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1
比瑞克教授坐在車子上，他不介意在車上抽一支煙。看著沿路的風景，他不停的感嘆，這里和美國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這一次長途跋涉來到這里，是因為過去一個大學里來自中國的留學生同學給他發來了消息。一位來到美國學習哲學還有考古和生物學的留學生。那個時候他們在大學里的相遇，源於一次機緣巧合，當時那個留學生在課堂上發表了一篇令人驚嘆的超前概念的論文，引起了比瑞克的注意。
這次長達多年的友誼開始於一次課後的交談，他們互相討論了各自的見解。那個留學生把哲學概念延伸到解釋動物進化歷程的想法非常的獨特，在那篇論文里提到了很多關於神智學和哲學的內容用來解析他們研究的生物歷史進程。雖然乍一看這些內容都來自於神學范疇，但是論文中的論述看起來卻完全不像那麼一回事。那個中國人的解釋是，存在著某種外力，在引導著動物進化的歷程，也包括過去人類的歷史。
這些論據雖然乍一看令人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議，甚至是有些可笑，但是深入研究之後，一種讓人無法反駁的信服感就涌現了出來。
比瑞克和那個留學生探討了很多，那一次課後的談論從教室里一直延續到了咖啡廳，從天黑一直持續到了天亮。從那之後，比瑞克就和那個留學生建立起了學術上的友誼，他們經常在一起互相討論他們各自提出的假設，很有趣的是，那個留學生提出的假設雖然很多乍一聽都感覺非常的異想天開，但隨著他深入的解釋之後，比瑞克卻覺得能夠完全理解，而那些假設也都十分的合理可信。
「那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出發的前一周，比瑞克突然收到這個多年不見的好友的聯絡。
「這是一個非常意思的項目，說實話一開始我接到這個項目的時候，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之後隨著深入了解，我相信這里面有些東西值得注意，我想把這個分享給你，而且……實際上要啟動這個項目我也需要你的幫助。」
「哦？這聽起來倒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聽說是你們政府找你的？」
「我之前已經寄了一部分資料給你了，可能對你現在的一些學術項目也能幫上忙。你收到了嗎？」
「我還沒有收到，也許還在路上吧。不論怎麼樣，如果真的要幫你，我肯定得去像學校遞交報告，這畢竟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那麼……你能幫我聯系一下密斯卡托尼克大學那里嗎？」
「你認真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學在如今的學術圈里，已經是一個不怎麼聽得到的名字了。但是在過去，那個地方曾經是某些特殊領域的學術權威。比瑞克知道一點相關的事情，不過很多都是一些離奇的傳聞。前幾年他開始的一項關於古文明研究的學術項目的時候，曾經在發表會上見到過來自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人。
那個地方曾經是非常輝煌的一個學術機構，牽扯的領域也十分的廣泛。翻閱歷史，那所大學的年代久遠的讓人有些意外。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里成為了神秘學還有玄學的學術聖地。很多相關方面的學者都會去那里聚集，那里曾經盛極一時。
但是從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密斯卡托尼克大學已經正式步入衰敗了，可能是因為全世界范圍內的技術還有科學領域的巨大進步，密斯卡托尼克大學作為神秘學的學術代表，開始受到排擠。人們把目光移開那些迷信，轉而投入到那些代表著未來他們可以控制把握的技術學術領域上面，物理學、數學、自然科學等等。
但這只是書面上的，比較官方的解釋。在私底下的一些言論中，也提到了一些完全不一樣的說法，一些聽起來讓人覺得有些不安的說法。
