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什麼都沒有」CEO 丨多樣性公司

編者按:

當我們想喝可樂的時候,在極長的時間都只有兩個選擇:百事可樂和可口可樂。

當我們選擇手機的時候,有 90% 的機率在蘋果和華米 OV 等品牌里輾轉。

當我們買運動服飾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大機率是 Nike、Adidas。

但世界之所以繽紛多彩,是因為在這些巨頭之外,有一些不遵從傳統,力求創造不同,注重設計和功能,著眼於明日的公司存在。

它們有著非主流的商業模式,設計與產品能提供獨特的用戶價值,和足夠的社交談資。重點是,它們沒有大公司的包袱,敢於不顧一切的進步。

它們,是「多樣性公司」。

多樣性,是開放世界的關鍵。愛范兒相信,只有真正關注和理解多樣性公司,才能比更多人更早地看見未來。

在同名欄目中,愛范兒將以專訪的形式,與你一同見證這些多樣性公司,如何重塑未來,定義新常態。

本文為「多樣性公司」欄目的第一篇。我們將為你呈現,面對極度飽和、相對固化的手機市場,Nothing 如何不吝底牌,依靠獨特的設計與產品殺出一條路。其創始人裴宇從哪里來,又將走向何方。

初見 Nothing 的產品,你大抵會有兩個反應:

  • 這設計真特別。
  • 誒,Nothing 是個什麼鬼名字?

專訪「什麼都沒有」CEO 丨多樣性公司

▲Nothing 的手機與無線耳機

三年前,裴宇力排合夥人眾議,堅定把新品牌取名為 Nothing。這讓他每次出場的自白,都帶點黑色幽默:「嗨,我是 Nothing 的 CEO」。

灑脫不羈的品牌名稱,也是其產品設計的底色。憑借透明、燈帶、波點等風格化強烈的設計語言,Nothing 的手機、耳機等產品迅速在海外走紅,並攬下多項設計大獎。

與此相對,裴宇身上「一加聯合創始人」的舊標簽日漸淡化,越來越多的人因為 Nothing,才認識這位 89 年生的年輕創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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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宇

不久前,愛范兒在深圳約見了裴宇。兩小時的對話里,我們並未聽到爽文般白手起家的造富神話,也沒看到教科書般精力永遠旺盛的 CEO。

我們看到的,是一位同樣需要睡夠七八小時才能好好工作,同樣會因壓力大而做噩夢,同樣會用蹦迪驅趕焦慮的大男孩。

為什麼說是大男孩?因為他對科技的熱忱,對有趣的追求,以及身上那股理想主義者的倔勁兒,像極了一位二十齣頭的真誠的大小伙。沒有架子,沒有套話,這可能是「什麼都沒有 CEO」的另一層含義。

以下是愛范兒與裴宇的對話記錄。

01

Q:現在 Nothing 團隊有多少人了?

A:全球一共 480 人左右。每個月的薪水蠻貴的,盡管在手機行業這個規模已經是很小的了。

Q:在這種有限的資源下,你如何平衡產品的設計與功能?

A:分階段吧。做第一代 Nothing Phone 的時候,我們連自己的軟體團隊都沒有,需要外包,能把體驗做得穩定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所以我們在硬體上,有更多抓眼球的設計。

然後到了 Phone 2 的階段,我們有了自己的軟體團隊,所以在基礎體驗以及差異化體驗上,都有比較大的投入和回報。

從噱頭性的創新到真正的技術創新,要一步一步來,我們現在其實也沒有很大的實力,做很多核心技術的研發。

如果你現在調研我們用戶,他們購買 Nothing 產品的第一個理由是設計,接著才是相機、性能、續航等等。我希望「設計」永遠是首要原因,其次是我們技術和功能,做了一些很酷的東西,大家認可而購買。

Q:為什麼一開始,就把 Nothing 定位成一個高端品牌,而不是先走性價比路線?

