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Tags 科幻世界

Tag: 科幻世界

【科幻世界退稿】《溟》

「來一杯?」 王簡接過李師傅遞來的一杯液體。櫻紅色。湊在鼻口聞了聞,粗烈的酒精味兒中夾雜著絲絲腥甜,像這只油膩的不銹鋼杯中泡進了無毛的小鼠。但杯底確實有些東西,薄薄一層白色的沉澱,王簡慢慢搖晃,粉狀物開始在液體中游盪。被厚厚的機修手套裹滿的小杯中,像是某種東西浸泡在有機液體里恆溫孵化。這樣的聯想讓他的心中不免生出幾絲忌憚,即便這遠不是李師傅的貨船私酒中最奇怪的產物,有次嘗酒他竟喝出了一股髒器味兒,氣氛像是回到他童年生活的屠宰場。 遲疑地,看著老李的堆笑以及裂出的一口齲壞的牙,王簡還是吞服了下去。 「咳!咳!」一股子濃重的糖精味兒裹著高濃度的酒精,像一隻蛞蝓撓進了他的喉嚨,黏液與軟體箍緊他的氣管和胸腔。 「……你該少放點兒糖漿。」 據老李追述,他是從那堆貨櫃中扒出了一批不明的外星蘿狀莖,澱粉含量雖然較低,但足以充當為私酒增添風味的「合理消耗」。為了方便發酵,他還加了包合成糖漿。 王簡往嘴裡灌了一口循環水稀釋刺激,塑料瓶身都被捏扁。用手套拭了拭清鼻涕,酒精刷新了鼻腔的感覺,他又聞到貨倉內滿滿的機油味兒。 「再來杯?」 「啊?不必了。」 走進甬道,他向背後的李師傅擺了擺手。即使他試圖用嘴唇過濾,舌頭上還是有股沙沙的感覺。 翌日,標准時七點。葡萄串號上,底層船工艙室的照明燈集體通電,一曲嗡嗡沙啞的《春天奏鳴曲》從老舊的播放器中傳出,之後合成女聲空洞而優雅地預祝「我們擁有美麗的一天」。她昨天也是這麼說的。 白熾燈照得王簡腦門發汗,他用枕頭捂住面部,想再多睡一會兒。可嘴唇乾澀,鼻腔里那股私酒味兒仍揮之不去,枕頭上的發油和消毒水殘留也不好聞。 昏昏沉沉地,像脖子上擎著一顆生蟲的橡子,他從床上疲憊地爬了起來。 擠了點無水清潔泡沫,鏡子裡細脆的發間點綴著白色的枯草,酸澀的胡茬,臉色更是一副蠟黃肌瘦的船工苦相。當然,這些都不是他最嚴重的健康問題。 要知道,遠航船工是抑鬱症多發的職業,但貨運飛船上的隨船醫師可不多見,一艘船往往只有一名負責大事小情,甚至一些資金緊張的貨運公司會讓船工接受幾個月的醫療培訓後應付差事。 「咳!咳!」 摳開錫箔紙,王簡服下了一粒常用的感冒藥,希望止痛藥和興奮劑的成分會讓他神清氣爽起來。 「嗡,嗡——」 變壓器的響聲回繞在暗光的甬道中,只有三四條牆腳的檢修燈尚在維持運作。四十七攝氏度的氣溫烘烤線纜的絕緣膠皮,空氣中有一股仿佛橡膠燃燒的臭味(混合其他各種角落的垃圾被烤乾的味道),當然電線短路燃燒也並不罕見。葡萄串號是一艘老貨船,且易主多次,維修層的恆溫系統早已失靈。在某部試圖管理廣袤銀河的《航船管理法》的字句里,這艘老船多年前就:要麼該在拆船廠里被熔化為新的標准件,要麼乾脆墜入一顆荒蕪行星的大氣。當然,《管理法》更嚴禁走私。 王簡坐在通風口旁,脖子上貼著冷貼,盯著他的小型電視。電視機的電源線插頭早被拔去,電線赤裸地接著檢修專用的插座。錄像帶的畫面已經泛綠,播放著不知道看過多少遍的《異形1》。打發時間是遠航船工的日常難題。相比零頭般的有效工作時長,仿佛這座「太空卡車」中一眾精神的日漸擠窄,才是對僱主最有益的消耗。 「Bring back life form. Priority One. All other priorities rescinded」 「the damn company. What about our lives, you son of a bitch?」 雖然熒幕被眼膜反光,但瞳孔並不聚焦於電晶體的色彩變化。王簡的思維逸散在過去人類對太空運輸業的想像中,對他來說最為吸引的是夢幻般的冷凍技術——夢中略過引擎經年的喧囂,醒來時便抵達港灣。這種設想約在百年前的地球上火過一陣子,甚至還有科學家用財產和遺體進行投資。當然,現在嘛,被普遍視為舊時代包裹技術理想的熱門騙局之一。沒有一具屍體在一輪又一輪的技術爆炸後死而復生。 片刻,他忽然站起。轉過頭,甬道仍舊沉悶,但王簡好像聽到什麼聲音,像是——「leng!leng!」 ——老鼠的細爪匆匆爬過金屬柵板,又或是頂上的夾縫塞著一隻節肢動物。 可,這兒連蟑螂也不會有。 片刻之後,仍是寧靜。 他剛想要坐下—— 「王簡?」(軟舌緊湊耳語) 「wuen!」王簡的身體驚得直起,忙用烘熱的手套擦了擦右耳,仿佛毛孔還殘留呼吸的濕度。 變壓器的響聲安靜得不計,仿佛整個甬道都被他洶涌的心跳灌滿。嘴唇乾澀,沉重到可以致於靜止的呼吸…… 「太空型精神分裂」 隨著兩股蒸汽呲出,檢修甬道的氣閘被關閉。王簡滿腦子琢磨著這個曾在員工手冊里出現的概念,據說發病率與航行時長正相關。但迎面的冷空氣仍給他墊了些快意,何況醫師的處理也不過是鎮靜劑了事。當然嚴重失常的話,會被關進漆黑的窄倉,日復一日鼻飼流食,直到停靠後隨床被送進某個占地龐大的醫療建築群的某個窄室。 可他還需要薪資,需要精神抗壓能力的再生產。也許——他需要來杯老李的那種私酒?對,他舔了舔乾裂的嘴皮,像在安撫一種對於甘霖的急切欲望。 對,再來一杯。 「喲!小王,你來啦?」 即使隔著幾十步的距離,他都能感覺到老李的神色中帶著一股莫名的興奮,他老化發麻的神經元似乎重啟活躍,瞳孔里不斷放射異常的生物電能。也許是貨倉的循環製冷管道中補充的氟利昂,降下的幾攝氏度產卵出克服沉悶空氣的活力。 油跡的不銹鋼器皿被換成清洗得透亮的玻璃杯,能看見浸泡著脫水果乾的淡紅與泡泡,果味汽水般液體明顯更為純粹,煞有其事地。他還切了兩片薄薄的外星蘿卷在杯口,沒有氣味的殷紅果汁匯在杯沿。說是想帶來一點含水的清香。 老李聲稱配方已經做了近乎完美的改良,「老實說,我從來沒喝過這麼棒的酒」。 即使王簡半信半疑,但鼻子湊近杯口所探查到的清水香,不免讓他產生嘴唇更進一步的欲望。 「呼!」 汗毛豎起。仿佛周圍層層高聳的貨櫃被變形的空廊壓細,擁擠的金屬感在一陣貼近他皮膚的冷後似乎可以概略——細細地爬過衣襟、身體。仿佛機油味兒也成為一種風味,變得好聞起來。 甚至,有點……興奮? 「再來一杯?」 …… 「再來一杯?」 「再來一杯?」 