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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NAMITE 新品 漫畫 火星公主 德賈·托里斯(鑽石眼) 11.5寸(292mm)高 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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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DAI: 22年8月 景品 Qposket系列 火星公主

劇場版「美少女戦士セーラームーンEternal」 Q posket-PRINCESS MARS- 2022年8月25日(木)より順次登場予定 セーラー戦士のひとり、「火野レイ」が「プリンセス・マーズ」になった姿をQ posket化。 ドレスのたおやかな印象を活かすため、裾にかけてのドレープの流れから髪やリボンのなびき、指先の動きまでこだわっています。 商品仕様 ・全2種 ・約14cm 來源:78動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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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系列 漫畫 火星公主 德賈·托里斯 902mm高 雕像 ABOUT THIS 1:3 SCALE STATUE 「… just as we neared the throng of Martians, I caught a glimpse of the...

Nowhere Man

這是一份K的電子精神記錄存檔,現存於夏延山人類行為觀察資料庫第五分區,編號:SPHWR-O-1965。危害等級:以進行無害化處理,未來有待進一步觀察。 ——卡爾·霍克海默,最後的社會民權運動者(本人自稱),因宣揚建立全民社會福利,攻擊公司權利,要求增加富人稅收以及進行社會再分配,於 2017 年 5 月 1 日的芝加哥極端恐怖分子聚眾暴亂中被逮捕。在超夢治療失敗後,於 2017 年 11 月 7 日被處決。 尋找 我忽然回想起了在遙遠童年時的那個夏天的下午。 我和黛安一起站在部落口那被晚霞映成紅色的土丘上,玩著名為《火星公主》的過家家遊戲。那是大人們從遙遠的城市所帶來的VR故事,在那里,我是討伐機械惡龍的勇敢騎士,而她是生長於紅色大地的火星公主,我們要去對抗邪惡宰相污染土地的陰謀,並將火星重新變成綠色的世界。 那一天的黛安穿著一身印有小花的白色連衣裙,戴著我用從汽車上偷拆下來的電線編成的花環,正對著陽光沖我甜甜地笑著。她亞麻色的頭發在夕陽余暉的浸染下,顯現出不屬於那個年紀的艷麗色彩,綠色的眼睛猶如傳說中來自遙遠東方的翡翠,暗含著縱使陽光也無法穿透的獨特神秘。我從未敢直視過黛安的雙眼,她的眼睛似有一種獨特的魔力,每當我看向它的時候總會止不住地站在原地傻笑。 這對那時的我而言,是我未曾理解過的迷題。 當我揮舞著塑料劍,劈向那並不存在的火星宰相虛影時,他大叫了一聲,化作了一陣紫煙消失了。 「哦吼吼,雖然你擊敗了我,但我不甘心,我要詛咒你的小公主,讓她陷入永世的長眠之中~」 「就這樣,可憐的公主陷入了長眠,而她的勇者卻悲痛欲絕,尋找著解除詛咒的辦法。」電子故事的旁白有聲有色地說道。 「誒誒誒?!?!你怎麼不睡啊?要出戲了啊餵,小姑娘。你這個樣子,作為引導程序的我也是很難辦的啊~。」 黛安還在一旁呆呆站著,手里拿著那個塑料做的畫有小兔的小花灑,微微低著頭,對著一片廢土不停地澆著,似乎是在真的期待有一天會有綠色在這荒野誕生。 「啊?這,這是在叫我嗎?」她抬起頭,略帶迷糊而又迷惑地指著自己,對著一片空氣問。 「當然是你了,快點!躺下!你已經被壞宰相詛咒了。」旁白似乎是有些生氣,電子合成音也變得有些刺耳起來了。 那個時候,我不止一次地懷疑過,它究竟是不是真的是個人工智慧。有次我私下問過它,它卻頗為得意地答到。 「這就是我算法的厲害之處了,要不怎麼能賣出去那麼多份呢?你要知道,現在你們所在的破地方是幾乎沒有網絡信號的,而你們的這個VR眼鏡又這麼便宜,這麼小,怎麼可能運行一個真正的AI呢?」 既然如此,我便沒有再去多問些什麼,直到它最終被遺忘到荒野的垃圾堆上。 黛安放下了手中的小水壺,看了看布滿了沙土的地面,又摸了摸自己的連衣裙,用略帶為難的稚嫩嗓音說到:「可這個地上都是土啊,躺在上面是會弄髒衣服的,媽媽會說我的。」 「好了,好了,我的小公主呦。隨你怎樣都好,那你就當一個站著的睡美人吧。那麼接下來我可要繼續了。」 「勇者在悲傷之中,回想起了小時候奶奶講給他的地球故事。在那個故事里,王子用真愛的吻喚醒了被毒蘋果詛咒的白雪公主。而勇者望著眼前不再醒來的火星公主,不敢輕易地褻瀆她晶瑩剔透的容顏,可為了拯救他的心上人,他不得不去冒這一次險。」電子旁白深情地講述著故事,而我卻早已被黛安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將眼睛緊閉的黛安。 「快點行動啊,少年。現在可是你喚醒你的公主的時刻了,別告訴我說你還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看著黛安略顯稚氣的臉,慢慢地嘗試著接近。我感受到她鼻尖開始逐漸加速的呼吸,不禁覺得癢癢的。似是感受到了與我相似的感覺,黛安抽了抽鼻子,不禁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睜開了雙眼。她不停地眨著她綠色的眼睛,注視著我,然後整個臉頰又迅速泛紅,令人難以分辨那是否是晚霞計劃好的預謀。她深吸一口氣,似是在潛水憋氣一般,再一次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我抓住機會,迅速地輕輕吻過她的嘴唇,不敢在柔軟的地方過多停留。 遠處猛然間響起的摩托車引擎轟鳴聲,打破了那傍晚片刻的羞澀,伴隨著滾滾黃沙飛馳而來。 「爸爸,你要去干什麼呀?」 