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

最近本社發的沙丘文略多,接近飽和狀態。那我就用個人一些微不足道的回憶來給這個話題畫一個輕松的句號消消食。

我與《沙丘》的緣分結於1995年3月底的一個周日的早晨。

張樂平的大女兒張娓娓在出國前一直是我的繪畫老師,她喜歡帶我們在上海各處練習寫生,佘山的天主教堂,虹口公園的湖景等地都是她最喜歡采風的地方。那個周日,她又帶整個美術班來到了文廟,也就是上海市區唯一的孔廟。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當年這個牌坊前的人和攤位比這照片里多大約4萬倍

張老師叫我們在文廟內各自隨意挑選一個喜歡的景物和角度,可我們這些頑皮的小朋友們哪顧得上畫啊,上躥下跳地把周圍的環境探索了個遍。張老師繼承了她父親的溫和性格,微笑著耐心看著我們玩得盡興後才叮囑我們:「一旦選好了角度,就要堅持畫完哦!」我們玩累了,陸續坐下來打開寫生簿。我選擇的寫生對象是孔廟那座最高魁星閣,對一座寶塔型建築來說它很矮,但它復雜的六邊形結構對我練習建築物的透視是綽綽有餘了。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上海文廟建於1730年,此照攝於1900年左右

隨行的家長們一如既往地在邊上聊家常,可這些大人們也很多事。我們才畫了10分鍾,就有一個媽媽提出要不要給大家買點水喝,我媽便自告奮勇一起前去。

1990年代的上海文廟是一塊真正意義上的文化極樂聖地。孔廟這個著名地標被它周圍喧鬧擁擠的小街環繞,除了孔廟本身,隔壁緊挨著的書市還享有「上海最大的圖書交易市場」這個民間頭銜,所有愛書人每周日都會來這里覓寶。

不僅如此,由於圖書市場吸引來的龐大人流,導致這個「大文廟區」還成了一個終年無休的文化廟會,周邊街道兩側的報刊雜誌、舊書、文具、古玩、字畫、走私音像製品、計算機軟體、玩具,甚至動漫周邊……你能想到的一切文化產品都能在這里買到,而那些商品討價還價的餘地也足以讓每個人都滿意而歸。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即便是一個文盲在這里附近走上一圈,也能沾染上一些文化氣息

在我打完魁星閣的透視輪廓時,家長們采購回來了。媽媽手里提著幾瓶分給孩子們喝的芬達和那本影響了我一生的雜誌。

在這之前,我曾見過一次《科幻世界》雜誌,那是在一個小學同學的家里,但那本雜誌不是我同學的,而是他爸買來給自己看的。這回媽媽路過文廟的書報攤隨手買來給我解悶的這一期是剛剛到貨的1995年4月刊,封面是一張令我愛不釋手的精美機甲插畫。許多年後,在我開始收藏原版科幻小說書後才知道,這期封面是科幻畫大師Jim Burns在1955年為阿西莫夫的小說集創作的封面畫。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26年來我一直把這本雜誌當作最寶貴的東西保存著

吮著玻璃瓶裝的芬達,我打開雜誌,直接翻到了中間的彩插。那是一個叫「名家·名著·名畫」的欄目,該欄目那一期介紹的是法蘭克·赫伯特和他的小說《沙丘》,彩插上印著三張令我渾身汗毛聳起的彩色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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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不論是《變形金剛》還是《化身博士》,《太空堡壘》還是《地心游記》,我或多或少都享受過科幻的雨露滋潤,但從未對「科學幻想」這個概念本身以及它後面蘊藏的無垠世界有過任何層面上的認知。

至此,前文所有的流水帳和無用的細節回憶都是為了營造出我想要的那種儀式感:正是在文廟的那次寫生,促成了時年10歲半的我與「科學幻想」的第一次真正的、正式的相遇。謝謝《科幻世界》雜誌社,謝謝文廟,謝謝媽媽。

當然,還要謝謝張娓娓老師。因為我寫生開小差被眼前這幅沙蟲畫震撼得合不攏嘴時,第一個想到去徵求看法的人就是她。而張老師的回答也非常富有建設性:「哎呀,這麼大一條蚯蚓啊。唉喲,你看下面寫著這條蟲長500米呢!諾!繪畫中的透視就是這麼起作用的,你看人家畫得多好啊,嘖嘖嘖!」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嘖嘖嘖!」

她的這番評論無懈可擊。如若沒有我正在靠景物寫生來練習的透視技巧,一條蚯蚓是很難叫人驚掉下巴的。於是,她的這句評價,這篇簡介,和那幾幅畫一起,成了我終身不忘的記憶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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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跟所有剛剛進入一個嶄新世界的普通孩子一樣,我把這期雜誌的每一個欄目、每一篇文章,每一張圖片都反反復復翻了個遍。媽媽看我這近乎嗑藥的迷戀,從第二個月開始,買《科幻世界》成了我家的每月慣例。在小學和初中里,我曾多次嘗試畫一些科幻漫畫投稿給雜誌的科幻漫畫欄目,結果每一次都因對自己的創意不滿意而半途而廢。

在2001年灕江出版社的中文版《沙丘》之前,這部巨著從未有過中文譯本,而我本人則一直到2006年《科幻世界》雜誌社引進並重新翻譯出版《沙丘》三部曲時我才第一次讀到這部小說。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這只是我買齊的「世界科幻大師叢書」中的一本

也就是說,撇開衍生的遊戲和影視劇不談,1995年的那本《科幻世界》上的不到一頁半的簡介,在之後長達10年的時間里一直是我對這部小說原著所了解的幾乎全部內容。但無論當時的現實世界有多麼簡陋不堪,地球上從1995年3月起就已經多了一位徹徹底底被那個沙漠星球征服的孩子,而科學幻想的種子也從此無可救藥地在他心中發芽了。

就在尷尬地為本文收尾時,我想起昨天正好是卡爾·薩根誕辰87周年。我至今對科學幻想小說的執著和熱愛,與這位科學和科普巨匠對我的影響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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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2019年參加成都世界科幻大會時,我把珍藏多年的卡爾·薩根唯一一部科幻小說的英文精裝本作為禮物送給了我熱愛了22年的劉慈欣。接過這本書,劉慈欣告訴我,他只有這本小說的中文版,從來沒有過英文原版。

【白夜談】在沙丘熱度的末班車寫一篇流水帳卡爾也是他最愛的作家之一,當劉慈欣接過禮物時,我能看到他眼睛里放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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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里漏寫了,還要謝謝這條500米長的高高興興的蚯蚓。—— CaesarZX

來源:遊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