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包含大量劇透內容，請注意
《BABA IS YOU》是 Arvi Teikari 創作的獨立遊戲，主要玩法是：推動文字方塊來改變局內規則，達成過關目標的益智類遊戲。
在我實際上手之前，我對這款作品的認知，就像上面這句話一樣空洞乏味，甚至還帶著一絲輕蔑和嫉妒：這哥們兒就是被創意女神選中了而已，不加限制的改變規則必然導致遊戲的樂趣迅速流失。
然後在十月中旬，我開始體驗-> 被教育-> 沉浸其中-> 感嘆自己膚淺-> 感嘆它的精緻、巧思、復雜、神妙和完整。終於，在一個周末的早上，收集齊了全部的成就。
steam頁面的視頻已經揭示了核心玩法：主要是通過對傳統的「倉庫番」（即推箱子）玩法進行了深度解構。將規則文本拆分成可推動重組的模塊，經由玩家之手，在關卡中重新制定規則，或讓規則失效，以期達到過關的目標，即「代表 YOU 的元素和代表 WIN 的元素重合」。
鑒於遊戲聲名在外，42也曾有過安利的文章，我就不再贅述多麼有趣和神奇了。本文著重想聊的是腦洞大開的機制設計之下，還潛藏著什麼……
首先是用心設計的小地圖主題。大地圖中有各種主題的小地圖
在不同主題的地圖中，作者都引入了相呼應的元素和機制。動作幅度很小的像素動畫，和bgm之間會形成了奇妙的律動配合，我常常觀察著場面上的規則，就跟著 BABA 和 BGM 中的鼓點一起搖頭晃腦起來。
除了觀察以外，作者有時候在標題里暗藏解題的線頭。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關，需要利用的是「GHOST IS MOVE」的自動前行，把BABA 一路 PULL （拉）到關鍵位置。當我過關時，回頭一看關卡的標題，正是「GHOST FRIEND 」。諸如這樣的小巧思還有很多，每一個不經意的發現，都會讓你大呼有意思。我是真的愛慘了這種細節處的小設計。
明面上的大地圖包含了10個不同的主題，里面除了數字的標準關卡，還附帶了一些 ABC、· ·· ··· 這樣的附加關卡。令我驚訝的是，steam上這些小地圖的全收集率並不高，僅以3~5的小地圖為例，成就的完成率已經迅速下滑到10%以下了。
在大地圖上一個叫做「A way out」的關卡中，假如你有預謀的拼湊出了「FLAG IS END」這條規則，你可以看到疑似的真·結局。無數的白花紛飛向黑洞，隨之而來的過關動畫和 CREDITS 也讓你鬆了一口氣。但如果你還想探究，會發現steam頁面中依然有隱藏成就，那些是什麼呢？
我需要再次展示一下大地圖，請注意一下右下角的 BABA IS YOU 和 FLAG IS WIN。是的，我一開始也以為那是沒什麼用處的裝飾。但…大地圖一定只能是大地圖嗎？大地圖上如果有一隻 BABA，在規則之下，會發生什麼呢？
首先要提到的是，大地圖中的一些關卡，引入了「LEVEL」這一規則模塊，它指代了當前你正在遊玩的關卡。假如你拼出了「LEVEL IS WIN」可以直接勝利！假如你拼出了 LEVEL IS WEAK ，則關卡內的所有元素都會破碎消散。那麼如果你拼出「LEVEL IS BABA」會怎麼樣呢？
驚人的事情在規則生效的一瞬間發生了，你將不勝不敗地返回上一級地圖，同時驚喜（驚嚇？）地發現，原先關卡圖標的位置，出現了一隻白色的兔子！
你一直以來以為「僅僅是展示關卡序號和小地圖入口」的大地圖，搖身一變，也成為了一個關卡，而且這個關卡，和你之前形成的所有認知是統一自洽的！BABA 可以在關卡內自由移動，可以帶著你的選關光標去到右下角的孤島關了！
等等，既然還有一條「FLAG IS WIN」的規則…是否意味著……