一些人相信，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學里存在著一些非常古老的秘密崇拜，那里匯聚著很多稀奇古怪的學術研究項目，有很多都不足為外人道。因為那些東西異常的邪惡而瘋狂，傳說那里曾經進行過比非洲伏都教還有古老而邪惡的活人祭祀，也有傳說那里有人研究惡魔學試圖召喚來自異世界的恐怖生物。總之這些傳言雖然聽起來是完全的荒誕無稽，但是和那里多少有些接觸過的人卻都表示出一種怪異的態度，他們不置可否，卻又勸誡別人少和那里接觸。
「我可以托我的朋友試試看……」比瑞克這樣回答道。
「可以的話，那里能有專家過來是最好的了……」似乎這位朋友對於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了解有點超出了比瑞克的預計。
那次通話之後不久，比瑞克就收到了寄過來的一疊厚厚的信封。拆開之後，里面塞滿了大量的手稿資料，有手寫的，也有列印的，還包括了一些照片。比瑞克粗粗的看了一下，資料非常的龐雜，有非常多的記錄報告和一些專門摘抄的研究論文。
那些照片上，是一個地下的環境，可能是由於設備的關系，照片上的內容都有些模糊不清，比瑞克可以看得出一個大概，那里是一個地下洞穴般的環境，看起來非常的巨大。隨後的兩張照片讓比瑞克感到非常的驚奇，上面是一支工程隊的合照，而他們挖掘出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照片里，戴著帽子的兩個人站在一片地下溶洞里面，地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密密麻麻的鋪滿了地面，而且兩個人的腳踝都被沒過了……
之後的幾天，比瑞克暫時退掉了大學里的一些學術項目，把課後的空餘時間都用來閱讀那些材料。第一份帶有一部分中文的材料是關於一個當地漁村的背景資料介紹，他的朋友很貼心的把那些中文內容都翻譯成了英語。
一個年代非常古老的漁村，那里保留著一些非常罕見的古老習俗，還有一些祭祀活動。資料上說照片里的那個溶洞就位於村子下方的地底下，可能是村子里宗教祭祀的祭壇。而那個被發現的宗教信仰，神秘而邪惡，在歷史上能找到的只有一些模糊不清模稜兩可的線索。
那個翻譯的詞讓比瑞克感到很有意思——「Dagon」——標注說這是音譯，因為這個詞本身的詞源不可考。比瑞克拿過手邊的筆記本，把這個詞記錄了下來，他打算詢問一下語言學的同事，問一問這個有趣的詞。後面的資料說：就在去年，政府方面出動了大量的警力圍剿了那個地方，原因是那個地方宗教崇拜已經失控了，並且開始像瘟疫一樣的向四周擴散，危害到了其他地方的居民。
關於那些宗教祭祀的詳細活動，資料里並沒有多少內容，只是用了一些非常籠統的形容詞來概括，比如非常的邪惡，非常的殘忍之類的。那個祭壇附近發現了數量非常驚人的動物骸骨，其中種類非常繁多，包括齧齒類動物，魚類，也有靈長類。不能完全確定所有的分類，因為那里的空間大的嚇人，一開始下去的記錄勘探人員都沒有辦法忍受太久，他們很快就會到了地面，並且非常抗拒再一次下去進行探查，所以拿到的資料非常有限，不過幾乎可以肯定，那些骨頭里有人類的骸骨，只不過大部分都已經非常零碎了，沒有辦法找出完整的軀體。
「嗨！比瑞克？你好嗎？」幾天之後，比瑞克再一次聯絡了這位朋友。
「你送過來的資料我大概的看了一下，不過我發現里面很多東西都非常的……深奧，有的甚至涉及到我不太懂的其他學術領域，我還沒有來得及展開研究。不過我得承認，這個項目打動我了，我已經申請了，這周之內應該就會給我回復。」
「就知道你一定會感興趣的，我們這邊也已經籌集到人手了，這周末就開始安排。」
「那個村子現在怎麼樣了？」
「嗯……已經被推平了，那里現在算是一片荒地，市政廳對那里的規劃做了干涉，他們想盡量的隔離那個地方，而且需要我們盡快的給出答案。以我個人來說，現在的情況好壞參半吧。」
「手續會非常復雜的……」比瑞克說道，此時此刻他的腦海里已經開始了計劃，有哪些人選需要帶過去，課上的幾個心腹學生毫無疑問是第一人選，還有一些涉及到其他系的人，他需要去特別的打個招呼。
「沒關系，只要上面批下來，下面會給我們開直通車的，這算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國際合作項目，只要能夠推動起來就行。」
