃走了。

華生想去追他,但福爾摩斯請求他留下緩緩氣。繼續追也沒有意義,他說,無論如何,這伙計可以辯解說他什麼都沒做但他們平白無故地用槍指著他……而且他說的也是實話。華生呻吟一聲,撫著胸口喘著粗氣。「那傢伙顯然是在害怕什麼東西。」他評論道。

福爾摩斯一邊點頭,一邊翻找著外套的口袋。「是的,而且無論那是什麼……他怕它的程度都要超過害怕你可靠的韋伯利手槍。」

他仔細檢查這件衣服,但只找到了一兩件有趣的東西:一把非常危險的刀,刀刃足有六英寸長,像刮面刀一樣鋒利,上著油的鉸鏈能在瞬間打開;一個封麵包著皮革的小筆記本,里面用蜘蛛腿般細長的筆跡寫著兩行字:

華生嚇了一跳。「天吶,怎麼今天無賴都沖著你來了。」

福爾摩斯點點頭。「不過,並不是全沖著我來的。貿易巷的倫道夫·戴克……這名字耳熟嗎?」

華生搖搖頭。「我覺得不。貿易巷在倫敦東區。」

「或許我們應該去看看?」

「老天啊……我還以為這地方已經夠危險了。」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那天下午他們搭出租馬車到了倫敦城,然後穿過隨處可見的貧民窟步行到齊普塞街和白教堂地區。兩人都對這片地區非常熟悉;不到十年前,開膛手傑克[3]的暗影讓這片飢餓而擁擠的地區陷入了歇斯底里的驚恐。臭名昭著的惡跡讓這條滿溢著貧瘠和髒亂的街道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但看起來,這里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街上浮糞四溢,垃圾遍地。歪七扭八的房屋破亂不堪:被煤煙燻黑的棕色出租房,潮濕、慘淡、腐朽,彼此擠靠著尋求支撐。擁擠不堪的居民——遠比這些住所能夠承受的多得多——骨瘦如柴,魚龍混雜,衣著襤褸,一貧如洗,酩酊大醉。

「真是恥辱,」華生輕聲說,「我本以為工人階級住房法案[4]能解決這些問題。」

福爾摩斯搖搖頭。「沒有財力支持,任何想法都是空談,華生。財產稅甚至沒有為解決這里的問題提供最些微的資金。」

為眼前的景象感到悲哀,但仍要集中精力處理手頭的案子,他們繼續向前,在一個小時後進入貿易巷。貿易巷14號是一座又高又窄的小屋,位於一個曾被欄杆圍起來的花園後面。花園如今滿目荊榛、雜草叢生。這間房子低處的窗戶沒有玻璃,而是用木板釘上了。上面的窗戶只能看見鋸齒狀的碎片。

「這里看起來已經被廢棄了。」華生說。

「看起來是這樣,但最近有人進出過。」福爾摩斯回答說。他指出一條從大門通往前門的路徑。小路上沒有石磚,路面上的矮灌木被踩出了一些規律的腳印。一些雜草莖稈的斷口還很新鮮。

他們靠近前門,發現它敞開了幾英寸。福爾摩斯推開門。房間里一片漆黑。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如熔化的魚油或污濁的鹵水,流淌出來。

偵探抬高聲音。「請問倫道夫·戴克先生在家嗎?」

沒有回應。福爾摩斯看了一眼華生,聳聳肩,走了進去。屋內的髒亂程度無法形容:到處堆滿了變質的食物和被拋棄的衣物,家具碎片在地板上撒得到處都是。牆紙被撕成條狀,只剩幾小縷還掛在牆壁上;這里和那里,到處都是粘稠的綠色手印。即便是在最驚險的冒險中,他們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惡臭。「有人嗎?」華生又問道。仍然沒有人回答。