杯杯酌飲。口與鼻間,帶有濁氣的呼吸不斷循環,酒精味兒不斷被酌吸進氣管的最細端。牙齒間還保留有對於根莖片咀嚼感——沁入酒精的軟脆。血液中仿佛不斷循環提高的醉度,讓王簡的眼前蒙上一層淡粉色。視距拉大、加深,仿佛一雙魚眼浸入粉色蛋白液污染的一湯,在水底朦朧地看見另一個世界的細節。 狹長的甬道變成晃動射線的背景,好像自己面朝自己地漫遊。點線的兩條燈光蟲眼般閃爍,一條條葉網縫隙拱起甬道內壁。頭上,一樁線纜在扎帶崩斷後散成低頂。應該是有人在抽菸?卷制的菸葉上火星退行,有一股沖味兒。聞得頭暈,鬍髭、衣襟的深黃體垢,讓我發酸,想嘔吐——「媽的!」、重拳、醉中的暈眩、眼眶的腫痛,方向感再次顛抖、跌倒,最後螺釘湊近鼻子的鐵銹味兒。鋼葉細細的一縫里,仿佛舷窗中無光的宇穹。 舷窗外,白色涌溢、一道強光襲眼——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 漆黑的鉚接鋼板,冰冷,冰冷與痛,將他的耳朵與裸體粘死上面,不得動彈。頭朝黑郁的海面,他大字趴在沖向海底的鐵灘。目光可及,一座燈塔緩慢移動它垂敗無用的燈光,除了偶爾讓王簡感到刺眼。海風里有一股腥味兒,令人窒息,仿佛滿灘擱淺的鯨群,脂肪正在腐爛——死寂。 天空正在沉沒,把把黑色的颶風剌過穹頂邊緣,殘燒的重雨,淋下天際線。 此時,他的雙眼死魚般看向眼前的另一個人,和他姿勢一樣,赤裸地趴在鋼板上。一半的臉、手掌、胸脯和肌肉沒入鐵中。 「簡?」 嗯? 「王簡!」 (激動) 「王簡!!!」 (皮膚撕扯,肌肉暴露,流血。憤怒) 王簡感到一大團蠕蟲正在自己胃裡蠕動,細密的體壁順著食管爬上咽喉。 「唔!」 他,在迷朦中,自己看見自己爬回熟悉的房間陳設。止不住嘔吐起來,酒腥、胃酸、燒喉感,隨即跌倒在地板上。 燈光閃爍,眼前是他的一攤嘔吐物。在陰明不定間,王簡似乎看見嘔吐物中不斷發生細小的蠕動。一根線蟲從灘糊中直立,裂出細小的尖牙。 「嘶——!!!」 「********一天」 王簡疼痛地睜開雙眼。耳里的暴鳴只讓他聽清末尾的兩個字,但詞匯細小得仿佛尖指,勾下他喉嚨里的兩條肉,撕出血痕,讓他不禁懷疑咳嗽里會不會帶有血絲。 前額昏脹。扶住椅子,他從地板上搖晃地站起,占去視野一邊的黃色收小為粘稠地平攤,滲線聚乙烯板材的細縫,在空氣循環系統的作用下逐漸乾燥。他擰開飲用水口,雙手捧起往喉嚨吸溜。又將寶貴的循環水潑在臉上,濕淋淋的手抹在後頸。消毒水的氣味混入那股酸敗氣,變成一股奇怪但在船中並不明顯的味道。 回到鏡前,穢物還在臉頰一側殘留幾塊黃色的干膜。但右眼周的瘀青與浮腫更加明顯,火辣辣的疼痛讓他想用沖冷的手指去觸碰。 「嘶!」 嘗試進行回憶,讓他的頭有些暈眩沉重。爬回來的路上,究竟誰是給他一記沖拳的面孔,實在模糊不清。邋遢的鬍子幾乎是船上人人的標配。 他抽出一條新抹布,試圖處理那灘穢物。只是擦開發干發深的表層,更新鮮的、黃色與嘔吐物中濃縮的酒精腥酸味兒,黏性地附著在更大的表面。一種瘤胃腐爛的氣息,王簡一臉厭煩的慌忙。捏緊鼻子。白色的細小毛圈已經刮住一片,還具有滴狀的流動性。雙指將毛巾擲向垃圾桶口,似乎他就此無關。 「物資緊張,先生」,右眼部簡單被蒙上冷貼。處理完瘀傷,窄桌對面的醫師對他的請求只是沒有表情地回應,「你也知道,鎮靜劑不屬於必須保障供應的日用品」。 吊扇吹動著房間中懸掛的塑料簾,響聲有些清脆。抵著牆角,濾過白色的床單,一張整潔的檢查床籠罩在淡黃色的半透明里。窄小密集的診室里,有一股整潔味兒。 「或者」,醫師話鋒一轉,「要不要我給你做一次感染檢查?」 「感染?」 「你該知道的,現在貿易眾多,多少會夾帶一些不明的入侵物種。比如說——」,說到這里,醫師頓了一頓,轉了兩圈太空筆,笑意難以揣測,「寄生蟲」。 醫師站起身來,似乎是要從身側的藥架上取下某瓶檢測試劑。 他的大褂明顯過度清洗,下擺毛邊發硬。顯得舊黃。 「現在對貨船來說,相比寄生蟲,精神分裂能帶來的麻煩還算常見和可控。」 「……不必了……」 王簡忙從座椅和診室離開,掀開塑料簾布。即使走進甬道深處,但仍有目光落在他的後背,仿佛醫師始終站在診室門口注視著他。他的後背冒出疙瘩,有如熱芒刺進毛孔。 (深吸) 這讓他肺葉顫栗。 冷汗,困難地吞咽口水。 即使在逼仄的房間,他仍感覺自己被不明處投來的目光凝視。 十幾張藥殼板散在洗漱台上。手掌捂住嘴巴,一大把的藥片被堵在嘴裡。 「草!」 他回頭抓起椅子,扔向房間的陰暗處,仿佛那裡蹲著一雙直勾勾的眼睛。 嘴裡的藥片抖落地板,還有一些粘連在口腔黏膜。後背緊貼著牆——滑落,抱著雙膝,他崩潰地躲在牆角。 在過量的精神壓力中,王簡思維過度的電流地錮住了某種渴望。 「酒,對!酒!」 指間薅住頭發,王簡暗自呢喃。 酗酒在船運業並不是一種可悲的現象。他如此勸服自己,即使……這讓他與自己糟糕的父親,事實趨同。 「王簡?」 「李師傅?」 「過來。」 我好像在流淚?有液體流了出來。為什麼這麼昏?這麼黃?我的眼睛,好脹。 (聲音夢囈般地恍惚) 穿過一棟棟的貨櫃,看見一個貨櫃打開著,貨物滾了出來,堆成一個小斜坡。是那種蘿。 王簡走了過去。 一個個麻袋被他撕開,漏出來的蘿上還掛著干黃的土粉。他的嘴角也有土,還有血。更精準地描述:他齒崩唇裂,嘴上、下巴上淌著混有汁液的血。幾顆牙齒斷在在被撕開的蘿肉里,他就躺在這些被撕開的肉上,後背沾滿顏色。 ——遇刺的君王。那就應該是紅色的,但在王簡的眼前,卻是近黑的褐色。 「過來。」 李師傅的聲色近乎將死,但根本上是一種喜悅。這種喜悅在他的臉上清清楚楚。 「咳咳,過來。」 王簡爬了過去,在恰當的位置李師傅抓起一隻撕開的蘿,流血的指尖扎進韌性十足的皮。王簡跪在下面,用嘴去接和著血的汁液。他看見逐漸擰爛的果肉里有蠕動的肉線。 眼角的液體黏稠地流到了嘴邊,但觸碰到的,不是淚水。 (耳鳴) (鳴叫——) 鳴叫逐漸清晰,是蟬的聲音。他好像背靠在樹蔭下假寐,陽光暖和,空氣清涼。 眼前的模糊中有個悅動的白影,湊近他的耳畔,悄悄許下稚嫩的承諾。 這一切,隱隱,似乎他十歲的氛圍。 只是一個呼吸,他睜開雙眼,但看見母親坐在沒有開燈的沙發上,背對站在門口的他。