「你們那里會提供資金嗎？我不確定我們這里的研究金費是不是夠。」
「沒有問題，已經到了，就看周末的結果了。」
「好的，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祭壇2
在飛機上，比瑞克趁著這段時間接著閱讀剩下還沒看完的材料。也許是因為之前幾天研究的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注意自己的休息。他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手里的那些文件資料滑到了旁邊的空座位上。
在夢中，他隱約意識到自己在一片雲霧繚繞里穿行。比瑞克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似乎在天空中飛行著。這應該沒有什麼不對的，因為他還記得自己正在乘飛機，但他好像不在機艙里。
稍微過了一會，他才覺得自己稍微回過神來。周圍的情形也稍稍的明了了一些，他覺得有一陣眩暈襲來，這輕飄飄的感覺讓他有點不適。他在天上飛著，穿行於雲層之間。那些厚重的雲層看起來非常具有重量感，明明是漂浮在天空中的雲朵，卻給人一種有形有質的壓迫感。
比瑞克還沒有完全弄清楚這是什麼情況，他的潛意識中的警覺升了起來，但他搞不清楚自己是對什麼出現了反應。比瑞克多少有點注意到自己似乎是在夢里，這是一個夢。他稍微動了動念頭，想要集中注意力，或者是動幾下想讓自己醒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試著改變一下身體姿勢的時候，就能感到一股非常巨大的拉力，那股力量壓制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他還在繼續飛行，但不知道自己飛到哪兒了？隨後他注意到了一些什麼，很難描述清楚，不知道為什麼，他確實看不清周圍是什麼，或者說周圍的景物都籠罩在層層的迷霧之中。不過他卻意識到自己似乎來到了一片巨大的地方，他分辨不清出自己究竟是海飄浮在半空中，或者雙腳已經落地了。他低下頭看看自己，似乎已經站直了身子，但是腳下卻沒有踏在地面上的實感。
接下來，夢境變得斷斷續續的，比瑞克覺得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飛機在飛行的途中遇到了氣流什麼的。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來到了一片前所未見的巨大城市上。到處都是巨型的石塊和頂天立地的石柱，上面還糊滿了綠色的軟泥，透著凶險、嚇人的樣子。牆上、柱子上都刻滿了象形文字，從地底下的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種不能算是聲音的聲音，那是一種很亂的感覺。
然後比瑞克就在混亂中蘇醒了過來，剛才那個不著邊際又莫名其妙的夢殘留下來的感覺還在讓心怦怦的跳著。那個需要想像力才能發出來的聲音還縈繞在腦海里，比瑞克試著在自己的感覺還沒有褪去之前試著弄清楚那個聲音。但是遺憾的時候，最後他還是沒有能夠抓住，憑借著殘留的感覺，他下意識的從嘴里念出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萊耶……」
腦子一片混亂，比瑞克怎麼也理不清楚，只好先把這個不著邊際的夢境甩到腦後去。他拿起旁邊座位上的那堆文件。飛機還需要一些時候才到達目的地，比瑞克把那堆相關的文獻記載放到一邊，從下面抽出了自己的筆記本，然後把身上帶著的筆從口袋里拿出來。
筆記本最新的一頁上記載著這次學術旅行的計劃，包括一起過來的幾個學生，不過他們和比瑞克並不是一班飛機，比瑞克讓學校幫那些學生辦理了手續，他自己先來以便於掌握情況，隨後那些學生們會在周末到達。比瑞克計劃了一個兩周左右的行程，學生們要更短一些。主要的目的是先去搜集一些資料，做一些簡單的記錄研究，然後帶回去，也許還會有下一次。
在機場下了飛機，比瑞克的那位好友正在機場門口等著他，周偉光，民俗學歷史學教授。據說由於是家族的原因，周偉光選擇的研修科目非常的冷門。在美國求學的那段時間，比瑞克曾經和他交流過一些學術項目，那都是一些偏門到很多專家都不曾聽說過的內容。甚至還有不少是一些接近傳言的捕風捉影的題目。