最後,他們發現好像有什麼東西朝著起居室去了。這里同樣堆滿了纏結的垃圾。華生正要第三次呼喊,但福爾摩斯阻止了他。醫生立刻意識到,他朋友像貓一樣的直覺正嗡嗡作響。緊張的一秒鍾後,附近的什麼地方傳來微弱的拖沓聲。什麼東西被絆倒了。一個咕噥著的、粗野的、野獸般的……一個人影蹣跚著穿過廚房與洗滌室間的門道,走入兩人的視野。

它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廉價西裝,接線處已經爆開,海藻般的卷須從破口處鑽了出來。同樣邪惡的東西從人形的手和臉上懸垂下來,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它們不是變裝,而是直接從皮膚上生長出來的。無論這可憐的生物曾經是哪個惡棍,他的頭都已經變成了一大團腫脹的藤壺。在它臉上,章魚般的玻璃質眼球翻動著,周圍包裹著堆疊數層的厚實的爛肉。滿是肉瘤的嘴唇在無底的、魚一樣的嘴上張開著。

福爾摩斯和華生震驚地站著,看著眼前的光景。它試著說話,但只能發出無意義的氣泡聲。意識到自己沒有說話的能力,它發出一聲刺耳的嚎叫,緩慢地向前挪動,伸出畸形的雙手。它幾乎要碰到他們了,就在這時華生緩過神來。

「退後,福爾摩斯,退後!別讓它碰到你!」

兩人向後撤了一步。就在這時,這個怪物好像突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它雙膝跪地,臉撞在地上,肩膀在掙扎著呼吸時抽動了幾下。然後它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一陣深刻的沉默。最終,福爾摩斯說:「除非我理解錯了,否則這就是倫道夫·戴克先生。」

華生跪在屍體旁邊,戴上手套。即便是在雙手被保護的情況下,他也非常抗拒接觸到它。

「你之前見過類似的情況嗎?」

醫生搖搖頭。「有些真菌感染可能會……但不會這麼嚴重。」

「他死了嗎?」

華生點點頭。「他現在死了。」他向上看著福爾摩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必須徹底搜查這里,」福爾摩斯說,「找到任何能連接戴克和哈羅德·喬布森的線索。」

他們開始搜查小屋,並立刻通過洗滌室的窗戶發現後院被改造成了臨時馬廄,架上了一層薄木板。一匹濕淋淋髒兮兮的瘦馬站在那里,馬蹄周圍布滿糞便和髒稻草。

「戴克是一個運貨的車夫。」華生說。

「而他一定留有記錄,」福爾摩斯回復說,「繼續找。」

很快,華生找到一疊用鬥牛犬牌鐵夾[5]夾住的表格。「收據。」他說。

福爾摩斯走了過來。「找到日期最近的那一張。」

華生翻閱著它們。鉛筆的筆跡非常潦草,只能勉強辨認。「最近的一單生意是四月二十二日,那時他要去『運送羅漢普頓先生的各式物件』……在蒂布特碼頭[6] 。」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哦,是的……現在我想起來了,」蒂布特碼頭的管理員,一個戴著舊海員帽子的大鬍子壯漢說,「那是個美國伙計,對吧?」

「美國人?」福爾摩斯感興趣地問道。

管理員點點頭,手指輕輕敲擊桌沿。「羅漢普頓先生是獨自來預約的,他有幾個大箱子和三個乘客要載。他們是在四月二十二日的早潮時來的,乘著他們租的私船露西·達克號,來自……」他努力回憶著。「大概是個叫做……印斯茅斯的地方,我猜?這對你們來說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麻薩諸塞的印斯茅斯?」福爾摩斯問。

「不,不,不,」大鬍子搖搖頭,「美國的印斯茅斯。」

「我明白了。你的記憶力非常出色。」

管理員向後靠在凳子上。「那副景象實在是不容易忘掉:三名乘客從頭到腳纏滿了繃帶。我猜羅漢普頓伙計可能是某個領域的醫生,那些是他的病人?」

「很有可能,」福爾摩斯說,「你還有什麼能告訴我們的嗎?」

「如果你能稍微等一下……」碼頭主翻開登記簿,用長著厚指甲的手指滑過長長的列表,「我有他的商務地址。」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伯靈頓市場街是阿爾德蓋特城門出來的一條支路。盡管是交易區的一部分,這里的大多數房產都還沒租出去。只有一個地方已經被人租下,那就是羅漢普頓的茶與生薑公司。這座建築的窗戶被窗簾遮著,門前滿是灰塵。窗格里一片漆黑。