電視機的光亮離母親很近,照亮她側頰的銀發,透明。 房間里一切都很安靜,似乎吹進屋裡的沙暴聲都按下靜音。只有熒幕上的人,通過喇叭沙沙地講話。 「在某種意義上,這些青年成為了我們時代最腐敗的產物」。 淀川 真(企業行會代表),如此意志。 而這便是,哥哥死亡的最後通牒。 那個喜歡穿皮夾克,站在秸稈上,對被內髒吸引來的大頭蒼蠅揮動球棒的青年,他曾經瘋狂崇拜那些濫用致幻劑的朋克,崇拜那些反抗。而離開馬來亞的屠宰場,往大都會闖盪的他,最後的下落是郵來一封死亡報告和幾紙補助:他在參加反公司的大規模遊行時,被公司安保用一米長的生銹撬棍打斷了脊椎,死於嚴重內出血。 母親的失語便是從那時起,直到下葬。 哥哥死訊後的第三年,他在公司收購屠宰場的土地合同上替母親簽了字。病床上的母親被蓋上白布的三年後,他在船運公司的「賣身契」上簽了字。 離開地球的那天,他第一次親眼見證這顆行星:從南極洲到曾經的亞馬孫雨林,上面擠滿了燈光。 他眼前一黑。 (「hu——en——」) 似乎耳邊有什麼在呼吸。 像是肉牛鼻息的濕潤、 像是母親哄睡的溫柔、 像是—— 床上,王簡頓時睜開了眼。看著白色牆板。 (「hu——en——」) 他只是自然地鼻息。 「李,死亡。死因:飲酒過量…………」,一陣鍵盤聲後,黑色的螢幕顯出幾個綠字。 老化的白色塑料殼中,密集型的列印元件「嘶嘶」幾聲後吐出了一張發熱的A4紙,上面是幾張現場照片和簡要說明。 船工們都聚集在貨艙里,一條貨櫃間的過道擠滿了人,大都穿著工裝、皮圍裙、厚手套、馬丁靴並頂著護目鏡。但似乎,他們都在對他小聲議議,打量著這個平時最容易忽略的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忌憚?這讓王簡有些惴惴不安。 穿著白襯衫的管理層站在前面,但與大家平齊。只有船長站在高處向大家訓話,但也基本是些安全手冊里的固有詞匯。一刻鍾後,他跨下台。船工們逐漸分列,好讓屍體被抬出。 當擔架抬到王簡面前時,白布突然被拉開,露出李師傅鼻孔放大的遺容。臉上僵住幾絲笑意,顯得猙獰。但更明顯的,是濁黃的雙眼,在發青的臉上幾乎分辨不出瞳仁的輪廓。 但。恍惚間,王簡看到眼睛在蠕動。眼膜頂破,沿著裂痕長出尖牙的喙。 (嘯叫) 他急忙用雙手用力撫下眼皮。待一睜眼,白布安然地遮在李師傅的面上。 寒意陡然。 這時,船長走到王簡面前,「對了王簡,你等會兒來下我辦公室,昨晚有人看見你進貨艙」,有些不滿道,「你們多少該收斂下吧」。 他停在王簡身邊片刻,又面露難色,「你身上是什麼味道?還有你要不去處理下你眼睛?這包紮上都黃了」。 也許是幻覺。李師傅渾濁而不再生動的眼睛,像挖取自一條招蒼蠅的死魚。但他始終覺得那是在盯著自己。 去到衛生間,看著鏡子他撕下冷貼。棉質地的中心聚攏了一股黏液,還有,味道。像是死魚。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右眼沒有感覺地流淚。 不……不是淚,是黃色的膿液。 右眼突然睜開!開始夸張地轉動,眼皮與黏液顫抖,它快速地巡視了十幾個漩渦。 「啊!唔!!!!!!」 不受控制地,他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唔!!!!!!」 他的右眼凝止在鏡中的臉上。他的右眼,正死死地盯著他的左眼。 幾只線蟲從眼瞼鑽出,裹著粘液在角膜上扭曲。耳膜邊出現了蠕動的聲響。 「王簡?」 抄起扳手。 哞!嗚——(被屠宰時,肉牛的驚懼)。 貨艙的一盪中只存在著幾聲呻吟聲。 扯下籠罩蘿莖的帆布,王簡的喉嚨中發出幾聲非人的喜悅(牙齒密集地敲擊)。 撕開蘿莖,用牙咬,咬得牙齒松動、脫落,流血。 貨艙中,紅色警報燈回響時,它黏血的雙指從一顆黃色發紅的蘿中夾出一顆卵。半透明的白,仿佛能看見成千上萬的小蟲在其中隨紅色的細光浮動。閃過遇水融化的印象。 他吞下了卵泡,內果皮般的鞘膜在唾液浸濕下溶解。 耳膜蠕動的悶響,清晰,耳膜中蟑螂窩爬行的窸窣,蜂群。 蠕動——蠕動——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劇烈顫抖,不再真實。 恍惚間,仿佛做了一個漫長的夢,混淆了時間與空間。記憶粘著在金色樹脂中的飛蟲。 古老種族精神的歷史,持續億萬年的蠕動和寄生。 母親的童謠,雨林深處最古老神明的贊歌,鼓聲,煙的水味,癲狂的祭司,惡魔狩獵般地收緊肢體。蛇的貼地游動,能聽見三角的細鱗摩擦葉片的沙沙聲 一個最古老種群的生存形態,寄生精神,滲透漫長記憶的生活方式。 跌落低重力環境的微塵。 一雙散著魚腥氣的眼光跌倒在地。 漆黑的艦船,掠過上方行星的大氣風暴。 無人聽到,它恐懼風聲般地呼吸。 「hu——en——」 來源:機核

在科幻世界中追尋記憶動作遊戲《XEL》正式上架

輕語遊戲宣布,旗下發行新遊戲《XEL》現已正式上架Steam商店,遊戲包含官方中文語言,首發八折優惠僅需40元。Steam傳送門>>> 《XEL》是一款科幻題材的3D動作冒險遊戲。主角Reid在名為XEL的陌生世界中遭遇船難,並失去了從前的記憶,為了尋找遺忘的過去以及揭開她與XEL的關系,玩家需要探索這個神秘的科幻世界。 在《XEL》中,玩家將會探索一個蒼翠繁茂、充滿活力的世界,這個世界中有著各種生物群落,它們有些是非常可愛漂亮的,有些則是致命的。玩家需要在遊戲中解決復雜的謎題、探索神秘的地下城,並且與殘酷的機器人和奇異的野生動物戰鬥。 《XEL》的開發靈感來自於早期的薩爾達傳說系列,遊戲採用了非常經典的俯視視角,並以3D動作冒險的方式進行。在Reid的冒險之旅中,她將會遇到很多富有魅力的角色,她能夠學習各種動作技能、進行驚險刺激的戰鬥,她還可以尋找各種武器、道具和配件並且升級它們。 來源:遊俠網

陳詩宇:武漢大學科幻協會創社采訪