但是讓比瑞克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周偉光對於這些內容的統合還有解讀，他把一些難以想像到的，甚至完全不同的一些學術內容加入進來，其中包括了物理、化學、生物學等等自然科學的項目。那個時候在大學里，周偉光毫無疑問應該是最勤奮的學生了，因為除了自己的專業課程，他把剩餘的時間也都花在了參與其他專業課程的時間上。事實上那時候同學們都說他學習興趣廣泛到了有點夸張的地步，但比瑞克對於他的博學卻感到異常的欽佩。
「你是怎麼安排的？」周偉光見面就問，比瑞克熟知他的脾氣，也不以為意。他們邊說邊上了車。周偉光已經幫他安排好了住處，放下行李之後，他們打算直接去他們租下的辦公地點。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那個地方在哪里？不在城里？」比瑞克把自己的筆記本拿給周偉光看。
「不是，去那里差不多要一天的車程，所以我在那附近直接租了一個倉庫作為我們的研究地點。這個項目非常被看重，所以會有人協助，但我們能支配的人力物力很有限，我也只能從我自己的學校里抽調人手出來。」
「這只是個學術項目不是嗎。」比瑞克坐在座位上笑了笑。
「哦……也是這麼說……只不過……」周偉光的語氣聽起來似乎顯得非常的躊躇
「怎麼了？」比瑞克最早在剛剛收到文件的時候，他就從周偉光的描述里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似乎整件事情和周偉光介紹的部分有很大的不同，或者說周偉光只說出了事情的很小一部分。
但雖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卻也相當的繁瑣復雜，當中牽扯到的事情就已經多得讓比瑞克有點分不開精力了。也許整件事情的復雜程度遠遠要超出他的想像。
「嚴格來說，這不完全算是一個學術項目，或者說學術只是整個龐大計劃的一部分。」周偉光帶著比瑞克來到了一家餐廳，邀請外國友人品嘗特色美食是最常見的一環。兩個人找了一個相對安靜一點的地方，周偉光用英語和比瑞克直接對話。
「政府項目嗎？我記得你之前曾經和我提過一次。」
「我說過，我們要時刻做好心理准備，尤其是我們這些資深的學者，要隨時做好自己的常識被打破的心理准備。學無止境，永遠會存在著超出已知范疇的東西，我們時時刻刻都在面對著這些東西……」周偉光給比瑞克倒了一杯茶。
「對，你說過，我還記得是在那一年的學術大會上，你的論文開頭，很精彩的說法，令人印象深刻。」比瑞克說道。
「這句話現在就不僅僅只是作為學術論文的開頭了，其實我給你送過去的資料只是一小部分，或者說僅僅只是一個梗概。整件事的規模大的超乎想像，而且說實話，我覺得即使再叫更多的人過來也不算意外。」
「更多的人？你說過你能帶過去的人數和我帶過去的人數加起來至少有二十多個，這已經是很大規模了，究竟是什麼？難道是發現了什麼可以改變世界的重大發現？」
「恩……很難說，如果公開出去的，很可能真的會改變世界，但我不覺得那會是好事。」
「這說法聽起來可真是瘋狂，很抱歉，但我覺得確實是非常的瘋狂，讓人難以置信。」
「我理解，我理解，說實話，你要是一臉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我倒會覺得你不正常。我一開始接到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是覺得那些人一定是瘋了，只不過，你也知道，眼見為實。那確實是有點……我得承認我被嚇到了。」
「你方不方便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說給我聽？如果你願意的話。」
「恩……據我所知，最早的起點，大概是去年的二三月份，當時在沿海的一片區域，那里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呃……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表達這個意思……應該是類似於圍剿的行動吧，一次很大規模的清剿行動……」