當然，在後面的某一關里，你也可以將另一個「LEVEL」變成代表勝利的「FLAG」！至此，你終於要開始翻開《BABA IS YOU》這款作品最牛逼的隱藏內容了。
白色小兔子接觸到勝利旗幟的那一刻，一個和最初的大地圖非常相似的選關地圖再次出現，當常規地完成了十來關後，又可以拼湊出「LEVEL IS BABA」的規則，從而在第二層大地圖中變出白色小兔子了！這一次比第一層大地圖還多了點隱藏內容，地圖中看似是元素的石頭、水潭，也可以通過拼出「ROCK IS LEVEL」來無中生有，變出一個關卡。
當然了，這些都是在作者計劃之中的隱藏關。
當我費盡心機，將光標移動到被包圍的問號關卡上時，第三層大地圖出現了！其結構讓我震驚了，「這都行？」
在第三層大地圖中，作者很顯然提升了難度，將更多的關卡元素都扔進了大地圖中，關卡和關卡之間也不再是通過虛線自然連接，而是需要通過「LEVEL IS SKULL」變出骷髏後，帶著光標前往下一個關卡方塊，很多時候，還需要藉助場內的元素和規則來打通新的道路或是除去障礙，關卡和地圖之間的分界開始愈發模糊。
當第3層地圖中的 YOU 觸碰到 FLAG 時，終於能去到最深層的隱藏地圖了！其復雜程度足以讓人崩潰。各個小房間內都需要變出一隻 BABA ，這也讓操作的復雜度上升了好幾個檔次。有時好不容易在左側房間湊出了需要的條件，卻回頭發現右側房間的站位對不上，這樣的杯具時常發生。
從第二層隱藏的大地圖開始，一直到第四層，作者又開出了巨多腦洞機制來顛覆我的認知。利用「LEFT DOWN」來改變 LEVEL 的朝向已經算是小兒科了。（對啊，螢幕外的我可以扭頭看著界面來操作！這一關相性最好的可能是switch平台！）
最為精彩的要屬拆字的玩法了。如果說之前我還覺得這個遊戲的核心玩法有一絲本地化的可能，比如可以採用「巴巴 是 你」，「鑰匙 是 開鎖的」，「石頭 是 可推動的」這種僵硬的寫法，那麼字母模塊徹底把門給關上的同時，還焊得死死的。一開始這樣的拆字還顯得比較克制，頂上放一個 VELCOME 這樣明顯拼錯的單詞，來暗示你這里可以找出 LOVE ，還算是挺明白的提示。
那麼後面的某關，需要在「GRASS IS HOT」中，先後找出 GHOST / IS / HAS / NOT 這4個單詞並且靈活運用，絕對屬於難度突破天際的存在了…
在第四層中，最最精彩的要屬下面這一關，它徹底打破了關卡和所在地圖之間的邊界，開始玩起了套娃概念。還記得之前介紹的 LEVEL 模塊嗎？它代表了當前你在遊玩的關卡，但是下圖你能看明白為什麼能勝利嗎？明明場地里沒有一個元素可以代表 WIN 啊？
假如你不單單把 LEVEL 看作你現在所處的關卡，還將它看作原先大地圖上的一個元素的話，過關的原因突然變得明晰了… 在外層的大地圖中，這一關左邊有一個 FLAG 的元素！它在外部地圖上滿足了 NEAR FLAG 這樣的條件，因此瞬間勝利！這一刻我真的由衷佩服作者的腦洞，他沒有割裂地看待這一關里面的所有規則，而是營造了一個外部的勝利條件。假如你在外面的地圖里沒有將相鄰元素變為 FLAG 的話，這一關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通過的……
精妙的關卡終有盡頭。突破第四層的隱藏地圖後，可以前往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地圖。當拼出了「ALL IS DONE」之後，你會看到層層疊疊的所有元素和整個遊戲都被黑洞吸走的動畫，會看到亂七八糟的 CREDITS 。這某種程度上可以算作是遊戲的「真·結局」了。