采訪時間:2022年4月1日 采訪者:武漢大學科幻協會成員,河流 受訪者:陳詩宇(武漢大學科幻協會創社社長) 1. 您最早是怎麼接觸到科幻的?科幻文化在您的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是怎樣的? 作為90後,我從小學起就是《科幻世界》雜誌的讀者,有幸趕上了中國科幻發展的黃金十年,見證了一批中國科幻作家的成名。我家里還有《三體》最早連載的那幾期雜誌,感受過追連載的日子。當時的環境就是,周圍的同學都在看《當代歌壇》,而我在看《科幻世界》。在中學時,科幻迷是孤獨的存在,真的是上了大學才遇到「活」的科幻迷——這句話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想法,我們社團當時很多同學都分享過同樣的感受。 不過上大學後,了解到的科幻概念更豐富了,現在說科幻文化,可能不只是我們這些被中國科幻小說灌溉長大的孩子,也有美式科幻文化、奇幻文化,甚至連魔幻……都有一點被納入囊中(實際上也是社團經常討論的話題之一)。作品形式上也有小說、電影、動畫、漫畫……其實不同類型的作品特點不一樣,吸引的人群也不一樣,圈層文化下大家討論的語境也會慢慢隔離化。我現在觀察到各個圈子的「門檻」就會有些高。 如果要說科幻文化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在我的中學時代可能是個人重要的志趣和價值觀來源,在大學則是以興趣交朋友的重要途徑,當然工作後開拓的路徑更寬了,對科幻的關注的視角也有些變化。 2. 創建科幻協會的想法從何而來?可以分享一些創辦時期的小故事嗎? 武大科幻協會第二代,顧名思義,就是第一代找不到了……所以我們只好創建第二代。其實社團斷代很普遍,大學時我們都覺得很可惜。我剛上大一的時候就查過我們學校的科幻社團,社團聯那里還有歷史記錄,但是並沒有現存人員,一度比較失落。 創辦新的社團也是因緣際會吧。2010年秋季,科幻世界雜誌社在做「科幻世界校園行」的活動,面向高校公開招募,只要高校社團安排好場所和時間,雜誌社的編輯就會來和同學們面對面交流。當時雜誌社編輯對我們而言還是有一定「明星光環」的。當時有位認識的同學告訴了我這個消息,但是光靠我們兩個還是不好辦活動的,我們就自費印刷了一批小廣告,貼在校園各個角落,留下了我們的聯系方式,由此招募到了一批志願者同學,成為了我們社團最早的核心成員。那次科幻編輯面對面活動很成功,我們把學校里的一個咖啡館外場給包場了,幾十位同學圍著兩位編輯坐著,討論氣氛很融洽。旁邊就是我們學校的山路(有櫻花的那座山),過路的同學都頻頻側目,還有站在旁邊聽的。那可能是我第一次覺得用自己的努力傳播了科幻文化吧。 那次活動之後,我們這批新認識的同學就決定向學校申請注冊一個新社團。因為我是文學院的,相對於理工科時間上比較閒,也比較積極,就跑了所有的注冊流程,包括擬定章程啊蓋章啊什麼的。而且我還請了我的外國文學史教授做指導老師,因為她在課上講過西方科幻文學這個部分,可能是我所知道唯一願意做科幻協會指導老師的人。協會成立後,一直在忙活的我就成為了會長。我們當時很有激情(中二),想給每個會員發一個獨一無二的編號徽章。會長的徽章叫做「執劍人」。我家里還留有當時那枚「執劍人一號」的徽章。 3. 請問在創辦之後,有沒有舉辦過什麼令您印象深刻的活動呢?與其他學校的科幻協會有過聯系嗎? 我覺得大學那幾年的社會文化環境真的給了我們很多活動的機會。我們成立時就遇到了《三體·黑暗森林》正式出版。對於我們科幻迷而言,是苦等多年的難產兒終於產下來了。很多讀者都知道大劉差點就不寫第三部了。不過我們並沒有預料到這本書後續的社會影響力之大。 當時為了宣傳這本書,我們在學校里到處貼小廣告,還從雜誌社那邊申請了官方海報,貼在所有可以貼的公告欄里。我們甚至還去勸說報刊亭的老大爺進貨這本書。當我們拿到這本書之後,就是一輪又一輪的讀書會,因為大家讀書的進度不一樣嘛,總是在討論或者爭論。我們不僅討論這本書的情節,還會直接討論其中社會學和哲學觀點。後來新生入學,好多同學進來也是從頭讀起,然後一頭腦熱地加入討論。光是三體一套書就養活了好幾年的社團談資吧。 社團的基本活動就是定期的讀書會和觀影會。那幾年正逢漫威超級英雄電影系列進入中國,一年一部甚至好幾部超英,我們社團有些同學看過美版漫畫,研究的也很透,觀影會很嗨皮。讀書會主題就更不缺了,每個人都可以分享自己喜歡的作品,熱門作品大家都看過,氣氛更熱烈一些。 還有比較「出格」一點的活動,就是我們在學校山頂搞過帳篷露宿,美其名曰「觀星會」(然而在武漢真的太難看到星星了),實際上還是海聊活動,還對著夜空大喊三體組織的口號什麼的,這個我們還留有當時的視頻。還有重要活動就是請我們的校友韓松老師回來做講座,剛好逢上櫻花季,跟著老師到處轉,聽他講之前的故事(早期作品有在武大讀書時的靈感)。韓松老師還提起2000年後第一代社團也邀請過他,真的很奇妙。你能從很多校友前輩身上感受到武大人的某種特質:瀟灑隨性、不拘一格、浪漫深思(僅為個人觀點,不代表官方)。 武漢這邊高校很多,因為我們社團活動辦得數量多、名聲大,當時也有其他學校的同學來我們學校串場,參與我們的讀書會和觀影會。這麼串門串著,大家就都認識了。後來幾個學校同學提議,就搞了一個七校聯盟,想要聯合搞一些武漢地區的科幻圈活動,比如徵文、觀影等等。我參加了成立初期的幾次會議,記得人數也很多,能湊一個班了。大家都是比較單純熱情的大學生,都是來社團尋找同道中人,一起做點有意思的事情。 我們跟全國各地的科幻協會也建立了聯系。應當說在2010-2014年那幾年,全國高校的科幻協會核心骨幹是一個圈子,彼此基本都認識。這主要得益於人人網的校友鏈,其次是微博平台。後來移動時代來了,大家交流的方式可能就變了。 4. 請問這一段社團經歷帶給您了什麼? 最主要的收獲是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同齡人吧,雖然後面也有分道揚鑣的過程,但是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很開心。就像一段戀愛經歷,最好的經歷就是帶給你美好的回憶,以及自我的成長。 由於我們那幾年都是創始成員,積極性都很高,不存在「混社團」的人,彼此約束也很少,沒有太多條條框框,大家的討論真的很激烈,也開拓了我的思路。