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武岡3·30血案:16歲孕婦及爺爺奶奶殞命,行兇者為其23歲男友

作者丨陳龍 編輯丨張弛

一個留守兒童,13歲輟學,和社會青年戀愛,3年內到處打工,兩度懷孕,「失去人身自由」,困於「彩禮」和家庭歸屬的爭奪,最終懷著身孕被男友殺死。劉玲不到16歲的人生,令人嘆息。

3月30日清晨,23歲的羅軍帶著一名同伴,殺死了16歲女朋友劉玲和她的爺爺奶奶,劉玲肚子里,還有8個月大的胎兒。

血案發生後,雙方家長互相指責。劉玲父親劉冰稱,羅軍殺人蓄謀已久,兩三年來,羅軍對未成年的女兒「人身控制」,經常施加暴力,還多次揚言「要殺了你們一家人」。當劉家不同意女兒跟著羅軍時,他不僅拿刀威脅,還索要「50萬」分手費。

羅軍的姨媽、媽媽則稱,兩個年輕人原本相親相愛,劉玲的爸爸、奶奶多次索要28萬「彩禮」,三次將羅軍送進拘留所,最後阻撓羅軍見劉玲,才導致血案發生。

但卻很少有人關心這兩個鄉村年輕人的「畸戀」和成長。劉玲自幼喪母,作為留守兒童,從小被爺爺奶奶帶大;羅軍自幼喪父,母親嫁人後將他留給姨媽撫養,父母的缺位造成他沒有完整的學歷、人格。3年前,羅軍在QQ群「勾引」了劉玲,將她帶入社會。3年里,這份生澀的愛情飽經挫折。儘管兩人相親相愛,「死也要死在一起」,也曾憧憬美好未來,但打工掙不到錢、兩次懷孕、情緒性的打鬧,以及家庭介入下的「彩禮」紛爭,最終將這段愛情逼上了絕路。

湖南武岡3·30血案:16歲孕婦及爺爺奶奶殞命,行兇者為其23歲男友

3月30日早上7點過,羅軍首先殺死了在屋後菜園中的劉玲奶奶。攝影 陳龍

不成熟的愛情

20歲社會男子和13歲初一女生的愛情。

這已是一段難以還原的情感,只能根據一些片段去拼湊了解。劉冰也是事後才知道,2018年,女兒劉玲在鄧家鋪鎮的武岡五中讀初一,同學QQ群里進來一名社會男子,聊天中,劉玲被他的「花言巧語」吸引。不久,劉玲就輟學了,開始踏上這段盲目的戀情。

男子名叫羅軍,當時20歲,是隆回縣人。隆回縣距離劉玲所在的武岡市鄧家鋪鎮30多公里。戀情發展得很快,雙方家長都猝不及防。

劉冰說,女兒並不是後來一些人從快手視頻上看到的「壞女孩」。小學時她成績不錯,英語成績沒低過100分,六年級還給她請過輔導老師,小升初時,女兒考入武岡市最好的洞庭中學,後因故轉入鄧家鋪鎮的武岡五中。

「當時我女兒為什麼鐵了心地要跟著他,我就想不明白。」劉冰覺得,女兒年幼,沒有社會經驗,自從接觸了社會上的人,就覺得走上社會比讀書快樂。「男的給她好處,給她洗腦了一樣」。

姑姑劉霞的解釋是,「小孩子嘛,就是貪吃。經常買東西給她吃,就願意跟他走。」在父親和姑姑的眼里,劉玲的戀愛形同遭到「拐騙」。家人勸阻無效。「男孩子的騙術,就是剛開始,給你一點好吃的,帶你娛樂一下,玩一下,逛逛街。男的都捨得付出,相處一年多了,自己的本錢花完了,沒錢了。」劉冰逐漸失去對女兒的掌控力。「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女孩子長大了,青春期、叛逆期碰在一起,她可能一下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血案發生後,當地同齡人中間開始流傳一段劉玲的快手帳號視頻。這段時長10秒、用濾鏡效果拍攝的視頻里,兩個人走在縣城的大街上,劉玲左手拿手機,邊走邊拍,鏡頭上下晃動,她不時微笑,露出牙齒,羅軍左手摟著她,邊看鏡頭邊抽菸,右手五指留著長長的指甲,瀟洒地吐出煙圈。視頻配樂,是最流行的曲子《溫柔只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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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視頻中的羅軍、劉玲。

羅軍的姨媽羅慧珍說,3年前劉玲來到家里時,她和丈夫也不同意。「那個女孩太小了,後來我不准她到這里來,那個女孩子不走,送到家里她又來了。」羅慧珍家在隆回縣城的房子是兩室一廳,兩個臥室一南一北,中間是客廳。後來,她發現北臥室里,兩個孩子睡在了一起,就不再干涉了。