我抬起頭,看向那個我早已回憶不起具體面龐的男人,他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從來都是那麼地模糊,以至於好似某種在記憶深處縹緲存在著的幻影。從我有對記憶認知開始的那一天起,父親就是一個從不滿足於此刻,從不滿足於現狀的人。他總是嚮往著在遙遠大都會里的生活,渴望有一天能夠揚名立萬,成就他所夢想著的那一番傳奇,為別人所銘記。 不過說實話,我之所以想不起他的面容,還是因為在我有限的關於童年的回憶里,實在是沒有多少他出現的身影。他總是不在家,總是一個人拋下我們母子倆在外面流浪著,只有當他有掙到那麼一筆的時候,才有可能回來一下。但每次回來,最後都只能在母親的淚水與摩托車遠去的煙塵中結束。 可我還是始終記得這個男人,並不只是因為他在血脈關系上同我有著聯系,而是因為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有著一份只有我們兩個人才知曉的秘密。 「我要去征服夜之城,我的Karl,去讓整個夜之城為我而傾倒。」父親看向我,摸著我的頭發說到。 Karl這個名字就是只有我與父親才知道的秘密,是他起給我的,類似於綽號一般的名字。他說,那是他偶像的名字,那個人曾經理解過世界,也影響過世界。他期待著有那麼一天,我也能像那個人一樣,改變這個世界。 「那...那你到時候就是城市之王,而我是城市的王子?然後,黛安她…就是屬於我的公主嘍?」 「當然,我的傻小子。這是我們的約定。」 然後他一踩油門,捲起一陣陣尾塵,逐漸地消失在了地平線的遠方。 可是,他此後便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我只有9歲。 … 我被門外的扣門聲從睡夢中喚醒。 我努力睜開眼睛,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整間屋子都被籠罩在窗外夜之城那直通雲霄的巨大廣告霓虹之中。起居室里只有處於休眠狀態的電腦螢幕,在屏保界面上用淡藍色的仿液晶數顯提示著此刻已是深夜1:00。沙發的扶手上,放著的是我最近一直堅持寫著的日記。我寫日記不為其他,為的是在頭痛中能夠讓自己依舊保持清醒,不至於一夜過後就把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淨。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以緩解一直以來的頭痛,拿起咖啡桌上威利開給我的混合藥劑,就著殘余的半杯杜松子酒一飲而盡,然後用有些發酸的雙臂將自己從沙發上撐起。 這是我這周第幾次在沙發上睡著了?或許,這樣的生活並不一定適合如今25歲的我,但我已經是行將就木的人了,與其在無數腦細胞自殺的同時讓自己繼續在煩惱中燃燒,不如就這樣在酒精的麻醉中將痛苦忘掉。 扣門聲再次響起,似是在催促著什麼,使我不得不去轉身開門。 是黛安。 「對不起,K,我不應該這麼晚再打擾你的,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我不得不…Lucy她…」她聲音在啜泣聲中不停地顫抖著,翡綠色的雙眼已在淚水中泛著猩紅,雙手不知所措地放在胸前,似是要向我張開手掌,卻又無比猶豫著縮了回去。 「你說什麼?Lucy怎麼了?快點告訴我!」我猛然間打了一個激靈,雙手立馬抓住她的雙肩,但又略感不對,然後迅速松開。 黛安貌似有些受到驚嚇,但很快平靜下來,繼續說到:「Lucy她…發燒了,燒得很厲害,一直沒有降下去。我想帶她去看醫生,可我的車卻怎麼也打不著火…K...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不要再說了,趕緊抱上Lucy,我們現在就出發。」 我隨便套了一件衣服,便立馬沖出了門。 風呼呼作響,不斷沖擊著我的耳膜,我顧不上戴頭盔,任由空氣將我的臉部肌肉扭曲。ARCH飽滿的輪胎軋過雨後的道路,粉碎了映在積水中的夜城幻影,散發出橡膠燃燒後的焦臭味。四缸四沖程的發動機不斷發出瘋狂的咆哮,讓這台摩托車化作了深夜街巷中的狂野黑豹,不停地向前奔跑。黛安在我的身後緊緊地抱著我,被綁在她懷中的Lucy在高燒中發出無意識的呻吟,催促著我向著威利診所的方向疾馳而去,只能期冀著這一切還都不會太晚。 ... 上一次把這個老伙計騎這麼快應該還是在4年前。 那時我21歲,我的母親在常年一個人的辛苦掙扎之後還是未能挺過來,最終去世了。她是一個無比堅強的女人。當我的父親消失在夜之城一去不返,就此失蹤後,她一個人努力地撫養著我,靠著在漫漫的荒原上拾荒與那點勉強靠科技才能耕種的破地來維持生活。當然了,也多虧了部落里其他人的幫助。無論是勞倫斯太太每年給我們的毛線,還是卡西迪爺爺不時從他家里帶給我們的糧油,他們的關心都幫助了我們母子倆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如果說在夜之城,每個人都是一座座自私、獨立且精緻的異化城堡,那麼在我的部落老家里,我們都不過是相互交融且難分彼此的貧民窟,將彼此視為不可分割的家人。我們在艱難的日子里一起共生著,因為若不如此,就根本無法在那片荒芒大地上存活。 可也正是因為母親常年的過度勞累,與到公司的輻射填埋場中拾荒的緣故,50歲的她便患上了白血病。雖然說這種病在當時的2078年並不是什麼無法攻克的頑疾,但我們小部落的義體醫生卻根本沒有那樣的治療器械,而我們也根本沒有足夠的歐金去大城市接受治療。那些日子里,我瘋狂地工作,不停地承接著各種走私與物流的差事,卻依舊沒有能將錢攢夠。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日漸消瘦,最終在痛苦中死去。 我曾經問過她,她恨父親嗎? 她卻說,她從來沒有恨過他,她只是擔心著終有一天他會像現在這樣生死未卜。 「也說不定他早已大富大貴、揚名立萬,然後把我們拋在腦後了!」 「不,不會的,我的兒子。雖然他骨子里就是個天生狂放的流浪者,但他一直都愛著我們,一直都是。除非他遇到了什麼不測,或是身不由己之事,否則都不會不回來的。而這也正是我所最擔心的。」 在她葬禮結束之後的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她的低矮墓碑前,在火光的映照下一言不發。我看著那火舌在惡土的風中來回撲閃,一如在絕望中拚命掙扎的我們,終將在著枯乾的柴草上,逐漸暗淡消逝。