A:我覺得我們已經夠性價比了,雖然經常在 B 站上被吐槽,但是我覺得我們現在性價比還蠻高的。

我們初期需要走量,這個行業里面沒有量沒法做。所以我們是要找到一個平衡點,有量的同時也有一定的毛利。因為長期沒有毛利的話,你真的是無法投入技術的,無法做創新的。

Q:先走性價比的品牌,品牌形象也容易先入為主,後期很難拔升。

A:但是華為做到了,華為不是也從中低端做起的。我覺得這個不是喊出來的,也不是包裝出來的,而是你如果有技術實力的話,你就會變成高端品牌。

Q:你曾在 The Verge 的訪談中提到,小公司進入消費級科技行業很難,你認為是什麼造就了高門檻?

A:做手機的價值鏈特別長,你要搞定供應鏈,要做生產,要做工業設計,又要做軟體設計,還要做軟體開發、硬體開發,然後是營銷、銷售,以及售後服務。小公司能把這麼多不同的模塊整合到一起,就已經很難,做好就更難。

每個模塊的水都很深,很容易犯錯誤。所以不管是供應鏈的資源,還是資金,還是這個團隊的能力,要求都比較高。

其實這樣不太好,小公司進不來,這個行業里只有一些巨頭,那巨頭的商業模式都很穩定,為什麼他們要做很多不一樣的事情?就像蘋果以前是挑戰者,那今天它只要守住這個盤就可以了,小公司無法和它競爭。

Q:為什麼門檻這麼高、坑這麼多,你還是想做這個行業?

A:我覺得不管創業做什麼,都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就算我們開一個奶茶店,其實也很麻煩。你要做出好的產品,消費者需要喜歡這個產品,然後你還要做市場營銷、庫存、供應鏈。

反正我覺得做什麼都不容易,壓力差不多的話,為什麼不做一些野心更大的事情?

Q:那你們踩過什麼大坑嗎?

A:其實我們一直在犯錯,我覺得所有公司都在犯錯,只是看誰能犯更少的錯誤。

以前有個階段我們產銷管理做得沒有那麼好,產品生命周期的預估、庫存的風險控制比較差。還有就是印度的品質管理,在初代 Nothing Phone 生產時踩過坑。後來我們驅動工廠做了比較大的改變,才解決了這些問題。

所以我們每個階段都在學習,現在在學習如何在營銷上,讓更多的消費者知道我們。

Q:為什麼會選擇去印度市場?准入門檻這麼高,你需要在印度生產,才能在印度銷售,對於一個初創公司來說是不是太難了。

A:如果看印度的市場架構,它的確是以低價產品為主,但印度消費者是很認可價值的。相比印尼市場,印度市場的消費者更理解科技產品,他們不只是看價格,還會看產品能提供什麼價值。

印度的確是很難做的一個市場,因為競爭很激烈,包括 iPhone、Pixel,以及中國一些品牌都在做。但是我覺得,你在最困難的市場做好了,那其他市場就也顯得容易了。

另外我覺得中國市場更卷,你看我們都沒有碰,對吧?所以也許印度還不是最難的。

Q:那你們有計劃來中國市場發展嗎?

A:手機的話,我們目前還不夠有實力做中國市場,這個需要投入的成本很高,我們需要開發自己的一套商城或者其他的服務。目前在海外我們都是用 Google 的,所以不需要自己開發。

但我們想在耳機上做一些嘗試,我們正在搬運我們 YouTube 上的內容到 B 站上,看看這個市場的反應,然後學習學習。我覺得應該會有一些消費者,喜歡我們品牌的。

Q:預計什麼時候試水?