福爾摩斯直接走上前去,但華生把他拽了回來。「我們當真要這樣闖進去?」

福爾摩斯考慮了一下。「喬布森說我們最多有兩或三天。第一天的大部分已經被用掉了,所以我想我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做這件事。」

「福爾摩斯?」華生說,「一切還好嗎?你看起來非常……焦慮。」

偵探又思索了片刻。極為罕見地,他似乎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如你所知,華生,長期以來,我堅信每件事都有因果……我堅信它們是可以通過科學解釋的,無論情況看起來有多古怪。」

華生點點頭。

福爾摩斯嚴肅地注視著他。「這不意味著不存在對你我來說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領域。」然後他走了進去。

華生感覺更加迷惑,但還是跟著他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非常狹窄的辦公間,黑木牆壁。五月的室外明亮而溫暖,但幾乎沒有陽光能照進來。沒有點燃的蠟燭,沒有跳動的火苗。除了彌散的黑暗,只有一股確切的陰冷和黑暗的氛圍。然而,接待訪客的辦事員伯傑思,看起來非常習慣這種環境。他是一個矮而橫闊的男人,禿頭上只有幾縷從旁邊梳過來的頭發,蒼白而帶著胡茬的臉神氣活現。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很明顯一條腿比另一條更加強壯。

福爾摩斯做了自我介紹,伸出一隻戴著手套的手。職員握了握它。偵探立刻注意到他的手指。它們非常粗糙,布滿老繭,指甲骯髒破碎。這雙手上什麼污漬都有,唯獨沒有墨水。福爾摩斯同樣注意到,辦公桌上的吸墨紙沒有任何墨水痕跡,打開的帳本上也沒有任何內容。辦事員拖著步子去找老闆時,福爾摩斯注意到了更多細節。他毫不驚訝地發現靠牆的書脊上落了一層灰塵,放著信紙的架子上已經結出了蜘蛛網。

「先生們!」一個有美國口音的聲音傳了過來。

他們轉過身去,第一次面對朱利安·羅漢普頓。他腳步輕柔地從辦公間的昏暗後部走了出來,身上帶有一種中學運動隊隊長的氣質。他很高,身材健壯,一頭濃密的金發閃閃發亮。乍看之下,他非常英俊,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的臉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蠟白色,肌肉仿佛光滑的固體。他微笑時似乎只有嘴在動,雙眼則保持呆滯,亮得古怪。

「是羅漢普頓先生嗎?」

「如假包換。而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是的。這是我的夥伴,約翰·華生。」

「我很榮幸,」羅漢普頓說,「不過,是什麼有趣的謀殺案把你們帶到這里來的?」

「不是謀殺案,」福爾摩斯說,「……據我們所知還不是。」

「我們在調查——」華生正要說下去,福爾摩斯打斷了他。

「我們在調查一樁盜竊案。我們的客戶最近從美國進口了一批貨物,從蒂布特碼頭到他的家鄉格林威治的運輸過程中,這些貨物丟失了。我聽碼頭管理員說你最近也通過蒂布特碼頭把貨物運到了英國。你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嗎?」

羅漢普頓思考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沒有。我不是靠海上跑商維生的,你明白。最近的貨物是一些植物樣品,它們是給我的合夥人准備的。我確信他沒有抱怨過少了東西。」