案發後,包括劉冰在內的許多人憤怒、感慨之餘,也慶幸:羅軍殺人當天,劉玲的兩個弟弟恰巧不在家,否則,死的可能會是5個人6條生命。羅慧珍提到,劉玲的親生母親其實也很早過世,兩個弟弟是後媽所生。「羅軍從小沒有爸爸,這個女孩也是沒有媽媽。我看到她跟羅軍是一樣的,同病相憐。」

一個現實的大問題是,兩人都無法謀生。3月30日,羅軍的小學同學王暢看到院子里停滿了警燈閃爍的警車,又在警方發布的通緝令上看到他的照片。「特別驚恐。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只會在網絡上看到,從沒想到就發生在我身邊」。小學時,王暢和羅軍形影不離,上學、放學同路,常常一起打彈珠,玩紙牌。他的印象里,羅軍是個「私生子」。

後來,兩人的命運發生分岔。王暢一路讀初中、高中,上了大學。他再也沒跟羅軍聯繫過。兩三年前的一個暑假,他在樓上洗漱時,從窗戶看見羅軍帶著一個女孩子。去年大學畢業,王暢留在了長沙工作。血案後的清明節,王暢回來掃墓,出入開著私家車。

羅軍卻是另一番景象。2011年初中畢業後,羅軍在家玩了兩三年,15歲,他開始到處打工。先在長沙的洗車店洗車,後來去浙江,最近幾年去廣東。但無論羅軍做什麼工作,都不會超過半年,通常幹了一兩個月,他就不幹了,回隆回縣待兩個月再出門找新活兒。

他也從來沒攢下過錢。姨丈胡立國說他,「做一分錢就吃一分錢,做一塊錢就吃一塊錢」,平時,羅軍喜歡抽香菸、吃檳榔、喝飲料。2019年至2020年,羅軍帶著劉玲去浙江、廣東打工,依然沒什麼收入。

這段沒有物質基礎的愛情,始於浪漫的幻想,但很快遭遇殘酷現實。一位初中同學評價劉玲,「她人挺好的,就是看錯了人」。血案發生後,首先爆料出來的,是羅軍對劉玲的慣常性「家暴」。

「家暴」和三次拘留

「家暴」一詞明顯錯誤。劉玲出生於2005年5月,案發時,不滿16歲,也未結婚,沒有「家庭」之說。但暴力行為似乎屬實。

血案後,兩位年輕人,一死一被拘,實情到底如何已無法證實。暴力行為的說法,多半來自劉玲的家長。在劉冰口中,羅軍劣跡斑斑,遠不止暴力那麼簡單。

「3·30」血案後,當地警方發布了一份《懸賞通告》,通告給出羅軍的戶籍、體貌信息,稱他住在隆回縣三閣司鎮光明村,「身高168cm左右,中等體態,膚色黝黑,眉毛濃,嘴唇上下翹並外突,二八式分頭,頭髮略卷,潛逃時著深灰色外套、白色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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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家鋪鎮上,當地警方張貼的協查通告。攝影 陳龍

但其實,羅軍沒有在光明村生活過。上世紀90年代,羅軍的母親羅紅霞去廣東打工,認識了一名男子,羅軍還在母親肚子里時,這名男子就死了。1998年2月,孩子出生。羅紅霞給兒子取名羅軍,然後回到隆回,在縣城謀生,並把羅軍的戶口掛在光明村娘家。但二十多年來,羅紅霞、羅慧珍很少回光明村,撫養老母親的責任交給了羅軍的舅舅。六年前,外婆去世時,舅舅舅媽才見到來參加葬禮的羅軍。那以後,羅軍母子再沒來過光明村。

羅軍3歲時,母親嫁給了一個從事算命的男子。但該男子不接受羅軍,姨媽羅慧珍好心,把羅軍一手帶大。生母羅紅霞的家與姨媽家,只隔一條赧水江,跨過隆回大橋,只有三公里路程。23年來,羅軍空望著赧水河對岸,卻不能去找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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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回縣城,隔江而望,是巴黎新城。羅軍的生母就住在對岸。攝影 陳龍

劉冰說,3年前女兒被「騙」過去,並被羅軍控制了人身自由。他找到當地宣傳部門,發布了尋人啟事。

找到人後,劉玲極力為羅軍開脫,稱和羅軍「死也要死在一起」。「生米煮成熟飯了」,劉冰沒有辦法,只能默認這個關係。「只要對我女兒好。不要讓我女兒受到傷害,我們也勉強全部託付給他了。」另一位男性長輩補充,「那是逼得沒辦法了」。