A:就今年或明年吧。

我這次回國,在街上被認出了三次,以前都沒有過。其中有一個女生,她是在 Instagram 上看到我們的。有一個男生是在 YouTube 上面認識我們的。還有一個男生,是某一個新能源車店里工作,他也很關注我們。

所以我感覺在這里,有一些消費者已經對我們產生了一些印象,他們都是比較喜歡科技或者潮流的。

Q:雖然這個行業門檻高,競爭殘酷,但一個有趣的事情是,一些車企也開始入局做手機了。

A:這個很能理解。因為從長遠來看,大家看到的機會都是相同的,就是一個新的,人與智能終端的交互,這是一種無處不在的交互。

但大家的路徑可能不一樣,有些公司是從車開始,有的則是從手機終端開始,但殊途同歸。如果這麼多公司同時追一個機會,我覺得最終肯定會有一次洗牌。就看吧,還有很多時間。

Q:假如有一個車企來找你們合作,一起去追這樣的機會,你願意嗎?

A:可以啊,可以考慮和特斯拉聊一聊,目前還沒有。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有點弱,等再強大一點吧。

Q:我覺得馬斯克應該會很喜歡你們的理念和設計。

A:Twitter 改名改成 X 後,馬斯克有段時間把自己的個人簡介改成了「Chief Nothing Officer」(首席什麼都沒有官),然後網上有些用戶猜,我們是不是有合作。我估計他應該是見過我們的東西。

Q:說到理念,你曾說 Nothing 的理念是「只做好產品」,你怎麼定義「好產品」?

A:就是不要做垃圾嘛,問問自己這個產品是不是我很自豪的,可以拿出手的?能不能送給我的家人、我的朋友,然後不覺得有愧疚感。

Q:Nothing 成立後,你一直推崇「Make tech fun again」(讓科技再次有趣)。這個願景,是如何影響你們的產品設計和市場策略的?

A:在公司從 0 到 1 的階段,這是比較好的一個理念,大家很容易產生共鳴,不管是外界還是內部團隊。

我做事情蠻受 Nike 啟發的,就是能不能讓整個公司,圍繞著一個大的方向走,而非每個部門各做各的。

很多公司,部門之間存在一堵「牆」,導致軟體設計與硬體設計割裂,沒有什麼共同點。

我們依靠一個核心的理念,來統一引導各部門的工作方向,所以不管是產品設計做燈帶的交互,還是營銷團隊做發布會,大家都想做的更有趣。這也能統一消費者對我們產品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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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Phone 的燈帶,有獨一無二的辨識度

Q:從以前聯合創立一加,再到創辦 Nothing,你做產品的願景有什麼變化嗎?

A:我不知道是不是變化,以前是在一個大平台下面,那大的體系會有一些固定的理念、戰略,以及消費群體、商業模式,這個其實是沒有必要去改動的。

但是我想做更多有創意的東西,並且我覺得整個行業,其實已經到了一個不太好的階段,所以我必須得做創業公司,才可以去嘗試解決這個問題,這在一個大的體系里面是無法做的。

Nothing 對於未來科技如何發展,是有自己的一些想法的。雖然我們今天實力有限,只能一步一步向那里靠近。

在一個大的平台里工作,可能沒有這樣的自由度,我要考慮更現實的市場:這款產品能不能賣好?今年的這個商業結果好不好?雖然 Nothing 也要考慮這些問題,但是我覺得在這里,我們是真正有機會去改變世界的,盡管機率比較小,還很考驗自己的能力,但有機會做一些突破性的東西。

Q:你說現在整個行業到了一個不好的階段,這個「不好」體現在哪些方面?

A:主要是沒有大的進步。你看手機產品疊代,要麼相機稍微好一點,要麼信號稍微好一點,但是生產力停滯進步很久了。

科技本質上是應該提升生產力的,比如蒸汽機、網際網路。在智慧型手機剛普及的時候,藉助行動網路,確實提升了人們的生產力。但後來我覺得 APP 大量涌現後,不一定對人類有多少幫助。比如每天我們花很多時間在社交媒體上,與生活中的家庭、朋友卻越來越遠。每個人只會把自己的最美的一面,通過 Instagram、Tiktok 等平台發布給世界看,助長了年輕人的焦慮情緒。

所以我們聚焦和探索的方向,就是讓手機真正提升人們的生產力,有更高的效率。

Q:這麼說,Nothing 希望開啟下一輪科技革命?