「清剿行動？是不是關於你給我的資料上提到的那個神秘的宗教信仰的事？」
「沒錯，應該說這是到現在為止我所知道的最大規模的清剿行動了。」
「邪教嗎？你們對於這方面的管理還真是非常的嚴格。」
「這我倒說不好，但是據說那次事情有些地方非常的特別，第一是這個行動規模實際上大的驚人，卻幾乎不為外人所知。如果不是他們找上門來，我甚至不知道出過這樣的事。而且他們也要求我必須嚴格保密，只能對有限的相關人員透露。第二就是……」
「怎麼了？」比瑞克看著周偉光欲言又止問道。
「第二是，據說在那次事件里，發生了一些非常糟糕的……有一些非常不好的東西被發現了……」周偉光的表情異常的嚴肅。
祭壇3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有可能會顛覆我們已知的歷史還有自然定律？可是我不明白，我們的學術項目是社會歷史，就算是在生物學方面有所牽扯，可又為什麼會讓你來做負責人呢？」夜晚，安撫了旅行的勞頓之後，周偉光和比瑞克在下榻的酒店開始他們的秉燭夜談。
「你以為這是不同學科的問題嗎？」
「至少從你提出的問題，還有研究目的來看，我覺得這並不屬於我們領域范圍內的東西。我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至少應該去找專業領域的專家不是嗎？」
「比瑞克，這里我得解釋一個觀念，你覺得不同學術領域的分界線在什麼地方？」
「難道不是研究范圍嗎？」窗外，黑色的天空下，人造的光源微微的閃爍著，比起天上的星空更加的朦朧。比瑞克從窗口看出去，外面的景物如夢似幻。
「一般常理來說都是這樣，可是我們的很多觀念只不過是事後才慢慢形成的一些固有觀念。你覺得不同領域之間就完全沒有關系了嗎？不見得吧，很多學術領域越深入，越需要其他方面更加廣博的知識來作為配合。跨領域學科也不是什麼新概念了吧……」
「這倒是的，需要一些不同領域的學術作為旁註，但是也要看是什麼題目了。」
「這個題目難道不是嗎？」
「和你說的相差得有點太遠了。」
「我理解，我理解，說實話我剛剛接到的時候，和你有一樣的想法，任何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我確信等你到了那里之後，你就會明白很多。」
「我不明白，一個不知名的秘密宗教崇拜的問題怎麼會牽扯到歷史學還有生物學和物理學，這實在有點差太遠了。」
「你看看這一份資料就知道了……」周偉光從桌上的一堆文件里，抽出一份文件遞給了比瑞克。比瑞克接過之後就著燈光開始閱讀起來。
「……生理觀察報告……骨骼開始產生變化……一種細胞聚合效果，在真皮層下方開始聚集，是的表層皮膚出現硬化。無法觀察，不能確定是否屬於真皮層真菌感染……鈣化物在表皮層外面開始生長出來，但是根部連接在皮膚下面，由於考慮到患者的身體狀況，不能進一步進行研究……」
「……眼角膜開始……融化？眼球結構出現腫大，眼球血管開始退縮……」
「骨骼出現變異情況，原因可以歸結為內部器官的惡性病變……頸部出現嚴重的皮膚潰爛現象……」文件上已經被周偉光註解了英語。
「這……？」比瑞克抬起頭看著周偉光。
「這些都是正經的醫學臨床報告，來自於幾個大醫院的。上面記錄的內容，是那一次圍剿行動之後，那些被送到了醫院里觀察的村民的。似乎是因為這里的秘密崇拜或者是生活方式導致的，這些村民之中有一部分人得了很古怪的毛病。到現在也沒有確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些病發情況都非常的離奇……」
「沒有咨詢過其他國家的醫療機構嗎？或者向世界衛生組織申請幫助？這樣的病發案例在全世界都是非常罕見的。」
「當然有過，但這都是秘密進行的，而且所有的詢問和診斷最後都沒有結果，那些病人……總之現在他們都被很好的看護了起來，在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之前盡量維持原狀就好。」
「這份報告怎麼會在你這里？」
「病原調查也是這次的目的之一，有人會跟進的。」
「你說我們去調查？！」
「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假設，那些村民們的病情可能是和他們的一些特殊習俗有關。但是負責的人說那些人對於這里的信仰問題都三緘其口。你已經知道了，就是關於這個『達貢神教』的……我稍微找了一點資料，這種非常古老的活人祭祀好像有一部分非常的……我得說是非常的邪惡，那些奇怪的病發症恐怕就是這些祭祀的產物或者後果。」