但羅軍打劉玲,讓劉冰不能忍受。為此,劉冰多次報警,羅軍被派出所拘留過三次。

十多年來,劉冰和妻子一直在廣東惠州打工,劉玲和兩個弟弟留在家中給爺爺奶奶帶。2019年,羅軍帶著劉玲去東莞打工。有一天,羅軍打電話給他,說,「你女兒跑了,是不是跑你家了?」劉冰說,「沒有,你們吵架的事情,我壓根都不知道。」但羅軍不信,認為是劉冰在背後拆散他們。羅軍還說,「你女兒花了我好多錢,要是她不嫁給我,你要賠我20萬。」

那天晚上,劉冰花400元租車從惠州去東莞「調解」。看到女兒被打傷,他報了警,羅軍被當地派出所拘留了24小時。

第二次是2019年,羅軍跑到鄧家鋪鎮大塘新村,持刀追打劉玲的爺爺奶奶。他因此被武岡市當地派出所拘留15天。

劉玲年齡太小,被許多工廠以不能雇「童工」為由拒絕。2020年7月,羅軍要她回隆回縣擺地攤。劉冰同意,「那也可以。比在外面好一些。開銷小一些,也不用租房子。」回去前,羅軍對他承諾,回去後不打劉玲。劉冰信了他,給他們買了車票。過了幾天,他詢問女兒,得知羅軍又打了女兒兩次。「我真的惱火」,劉冰說,「一次又一次這樣。還封口,不讓我女兒告訴家人。」

第三次被拘留,發生在2021年春節前。2月6日,臘月二十五,從惠州回來後,劉冰和母親一起到隆回縣城去接劉玲。羅軍和劉玲在縣城江邊廣場已經擺攤數月,但生意慘澹,羅家人言行不遜,導致雙方發生口角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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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慧珍講述,2月6日,雙方在濱江廣場發生爭執,劉玲父親將零錢撕碎,扔在羅軍身上。攝影 陳龍

帶回女兒的次日,午飯時,劉玲說自己腿疼,劉冰問緣故,才看到劉玲右邊小腿上一塊巴掌大的烏青傷痕。他怒了,「要是沒懷孩子,你家暴一下我們還能忍」,2月8日,劉冰去隆回縣城報了警,羅軍第三次被拘留。劉冰說,「讓他吸取一點教訓:人家是有身孕7個月了,你這屬於嚴重家暴了。」

羅軍在拘留所度過了春節。羅慧珍說,羅軍正月初九獲釋,然後多次去武岡鄧家鋪鎮大塘新村接劉玲,均遭到劉家的拒絕。據劉冰講述,第一次,羅軍帶著水果、牛奶、肉等禮物上門,沒有成功;後來,他帶著三四個哥們兒上門要人,大塘新村村支書、鄧家鋪鎮司法所律師、鎮派出所的一名協警都出面了。律師質問羅軍:「要人可以,你拿出有國家法律承認的相關證明來。你有結婚證嗎?有戶口簿嗎?」隨後,羅軍等人被警察趕走。

按照羅軍姨媽、媽媽的說法,正月初九獲釋後直至案發,50多天里,羅軍都沒再見到劉玲。

事後看來,最後一次拘留,以及春節後劉家不允許羅軍接回劉玲,很可能直接導致羅軍起了殺心。

相親相愛,擺地攤

戀愛後不久,劉玲就跟羅軍住進了隆回縣的羅家。羅軍的姨媽、姨丈一再稱,兩個人是「相親相愛」,「好得不得了,吃飯都頭對頭」,「女孩半夜說餓了,羅軍也會下去給她買東西」。

不同於劉冰的描述,羅家人眼里,殺人前的羅軍是個「乖孩子」。羅慧珍說,在家里時,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在樓下院子里,見人也會喊爺爺叔叔姐姐妹妹,見到小孩叫小弟弟,給孩子買東西吃。劉玲來家里後,羅軍也從沒打過她。

相反,在羅家人眼中,劉玲這個「兒媳婦」還帶著孩子氣,「脾氣大」,不懂事。表哥羅超也在廣東打工,曾開車帶羅軍、劉玲去惠州找劉冰。羅超說,羅軍「人也算老實,就是好玩」,而劉玲不愛說話,「坐在那里,像個木頭一樣」,「兩個人都是拿個手機看」。

在隆回家中,羅慧珍盡力扮演好一個母親、婆婆的角色。「我給她做飯,給她端到桌子上,她的衣服也是我洗。衣服、鞋子、內衣,都是我給她買。里面穿的內衣,我都買30塊錢一條的。」羅慧珍自認為,「沒有這麼好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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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後,羅軍帶著劉玲在隆回縣濱江廣場擺攤,做打氣球、套圈生意。攝影 陳龍

家里並不富裕,羅慧珍在超市做導購,丈夫胡立國當保安,兩人一個月收入3000多,還要幫大羅軍10歲的女兒還房貸。但羅軍不爭氣,「這麼多年,他從沒往家里拿過一分錢」。