老卡西迪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心思,從一旁懷念過去的人群那里走了過來,坐在我旁邊,向我遞過了他灌有珍藏威士忌的合金酒壺。 「孩子,你之前葬禮上說的那些我也能理解。如果不想待,就離開這里吧。去外面的世界轉轉也好,我知道這里是你的傷心之地。在這里,你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戀人,而現在連最後的留戀也失去了。但請你記住,部落永遠都會是你最後的家,我們都是你永遠的親人,而我也永遠是你忠實的卡西迪,無論你什麼時候想回來,我們都歡迎。」 「謝謝,卡西迪爺爺。真的謝謝你能理解我。」 我把他給我的酒猛灌了一口,然後撒到了火堆之中,作為向我母親最後的致意。卡西迪拍了拍我的後背以表示安慰,我努力地抑制自己想哭的沖動,但我不能夠流淚,現在還不是流淚的時候,我必須堅強。 「去夜之城吧,去找回你的父親,或者說,至少,把黛安找回來。」 卡西迪說著,從自己的褲兜里掏出一把鑰匙,鄭重地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老了,也不再是那個能讓它在路上肆意馳騁的年紀了,可總不能讓它一直在那里吃灰不是?總要讓它出去跑跑,伸展一下筋骨才行。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把它也帶走吧。」 "卡西迪…我..." 「不要再說什麼了,走吧孩子,替我好好照顧它。」 當晚,我同我居住了21年的舊房車屋告了別,同部落里的其他人也一一別過,把家里僅存的一點歐金都裝到了自己的夾克衫里,然後給老卡西迪的那輛ARCH加滿了CHOOH2。 是時候說再見了,我的家鄉。 夜晚的荒原總是這麼寒冷,不斷呼嘯的北風夾雜著沙土將我的眼淚擦乾。遼闊的天空中幾乎沒有任何雲,唯有孤獨的月亮同我的旅程作伴。引擎悲痛的嘶吼聲響徹惡土,只有排氣管吹出的熱風才能讓我在這冰冷的世界中感到一絲的溫度。 我望著眼前那被車燈照亮的坑窪路面不斷地向著夜之城那一束束參天霓虹的方向延伸,就如同我們踏上漫漫尋覓的路。我需要在那里,為自己尋回嶄新的開始,為自己找回過去的親友,為失去的自己,尋找到一個新的可能性。 … 不過,現在看來,那時的幻想,都早已成為了無謂的虛妄。 「我們到了,黛安。你快帶著Lucy先進去,找威利醫生,就說是我讓你來的。我把車停一下就跟上。」 我望著黛安抱著Lucy急忙沖進去的背影,不禁慨嘆我們早已無法回到過去,更難以有進一步的改變。她已經有了她的小世界,而我就好似一個代表著過去的外來者,重新打破了那個新家的平靜。我能感覺到她仍對我抱有某種曖昧的情愫,但我卻不知道該以何種身份去再次接近她。倘若還有時間的話,我相信我能夠用耐心將我們之間所存在的顧慮與擔憂通通融解,可現在我已時日無多,即將毀滅。我不想為她再添加更多煩惱與牽掛。不如就這樣,繼續保持著某種對彼此都好的距離,直至我的一切到達終點。 而這就是我半年以來所做的事情,減少與她的聯系,避免和她見面,回絕她的邀請,可今晚是Lucy生病,面對黛安淚眼婆娑的求助,我無法拒絕。 我將ARCH停在了門口,急忙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我步入走廊的時候,劇烈的頭痛席捲了我的整個大腦。每一個神經元都如同沸騰的泡沫在我的腦子里碎裂著,每一個突觸都如同喧鬧的鑼鼓在我的腦子里尖叫著,我的腦漿如同滾燙的熱油,在無時不刻地煎炸著我的意識與靈魂。 「草,偏偏這個時候…」 我失去了身體的平衡,側身撞向了一旁的牆壁,發出足以震聾的聲響。我的身體好似散架的骷髏,無力地癱軟在牆角。說實話,我根本感受不到撞擊的疼痛,因為它根本不值一提。 可能是被聲響吸引的黛安扭過頭來,看向倒地的我。她飛奔過來,激動地撫摸我的頭顱,她的手指滿是鮮艷的暗紅色,看來應該是流血了。她在驚慌的神情下不斷地向著屋內呼喊,臉部不由自主地扭曲著,明明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她這個樣子。但我無能為力,甚至連她的聲音都難以聽清,甚至連手臂都難以舉起,我只感到我的意識正在逐漸消逝,我的存在正在慢慢消解,而她的面容也開始變得愈發模糊..... 草。 草他媽的。 頭痛與醫生 我醒了過來,躺在熟悉的手術椅上。 這究竟是我近半年多來第幾次躺在這個椅子上,我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只是每一次醒來之後都是相似的場景,相似的地點,還有相似的手術燈,不由得令我感到有些膩煩,甚至是習以為常了。與第一次暈倒後的驚慌失措所不同的是,此刻我已能夠做到在這一問題上保持冷靜。或者,不如說,我已經開始逐漸接受死亡的命運了。 「你醒了,K。我還以為你差點就要回不來了。」和我預料的一樣,是威利。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邊收拾著案台上用來給我維生的設備,一邊點起了一支雪茄。用他的話說,這是壓力之後舒緩神經的最棒方法。不過對於一直以來都沒有習慣抽菸、尤其是雪茄的我來說,一直都對他的這套理論不是很感冒。 「Lucy呢?她現在身體如何?還有事嗎?」我用雙手將自己撐了起來,側坐在手術椅上,平復著自己肌肉的酸痛感。我一邊將身體上的電極片依次拔下,一方面向著威利問到。 「你是說那個和你一起來的小姑娘嗎?她就只是單純的感冒發燒而已,我給她吃了點藥,現在她應該差不多和危險這個字眼八竿子打不著了。與其說危險的是那個小妮子,還不如說已經生命垂危的那個人,是你才對。」威利摘下了他戴在頭上的移動人體分析儀,然後去藥櫃那里拿了兩瓶藥過來,放到了我的手里。 「來,先拿著這些東西,我去給你倒點水來。」他邊走邊說。 「要不是當初你救了我,我才懶得接手你這破病咧。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了,我有一瞬間都差點要放棄了,不過你能醒過來,也還算是件好事吧。」 威利,現在差不多也該有接近45歲了吧、他是一個義體技術與人體醫學領域的專家,或者更嚴謹一點,應該說,是「前專家」。他之前在千替的神經義體研發部門擔任副首席科學家,卻因在3年前的內部派系鬥爭中失敗,被徹底踢出了公司。