然後我們很多同學都是願意發揮自己的百分百熱情和能力,來為社團發展做貢獻的,大家集思廣益提供了很多好玩的想法。這對我也很有益處,我從這些優秀的同學身上學到了新的觀點、新的能力。比如我們有位電信專業的同學很會修電腦——嗯,我就跟著學會了修電腦。包括我對大學畢業後就業市場的認知,也來自這些不同專業同學提供的截然不同的信息。 對於部分科幻迷而言,科幻社團的一個「療效」就是能治好某種程度的「社恐」吧,至少,我觀察到一些同學是能夠感受到這個療效的。 有關社員的問題5. 請問您如何看待科幻與流行亞文化的關系?(例如虛擬偶像,二次元,等等) 我們當時社團里就有同時喜歡科幻和二次元的同學,他聊天時會把兩個圈子的「梗」混用,這可能對其他不了解二次元圈子的人造成理解難度。不過,他總是很和藹地把二次元的「梗」又解釋一遍,還拿科幻圈的做類比。總之,這是一個好的討論過程。 我個人認為科幻仍然是流行亞文化的一種,擁有與其他所有流行亞文化一樣的特質。所以大學里面總是有形形色色的社團,每個社團都是一個亞文化的聚合體。在移動時代之前,我們是很熱衷把線上的聚合搬到線下的,就有了「面基」一說。不過,十年以後的現在,我也很難判斷現在的年輕人願不願意「奔現」,也許呆在網上更具有真實感呢? 這幾年,科幻作為一種亞文化有了比較大的發展,主要是商業產業的介入,讓科幻有了主流的表現形式。我們擁有了在中國影史和票房史上留名的《流浪地球》,這是我中學時想也不敢想的。2019年過年期間我去電影院看了三次。作為原著黨,也曾唱衰過很多次科幻的商業改編,但是《流浪地球》還是讓我感到驚喜,也很開心更多人能夠領會中國科幻的魅力。有這樣的成功在前,別的亞文化圈子可能會羨慕:至少你們能夠「破圈」呀。科幻電影產業儼然已經有了一個好的主流標杆。 6. 請問在創辦階段,成員聊科幻的濃度高嗎? 這個答案肯定是高的。在不熟悉的時候,同學們從科幻話題開始聊。但確實熟悉以後,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題也會涌現。我們會做一個分隔,正式讀書會上這段時間,我們嚴格按照本次討論話題來控制議程。讀書會之後,大家要聚餐的聚餐,吃燒烤的吃燒烤,看電影的看電影,就各自約去吧。 讀書會的議程控制其實是一門技術活。我自己大一時在一個文學類社團做了十幾場讀書會,有過組織經驗。另外我們也有幾個同學是文學專業和哲學專業的,非常善於控制「清談」的程度,有點類似於文科專業的小組討論學習模式。同時,還要有賴於現場同學高素質的配合,能夠真正經歷過這種討論氛圍的同學會很珍惜這個過程的。我想,如果是沒有相關經驗的社團成員,可能就比較難控制話題走向,氛圍容易散掉。 就算是線上討論也是一樣的,需要遵守議程,也需要主持人控制進度,甚至還要注意規避價值導向不正確的言論——就是在多元化討論的同時保持對人的尊重。我們甚至討論過一些在當下非常容易引發網絡大戰的話題(比如末日食人假設),你需要構建一個很安全的環境,才能促進真正的溝通。 (P.S.其實能夠做到上述幾點的話,應屆生找一份運營工作應該不難。) 7. 請問您如何看待當今中國科幻的發展,已經科幻社團在其中的作用? 當今科幻已經不純粹了——開玩笑,但確實行業比我上學時復雜了。商業過多侵入學校生活,社交媒體重新定義了人際關系,這些都是我上學時未曾遇到的。 但是我覺得這也是個好處,可能是我看待問題一向比較積極。我們上學時更惆悵的是:我們討論的這些特別牛X的東西,怎麼別人不知道呢?怎麼讓更多人知道呢?現在各種產業、資本、商家都卯足了勁來找學生做生意,這里面提供了很多工具和平台,科幻社團完全有能力成為一個社會民事主體,向社會發聲,而不只是僅僅局限在學校內。 我關注過幾個高中生做的研究性公眾號,作為一個自媒體,非常專業,專注自己的觀點,讓人感覺博聞多才,又充滿鋒芒。學生不一定要去聽現在的市場語言,市場充斥太多的語言了。你可以堅持你對科幻的理解,大家組成一個小組做一些桌面工作,比如佳作分享,讀者分享,或者自創小說,也可以自己拍一部科幻短片。就是說,大學生有能力、有工具來做一個完整的作品或項目,去呈現給不了解這個文化的人。 而科幻作為一個文化市場上成形的項目也很多,電影、圖書、展覽、設計,等等。大學生也可以積極去參與,去學習。 總之,我覺得,對於組織而言,科幻社團是可以獨立參與到科幻市場的運作的,但是對組織者的能力有很高的的要求,這個可遇不可求。對於個人而言,你參加科幻社團,最重要的是通過一個學校的社團去認識這個社會,基於你的興趣慢慢了解到社會運作的方式。然後以後如果有好的機會,你就有能力從事你喜歡的工作,甚至真正能為這個行業做貢獻。 8. 有什麼話想對現任會長和協會的成員說? 雖然並不認識現任的同學,但是觀察我自己帶的實習生,我是很喜歡年輕人的一些特質的。這一代00後生活在信息科技發達的時代,經歷前所未有的信息爆炸,能夠跨越地理和時間的區隔來交朋友。大家的溝通方式都比較活潑,也比較自信。 我希望現任的社團同學首先能夠利用這樣的環境,發揮自己能力,勇於尋找各式各樣的資源(可以先理解資源置換的邏輯,不要去乞討或者賣身),做更好玩的事情,不用局限在傳統的方式,把你的熱情用在你最想做的事情上。 其次,就算社團活動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並沒有什麼突破的話,也希望你們能在社團有一個美好的回憶,大家一起聊得開心,把想聊的聊清楚,彼此能解答心中的困惑,和認可的人一起做事情,認識可靠的朋友,也是非常有價值的過程。 最後,可能是一個技術上的小提醒,就是做社團本身就是組織建設范疇的工作,身為協會的主要幹事,最好能增進一下技術能力,看看一些有關活動組織的課程,不僅能提升現有工作效率,對未來找工作也有好處。注意要學習「組織科學」,不要學那些亂七八糟的XX文化,以免出現由於糟糕的活動組織勸退新社員的事情。這個是不分專業的,大學任何專業都不會教這個,只能從日常生活中學習。這個可能將會是你從事社團工作最大的收獲。 來源:機核