胡立國還提到羅軍積極生活的一面。2019年,胡立國在縣城做保安工作,放假兩個月,就帶著胡軍、劉玲去廣東東莞打工。他們租了房子,胡立國上夜班,每天早上8點下班後,給兩個年輕人做早飯、午飯和晚飯。劉玲年齡太小,只能借用別人的身份證進工廠。有一次,羅軍攬回一單組裝零件的活兒,兩天能掙四五百。「他還催他老婆:加油干,這能賺幾百塊錢呢。」

但花錢更多。2019年去廣東之前,羅軍曾帶著劉玲去浙江打工,兩人租房,問家里要錢,「說一個人一天300,兩個人就要600塊錢」,誰知,「做了一兩天,說那里不要人,不能幹了」。

有一天,羅軍打來電話,說劉玲在路上摔了一跤,流了血,肚子痛,送到醫院,醫生才告訴他們,劉玲懷孕了,「孩子掉下來了」。羅軍問家里要了1萬多塊錢,「說小孩子掉下來了,要到醫院去搞(治療)一下,不搞一下會死人的。」今年「3·30」血案中,死在劉玲肚子里8個月大的孩子,是他們懷的第二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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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多前,羅軍曾帶著劉玲去浙江打工,劉玲不知道自己懷孕,摔跤流產,羅軍用電飯煲為她做飯。攝影 陳龍

羅慧珍說,浙江那一趟,花了家里將近兩萬。孩子流產後,羅軍買了電飯煲,在出租屋給劉玲做飯、煮排骨。一個月後,劉玲身體恢復,兩人回到隆回。那個已經破損的電飯煲,也寄了回來。

羅軍前後三次被拘留,被劉冰視為羅軍對女兒施加暴力的證據,卻被羅慧珍夫婦說成是劉冰阻撓兩個年輕人感情的證據。

據他們了解,第一次在廣東,儘管羅軍可能確實不對,動手打了劉玲,但在他們看來,兩個年輕人鬧矛盾實屬正常。「他們就是這樣,因為一個小事就能打起來,轉眼又好得不得了,羅軍給她買東西,她吃得很開心」。第一次被拘留時,劉冰指控羅軍強姦女兒,但劉玲卻到派出所為羅軍辯護:「我願意嫁給羅軍的,他不是強姦我,我們兩個人真心相愛的」。

以前,姨媽曾推薦羅軍去隆回縣工業園的工廠上班,他不肯,說廣東工資更高。2020年4月,羅軍帶著劉玲再次到廣東打工。走的時候,羅慧珍給了他2000元錢,後來羅軍打電話,說自己頭疼,治療需要錢,羅慧娟給侄子羅超匯去2000元,讓他帶羅軍去醫院,「我信不過他,怕他騙我」。沒想到,7月,羅軍和劉玲又回到隆回。

姨媽和姨丈很生氣。「我們說,現在才7月,你在廣東做到12月再回來,掙點錢回來好過年。那時,我們高高興興歡迎你。」但羅軍不聽。胡立國也不理解,「我們夫妻倆都五六十歲了,哪有老年人養活年輕人的道理?」

因為這番爭執,羅慧珍不讓羅軍住在家里。羅軍帶著劉玲離開,住到了江對面的生母家。這是23年來,他第一次投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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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後,羅軍帶著劉玲住進了生母羅紅霞家中,但條件有限,只能睡沙發。攝影 陳龍

隆回大橋南側,矗立著一排新興商圈高樓「巴黎新城」。羅紅霞住在商圈後面一公里處的平民樓房里。過去,她每天去「巴黎新城」下的濱江廣場擺攤,賣烏龜、金魚等小水生動物。

7月以後,羅軍跟隨母親的腳步,也開始擺地攤。母子倆在廣場的一頭一尾,羅軍每天帶著板架,掛起布,讓顧客用氣槍打氣球,地上則擺著內置二極體的閃光小白兔,讓顧客套圈。「5塊錢30發子彈,打中有獎品。10塊錢套20個圈,沒投中給人家送三瓶飲料。」

在最後的幾個月里,羅軍似乎對外面的世界失去了耐心,準備在縣城建立起一種新的生活方式。但危機從來沒有遠離。

「彩禮」

戀愛、懷孕,沒有把雙方家庭連成一體,反而加深了矛盾和分裂。記者採訪兩邊的家庭,發現雙方家長都反覆提到一句話:「他們倆花了我好多錢」,或者「他老婆用了他好多錢的」。