而這消息卻又不知怎麼被漩渦幫的那群賽博瘋子知道了,於是他們就綁架了他,想要從他的嘴里撬出點什麼新科技。我那個時候只是剛來夜之城一年的傭兵,陰差陽錯地從中間人手里接了這個基本沒有什麼報酬的解救任務,一番周折之後,便和這個有些奇怪的傢伙結下了孽緣。 我接過他給我倒的熱水,然後把藥片一並服下。 「這里面其中一個是免疫抑制劑,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你的免疫系統繼續發瘋似地攻擊你的腦子。另一個則是神經阻斷劑,要說作用嘛也沒什麼,無非是止個疼,讓你稍微好受點。」他將一旁的顯示器拉了過來,放到了我的面前,然後指著上面的圖像繼續說道。 「這是你的腦子,紅色的代表被免疫系統攻擊的腦細胞,6個月前,還主要擊中在這一小塊區域,但已經幾乎快要擴散到全部了。按這個速度下去,你最多也只能活3個月而已了」 「對不起,K。我真的是實在沒有見過你這麼奇怪的病,我做神經科學方面的研究這麼多年,就我個人而言,還是第一次見。」威利似乎快有些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聲音開始逐漸哽咽了起來。 「我所能想到的治療方法我已經都試過了,可還是沒有什麼用。我想,就算用上生物動力公司還處在實驗狀態的70萬歐金一月的納米制劑療法,也未必會起到什麼明顯的效果,因為它只能一定程度上修復受損的組織,而不能解決問題的根本。」 「除非,除非有某種藥能夠徹底地重建並修復你的神經系統,同時准確地清除,替換掉你腦細胞上的識別抗原信息。啊,這實在太難了,我不敢想像。」 「我...到頭來,連…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好兄弟的命都救不了,只能看著哥們兒的命一天天地就這麼沒了,我…」 「行了,行了。一個大男人這麼哭哭啼啼的干什麼,盼著我早死奔喪啊。」我明白那種看著重要的人逐漸逝去,自己卻毫無為力的絕望與挫敗感。畢竟,那是我曾親身經歷過的東西,我的母親便是那樣離開我的。因此,我打斷了他的話語。 自打來到夜之城的第一天起,我的腦袋就開始了疼痛。當時我還以為自己只是因為身體疲勞和工作過度而已,但後來的情況卻越來越重,直到我半年前疼到不得不來這里做檢查,才被下了診斷結果,得知了我命不久矣的事實。起初我還為此歇斯底里,但現在,恐怕我已逐漸習慣了這種感覺,接受了這個事實了吧。此刻,我只想一個人悄然地死去,不去連累其他的人。或者說,盡量減少去干擾他們的人生。 「你說我昏迷了兩天,那Lucy呢?回家了嗎?」 「是啊,那個小妮子沒過多久就退燒了,那邊的那個女孩把她託付給她莫克斯幫的熟人之後,就被哄著回家休息去了。」 「那是你的妞嗎?我怎麼從來都沒有聽你提過這件事。」威利指著房間角落的一處說到,他的語氣有些怪,充滿了對我的戲謔與調侃,簡直就像是當年我們部落里的勞倫斯太太一樣。 「她長得可真不錯,我還趁她睡著的時候用儀器掃描了一下,完全天然的純人類組織,你小子可真厲害,怎麼就讓人家這麼對你死心塌地?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別胡說,我和她只是朋友和鄰居罷了,至少現在就只是這樣。更何況她還有孩子要照顧,當一個母親已經很是辛苦了,我不想給她添太多的不必要的負擔。」我看向威利所指向的地方,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那個人果然是黛安。 她蜷縮著身體躺在沙發上,似乎是因為疲憊而一時睡在了那里。她亞麻色的發絲散落在她豐滿的身體之上,伴隨著安靜的呼吸一同起伏著;不時在睡眠中做的一些奇怪小動作,安詳合攏的眼瞼和微微抖動的睫毛,都讓她的睡姿看起來也是如此地可愛。 「你不要自欺欺人地說著自我催眠的說辭了。你我都看得出來,一個這麼年輕的姑娘,怎麼都不可能會是那個小女孩的親生母親。」威利似是對我的話有些生氣,變得有些沖動了起來。 「我不了解你們之間具體都有過什麼。但我得告訴你,她這兩天可每時每刻都在陪著你,照顧你,幾乎連屁股都沒有挪開過,這也是才剛剛睡著罷了。」 「是啊,這可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總之,我是實在高興不起來。與其這樣,不如忘掉彼此,更好。」我悄聲對威利說道。「不提了,你有啤酒嗎?我想喝點兒,心里悶得慌。」 「有,當然有。」 正當他要轉身去冰櫃里拿酒的時候,我拉住了他,並向上指了指。 「去天台上喝吧,我不想打擾到她睡覺。」 威利扭過頭,對我意味深長地笑笑,然後做出了OK的手勢。 … 我們兩個人倚靠在頂樓天台的欄杆上,喝著啤酒,胡侃著自己生活中的見聞,望著遠處夜之城市中心的摩天大廈群逐漸入夜。 那些公司巨塔塔頂的暗紅的航空指示燈,隨著天色的逐漸變暗,開始按著一定規律緩慢地開始了閃爍,就像是這個城市的呼吸一般不停起伏著。夜之城晚上那過度炫目的光污染,在那些巨塔的黑色玻璃幕牆的反射下,也開始變得黯淡沉穩了起來。不如說,那些巨大的構造物,本身就是一種展示著力量的圖騰,在讓那些被欲望扭曲的人們崇拜的同時,也對其他的人施加以無聲的威壓。 「這麼看,她也挺美的,我說的是這座城市,雖然說是一種逐漸走向浮誇與扭曲的美麗,但也終歸還是迷人的,不是嗎?」威利突然換了話題,喝了一口啤酒,然後眼睛直直盯著遠處被霓虹燈光包裹著的公司巨塔們,一動不動。 「在這里的幾年里,我所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這座城市根本不是什麼逐夢之城,它,只不過是一台屬於公司的龐大而又精巧的壓迫機器罷了。」我略微思索,然後趁著酒勁總結道。 威利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瓶子,指著遠處的摩天大樓聚落,鄭重其事地說道。 「K,你說你討厭公司的無休止壓迫,可是,你看看這大街上還有工人嗎?還有真正意義上直接被剝削的對象嗎?你在 Biotechnica 的農場里,除了飛來飛去的無人機,你見得到農民嗎?在 Petrochem 的 CHOOH2 生產車間里,除了那些冷冰冰的全自動機器,你看的到一個活人嗎?他們,就是他們,那些資本家和他們的技術精英狗們已經徹底地消滅了工人階級,你們已經不被需要了!」 