「據說在非洲那里的伏都教派尤其是其中那種非常黑暗神秘的派別里，存在著一些特別的祭祀方式，還有一些流傳的只有祭司知道的秘藥配方。那些傳說都非常的零散，據說那些秘藥的配置有一部分非常的珍貴，但是效果很可怕。」
「非洲的黑暗伏都教比起這個宗教崇拜來說，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審訊報告里說，有一部分村民說出了一些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連那些審訊員都被嚇得晚上睡不好覺。」
「活人獻祭……秘藥……秘密崇拜……怪異的病發症……」比瑞克默念著已經知道的一些關鍵詞。
「就算是去那里見過了一次，也不足以讓你理清楚頭緒，到現在，我也還沒完全搞清楚具體的情況。我很懷疑，到底有誰知道全部的真實情況。」
「你已經去過那里了？」
「是，但還沒有進入。」
「沒有進入？什麼意思？」
「據說那里是一個在地下的溶洞，非常巨大的一片空間。我只在入口那里看了一眼，入口是一個地窖，但是牆壁上面有一些非常罕見的，古老的紋飾。」
比瑞克接過周偉光的筆記本，還有幾張照片，上面拍攝的是一堵牆壁上面的浮雕，那些浮雕刻畫的非常精美華麗，即使是隔著照片，比瑞克也能夠看出來，他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來曾經見過的很多古文明遺跡，還有一些歷史資料的雕刻和這個進行比對，但是……
「好精妙……很難想像，我是說，這是在一個地窖里？……」
「是的，一個小地窖里。」
「紋飾看起來很像蘇美爾的，但這是瑪雅……不不不……完全不是一回事。應該是有很多種古文明的雕刻風格融合起來的……」
「恐怕不屬於已知的任何一種。說實話這種圖案總是會讓我聯想起一些神話……印象很深刻，而且從我目前收集到的資料來看，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從神話流傳至今的遺物。」周偉光把照片拿到了比瑞克面前，指著上面的圖案。
「你看這個像什麼？」
「一個……人？腦袋是魚，圖騰嗎？」比瑞克知道，很多古代文明會融合不同動物還有人的身體部分創造出圖騰來崇拜。
「我恐怕，這個不僅僅只是圖騰那麼簡單。這幅壁畫……」周偉光把下面的另一張照片抽出來放到比瑞克的面前。
「你覺得像什麼？」周偉光問道。
「恩……？波浪形的花紋……海洋麼？那這個三角形的圖案就是島嶼？旁邊是……這個圖騰看起來像是以魚為主體混合了人類還有好幾種不同生物的部分組成的……」
「這幅壁畫上表示，這玩意可能和一座島嶼差不多大，我想類似的傳說我們耳熟能詳的少說也有兩三種。希臘神話的北海巨妖，大海蛇，那些各地的傳說里有一些部分都不約而同的描述同一種東西。海員在海上看到巨大的島嶼，像島嶼一樣巨大的巨型海洋生物，大海怪……神話傳說里對於它們的描述都是巨大無比……」比瑞克奇怪的看著周偉光，他沒有看出來這里為什麼會和各地的海洋傳說聯繫到一起。僅僅只是因為圖騰的象徵意義嗎？
「我知道這是你自己特有的關聯性思路，把全世界各地的不同傳說都放到一起做對比，找到一樣的地方。這種比較學的方法……」比瑞克說到一半被周偉光抬手止住了。
「抱歉讓我說完……不僅僅只是這樣，還有一些壁畫的內容因為環境問題，照片拍不出來。不過很有趣，那個巨大的圖騰一樣的怪物，從海里起來，和陸地上的生物接觸，並且把陸地上的生物轉變形態讓它們回歸海里。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陸地上的所有生物幾乎都來自海洋之中，那麼有進有退。海洋生物可以進化為陸地生物，或者兩棲生物，反之也可以。這樣是說的通的。」
「等一下！你是說……那些病例其實是？……」比瑞克聯想到了那些怪異的病例報告，那些皮膚上長出了魚鱗的皮膚病人，還有那些奇怪的圖騰崇拜，和瘋狂而古老的當地崇拜。比瑞克從周偉光的眼神里得到了確定的答案。
「這……這也……這實在太瘋狂了！」
祭壇4
周五的大學校園里，學生們准備著周末前的最後幾堂課，然後就可以安心的享受一個悠閒的周末，或者還要做一些功課之類的。