姨媽羅慧珍、姨丈胡立國、媽媽羅紅霞一再說,羅軍之所以走到動刀殺人的一步,「都是女孩子爸爸、奶奶造成的。他們多次問我們要彩禮,不讓羅軍見他妹子」。

「妹子」是湖南人對女孩的稱呼。在羅慧珍的敘述中,「妹子」「那女孩」「他老婆」「媳婦」交替使用,都指劉玲。但對羅軍而言,「妹子」一詞蘊含著他想娶而娶不到的尷尬。

「3·30」血案後傳出的「彩禮」說,讓劉冰十分憤怒。「我沒有收取他一分錢的彩禮,也沒有問他要過一分錢的彩禮。反而他花了我好多錢。他們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劉冰說,女兒跟了羅軍後,經常問他要錢,每次都是好幾千。比如那次兩人去惠州,劉冰給女兒買了1000多塊錢的衣服,兩人回隆回的車票也是他買的。「來來回回,幾萬塊錢是有的。」有兩次,他從微信上給女兒匯款,事後女兒卻說,是羅軍拿了她的手機要的錢。

採訪中,劉家、羅家都反覆描述羅軍第三次被拘留的緣由。很大程度上,這次拘留,對案發前羅軍的狀態產生了直接影響。

2021年2月6日,即臘月二十五,劉冰從廣東回來,和母親一起去隆回縣城接女兒回家過年。在濱江廣場,他們找到了劉玲。「我女兒大著肚子,一見到我就眼淚直流。我問為什麼?她說她想我們了,那個男的不讓她回去。」而羅軍,則「坐在那里,蹺著二郎腿,一手抽著煙,一手拿著我女兒的手機收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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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19日的快手視頻中,劉玲表達了「次次委屈,次次傷害,次次失望」的心情。

「我女兒的人身自由全被他控制了,」劉冰說,「就是為他賺錢,為他打工,跟他玩。他就是個遊手好閒的人。」連羅軍的家人也把劉玲當成了「賺錢工具」,說,「先不要回去,現在過年,生意好,多做幾天。」劉冰發怒,「我(女兒)都沒跟你結婚的,我為什麼要在你那里過年?」

但羅家所述版本略有差異。羅慧珍說,當時雙方的五個家長都在現場。前兩天擺攤時,一男一女掉入江中喊「救命」,羅軍用搭棚子的木桿把兩人救了上來,自己的手機卻掉進了水里,因此那兩天,只能用劉玲的手機收款。

劉冰去接女兒時,羅軍回家去搬作為獎品的飲料,「他老婆罵他傻逼,說他去打牌去了,還把打氣球的氣筒摔在地上摔壞了。羅軍罵她傻瓜,女孩發脾氣就走了。羅軍讓她回來,她不回來」。於是,羅軍用棍子,打了劉玲的小腿。在羅慧珍看來,這只是羅軍督促劉玲做事的輕微懲罰。

當劉冰提出接女兒回家時,羅紅霞提出,過年生意好,希望用一下劉玲的手機收款,並說,「過年回來,我給你買一個1000塊錢的新手機」。劉玲生氣了,說,「我3000塊錢的手機,你1000塊的手機我不要。」羅紅霞說,只是借用一下,過完年,新買的手機給羅軍用。

此時,劉冰看不下去,覺得羅家人在欺負他女兒。他掏出劉玲身上裝的100多元零錢,撕成碎片,扔在羅軍身上,罵羅軍「窮光蛋、叫花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然後,劉冰帶著女兒、母親回家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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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7月後,羅軍帶著劉玲在隆回縣濱江廣場擺攤,做打氣球、套圈生意。攝影 陳龍

兩天後,劉冰因為女兒腳上的傷痕,再次報警,把羅軍送進了隆回縣的拘留所。正月初九羅軍出來後,多次去鄧家鋪鎮接劉玲,均失敗。

羅慧珍說,從3年前劉玲來到隆回縣城,她的爸爸、奶奶來過三四次,先是來看家庭情況,後來多次索要彩禮。「跟我姐姐說,篩個茶要6萬,辦事要16.8萬,結婚一個親戚給2280的紅包,總共要32萬。後來降低到28萬。」

「彩禮」的名目和數字有多個說法,但羅家人說,劉玲的爸爸、奶奶提了兩年多。有一次,羅慧珍拿出3.28萬存款,劉玲的奶奶卻諷刺說,「還不夠揩屁股」。羅慧珍說,自己當年出嫁,從家里拿錢過來,還切了一半的豬肉帶來。劉冰反駁,「以前是什麼時候,現在是什麼時候?」

羅慧珍說,「他爸爸那個心很壞的。如果不是他爸爸、奶奶,兩邊不會出事的。羅軍和妹子相親相愛的,為什麼要拆散他們呢?」

但劉冰否認問羅家索要過彩禮。他原本的計劃是,等女兒長到法定年齡,就讓兩個人結婚。「我只要我女兒過得好。我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打她。這也是他多次承諾給我的。」劉冰說,「彩禮我一分都不要。我自己家里欠一屁股的債,我也不在乎那個錢。」