A:我覺得最好是先做了再說,不然像很多公司喊了一些口號,最後做得很差…… 但我覺得蘋果以前就發起過一些所謂的革命,比如 iPod,在我看來是一個很大的革命。接著是 iPhone 和後 PC 時代,將大家從 PC 端轉移到了移動端。那我覺得,是不是有一些新的時代,我們可以一起創造出來?

Q:在你看來,屬於 Nothing 的「iPod」會是什麼?

A:我們必須得有一個「iPod 時刻」,不然如果做成了一個有設計感的手機品牌,是沒什麼意思的。

看蘋果的 iPod 時刻,它就是利用了當時的一些趨勢和技術,將聽歌這件事重新包裝成一個非常美且實用的用戶體驗。

那我們要想一想,當前這個時代的趨勢是什麼,有哪些新的技術,人們改變了哪些習慣,然後怎麼把它包裝成一個比較美好的閉環產品?這個我們還在思考。當然,現在也沒有很多經濟實力或者資源,去考慮我們的「iPod」。但這是必須得有的,如果沒有的話,我們給社會帶來價值是有限的。

Q:你曾認為,手機在至少未來五年內,仍會是人們最主要的智能終端。隨著 AR、VR 產品的快速發展,以及移動算力的持續疊代,你還堅持這樣的判斷嗎?

A:堅持,目前我還沒看到有望替代手機的新產品。比如蘋果的 Vision Pro,是創意工作者很好的生產力工具,做 3D 模型、在線溝通都很方便。但我覺得這個場景是比較窄的,我不認為它會替代手機,我也不認為一個普通消費者,會每天戴這個東西好幾個小時。

Q:更輕便的智能眼鏡或手錶呢?

A:我覺得眼鏡有點難,人是視覺和觸覺動物,想看到、摸到東西,眼鏡的虛擬體驗會有點別扭。

手錶也許有機會,但螢幕很小,操作不方便。也許當很多交互可以由 AI 完成後,就有可能了。

Q:你剛才提到的視覺與觸覺,落到產品設計上就是 CMF,這方面手機廠商也越來越卷。

A:我覺得 CMF 是產品設計時要綜合考慮的,而不是產品設計好,再去選擇 CMF,這可能是 Nothing 跟其他品牌工作流程上的一個差別。

我們做 CMF 其實很克制,過去三年只做了黑色、白色、灰色的產品。

不過我們做了一個子品牌,就叫 CMF。Nothing 主打中高端,CMF 主打中端。這也是看到了一個機會,中端的產品大家沒有花心思去做,那我們如果花同樣的心思,去做一個很 Nothing,很不一樣的東西,那我們是否能為這個市場帶來一些新感覺呢?

Q:子品牌 CMF 和主品牌的產品會有重疊嗎?

A:我們先推出三款產品,一個是性價比很高的智能手錶,一個是 TWS 耳機,一個是氮化鎵充電器,都是 Nothing 的設計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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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MF 推出的三款產品

02

Q:Nothing 創立至今未滿三年,卻已經發布了兩代手機和耳機,甚至又推出了一個子品牌,怎麼實現這個速度的?

A:雖然挑戰很大,但我們還蠻容易吸引一些優秀人才的。現在的團隊,是我目前為止合作過最厲害的。我們屬於一起創業的狀態,每個員工都有期權,所以做得好的話,大家可以一起受利。

Q:你們團隊分散在全球各地,會有什麼利弊?