《質量效應》三部曲總監確認開發「全新科幻世界」

BioWare前總經理Casey Hudson日前證實,他的最新工作室正在開發一個「全新的科幻世界」。 Hudson在去年6月宣布成立Humanoid Studios,本周該公司通過新發布的網站透露了其正在進行的項目的新細節。 公司表示:「我們目前的項目是一款多平台3A遊戲,專注於全新科幻世界中的角色驅動敘事。 該網站還提供了一些概念藝術圖。 總部位於加拿大的Humanoid工作室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和阿爾伯塔省設有辦公室,「我們提供了一個靈活的工作環境,結合了在家、在辦公室和遠程工作,這樣開發者就可以在他們感到最快樂的地方進行創作」。 該工作室的規模尚不清楚,其在LinkedIn上注冊了17名員工,目前正在招聘14個職位。 「我們相信小型、迅敏型團隊的力量,以及扁平化的組織結構,每個人都有權做出決定,並協助推動項目願景,」該公司的網站表示。 工作室的使命是:「在一個安全的、支持性的環境中,通過將有才華的創意人員與強大的工具聯系在一起,傳遞神奇的互動故事。」 在BioWare的近20年時間里,Hudson監督並製作了《質量效應》經典三部曲和《星球大戰:舊共和國騎士》。他於2020年12月第二次離開公司。 來源:3DMGAME

哈爾濱工業大學思飛科幻社2010屆前輩三人談

采訪時間:2022年3月8日21點主持人:楊睿(20級)文稿整理:河流 參與成員: 許一煒(Ale98 10級)烏鐵錚(可汗 10級)茹毅(Edward 10級)李文達(群眾 10級)張銘(lonestar 11級)朱雨赫(自我進化 10級) 涉及內容: 思飛科幻社是怎樣被創建的?社辦是怎樣來的?(創建歷程)加入思飛科幻社的原因是什麼?(加入原因)為什麼早期思飛以桌遊起家?前輩們如何看待當時的思飛科幻社?這可能給社團發展帶來哪些啟示?(早期以桌遊和觀影為主)早期思飛成員有過哪些桌遊活動?(桌遊的一些具體活動和賽事)思飛科幻社為大家帶來了什麼?想對思飛科幻的新成員說一些什麼? 梨洲:大家晚上好,很榮幸能邀請到思飛2010屆的三位前輩茹毅,許一煒和可汗(另有李文達,張銘和朱雨赫三位10級和09級前輩在後續參與了討論),他們今天會和我們一起聊聊思飛科幻社過去的故事,也感謝河流能夠牽線搭橋,組織今天這場圍爐夜話。學長們可以先簡單地做一個自我介紹。 茹毅:大家好,我是Edward,也叫艾德(ED),2010年考上哈爾濱工業大學,思飛科幻社也是在那時候(2011年3月)被創建的。大一的時候和可汗是室友,98是通過社團認識的,我們是思飛最早的一批社員。 可汗:大家好,烏鐵錚是我的本名,可汗是我的圈名,大家一般叫我可汗,我也是和茹毅一起加入的科幻社。 許一煒:大家好,我是Ale98,大家一般叫我98,2010年進入哈爾濱工業大學,期間加入科幻社;2014年畢業後工作五年,2019年考上北京郵電大學研究生,同樣也加入了北郵科幻社。我和可汗,茹毅都是同一屆的,也是從小比較喜歡科幻所以聚在了一起。在大一第二個學期,大家把建立社團的手續都弄完了,思飛科幻社也就在學校登記注冊成立。 招新的時候我看到何芳凝他們在路邊擺了一個桌子,說是剛成立的一個社團要招社員。由於我一直比較喜歡科幻,和何芳凝又同在電氣學院,本來就認識,就加入了科幻社。記得我還問過加入這個社團對我有什麼幫助,何芳凝說加入科幻社的人起碼都喜歡科幻類作品,有科幻類的書籍雜誌可以借閱,不用自己花錢買。 最開始向社聯申請了社團辦公室,社聯就幫忙弄了一個,在哈爾濱工業大學一校區一公寓底下。我們是最早一批建設這個辦公室的人,當時還打掃了很久,我印象很深刻。他們還做了海報貼在辦公室的牆上,思飛這個名字來源於」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這首詩,同時科幻小說(Science Fiction)簡稱的SF諧音也是思飛,所以就定下來了。建設初期我就了解這些,大家可以補充一下。 茹毅:當時社團辦公室其實是科幻社和推理社共用,98當時還是推理社的社長,社辦能成還是靠他的關系找來的。當時98告訴我們有這麼一個申請的機會,於是大家就辦了申請手續,社辦實際上是當時老一公寓底下一樓的一間六人寢改造的,正常情況下可以放三張上下鋪的床,改成社辦之後變成了兩張四人桌加一個櫃子,我們還買了凳子放在里面,可以坐8~10個人左右,櫃子主要用來放科幻類書籍,當時有好幾百本,推理社也有一些推理小說放在里面,還有一些空餘就放了一些桌遊,當時大家經常在宿舍玩桌遊。 2019年我出差的時候,看到老一公寓已經被拆掉了,不知老二公寓現在被拆了沒。如果沒被拆掉的話,你們去看就會知道二公寓和一公寓結構是一樣的。 許一煒:對的,大一的時候我加入了很多社團,科幻社,弘毅社(宣揚民族文化的社團);還加入了哈工大電視台記者團,給校團委寫報導;還加入了社聯等等一堆組織,所以人脈稍微廣了一點,也了解一些社團的政策。我是大二開始當推理社社長,應該說不全是我的關系,是靠著大家的努力申請到了。 2012年,學長馬洪濤(大火)成為了航天學院的輔導員,我們當時還計劃把科幻社的指導老師換成他。但是2014年老一公寓被拆了,社團辦公室也就同步被撤銷,大家就把社辦里面放的幾百本書搬到了大火輔導員的寢室。這些書基本都是《科幻世界》當時捐贈的,當時還和姚海軍老師合了影,教了好多大一的學弟學妹們來社團幫忙統計書,錄到Excel表格里,再貼上標簽。 可汗:當時得有20個初創成員的簽名和信息才能建立社團。當時有很多航天學院的同學被拉過來,盡管他們並不了解科幻,但仍然在幫忙簽名和招新。 茹毅:當時《科幻世界》帶著很多書來辦了一個活動,相當於我們幫忙以賣庫存書的名義低價售賣舊書給哈工大學生,最後剩了一兩百本,然後我就跟《科幻世界》說,要不剩下的就送給我們,就送給我們了,還辦了個講座,吃了一次飯。還有一個科幻與推理的活動免費向兩個社團的成員開放。書攤上搭的藍色遮陽傘還是騰訊電腦管家提供的贊助。 