相反,劉冰說,羅軍多次威脅殺人。「第一次在東莞的時候,我女兒出走,他問我要20萬」。後來,這個數目漲到50萬。

無論「彩禮」問題是真是假,兩個年輕人的關係已經在雙方家長的「對峙」中變得岌岌可危。

「殺你全家」「時間到」

劉冰曾試圖挽回女兒。第一次去隆回時,他指著羅軍的鼻子罵:「你在QQ上誘騙未成年少女,強姦未成年少女,我可以告你。你自己去派出所自首算了!」但女兒堅稱是自願,他沒辦法了。

劉冰說,後來,劉玲產生悔意,告訴爸爸,不想跟著羅軍了,希望爸爸來接她。「每次我女兒回來兩天,就讓我女兒自動回去。要是不回來,就威脅:給我準備50萬,或者準備棺材。」

「殺你全家人」這樣的話,劉冰說,僅微信上,羅軍就發了七八次。案發後,他的手機作為證據被警方提走。甚至今年過年後,羅軍來要人,「當著派出所協警、律師和村支書的面,他都敢說要殺我一家人」。從羅軍的話里,劉冰聽出了「活著要人、死了要屍」的意思。

那次,劉冰把羅軍的威脅語言拿給村支書看,「但是他又沒有真的來殺人,也沒真的拿到50萬,他們就說算了。」劉玲的姑姑補充說,「現在殺人了,已經晚了」。

鄰家老人李清江親眼見到2019年羅軍上門施暴。李清江說,當時,羅軍手持一把小刀,追著劉玲的爺爺奶奶,一直跑到李清江家門前。李清江上前阻止,「你是這里的上門女婿是不是?你要老實一點,有什麼事可以用嘴了解,不要用刀子殺人哦。殺人是很危險的。你這樣不想活了?」接著,李清江把羅軍手里的刀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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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岡市鄧家鋪鎮大塘新村的劉家樓房。攝影 陳龍

劉冰說,對女兒實施家暴的不僅有羅軍,還有羅軍的家人。「他父母都動手打我女兒。差點動手。比如說,『今天晚上要出攤了,你不去幹活,你試一下』。就要受到家暴」,甚至說更狠的話,「當時我女兒說不嫁給他,他那個親媽還指使她兒子:她要是不嫁給你,你就拿刀去砍死他一家人。」劉冰稱,這是「我女兒親口告訴我的」。但這些,未能從羅紅霞那里得到證實。

今年春節後,李清江也見到了羅軍上門。「他買了一點禮物來了,說:我沒做壞事,也沒殺你,讓劉玲跟我回去吧。劉玲的爺爺奶奶很生氣,把他趕出去,把禮物都扔進了垃圾桶。」李清江的妻子說,「你不要扔,給我孫子吃。」劉奶奶說,「那個是壞人,他買的東西不能吃。」最終,羅軍的禮物還是被扔進了垃圾箱。

案發後,羅軍媽媽羅紅霞痛悔自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要是拿得出來幾十萬,我的小孩不會死,兩邊都不會死。都是高高興興的。他天天提錢,我哪里有錢拿得出來?」

今年春節後,劉冰夫婦回廣東上班。羅軍多次去鄧家鋪鎮大塘新村。有一天晚上,羅慧珍聽說羅軍去了劉家,擔心出事,花了150元,打車趕到劉家,「那女孩站在堂屋里,看到我,馬上跑上樓」。但從2月6日到3月30日的58天里,羅軍沒再見到劉玲。

羅慧珍說,羅軍曾哀求,「奶奶、爸爸,我和妹子是相親相愛的,我永遠愛她。以後到外面打工賺到錢,我孝敬奶奶、爸爸。毛主席說,錯了我可以改,我對她是真心真意的,你不要拆散我們兩個人的感情了。」但劉玲的奶奶每次都說,「28萬彩禮,什麼時候拿來,你隨時把人帶走」。羅軍當然拿不出來,奶奶就讓他「滾」,有時還讓兩個小孫子把羅軍推出門外。

危險在臨近,但沒人預料到準確時間。

因為羅軍多次揚言「殺了你一家人」,並曾上門威脅,劉冰對家里不放心。2020年十一假期,他在客廳、院子兩個區域裝了監控。每天早上7點,劉冰會準時在監控APP上籤到,還能領「禮品」。他還密切關注羅軍的QQ動態,3月7日,羅軍的QQ簽名改為「倒計時開始」。

可偏偏3月30日那天早上,劉冰忘了簽到。劉冰說,「也許就是天意」。那天,羅軍發了新的QQ簽名:「時間到」。中午12點半,吃完午飯休息,劉冰才查看監控。「看了一會兒,我奇怪,怎麼沒有家里人在活動?」往前回看,他才發現,早上7點06分,羅軍和一個陌生男子進了家門。他感覺不妙,立刻打電話給父母,沒人接。