「我很欣慰。」福爾摩斯說。「不過,這不意味著完全沒有人嘗試過盜竊。和你的貨物一起來到的那些乘客,我猜他們也沒報告過任何不尋常的事情?」

羅漢普頓滿臉疑惑。「乘客?船上沒有任何乘客。就算真的有,他們也和我的業務沒有任何關系。」

「我明白了。」福爾摩斯吸了口氣。「我猜這就是全部了。」他朝門口走去。「謝謝你的幫助。我們就不繼續打擾——」

「請等一下,先生們,」羅漢普頓誠懇地說,「接待聲譽如此良好的客人可不是什麼麻煩。請留下來喝一杯雪莉酒吧。」

「這個嘛,」華生看著烈酒,感覺確實有些口渴……

「謝謝你,不過不用了,」福爾摩斯非常堅定地插話道,「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把自己弄得暈頭轉向可不行。」

羅漢普頓做出和藹的手勢。「如您所願。祝你們度過愉快的一天。」

「哦,」離開之前,福爾摩斯說道,「還有一件小事。我們能不能和你的合夥人……那個接收貨物的人談談,以確保貨物清單沒有被篡改過?」

「當然了,」羅漢普頓說,「他叫馬什,奧貝德·馬什[7] 。來,讓我給你寫下來。他是個從船長轉行的植物學家……是個有趣的伙計。」

他從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鋼筆,從辦事員的桌子上撕下一片吸墨紙,飛快地寫下一串地址。將它遞給兩人時,他露出露齒裂嘴的笑容……這股笑容仍然沒有蔓延到他的眼部。「如果有什麼真的丟了,告訴我一聲,好吧?如果有東西少了,你們一定能發現吧。」

「當然了。」福爾摩斯說。

五分鍾後,他們坐上出租馬車,穿過利物浦街。羅漢普頓給他們的紙條上寫著太陽巷二號,兩人都知道那是火車站後面的一條死胡同。

「他的臉真奇怪臉,」路上,華生說,「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次都沒有變過?」

「我還注意到他不怎麼工作。」福爾摩斯答道。

「你怎麼知道的?」

「得了吧,華生。那間辦公室里沒有任何工作的痕跡。而就算那個伯傑思真的是辦事員,這一行對他來說也太不合適了。他的跛行就說明了他更習慣鐵球和鐵鏈,而不是帳本。」

「那奧貝德·馬什呢?」

福爾摩斯摸了摸下巴。「我還不能確定。但朱利安·羅漢普頓先生未免有些太想把他的地址給我們了,你說呢?」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出租馬車車夫困惑地把他們送到火車站的前庭,拿著車費離開了。兩人屏息凝神,聽著巷子里的動靜。太陽巷幾乎只能容一人通過,沿街堆滿了垃圾袋和垃圾箱。巷子被高牆環繞,與火車站相連的巷尾被鐵鎖和鐵鏈牢牢鎖死。小巷之中回盪著火車的呼嘯聲和運行聲,除此之外什麼動靜都沒有。

「一名植物學家會住在這里?」福爾摩斯輕聲說,「我不這麼認為。」

他領華生躲在一個廢舊茶箱的後面。過了一會兒,一輛關著門簾的馬車出現在死胡同的入口。車夫坐在車上一動不動,臉上圍著圍巾。就在這時,門簾飄動了一下,露出了一件危險的物品……那是什麼類似於巨大槍管的東西,但由九或十個、而非只有一個槍口組成,被冷酷的金屬牢牢包裹著。

華生抓住福爾摩斯的手腕。「老天啊,」他耳語道,「我的老天爺啊……那是一挺加特林機槍 [8]!」

「顯然是我們那位冷眼先生和別的天知道什麼東西一起從美國進口來的,」福爾摩斯輕聲說,「我完全不好奇他們為什麼要騙我們走進死胡同。」

「天吶!」華生喘著氣說。他意識到他們的處境究竟是多麼岌岌可危。「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我建議我們先壓低身子躲一會兒。」