「看看這夜之城,你們除了出賣你們自己的肉體與精神,靠搶劫,毒品,當性偶,做雇傭兵吃飯之外,根本連去勞動,去做點什麼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付得起那如天文數字般的大學學費了!想當技術精英?就憑你們?還不如去做個暴富超夢更為實在!你知道我爹為我讀大學花了多少?那可是一年 50 萬歐金啊!我讀了 8 年!相反,你們只是滿足於浮誇的廣告與宣傳,滿足於豪車和大金鏈,還有那全身鍍鉻的妞!又有誰真正想過改變這一切呢?你們不可能,也做不到,畢竟,蘇聯盟現在也只是蘇石油的玩具罷了。」 「聽一個前任公司狗在這里和我胡侃關於資本的大道理還可真是諷刺呢。」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啤酒,將沉澱於底部的酵母搖勻,然後一飲而盡,無不調侃地對他說到。 「是,我也曾是公司的狗,但我離了公司根本什麼都不是,只要你不再被公司所需要,只要一瞬間,你就會從體面的公司員工,變為失去先進植入體、被注銷巨額銀行帳戶,甚至連創傷小組也一並注銷的流浪漢。為了活下去,我也只能成為給你們安裝非法義體,治點小病的地下義體醫生不是?在這個世界里,除了最頂層的那些真正握有資本的人,沒有贏家。」 他接著扭過頭,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用無比嚴肅的語氣同我說到。 「兄弟,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我也能體會你此刻想與她保持距離的想法。但聽老哥一句勸,珍惜好那個姑娘吧,至少我們誰都能看得出來,她現在還喜歡著你。在今天這世道里,我們早就已經被公司剝奪到一無所有了,可若你連她都懂不得珍惜,那你就連精神上也徹底變成無處可歸的人了,用一首上個世紀的老歌的話說,你就真成了nowhere man。」 「黛安她,全都知道了嗎?關於我的事,我是指...那個...你知道的」 「我說了,我全都告訴她了。當我看著她,看到那雙為你而流淚不止的眼睛的時候,我發現我反復預演的台詞就像是給小屁孩講的童話一樣可笑。我實在狠不下心來去幫你繼續扯謊了,尤其是在見證了她是有多麼地在乎你之後。所以說,K,對不起,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部都說了。剩下我所不曾了解的,或是她依然抱有疑問的,就需要你自己去向她解釋了。」 她與往事 我載著黛安向家駛去。 此時的夜之城已經開始逐漸飄起了雨,不時有細小的雨絲劃過我們的臉龐,空氣中也泛起了些許土地的腥氣。摩托車的聲浪傳過熟悉的街巷,同耳邊不斷呼嘯而過的風聲混雜在一起,宣告著我們速度的飛快。事實上,我在盡可能地不斷加速,這樣就可以減少她在途中問我問題的時間。不過事實證明我是多慮了,無論是在回家的路上,還是離開威利診所的時候,黛安一句額外的話都未曾說出口。 15分鍾前,我還在和威利在天台上喝著酒,閒侃著生活中的瑣事,以消解我對於疾病的憂慮。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喘息聲傳來,打斷了我們的交談。 「啊,你們…原來在這里啊。那…那就好…」 黛安的發絲散亂地粘在她被汗水打濕的額頭上,嘴里不停地喘著粗氣,以至於她不得不倚靠在門口,緩過一陣後才重新站起。想必她已經找遍了樓下的診室,沒有發現我們,才馬不停蹄地跑上樓的吧。 「嗯...我醒來看到你們不在,然後就想著要不要上來看看什麼的。」 「既然你們還有事情要聊,就不好意思再打擾你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偷瞄了我一眼,然後慢慢轉過身,准備離開。 威利用肩頂了我一下,然後用眼神示意讓我跟上。用不著你在這里暗示,我心想。 「黛安,我們剛好也聊完了,一起回去吧,我送你。」 我能感受到她現在將頭靠在我的後背上,緊緊地抱著我的腰間。在此刻奔馳在城市中的摩托車上,她身體的溫度同周圍濕冷的天氣相比顯得更為明顯,也令我的心跳在她的刺激下不斷地加速。 是的,我必須承認自己依舊喜歡她。我也曾想過,時間或許會讓這份感覺慢慢變淡,而終有一天,我也會將有關她的回憶從我的生活中淡去。但即使我們有6年不曾見過,當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我胸口劇烈的心跳便在那一瞬間暴露了一切。 黛安和我的再會是在兩年前,我搬家的時候。夜之城,或許就是這麼一個奇妙的地方,刻意的尋找往往最終只會是虛妄,而未知的重逢卻經常是緣於偶然的巧合。 那個時侯,我剛剛幹了幾票大的,在夜之城的傭兵圈子里打出了些名堂,也開始想著將自己在夜之城里的生活安定下來。於是便選擇了去租一間新房,然後再購置一些生活必需品,來結束那兩年在廢棄爛尾大樓里勉強的將就日子。 我從H8摩天樓的管理處那里領了電子門卡,登記了住戶信息,然後准備去往我位於19層的新房間。我按下電梯的呼叫按鈕,伴隨著齒輪傳動的摩擦與鏈條晃動的聲音,電梯徐徐降落。柵欄門在打開的途中卡住,停轉的馬達發出咯咯噠噠的聲響,我用大猩猩手臂猛推了一下,門終於重新恢復了運轉。 電梯里的無法被關閉的顯示器永遠充斥著的,都是些關於公司產品的媚俗廣告與巨型企業的空洞新聞,起初,或許還會覺得這些五光十色的東西還略顯有趣,但當你看膩之後,與其說是一種坐電梯時的消遣,更不如說更像是一種被掩飾的規訓,一種被灌輸的教化,亦或是進一步,一種潛移默化的折磨。 隨著電子合成音的樓層播報,我步出了電梯,向著走廊深處走去,逐戶尋找著我的門牌號碼1965。 「對不起,我…現在拿不出錢。欠你們的錢我馬上就會還的,我保證…我會去借貸的,我會找我的姐妹們湊的。但請你們放過她…求求你…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一個女人哭喊著求饒的聲音闖入了我的耳朵。這種事情在夜之城本不足為奇,可那份聲音是如此地熟悉且令人懷念,似是喚起了我過去塵封的回憶。我不禁加快了腳步,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走廊前方的左手邊門大開著,從里面透出光亮來,在這昏暗的通道內,就好似是某種指引,吸引著我,去湊這我從前絕不會多看一眼的熱鬧。夜之城從不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地方,這里只有力量與欲望是一切的主宰。