他又打電話給鄰居發小的父親,請他去家里看看。電話中,他問老人,「我家里門開了沒有?」老人回答,「開了一點點」。他說,「進去看看我老爸老媽是不是被那個人殺死了」。老人說,「不可能吧,誰這麼大膽子!」劉冰說,「不是不可能,這個真有可能!」老人害怕,又去叫來弟弟和村長。三個人進門後,看見了滿地的鮮血和三具屍體。

案發當天,羅軍和尹某平先殺了在屋後菜園中的劉玲奶奶,然後進屋殺了爺爺。劉冰說,「他為什麼要找個幫手一起?因為我爸爸身材高大,體格強壯,村里沒有一個人能單獨打倒他。兇手是精心準備的。」此前有傳言說,羅軍殺死兩位老人後,上樓和劉玲談判溝通,「在床前抽了15根煙」,然後「捂死了劉某及腹中胎兒」。但事實並非如此。知情人士透露,一家三人都是很快被殺,且每人頸部都有多個深度刀創,「刀刀致命,全是要害,大動脈血管全斷掉了。殺人手法好像是專業的」。

當地警方先在網吧抓住從犯尹某平,並對羅軍發出懸賞通告。武岡市主要領導指揮,2000名公安幹警、輔警、執法大隊人員和民兵參與搜山。3月31日晚上8點40分左右,羅軍被抓獲。當地村民稱,案發後,兩嫌疑人一東一西分開走,羅軍往洞口縣楊林鎮方向,躲入大山深處,31日晚,警方在距離劉家樓房不遠處的山上抓獲羅軍。還有村民稱,警方動用了無人機和警犬。

但據記者證實,31日晚8點40分,羅軍在劉家的樓上割腕,試圖自殺,發出疼痛的尖叫,才被樓下值守的警察發現並抓獲。隨後,羅軍被救護車送往醫院救治。但沒人知道,2天里,羅軍繞了幾座大山,怎麼又潛回了作案現場。劉冰推測,「他以為我家里人回來了,還想再多殺兩個人。殺多一個就多賺一個。他說過的,要殺了我全家。」

湖南武岡3·30血案:16歲孕婦及爺爺奶奶殞命,行兇者為其23歲男友

3月31日,羅軍在劉家樓上試圖割腕自殺,被警方發現,並送醫救治。

「我生生死死要同你在一起」

清明節放假,大塘新村的路上陸續走過一些中小學生,四周山青水碧,稻田里卻很少見到稻禾,一些門縫里露出老人獨自看電視、吃飯的身影。一家房子牆壁上寫著「棄耕兩年,收回承包權」。清明節前後,各村鎮從早到晚響徹鞭炮、煙花的聲音。但村里很多人都在外打工十幾年,認識劉玲的人並不多。

湖南武岡3·30血案:16歲孕婦及爺爺奶奶殞命,行兇者為其23歲男友

大塘新村村民常年在外打工,留守兒童和老人、無人耕種的田地,是普遍現象。攝影 陳龍

那段過早開始的愛情,很難說給劉玲帶來了快樂。她的快手帳號中,最早一支作品是一張自拍照,發布於2019年5月14日,配文「笑是笑了,開不開心誰知道呢」,後面@了羅軍的快手帳號。後來的幾個視頻中,她自拍賣萌。

2021年3月19日那段和羅軍走在大街上自拍的視頻,她配了一段長長的文字:「沒人知道你三四點睡不著,也不會有人明白,你在熬什麼。那些回不去的,總有它回不去的道理!你知道嘛(嗎),我很想成為你最重要的人,很想和你有個未來,很想打開手機就能收到你的信息,很想很想牽你的手走到最後,『次次動搖,次次心動,次次委屈,次次傷害,次次失望,次次難過,次次教訓,好像都是這樣,越在意什麼就越失去什麼』。」

最後那一串「次次」引用自網絡流行的狀態簽名,帶著青春期「明媚的憂傷」氣息。奇怪的是,案發前一天,3月29日,劉玲發了一張夜晚大街上伸出一隻手臂的照片,配文與羅軍的QQ簽名一樣:「時間到」。

評論中,有人同情,「可惜了」,「大把的青春年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還有人問,「什麼是時間到?」有人回答「看不懂」,也有人回答「覺得快要被傷害了吧」、「是不是意味著危險快來了」,或「心里知道點什麼的」,「她自己心里應該清楚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湖南武岡3·30血案:16歲孕婦及爺爺奶奶殞命,行兇者為其23歲男友