趙華抱著一堆材料准備去旁聽接下來要上課的教室，現在他的學業已經到了尾聲，很快就要准備拿博士生的文憑了。歷史系的古文物研究課程選修的人很少，趙華是屬於那種比較少有的對於這種偏門科目真心喜歡的人。他的導師就是周偉光，一個有些古怪但是很親切的教授。
走在路上，他遇到了同一個系的同學林曉悅。這個系里少有女生，其實在這樣的系里必然會缺少女生。在這種偏門的學科里，本身就沒有幾個人，自然女生就更少了。難得會有一個，往往還會是個漂亮的姑娘。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自然規律，往往越是小機率的事情，越容易湊到一起。
看見林曉悅走過來的時候，趙華打心底里覺得走運。不管有沒有明顯的目的，誰都願意在上課前的一段時間里有這樣的一個意外邂逅。
「嗨。」林曉悅走過來的時候和趙華打了一個招呼，趙華也有些靦腆的回應了一聲。
「接下來是周老師的課嗎？」趙華問道。其實他是知道的，只是想要找一個話題罷了。
「看今天的課表，下一節應該是周老師的課。」這門科目里上課的學生很少，所以互相之間也就很熟悉。林曉悅毫不拘束的和趙華聊了起來。
「……你是說上一次周老師布置的作業？」趙華問起了課目問題，同學之間能聊得最多的也就這個了。
「是啊，很費力呢，那些資料都挺難找，那幾天一直都在圖書館泡到半夜。」
「周老師的那個理論，據說是他自己還是學生的時候發表的。不過一直到現在，好像也不受關注……太冷門了，我覺得可能有些人根本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我是覺得周老師的假設理論很有意思，你想像一下，把歐洲和亞洲的人類文化進程統合起來，聽聽都覺得很大氣。一路向東，向東，再向東。沿著絲綢之路把整個亞歐大陸串連成一個整體……」
「但這個理論太過分了你知道嗎，我是說太過了，按照這個理論的定義，那麼很多已經達成共識的東西就都成笑話了。」說了幾句之後，趙華有點進入狀態了，可以更放開的交流自己的意見。
「你一定沒有仔細聽課，周老師說了，這套理論的根據是歷史比較，形成了一個大統一的系統。各種神話流傳……可能你還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好像就是去年，周老師根據他的理論預言了兩個文明遺址的位置，結果被發掘證實了。」
「有這種事？！我倒是沒聽說過。」
「周老師私下里和我說過一次，這件事情本身是保密的，除了直接參與工作的人，外人一概不知。他都沒和幾個學生說過。」
「就好象藏什麼寶貝一樣。」
「他們就是去挖寶貝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說著，他們來到了教室門口，但是原本在上課前就會打開的教室門，今天卻關閉的緊緊的。
「怎麼回事？周老師今天沒來？」趙華從門上的玻璃窗往教室里面張望，誰都沒有來。
「不知道啊，我們都沒有接到通知，如果周老師臨時停課，前幾天應該就會通知我們的。」兩個人站在教室外面，過了一會，其他的學生也來上課了。趙華他們詢問了一下其他來上課的學生，看樣子誰都沒有接到停課通知，但是看起來今天周偉光的這堂課估計是要停了。
「打算怎麼辦？今天就這一堂課了，回宿舍嗎？」趙華跟著林曉悅走出了教學樓。
「不，我還要去圖書館復習功課……」
「哦……」趙華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夜里，趙華回到宿舍里復習功課，周末室友都回去了，他一個人留在宿舍。書桌前堆滿了各種文獻，還有很多的參考資料。他突然注意到，右手邊那一大疊資料里夾著的一個文件袋，那是周偉光教授在課上發給他們的資料。
趙華記得，這份資料似乎是課上，周偉光教授特意補充的。他打開了檔案袋，把里面的資料拿了出來。那些都是手寫稿的復印件，是周偉光親筆寫的，趙華認得出周教授的筆記。內容是關於一些民俗里秘密崇拜的研究記錄，還有一些摘抄自外國文獻的資料。這部分的內容完全是課外內容，似乎和目前的課程都沒有什麼關系。
不過趙華還是認真的把這些資料都讀了一遍，一直到半夜。看著手里的這堆資料，不知道為什麼，讓趙華覺得有些睡不著覺。他始終開著台燈，看著窗外的黑暗。