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一時的沖動,是否會被你所救的人出賣,至少我曾對此深有體會。 我從開著的門外向里張望。那是三個穿著「夜露死苦」的虎爪幫成員,其中一個在砸著屋里的家具,另一個在一旁抱著一把武士刀不斷地笑著,還有一個在踢打著一個亞麻色頭發的年輕女子,從里間傳來小女孩兒不停地哭泣聲。等等。亞麻色的頭發?熟悉的聲音?我在好奇的驅使下用我找老威利新換的KIROSHI進行了掃描,結果竟然讓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心中的憤怒化作汩汩血流沖擊著我的大腦,我的大猩猩手臂在不自覺的蓄力中發出吱吱聲響。我無暇多想,更沒有去仔細觀察其他幾個人的狀態,而是用自己最快的腳步沖了上去。 「聽好了,如果3天後,你還不能把錢和利息一並換上的話,我就把你,還有那個小孩兒一並賣給清道夫,拍成黑超夢看...…」爆炸頭的那個小子背對著我,看著腳下的黛安,用他蹩腳的日式英語威脅道。 「拍你媽呢拍!老子直接把你做了黑夢好不好。」 我一把抓住他那拿著槍來回揮舞著的手臂,用大猩猩手臂的巨大出力將它直接反向折斷。破碎的義肢帶著被強行扯斷的線纜不停地發出火花,他明顯對這突如其來的展開沒有反應過來,剛想轉過頭看看發生了什麼,接著就被我用力摔出了屋外。 旁邊那個綠帽的傢伙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拔出手中的武士刀,向我劈來。 「この野郎——!」 我用被皮下裝甲覆蓋的小臂將它擋開,另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對它施加最大出力將其捏碎,內部的機械結構刺破仿生皮膚暴露了出來,隨後將其用重拳擊倒。剩下的那個在拆家的小子手無寸鐵,明顯被這場面嚇到,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們也只是按老大的命令來收錢的,大哥咱有事好商量,冷靜點,別激動。」他戰戰兢兢地說道。 「你把她打成這樣,你告訴我要冷靜?」我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臉頰,給了他一耳光,然後放在他的脖頸上,另一隻手則在他的面前握成拳頭,再緩緩張開,向他表明此刻他們的處境與我談判的資本。 我不能隨意地殺掉他們,縱使我的憤怒有一瞬間幾乎要將我吞噬,我也必須在必要的時候保持冷靜,否則只會為她引來更多的麻煩,只會招致來自幫派更嚴重的報復。他們也不過是收錢的馬仔,如果不從根源入手,那麼像今天的這種糾纏便不會停息。只要那些虎爪幫的大佬們拿到他們想要的,他們才不會在乎手下究竟怎樣。有時候,適度的妥協,才是在夜之城的生存之道,所謂除惡必盡式的正義,永遠只能是小說中的幻想。 「現在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受傷?」 「我...我們…,對,我們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來自動物幫瘋子的突然襲擊,才變成了這樣。這,這就是我們受傷的原因。」他的話語在顫抖,他的手腳在不停地哆嗦,他的頭上不停地流著碩大的汗滴,我知道,我的威嚇應該是起作用了。 「好,我欣賞你的誠實。那這個女人欠你們多少錢?」 「她,她借了本金1萬歐金,利、利息差不多3萬歐金。」 「好,這筆錢我來替她還上。我今天放你們走,算是給你們誠實的獎賞。但如果我知道你們沒有如我所想地說真話,那我可以向你保證,碎掉的就絕對不只是你們的義體而已了。我是一個職業傭兵,你們的老闆或許也有聽說過我。如果你們撒謊,那無論你們去哪兒,我都會給你們應有的懲罰。聽懂了嗎?」 他一個勁地點頭,瞳孔中充滿了恐懼與緊張。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錢已經給你轉過去了,現在帶著你的同伴快點滾,免得我反悔。」 他們很快地跑了出去。當我確認他們已經離開此處之後,轉身看向了我6年來未曾見面的黛安。 她全身癱軟地呆坐在地上,用一種無比茫然而又驚訝的目光看向我,似乎是在確認事件發展的真實性。當我們四目交會的那一瞬間,她臉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紅暈,以至於讓我分不清究竟是因為空氣的炎熱,還是她受傷的驚慌。時光進一步地改變了她,進一步地雕刻著她晶瑩剔透的臉頰與愈發豐滿的肉體。她穿著一件白色針織衫與藍色牛仔褲,雖被那些暴徒蹂躪而不再整潔,但依舊顯得干練無比。她本應美麗的頭發沾滿了灰塵,眼角處擦傷的淤青令我感到如此的心痛。黛安微微張開嘴唇,似是打算要說些什麼,但又很快地咽了下去。我們就這樣互相注視著對方,驚訝於同對方的再次交會竟是以這種戲劇性的方式,時間在無言的沉默中停止。 光是看黛安一眼,我就明白自己心里有多麼地渴望她。那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渴望。6年來,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在許久一次的電話里,我們都會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默契,盡量迴避關於現在生活的話題,似是那樣只會讓我們彼此間充滿陌生的空氣。我們的聊天,一直都只涉及那過去童年時快樂的回憶,似乎那里是在這紛繁世界中我們僅有的永恆樂園。雖然有時,黛安會向我描述著夜之城的美麗與光怪陸離,會向我炫耀著她生活的美好與愜意,但我能夠迅速地察覺到,那不過是一種用來掩飾的,讓我安心的演技。 可是我不能拆穿這個謊言,那是她所做出的選擇,那是她不顧離去也要做出的決定,縱使它此刻已是一個不再甜蜜的碎夢,我也沒有資格與理由去將它主動戳破。 所以,雖然我來到夜之城已有兩年,但我卻從未主動聯系過她,更別提去問起她現在住在哪里。我有時會想,我們之間究竟算是什麼關系?是朋友?是閨蜜?是過於曖昧的青梅竹馬?還是從未表白,從未確定關系的戀人?說實話,我不清楚,也不敢去弄清楚。 