劉玲的快手視頻截圖。

至於女兒的遭遇是否與「留守兒童」缺少父母的愛有關?劉冰的回答是,「沒辦法」。

劉家的三層小樓掩映在樹林中,牆體貼著淺綠色碎瓷磚。有村民說,劉冰夫妻倆在惠州每月合計有2萬的收入。但實際上,今年39歲的劉冰承受了許多壓力。

2010年,劉冰的父親因喉癌動手術,花費20多萬,用光了家中積蓄,2011年幾次化療。「醫生說,手術後3-5年還可能復發」。當時,劉冰從小居住的磚房透風漏雨,為了不讓父親死在破屋子里,親戚們借錢給他,幫他建了這幢房子。後來兩個男孩先後出生。2020年,母親得闌尾炎做手術,又花了幾萬。夫妻倆在外打工,供三個孩子讀書。

「要是能把女兒帶在身邊,由我來監護,那是最好的。但那時候我爸動了手術,一家人都要養活,沒法帶她一起」。劉冰說,現在家里還欠著20多萬外債。

31日,三名遇害者遺體被火化,4月1日,兩位老人下葬。一名前來調取證據的刑警告訴劉家人,「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救活,把法律程序走完。」他還說,「但死刑是100%的。」

這讓劉冰稍感欣慰。他把父母的遺像擺在客廳兩側的椅子上,49天後才能擺上神龕。「我爸媽都是很善良的人」。每天吃飯前,家人要先敬兩位老人,遺像前的油燈也要每天添油,還要請和尚來超度。親戚們建議,這棟樓房不能要了。

遺憾的是,當地村民認為死者帶著「殺氣、凶氣」,不允許回村,兩位老人的骨灰、棺木,只能繞遠路帶回家。而劉玲因為是未成年人,又「把兇手引進來害了爺爺奶奶」,她的骨灰只能被放棄。

某種程度上,羅軍起了殺心、選擇「玉石俱焚」的那一刻,也放棄了一切。姨媽羅慧珍說,她曾經力勸羅軍放棄劉玲,還有朋友給他介紹別的女孩,但羅軍拒絕,「就要那個女孩(劉玲)」。羅紅霞說,兒子「天天在家睡覺,天天不吃飯,我煮的雞肉不吃,豬肉也不吃」,他說「沒力氣」,叫他去做生意,他不去。

「小孩不吃飯,我也很著急。好可憐的。我自己跑到一邊哭。」案發後,羅紅霞悲傷不已,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她說,當年自己從廣東回到隆回縣,本來不想結婚,但「燈泡壞了,租房隔壁男人的老婆不發話,男人不敢來幫我修」。經母親、姐姐再三催促,她才嫁人,又生了一兒一女,卻並不幸福。

案發前兩三天,羅軍沒有住在家里,姨媽、媽媽給他打電話,他不接。30日早上,羅紅霞突然感到很不安,「我的心像刀子卷了一樣」。8點多,他給羅軍打了個電話,羅軍沒接;9點多她又打了一個,還是沒接。但不一會兒,羅軍回了電話。「我說,靚仔,你在哪里?我和我姐姐好糾結你,我心里不安。怎麼不接電話,怎麼你不回來?他說我沒做什麼,前兩天手機沒電了。我問你在哪里。他說,我在外面。不告訴我在哪里。我說,你在外面,要聽話好不好。他說好,我在外面沒事。」

羅紅霞心安了,繼續她做了20年的生意,把裝在小三角透明袋子里的蠶寶寶、金魚、螃蟹賣給小孩,「一塊錢一個」。

下午1點多,羅軍又打來電話,叫了兩聲「媽媽」。羅紅霞罵道,「兔子乖(兔崽子),你在哪里,你要死了,還不回來?又給我打電話做什麼?」羅軍又叫了一聲「媽媽」。學校門口的小孩正好過來買烏龜,羅紅霞說,「我聽不到,要做生意了,沒時間」,然後掛了電話。那天生意不好,她只賣出一隻3塊錢的小烏龜、三條手鍊,一共收入6元。

雖然只隔了一條江,這個兒子,羅紅霞像是已經丟了23年。去年7月之後,母子倆終於住到一起,卻沒有好房子。陰暗的屋子里,羅軍和劉玲只能睡在舊沙發上,「一人睡一半」。羅紅霞說,「我心里好痛苦唉,沒辦法了。我小孩好可憐。」

湖南武岡3·30血案:16歲孕婦及爺爺奶奶殞命,行兇者為其23歲男友

從3歲起,羅軍在隆回縣,被姨媽、姨丈撫養長大。攝影 陳龍

那段日子,羅軍責怪媽媽「3歲丟了他」,抱怨自己「沒有母愛」。他哭著說,「你不要生我出來。你生我出來你要帶我。別人有媽媽,你來這邊,兩個小孩也有媽媽,我為什麼沒有媽媽?」哭完,羅紅霞讓兒子回姨媽家去,他不肯。他說,「我是你的小孩啊。我捨不得你,我生生死死要同你在一起。」

(除羅軍外,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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