其實在最後一層地圖里，還有一個隱藏的彩蛋，如果在之前的種種難關里，你有幸找到了3個 ORB ，那麼這里可以進入一個叫做 GALLERY 的地圖，里面只是很簡單的擺了 IMAGE 的規則模塊，以及一堆零散的字母。
GALLERY 是畫廊的意思，這里通過拼出 IMAGE IS ONE 等數字，可以看到這款作品的設計過程，從作者最開始的原型，到不同版本的美術風格選擇、最初的地圖概念、推動機制的設想、可愛的插畫、芬蘭語的設計手稿、寫滿機制的列表…… 等諸多隱藏圖片。
我仿佛跟著這些彩蛋圖片再一次走過了《BABA IS YOU》這款遊戲從無到有的一生，盡管圖片只能算是現實的一瞥，但是經歷了之前幾十個小時的解題歷程，這些簡單的圖片給了我超乎其承載內容的震撼。
回觀遊戲的彩蛋設計，我認為這算得上最頂級的一檔了。一方面，它不影響主線；另一方面，不需要你採用窮舉或反復的嘗試，而是利用與核心玩法一脈相承的規則，埋下線頭，給你展開第二層的里世界。
同時，在層層層層展開的里世界中，又在逐漸加重整體地圖中混入解謎的比例，不斷推著你去探尋最後的終點。最終的彩蛋內容也不是一個輕飄飄的成就，或似是而非的文本。它依然是用核心玩法的操作，給出遊戲背後的小故事。能夠走到這一層的玩家，一定是認可其價值的吧！
說到這里，我還得坦誠一件事：思考和動手嘗試半小時，還完全沒有頭緒，真的很令人抓狂。因此我在進入隱藏關卡之前，就有些關卡是依賴攻略通過的了。但這款遊戲真的是罕見的」看攻略不完全破壞核心樂趣「的類型。
攻略連結請自取
一方面是這個攻略，會先描述解題思路，你還有機會」懸崖勒馬「；另一方面，你很可能照著攻略走了前兩步也沒明白在幹什麼，在臨門一腳的時候突然開悟，這樣的感覺也非常奇妙。
畢竟除了感嘆「我真是個天才，這麼刁鑽的角度我都能過關」之外，「這什麼神仙腦洞啊，還好看攻略了，不然卡我一兩天」的感嘆和慶幸也經常出現。說真的，後面一些極其復雜的關卡，就算照著攻略一步步走都還可能有失誤… 能照著文字攻略把關過了，已經足以自傲了！
遊戲還引領了一波奇奇怪怪的 BABA 語，在這里也送上一張很有趣的 BABA 語的評價截圖吧。
說回文章的標題吧，創新機制之下，是「完整」。後面通過看一些其他資料了解到，這款遊戲從最早的2017年在 GAMEJAM 上設計出原型，到2019年的發售，其實經過了非常多的打磨。
（對這套規則實現感興趣的同學可以看一下作者在2019的 GDC 大會上的分享）
許多的關卡，一開始被玩家探尋出了各種邪道解法鑽空子。但是作者不斷修復，將過關方法收束到有限的幾個可能，通過看似零碎無用的元素來限制其他的詭異過關方式，實屬不易。除了最顯性的，妙手偶得的神仙靈感之外，還有融入感極好的小細節，以及可能要占據一半遊戲時長的隱藏關卡來豐富「完整」的體驗…這些遠不是這篇簡單的評測文章能傳達給所有人的。
說到這里又想聊 Jonathan Blow 推崇的理念了：如果某個遊戲世界有這樣那樣的核心規則，那麼可以設計出什麼樣的關卡或體驗？
突如其來的靈感也好、嚴謹縝密的邏輯推理也好、對現實的擬真切片也好，精選出其中值得一做的內容。在2年的時間里不斷沉澱、取捨、設計、完善，最後呈現出來如此循序漸進又完善的整個世界，讓它有足夠的樂趣（和抓狂的難度），這就是我想要讚美的設計思路。Arvi Teikari ，真有你的啊！
在全成就之後我看著結束的界面，遲遲不肯按下鍵盤，在心中默念了一句：THANK YOU FOR DESIGNING!
本來這是上下兩篇的文，首發於我的公眾號：「doodle的遊戲推介」（有興趣的可以來關注閒聊鴨！）想著大家可能比較了解核心機制，所以簡單縫合成了一篇，還望讀者可以原諒我的草率。
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