A:首先肯定是有很大劣勢的,在溝通成本上,包括語言翻譯上、文化差距上,經常有誤會或者工作習慣不一樣的地方。

但更多元化的團隊,能把事情想得更全面,然後我覺得各個地區有自己的一些優勢,比如供應鏈主要是深圳這邊,印度也有一點但不多。過去二十年來,中國的供應鏈已經練就的很強大了。然後硬體開發也比較強,所以硬體團隊也在這邊。

我們在中國台北有一個軟體辦公室,因為那邊有很多做過 Android 的團隊。英國和瑞典的團隊主要做工業設計,設計靈感主要來自那邊,戴森的前設計負責人就在我們這。倫敦的財務人才很多,所以我們的金融、品牌部都在倫敦。大概是這樣子的一個配合。

Q:你怎麼保證全球化的團隊能高效協作?

A:統一目標後,其他都是次要的。大家對於目標很清晰、很認可的話,就授權讓他們搞就可以了,然後去驗收結果。

創業之前我看了一本書, Ben Horowitz 寫的《The Hard Thing About Hard Things》,最近又讀了他的《What You Do Is Who You Are》。書里有個故事,講成吉思汗如何建設他的軍隊文化,對我的啟發比較大。

當時蒙古的一些幫派群體之間互不信任,相互競爭。成吉思汗先將內部統一起來後,再去征戰其他的地方。並且他很會用人才,有開放的思維,對於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能看出他的強項是什麼。

所以我們現在也很開放,在學習怎麼能識別出來大家的強項,然後怎麼讓大家配合得更好。

Q:有什麼具體的方法,確保大家的目標、願景一致?

A:我們的方法應該跟其他公司一樣,會有不同的管理工具:管理會、周會、月會、季度會。季度會上,我們會把各個國家和地區的管理者拉到一起,建立共識。此外我覺得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Q:據我所知,Nothing 的合夥人很多,這會對你管理公司有什麼影響?

A:一個人做太難了。前面說到,手機行業的價值鏈太長了,所以合夥人多是件好事,我們一開始就基本擁有一個完整的、端到端的能力。有壓力大家一起扛好很多,一個人,不一定能扛得下去。

Q:溝通決策的成本呢,會不會因觀點龐雜而變高?

A:我覺得觀點不一樣也是件好事。如果大家觀點不一樣且不說,那是最壞的情況。說出來,至少我們經過討論後,決策的正確機率會更高對吧?我一個人做主的話,可能正確的機率會更低。

我覺得不只是創始團隊,包括我們現在的高管,都是比較開放的,互相挑戰的。這會讓我們的決策質量更高,是一件好事。

然後你說怎麼做決策,那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業領域。專業領域里, 我們給予負責人足夠的信任。

Q:你在選擇合夥人與核心成員時,最看重他們身上的哪些特點?

A:合夥人方面,我比較欣賞的是自學能力,因為我們的業務難度,會隨著時間越來越復雜。如果個人沒有成長的話,是 hold 不住這件事情的。

後面進來的一些高管,我們主要還是從能力來判斷,他有沒有我們公司當前階段需要的一些能力,幫我們把短板補齊,讓我們能進入到下一個階段。

其次就是看他想不想,做一件很有挑戰但很美好的事情,因為他完全可以選擇去更穩定的平台,可能薪水還會更高,然後工作的時間也更短。他必須得發自內心,想和我們一起做這件事情。

但我發現,其實蠻多人想做的。在我們公司有一些四五十歲的人,他可能之前只做了一些按部就班的事情,希望能在職業生涯里再賭一把,再打一仗,再做一些偉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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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enage engineering 的創始人、設計副主管是 Nothing 的創始合作夥伴

Q:你選擇這些核心骨幹時,是偏好更年輕的,還是經驗更豐富的?