剛剛再見,卻控制不住地滿腦子充滿了綺麗的幻想,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我想要說些什麼,但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今日的再會,或許,我已在偶然與不經意間,戳破了我們一直以來保持的默契,戳破了她一直向我藏起的秘密。 我們彼此之間曾經多麼的熟悉,但為何現在卻又如此遙遠?以至於我此刻甚至說不出一句話,來化解那一瞬的尷尬,來重新拉進我們的距離。 「是你啊…K...,你是來…兌現你承諾的嗎?」在時間許久停止之後,最終還是她率先打破了沉默。 就在我想著該如何回應的時候,里屋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約摸有4、5歲的金發小姑娘跑了出來,同樣綠色的大眼睛噙滿淚水,鼻尖紅通通的,圓潤的臉上掛滿了淚痕。她一頭撲進了黛安懷里,悶著自己的小腦袋,嗚嗚地不停哭著。 「媽媽,Lucy好怕啊~。Lucy聽見外面沒聲音了,還以為…還以為你已經….嗚啊~嗚啊~。」 這。 這對我的沖擊實在是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呆立在原地,把即將要脫口的話語又咽了回去。我難以想像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是什麼樣子,但我敢保證它一定很是奇怪。 黛安寵溺地抱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然後抬起頭看到了我扭曲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 當摩托車快要抵達我們所住的H8摩天樓的時候,原本飄落的細雨已經逐漸變大,雨水徹底打濕了我的頭發,衣衫也沾滿了水緊緊地貼著我的身體,那種冰冷潮濕的感覺實在是說不上舒服。我將車子騎到了地下車庫,濕透的輪胎在地上畫下長長的尾跡,在其周圍散落著的則是從我們身上滴落的水滴。 我把車子停下,等著她從車上下來,然後將車子支好,按下了電梯。她被雨水沾濕的長發一綹一綹地黏著了起來,掛在同樣濕透的衣服上;臉頰上也掛上了雨滴,滿是泛著水光的痕跡。黛安微微頷首,什麼也沒有多說,在等電梯的時候,她拉住了我的手。 我對這一舉止頗感驚訝,或者不如說,這等親昵的舉止確實不太尋常。畢竟,自我們再次相遇的兩年以來,這樣的事情從未有過。 我是後來和黛安一起聊天的過程中,才逐漸了解到,在那些分別的時間里,黛安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那時她剛來到夜之城,卻發現自己幾乎找不到什麼正經的工作。剛在餐廳沒幹了幾天,就總有顧客對她動手動腳,她想要申訴,可老闆卻毫不在意,甚至還想以此來招攬客人,否則便將她開除,於是她不得不提出了辭職。 失去收入來源的她,本想靠著走私生意來討份生活,卻沒想到遭遇了來自清道夫們的襲擊,不僅丟了貨,還差點被抓去一並割了腎。所幸的是,她被一個路過的莫克斯幫姑娘救下,隨後將她收留,並拉她加入了莫克斯,在莉茲酒吧里從事著酒水服務員的工作。至少在那里,她不用擔心無休止的騷擾。用黛安的話說,那姑娘就是個那種正義感爆棚的那種人,只要看見有人被欺負,尤其是女人,就會毫不猶豫地拔出槍,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才行。 這個人原來也是個調酒的服務員,平常喜歡聽點上世紀披頭士的歌,也算得上是個蠻有個性的姑娘。但是她偏偏瘋狂地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隨後迅速地同那個人結婚,懷孕,生子,生下了她的女兒。為了紀念她最喜歡的樂隊的一首歌,她給她的女兒起名為Lucy。若事情到此結束,那自是美好的結局。可她的丈夫是個瓦倫迪諾幫的特別喜歡打黑拳的混混,好鬥的他即使在婚後也沒什麼改觀,最終還在2075年發生在海伍德的一次幫派火並中被人打死。 至此,她徹底成了一個單親母親。為了能一個人養育她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她換了份在雲頂(應該是一家性偶會所)上班的新工作,把自己的家也搬到了H8摩天樓上的1967號房,黛安說,這個房號是她特意選的,為了紀念她女兒的名字。而也正是那一年,她救下並收留了黛安,兩個人一起生活,收入還算過得去,壓力也不再像之前那麼大了,似乎生活就這樣好了起來。 然而命運總是如此無常,那個莫克斯幫的姑娘最終還是在2077年那次虎爪幫針對雲頂的報復行動中被殘忍地殺害,只有2歲的小Lucy也就此成為了孤兒。黛安放心不下無人依靠的Lucy,同時也是為了去報答當年被解救的恩情,她毅然地決定收養了年幼的Lucy,擔起了撫養一個孩子的重任,做起了Lucy的新」媽媽「。 她續租了那間房子,只為給Lucy一個安穩的家。一方面她努力地工作,另一方面又要去照顧年幼的Lucy,為了將生活維持下去,她只能不斷的消耗著那幾年攢下的儲蓄。直到存款耗盡,不得不選擇了借貸,再然後便有了那天我同她再會時的故事。 ... 自那天的重逢之後,我便和黛安做起了鄰居,她是1967號房,而我是1965。而令人感到好奇的是1966號房並不存在,因此我們實際上是只有一牆之隔的真正意義上的鄰居。 我們之間的關系,以一種古典而又慢節奏的方式重新粘合起來,仿佛是在看著一部100年前的家庭日常肥皂劇。而我們的生活也在時間的點滴中逐漸交織,有時我會給她們買些諸如米麵糧油之類的東西,解決一些類似修理家電等等的問題。而她們也會時不時地邀請我和她們一起吃飯,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游樂場陪小Lucy玩。說實話,我蠻喜歡陪小孩子的,尤其是當我看到小Lucy那天真可愛的樣子,就更從心中湧起了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沖動。或者說,我也曾暗自幻想過,自己說不定也會有成為她父親的時刻。 我也曾考慮過直接給黛安一些經濟上的援助,畢竟作為一個單身的職業傭兵,除了工作有些危險之外,錢之類的問題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壓力。而她每天除了晚上要去莉茲酒吧值夜班,白天還要去照顧Lucy,屬實非常辛苦。 