手稿里有一段是這樣寫的：有一部分神智學學者，曾今做出過這樣的猜測，整個世界，或者說整個宇宙，其實都存在著一個宏偉的循環過程。這種宏大的循環就如同我們感慨過歷史的車輪這般循環往復。而我們的世界還有我們人類本身對於這個循環來說，只不過是毫不起眼的匆匆過客。從可以知道，還有可以發現到的一部分歷史來說，這個假設的正確性依然令人信服。他們甚至還以一種泰然自若的樂觀態度做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即確實存在著神秘事物，並且在跨越時空的歷史長河之中，對全人類都有著不可忽視的巨大影響。通過對於歷史的大量研究，那些巨大的強勢力量，來自於蒼穹之外的存在物可能令人信服地留有殘存——年代非常久遠的殘存物，那些能夠表現出意識的形態或者形體，早在生物進步的大潮來臨之前就已經推出了歷史的舞台。但我沒有理由相信它們的存在依然以一種抽象的方式影響著我們這些後來的，卑微的，容易被影響的渺小之塵，在我們的詩歌和傳說當中，那些形態被稱為神靈、魔鬼、或者各種各樣神話似的怪物……
趙華沒有注意到，就在宿舍的窗台外面，成群結隊的螞蟻正在匆匆而行。它們似乎傾巢出動，看起來像是躲避什麼，或者是追隨什麼。如果有人注意到它們就會明白確實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正在發生著。這些比人類低等的生物卻可以更直觀的感應到一些抽象的存在，在巨大的變革來臨之前。天空之上，月亮若隱若現。
周一又停課了，而在教室里貼出了公告，一些被指名的學生來到了周偉光的辦公室外面。那些學生中就有趙華，還有林曉悅。除了他們之外，有一位讀歷史學的學長，看起來他研究的科目似乎非常的精深，那副黑框眼鏡後面透露出來的，是明顯的飽學之士的眼神。除此之外還有一位生物學的研究生，兩位物理學的博士生，甚至還有一位化學博士生導師被一起叫來了。
「我相信大家對於為什麼被叫過來都有疑問，別急，我會立刻解釋。諸位都是各自領域里面的精英人員，都是毫無疑問的專家。雖然你們暫時還沒有拿到文憑，但你們的成績還有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這就是我召集諸位過來的目的，參與這次項目的所有人都可以在我負責的學科方面得到加分，附加的分數夠讓你們輕松拿到專業文憑。正式的行動是這周周末，在這一周里我們還有一些准備工作要做，我會把需要的東西列出清單發給你們。」
「周老師，我想問一下，這次的學術項目是什麼性質，還有是什麼內容呢？另外要花掉這麼多時間對我們的學業不會有影響嗎？」
「這次的項目是通過學校認可的，所以即使你會因此缺席很多課，學校也會給你通過的，所以不用擔心。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可以免試，至於具體的內容，我想你們在周五出發的時候就會明白，在那之前你們還要做一些備課，就是這樣。」
這個臨時會議很快就結束了，但是卻沒有解答參與者們的疑問。
「你好我叫王一波，歷史系研究生。」高個子帶著黑框眼鏡的男生和身邊的同學握了握手，即使在同一個大學里，因為不同學系而不認識的人也還是很多。
「吳青，生物學……」
「周老師這次居然叫來了其他系的學生，很奇怪。」
「聽說還有兩個神學系和土木工程系的學生也被周老師叫過來了。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研究項目，好幾個系聯合起來做研究……」
「我幾個禮拜前就收到過一次通知，不過那次也說的不清不楚的，就說是一些研究，還有一些關於這個省的地方志，包括野史。那會我被指派了這個項目，但是像沒頭蒼蠅也一樣亂忙，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要查什麼，就把我能找到的所有的歷史記錄還有文獻都收集起來交過去了……」
「說起來這個周末我本來還有打算出去呢……」
「我這周周末的約會也泡湯了……」
「約會？你有女朋友？」
「是啊……」
散會之後，周偉光把趙華還有林曉悅都留了下來，他們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還有什麼事。
來源：機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