A:我覺得如果選更年輕的,(公司)掛掉的機率很高的,作為創業公司,我們試錯的成本非常高。

我的方案是這樣子,如果這個崗位需要一個很有經驗的人,那我們就找直接找很有經驗的人,不要瞎搞了。但同時,我們也要培養年輕人,看他們的塑造力、快速學習的能力。我們目前還沒有正式做校園招聘,准備明年開始把這個做起來,讓聰明的、學習能力強的年輕人進來,與他們一起成長。

我希望十年之後,如果 Nothing 還在的話,我們的高管都是從內部提拔起來的,而不是一直從外面找。

Q:你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准嗎?

A:隨著時間越來越准吧,我以前也犯過很多錯誤,從錯誤里面吸取經驗教訓,所以能越來越准。

Q:你會怎麼評估一個人的自學能力?

A:聊天就可以聊出來,就比如我們今天聊的話題,與半年前有沒有區別。或者從事務上看,一個做開發的同事過了兩年,對市場和經營非常敏感,這其實就是很大的變化,多溝通就能發現。

Q:你自己的學習能力怎麼樣?

A:感覺還可以,我核心的工作就是學習,因為我們面臨的挑戰一直在變。

比如這次創業要融資,一開始是很害怕的狀態:哇,憑什麼有人會給你好幾百萬美金,萬一把錢輸掉了怎麼辦。從那種狀態和認知,成長到現在,我們大概拿了 2.5 億美金吧。

再舉個例子,以前我認為人事是個很簡單的職位,隨便找個人都可以搞定。我看到一個簡歷,他寫著做過人事助理,我想人事助理應該跟人事差不多,就招進來了。結果發現他什麼都搞不定,就很郁悶,然後自己去做人事的工作,發現這個陌生的領域學問挺深的,薪酬福利、企業發展、員工關懷、內部溝通,都是有不同邏輯的。

在這個過程中,我可能也沒有以前那麼傲慢了,去尊敬每一個專業領域,然後告訴自己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Q:在工作中,你的行事風格是怎樣的?

A:我聽說我是難搞的,就是會計較很多小細節,甚至一個界面里的像素錯了我都會去提,有錯別字也是。我很討厭這種東西,我覺得交付給市場的東西,就應該要接近完美。

不知道你有沒有觀察過 Android 手機的 AOD(息屏顯示),指紋圖標出現之前,會稍微閃 0.2 秒。我之前就問團隊為什麼一直修復不了這個問題,他們說硬體有限制,沒有人能發現的細節,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來搞,要重寫很多代碼才能解決。我就逼了這個團隊很長時間,最終搞定了。

Q:算是一個細節狂魔。

A:我覺得你細節做好了,大的東西也能做好。

Q:生活中也是如此較真嗎?

A:生活中我其實很隨和的,不會去計較什麼東西,因為無所謂,也沒有精力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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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宇喜歡運動休閒裝,看起來干練又隨和

Q:你有沒有很欣賞的 CEO?

A:很多,我覺得 Elon Musk 是很值得敬佩的,他想把人類帶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Tim Cook 是個很好的經營者,然後對細節也很在意,雖然沒有什麼創新,但是經營方面做得非常好。

Satya Nadella 也是,微軟以前是個很官僚的公司,內部做事很難推進的。他來了以後,能把微軟轉型成現在這樣,抓 AI 的點抓的也這麼好,真的很厲害。

Q:你想成為哪種 CEO?

A:應該是成為自己。我希望我們是可以給社會帶來價值的,而不只是賺一筆錢的公司。所以在這一塊,我是比較認可 Elon Musk。但是在公司的經營和對細節的關註上,我是比較認可 Tim Cook。我是不是可以做一個混合體?但我覺得這樣說有點扯,畢竟現在我們公司這麼小,離他們還比較遠。

Q:從小到大,你有沒有什麼偶像?

A:賈伯斯。我以前桌子上放了一個賈伯斯的雕像。

Q:他對你起到了怎樣的影響?