兩人盡量貼近地面,等待著。幾分鍾過去了,馬隊變得焦躁不安,時不時用蹄子踢地。車夫本人也疑惑地四處張望。很久之後,一個雙手插兜的人走了過來。福爾摩斯和華生立刻認出他就是那個想在醃鯡魚街跟蹤他們的戴圓頂高帽的人。這很明顯,畢竟他沒有穿外套。他拖著腳走了一會兒,然後走進車廂,靠在附近的牆上。在福爾摩斯看來,這傢伙的姿勢已經出賣了自己……他非常緊張,實際上應該說非常驚慌。

「是的,」偵探咕噥道,「有些事情本該發生,對嗎,我的朋友?好吧……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冷靜地從夾克里拿出一個警哨,用力吹了三聲。

效果立竿見影。車夫立刻抽打馬隊,毫不猶豫地疾馳而去。馬車在鵝卵石道路上顛簸不停,拐入主教門時晃得幾乎散架了。這幾乎沒給操作機槍的人任何時間去拉開簾子,使戴圓頂高帽的男人被拋下了,暴露在任何可能會經過的人的視線中。驚慌之下,他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

福爾摩斯拍了拍華生的胳膊,他們站起來,追了上去,快速穿過從利物浦街火車站的前庭里湧出的人群。前方不到二十碼處,戴高帽的傢伙停在了一個售票口前,交出一點零錢,然後繼續向前跑。他回頭看了一眼,粗野的臉龐呈現出明顯的紫紅色。就算他看見了福爾摩斯或者華生,他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撒開雙腿沿樓梯向下跑向站台。

「剛才那個人買的是去哪的票?」華生向售票處的職員問到。

「哪也不去,先生。那是張站台票[9] ,只要兩便士。」

「來兩張站台票,」福爾摩斯說,遞出四便士。

很快,他們追著那個人跑下台階。在台階底部,他們環顧四周。謝天謝地,他們的目標仍然穿戴著那套引人注目的帽子和襯衫。他正跑下另一段台階。

「他要去地鐵站!」華生驚訝地說。

福爾摩斯沒有回答。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突然竄入他的腦海,他立刻希望自己能把它拋到一邊,但發現自己做不到。

他們追著戴帽子的人來到大都會線的西行線。就在這里,他們在雜亂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蹤跡。白天就快結束了,此時正是地鐵站最為繁忙的時候。他們終於擠過這批乘客,再次看見目標。兩人驚訝地看著那傢伙跑到站台盡頭,跳到列車剛剛駛過的鐵路上,消失在升騰的蒸汽屏障之中。

「什麼——」華生說。

「快走!」福爾摩斯說。

他們兩個也跳了下去,沿著鐵軌跑了起來,在隧道中奮力前進。隧道里煙霧彌漫,炙熱難耐,地鐵系統的咆哮聲回盪不止。跑出幾碼後,正當華生想叫停這段將兩人至於生命危險中的追逐時,他們看到左手邊出現了一塊開放區域,一束不清晰的日光照在上面。他們跑到那里,喘著粗氣調查地面。這里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和垃圾。目標的新鮮腳印穿過了這里,停在一道大開的生銹格柵後面。在它下方,一架鐵梯沒入深不見底發黑暗。從下面漫上來的惡心味道簡直超出了人類想像的極限。

華生用手帕捂住鼻子。「你認為他真的下去了?」

福爾摩斯再次沒有回答。華生看著他,發現自己的朋友正緊盯著喬布森給他們的那張紙片。

「福爾摩斯?」

「華生,」偵探最終慢慢說道,「……哈羅德·喬布森誤導了我們。不過程度不深。他給我們留下的不是謎題……他給我們留下了一張地圖。」

「一張地圖?」華生震驚地說。他盯著那張紙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將視線移到了柵格下面的坑道上。「不是……不是下水道的,對吧?」