不過黛安還是拒絕了,那是在一次我送她上夜班的時候。那天,我們兩個人散步走向莉茲,趁著這個機會,我向她提出了建議。 「不用了,K。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藉口,更沒有資格去收下你的錢。」 她聽了我的建議之後似是一驚,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站在原地頓了頓,隨即轉身朝向我我。麗茲酒吧的浮誇招牌發出不停閃動的色彩,她的臉龐在這霓虹的映照下時隱時現,說真的,我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於是急忙補充道。 「黛安,你沒必要和我這麼客氣。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讓你稍微輕松點…」 我不想被她誤解,或者說,我不想成為她生活的局外人。 「是,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不能隨意地去對待它。我不能就那樣隨便的搪塞過去。K,我明白的,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沒有那麼傻。」她打斷了我的話語,緊緊地注視著我,翡綠的雙眼里充滿了堅定的意志。 「你總是這樣,總是對我這麼溫柔,總是凡事都優先照顧著我的感受。在我當年任性地離開、追求虛幻夢想的時候,你選擇對我以無條件地支持。以前找你逃避生活、煲電話的時候,你努力地配合我的驕傲與虛榮。而當我們再次相遇,一切偽裝都暴露的時候,你對我的那些謊言卻又都避而不談。現在,你又要為我是不是身體辛苦而操心。」 黛安不停地說著自顧自的話語,她積壓的情緒開始如同破堤的洪水般宣洩了出來,淚水開始如同調皮的孩童般逃離她的眼眶。我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展開,不由得說不出話來,只得任她繼續下去。 「可你知道嗎?K,你這樣會讓我迷失自己的,會讓我垮下來的,會讓我止不住地想要依賴你的。從你那天拉住我的手,說要一直保護我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對你的感覺已經扭曲成了無可救藥的依賴,成了逃避痛苦的慰藉。可我又害怕著,如果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如果有一天你對我感到厭煩了,或是如果有一天你因為傭兵的工作發生了不幸,那我又該怎麼辦呢?如果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崩潰的。」 「就是因為害怕著變成那樣,所以那個時候我選擇了逃避,選擇了從你的身邊離開。是的,我就是個既懦弱,又自私的傢伙。可即便如此,在那沒見的6年里,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給你打電話,想聽到你那讓我倍感安心的聲音,向你索取我想要的溫柔與安慰。可即使如此,那一天,最終還是你將我從他們手中救了出來。」 「不,你又鑽牛角尖了,我…」我本想反駁她,但她沒有理會我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說實話在那段時間里,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明明說在夜之城要闖出一片天地,卻沒想到到頭來是落魄到這個樣子,更別提還有一個孩子要照顧。我該怎麼對你開口呢?我知道,若是我向你發出呼喚,你定會立刻飛奔到我的身邊,可那樣的話,我又該如何面對過去執意離開部落,離開你身邊的自己呢?啊啊,看來我可真是個別扭的女人呢。」 「或許我本該更有勇氣的,什麼面子,依戀,孩子什麼的,都讓他們見鬼去吧。可我就是怎麼也放不下,可惡。K,說真的。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拋下這一切,就像其他20齣頭的女孩兒一樣,撲到你懷里,向你撒嬌,從你的溫柔中索取我渴望的慰藉。可我做不到,太多的顧慮已經像是鎖鏈一般牢牢地將我捆住。對不起,K,我還沒有準備好,至少現在還不行。」 此刻她已經聲淚俱下,我自覺得氣氛不對,於是趕緊用半開玩笑的口吻打趣道:「我怎麼聽著這麼別扭呢,像是我正在告白,而且還被發了好人卡似的,別啊。」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黛安急忙補充著。但我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說道。 「不過沒關系,我會等你的,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做好准備的那一天為止。」 「說實話,我有時候也蠻搞不明白你的,你對我而言一直都是一個謎一樣的人。但很碰巧的是,我是一個無比耐心的傢伙,而這個迷題的答案,我願用我的餘生去解開。」這些話要說出口,真的是有些羞恥。不過我知道現在我必須堅持,不然我的想法便無法傳達。 「畢竟,我向你承諾過的不是?我會一直當你的勇者騎士,然後一直陪著你、保護你的,我可愛的火星公主大人。」 黛安什麼都沒繼續說,只是站在那里用她泛著淚花的翡綠色雙眼注視著我。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用手拭去了眼角殘留淚滴,然後抬起頭,淡淡地沖我笑著。 「那就請證明給我看吧,我的勇士。」 黛安,幻影人,還有承諾 電梯到了。 我和黛安一同步入了電梯,她依舊緊緊地拉著我的手,沒有絲毫要放開的打算。時間久了我略感害羞,本想偷偷用力從她的手中滑出去,但沒想到反而讓她握的更緊。這樣一來,我也只好作罷。 「這里是來自新聞54台的朱利安·喬丹,下面插播一條緊急新聞。軍用科技公司日前正式宣布將對其前公司高管,前shie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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