A:他就是我加入這個行業的原因。其實還蠻傷心的,我相信賈伯斯是啟發了一代年輕人,進入我們這個行業。那今天,誰來做這個「賈伯斯」?好像沒有了。

所以如果我們能把科技變得更有趣,我相信我們也可以啟發一批今天的年輕人,然後他們加入這個行業,讓這個行業更有激情和熱情。

Q:我們觀察到,手機行業的人才正在流向汽車領域。當前這個行業對年輕人的吸引力,和十年前相比淡了很多。

A:對啊,就是因為科技變得無聊了,所以我們希望把它再變回有趣的狀態。像我們小時候,我靠,突然間出來一個 iPod,或者一個 iPhone、iPad,或者 MacBook Air,感覺是顛覆性的一些產品。當初那些有激情的公司,現在都已經變成了無聊的大公司。

Q:你在公司會強調什麼公司文化嗎?

A:我們企業文化有四個核心價值觀,一個是這個「Be the Change」,就是作為變,作為改變,成為改變。因為我們是創業型公司,希望大家都是主動的,而不是被動的。

第二個是「Pride in Product」,就是為產品自豪,我們是產品公司,不要做一些自己不自豪的產品,每個員工都是我們產品的代言人。

第三個是「擁抱多元化」,最後就是「活下來」,不能活在理想中,也要腳踏實地經營這家公司。

Q:這樣的公司文化,能否很好地激發員工創新的熱情?

A:的確,我們現在這個公司文化里面,對消費者是沒有什麼關注的,然後對創新也是沒有什麼關注的。所以這是我們在討論的一個問題,怎麼樣把它們加進去。

我們剛才討論了 80%、20% 的原理,前面三年我們主要精力都在「活下來」上,沒有給予「創新」足夠的精力。如果我們能把 20% 的精力給到「創新」,我相信應該會有一些突破。

Q:那現在品牌的銷量,包括融資情況,已經到了可以考慮更多「創新」的時候了?

A:對,我們現在的選擇要比以前多很多。

Q:現在還經常焦慮嗎?

A:怎麼說呢,感覺已經適應了,或者說比以前抗壓能力強了。以前面對經營壓力,我還蠻焦慮的。包括我們剛融資的時候,也很焦慮。哇,別人這麼信任我們,把錢都給我們了,萬一搞砸了怎麼辦。包括我的父母、朋友也想投資支持,我就覺得壓力非常大。

還有我們剛開始招員工的時候也是,哇,你來這里,把你的職業交給我們了,如果你在這里發展的不好,那就是我們的問題。所以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焦慮,但現在做了三年,已經還好了。

Q:你平時怎麼排解壓力?

A:多睡覺挺好。最近我去一個活動,那位八十多歲的老闆講了一句話,我覺得蠻好的。有人問他,你操持這麼大的一個盤,會不會有很大的壓力?然後他答,你把事情看得像個遊戲一樣就行了,不要看得那麼重。

在遊戲里,你要解決問題才能通關嘛,做公司也是一樣。面臨難題時,你就把它當做通關的過程,這跟我之前的想法是比較像的。

Q:如果有一天,Nothing 發展成了像 vivo、OPPO 這種規模,你會怎麼管理?

A:我覺得在中國最有參考性的管理,應該是華為和阿里,他們的組織能力是很強的。

我理想的狀態,是我什麼都不需要做,但是公司又運作得很好。企業的最高境界,就是你把公司建設得非常完善,平時有你摻和反而會變差。我覺得上面這兩家公司,是最接近這個狀態的。

Q:你想讓 Nothing 最終成為一家什麼樣的公司?

A:這個就不知道要說多遠,說得越遠越不靠譜,像是畫餅一樣。

我覺得 Nothing 的名字雖然有點搞笑,但科技的最高境界就應該是 Nothing,它無處不在,但又無影無蹤,因為它完全地融入到你的生活里了。

這聽起來很虛,今天的科技水平還與它相距甚遠,但我們確實是這樣想的。

來源:愛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