福爾摩斯指著紙條上數量繁多的線條,和它們普遍中止在右邊的方式。「這些是巴澤爾傑特[10]在大約三十年前建立的攔截下水道……它們從主下水道中接受污水,而且必然要避開泰晤士河。」提到河的時候,他指了指中間一條較粗的向下凸的曲線,這條曲線現在立刻使人能聯想到泰晤士河在犬島附近的走勢。福爾摩斯又指了指兩條鉛筆畫的線,同樣位於地圖右邊。「這里是阿比·米爾斯泵站……而這里是貝克頓污水處理廠。」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但這個紅圈是什麼意思呢?」華生問道。

福爾摩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好吧,它在左邊: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市中心的西側。如果我猜的沒錯,這條穿過它的線就是給瑟比頓和漢普頓提供飲用水的主管道之一。華生……這個圓圈,無論它指的究竟是哪一條,它所在的位置都位於淨水廠的下游。」

華生感覺有東西爬上了自己的脊背。「喬布森說有災難要發生……上帝啊,這是一場水中投毒的恐怖襲擊嗎?」

福爾摩斯的蒼白皮膚變成塵土般的灰色。

「我們必須得通知雷斯垂德這件事。」華生焦急地說。

福爾摩斯搖了搖頭。「時間不夠了。走吧……我們有地圖。」

他彎下腰以爬下格柵,但華生阻止了他。「看在老天的份上……你想鑽到下水道里去?」

福爾摩斯向上看著他。「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看在天堂的份上……你需要防水長靴,安全燈,還有很多救生索——」

「華生……這可能是你我接手過的最生死攸關的案件,」福爾摩斯看著他的朋友,緩緩說道,「個人安危甚至根本不足以進入方程之中。」

注釋

[1]新門監獄:位於倫敦市新門街和老貝利街的拐角處。該監獄重建於12世紀,在1904年拆毀。

[2]攝政公園:英國倫敦僅次於海德公園的第二大公園,十九世紀初由約翰·納什在這里為攝政王設計建造鄉村別墅。公園於1838年向公眾開放,

[3]開膛手傑克: 1888年於倫敦東區的白教堂一帶以殘忍手法連續殺害至少五名妓女的兇手,至今依然是歐美文化中最惡名昭彰的殺手之一。本文中的開膛手傑克案應當是福爾摩斯解決的。更加詳細的資料可以參考《徘徊在電子遊戲中的開膛手傑克》

[4]工人階級住房法案:1890年頒布,是英國的第一部保障性住房法,該法促使當年倫敦東區開建了世界首個地方政府公共租賃房。

[5]鬥牛犬夾:一種大鐵夾子。1944年被一文具公司注冊為商標,在此之前似乎泛指任何大鐵夾子。

[6]蒂布特碼頭:原文Tibbut』s Wharf,這是譯者唯一一個沒有在1895年的真實倫敦地圖上找到的地點,但應該不是作者杜撰,可能建於1895年與故事發生的1897年之間。譯者在地圖上標記的實際是距離貿易巷較近的金絲雀碼頭。

[7]奧貝德·馬什:雖然我覺得大家應該都知道,但還是解說一下。奧貝德·馬什是洛夫克拉夫特《印斯茅斯的陰霾》中的關鍵人物之一,邪教徒中的楷模。值得指出的是,洛夫克拉夫特原作中,1878年他就死了。作者可能是在通過這一點暗示羅漢普頓一直在扯謊。

[8]加特林機槍:於1861年被發明,於1865年作了相應的改進,於1866年裝備給美國陸軍。

[9]站台票:不乘車的人進入站台時所需購買的票。一般用於去車站送別遠行的親朋好友。

[10] 巴澤爾傑特:1849-1882年任倫敦大都市工程局總工程師,於1863年建成倫敦的下水道系統。此前倫敦曾為倫敦 「瘟疫之城」、「死亡之城」(可百度「倫敦大惡臭」),下水道系統建成後,衛生條件有了極大改善。BBC製作的紀錄片《七大工業奇跡》中有一集講述的就算倫敦下水道的故事。

補充資料:

譯介丨克蘇魯神話《被絞死的男人之謎》(上)

最後再說一句,本文里涉及下水道的專有名詞都是我瞎翻譯的(逃)

來源:機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