許一煒:我印象里當時有一個學長在我旁邊跟我一塊兒賣書,劇透了幾篇他讀過的科幻小說。當時辦完姚海軍來哈工大做講座的活動後,我們與科幻世界編輯拍的合影,好多熟悉的面孔。這張照片中間就是查從文,左邊是女編輯楊楓,右邊是主編姚海軍。 這些贈送來的書後來就成為了一個小圖書館。最開始我還搞得很正式,排了一個值班表,每天晚上會有一個人值班,負責登記借書人的信息,包括聯系方式和書籍名,經常借的有二十多人,都是社團內部的,其他地方就沒有幾個人來。當時我和可汗還做了布告貼放在人人網上,列印後貼到各個宿舍的布告欄上,讓大家來我們一公寓地下社辦借書。 茹毅:後來大家都集中在一個活躍的群里,誰想借書就在群里喊一嗓子,今天社辦有人嗎,我來取本書,最後再記一筆就行了。科幻社這一類的興趣類社團,還是喜歡科幻小說才會來借書看書,不喜歡就不容易想到,因此推廣出去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許一煒:大一在二校區的時候,記得科幻社第一次聚餐去吃迎賓燒烤,大家暢聊同科幻有關的話題。印象里說話說得最多的就是朱雨賀和可汗,可以說是滔滔不絕,還記得科幻社第一次搞電影放映時放的是恐怖片《心慌慌》,那次贊助也是我出的,想鼓勵大家買桌遊,餘生給所有參加電影放映的同學每人發一張撲克牌抽獎,抽中的人送一個《三國殺》公仔;第二次電影放映放的是印度的《寶萊塢機器人之戀》,我看到一半覺得無聊就出來了。前面幾次參加的人還挺多,後面就沒太多人了。 小知:記得您說過那屆還有人在《科幻世界》上過刊。 許一煒:那個時候我還寫過小說練筆,最開始是豆腐塊,後來越寫越長到幾千字,但是後來忙起來就沒寫了。當時有一個學妹叫「Okyla1984」,她上高中時寫的一篇小說《一次偶然事件》登上了《科幻世界》2008年9月刊,當時我也在上高中,特別喜歡這個小說,覺得作者寫得很好,能見到真人就更好了,結果是後來加入科幻社的一個學妹,有一種見到偶像的感覺。學妹現在和她丈夫琉璃住在加拿大蒙特婁。 小說講一個小女孩在路上著走著忽然感覺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融在一起形成了色彩斑斕的景色,就像是吃了致幻劑這類藥物後產生的幻覺。仔細觀察,發現這是一個老奶奶,穿著和小女孩一樣的衣服,戴著各種可愛發飾,背著一隻可愛小貓,手機上還貼著小貓手機貼,老奶奶掏出手機,用蒼老的聲音顫顫巍巍地撥了一個號,然後說:「餵,警察嗎?我的時間被偷了」,全文大概1000字,但這個意境特別好。在某種可能性下,人的時間也可能會被偷走,而且報警能處理,這讓我覺得特別好。 茹毅:我當時其實覺得很奇怪,宿舍其實就能夠看電影,為什麼非要到教室去看。一多半的社團都在放電影,這讓我覺得很奇怪。 可汗:當時也沒有什麼條件,沒有什麼經費,沒有什麼門檻。 張銘:很多活動都在周五或者周六舉辦,我記得第一次去參加活動是看《銀翼殺手》那次,後面還有一次是Edward搞的《時間管理局》,但這部電影實在是有些爛,我們受不了就把電影斷掉了。當時還來了一個大叔,一直看到最後。 河流:其實就像幾位前輩所述,社團能給大家帶來一種放鬆和歸屬感就已經足夠了,不會花那麼多的精力去辦多大的活動,看電影的時候一個社團的核心成員齊聚一堂,多少能夠增加一些感情,還能在緊張的學業中得到一定放鬆。 許一煒:在教室辦的原因是,我希望能把自己喜歡的東西推薦給其他人看。我比較喜歡大家一起做科幻沙龍,暢所欲言,想到什麼聊什麼,我就感覺特別開心。記得加入科幻社後認識了朱雨赫,和我很聊得來,一上來就要請我吃火鍋,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當時點的太多了,最後還剩了整整一盤蘑菇沒吃完,就送給了隔壁桌。 在我以前的概念里,科幻是一個很大眾的東西,很多人都看,大家都喜歡科幻,很多遊戲,電影和好萊塢大片都是科幻作品演變而來,《七龍珠》和《機器貓》等等。後來上了大學和你們聊了之後才發現,實際上有很多人對科幻不感興趣,就像理科不是人人看得懂這種感受。 可汗為科幻社做了很多,是辦活動辦的最多的人,能在大學里找到可汗這樣的科幻迷,這讓我非常感動。據可汗所述,他過去在內蒙古上學時身邊幾乎沒有看科幻的。在上大學之前可汗一直比較孤獨地堅守著科幻這個小眾愛好,他特別喜歡看《驚奇檔案》。當時吃飯聊天又喝著酒,感情也到位了,把可汗感動哭了,這一幕我到現在還記得。我感覺可汗對科幻是一種特別真摯的愛,也是一個特別純粹的人;科幻社可以沒有社長,但不能沒有可汗。 梨洲:思飛早期是以桌遊起家的嗎?能否講講那時候的桌遊和觀影。 許一煒:當時推理社的活動基本上都是我在辦,大家特別喜歡玩桌遊,我們就想搞一個活動,讓剛加入社團的成員們互相熟絡起來,同時也讓科幻社成員和推理社成員搞好關系,因為大家都屬於類型文學社團。 於是我,可汗和茹毅就籌劃了「大家一起玩桌遊」活動,在哈工大二區陽光大廳借了一個教室,把桌子拼起來擺了幾桌桌遊,有《阿山屋驚魂》,《三國殺》,《狼人殺》,《冷戰熱鬥》等等,後來就變成日常活動。 我從小就一直喜歡玩桌遊,上高中的時候接觸《科幻世界》,當時有段時間每期都會推薦一個科幻題材的桌遊,最早推薦的是《銀河競逐》,我買了一套那個國內的良心套,一直到現在我們還在玩兒。 哈爾濱有一個連鎖動漫店叫做秋本動漫店,後來有沒有改名不太清楚,當時我申請到了秋本動漫在哈工大校園的代理資格,可以以六折價格在秋本動漫進貨,但只允許在哈工大的范圍內賣,所以當時在哈工大擺攤賣桌遊,期間屢次遭到校派出所的阻攔,賣剩下的就捐給了科幻社。 梨洲:聽說當時還經常玩《戰鎚》桌遊,還得過一些哈爾濱本地的桌遊獎項。 茹毅:是可汗介紹我們玩的,當時在哈工大一區邊上找到了一家桌遊吧「愛尚桌遊城堡」,現在搬走改名叫「君臨城」,哈工大殺豬天燒烤對面,西大橋哈特大門洞出去那條街就到了。當時我們對戰鎚設定比較感興趣就買來玩。 他們定期會更新一小包,當時大家眾籌攤了一下,每個人玩一個種族,定期去「愛尚桌遊城堡」打一次月賽。可能因為我們是學生,研究的比較透徹,玩得也比較多,跟我們一起玩的人發現贏不了,後來就不來玩了。哈爾濱工業大學思飛科幻社憑一己之力把哈爾濱所有打《戰鎚入侵》的玩家都打退坑。 張銘:社外的哥們主要拿著一些試驗的牌在多家桌遊店做嘗試,我們在社辦不停拿套牌試強度,上網找一些上位的牌組,大家的牌也是全的。哈爾濱地區玩《戰鎚入侵》的人應該也不是很多,《冰火版圖》現在還在我手上。 茹毅:當時我們大家還想賣掉,但這個系列後來不更新了,沒法湊全就沒賣出去,後來我又去讀了研究生,比可汗和98晚兩年畢業,畢業後就把整套桌遊送給了我的學弟。2014年社辦被取消後,大家你拿兩樣我拿兩樣,就這樣分掉了。或許現在還能找到一些我們當年經常玩的桌遊。 梨洲:我非常羨慕當時桌遊環境,像我這種邊緣的《戰鎚》愛好者可能更喜歡40K,但要我入坑代價還是太高了,像那種戰棋桌遊,還要買棋子再塗。 許一煒:後來我們還玩了一個賽博朋克背景的LCG卡牌遊戲《矩陣潛襲》,一方扮演資本家,一方扮演黑客,資本家要在守住自己資產的同時完成自己的計劃和陰謀,黑客要想辦法揭露資本家的陰謀並黑掉財團的系統。 每個人要組兩副牌。然後那個,那個也是我,我們每個人玩不同的顏色,還不同的陣營,每次出了包大家都會買新包,每次都還會去周圍桌遊店排練打比賽,結果前期比賽也基本都被我們霸榜。《矩陣潛襲》除了我們在玩也沒什麼人在玩兒了。 社團里還有好幾個人在玩《萬智牌》,還有人在玩《遊戲王》《零次元》,大家在上大學這些年里卡牌遊戲就沒有斷過,一個換著一個玩。我和可汗剛認識的時候,我抱著兩盒桌遊《銀河競逐》《冷戰熱鬥》和《伊利亞特》,他抱著兩盒桌遊,在七公寓進門會客的椅子上坐著聊怎麼辦桌遊的活動。 還記得有個做科幻圖書館的華文。可汗很喜歡《驚奇檔案》,2020年的時候華文說他有一套94年到現在全套的《科幻世界》雜誌想賣,就問他有沒有全套的《驚奇檔案》,他說看看他能不能搜羅出來一套,後來就沒有再聯系我。估計沒搜羅出來,也可能是忙忘了。當時我還問華文,搞這麼多科幻書又不工作,收入來源從哪里來?他說他老婆在工作,也是科幻愛好者很支持他,現在相當於是以販養吸這種感覺。他還要把國內出版過的美漫也要統計一下。正好我有一本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出版的《神奇四俠》,就拍照發給他,他說這本書他都沒有見過。 梨洲:思飛科幻社給前輩們帶來了什麼? 茹毅:進了科幻社後讀了不少科幻小說,也認識了不少人,這些人後來也都成為了我的朋友,一直到現在都還關系緊密。大家每天在QQ群里聊天吹水,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在社辦的那段時間里,大家沒事就在那里打桌遊,分享故事,98經常分享自己和一個女生怎麼怎麼樣。 許一煒:主要是LCG和科幻兩個領域,帶來了朋友,快樂,知識還有一段關於大學時期美好的回憶。我上大學時數學很差,專業有很多數學課,這讓我覺得很痛苦,心情非常郁悶。當時我的一個老師就開導我,雖然你現在很痛苦,但是大學畢業後工作多年再回首大學時期,你會覺得這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當時我覺得這個老師「站著說話不腰疼」,但現在讓我回看,還真覺得上大學和大家在社辦打桌遊聊天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 大三學期結束,我和一位好友覺非訂的火車票都比較晚,大家都放假離開了學校,我認識的人就剩他了,我們就在社辦沒日沒夜地聯機打《地下城與勇士》,玩《亞洲勇士》,直到火車出發才離開。有一次打得比較晚,我擔心影響到舍友休息,覺飛說我們宿舍就剩他一個人 ,讓我來他們宿舍睡,這讓我很開心。 茹毅:大學的時候也不需要自己掙錢,雖然能掙點外快,但不是完全經濟獨立。在這個環境下,一下課就去打桌遊,看電影,聊天確實是比較輕松開心的一段時間。 小知:當時社團的狀態這麼好,能夠交到很多朋友。但現在卻成為了我們社團最苦惱的一個問題,現在的社團氛圍沒有當年那麼好了,前輩們對此有何建議? 茹毅:多聚餐,多聊天,大家要多接觸才能成為朋友。一開始大家只是在群里聊聊一些有趣的事情,看了什麼小說,看到了哪里,還有一些大家喜歡聊的話題。後來聊了一兩年後就會發現,大家看過的小說基本聊完了,就開始日常吹水,看到了什麼新聞和有趣的段子也會分享在群里。 聊得差不多就去聚餐,辦個活動吃個飯。比如有十個人去吃飯,大家圍著桌子吃燒烤和火鍋,這個時候開始聊一聊,見面了之後熟的會比較快。 許一煒:可汗總是給我們推薦一些他找到的新鮮事物。 梨洲:大家聊了這麼多,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思飛科幻社的新成員說的? 許一煒:年輕人應該有雄心壯志。每次到期末考試之前,都是我保佑大家不掛科。每次期末考試完後都會掛幾科,於是整個假期都用來學這幾科的課,開學補考再過,陷入一種惡性循環,每次放假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學習。想給思飛新成員說,一定要好好學習。 茹毅:我和98完全相反,我認為應該及時行樂,活在當下不後悔。做一個社團肯定要有付出,要花一些時間甚至翹一些課去做一些社團活動,回首看有沒有回報。直接回報是你認識了多少朋友,多少朋友在你的影響力下加入了科幻社,一些朋友喜歡上科幻且會去看,那就有收獲。不過我也沒有做很多,主要是給大家借來了教室。 我想給新成員們推薦一部科幻推理小說《星之繼承者》,創作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後期,講人類未來探月的時候發現了一具穿著太空衣的屍體。經過檢測,從各方面來看這都是一個人類,但檢測C14含量的時候卻發現它實際上來自於5萬年前,這時人類形成了兩派,一派認為過去的人類可能有過技術衰落,很早就已經發展出了宇航技術來到月球;另一派認為這可能是外星人來到了月球。主角為了探尋真相,展開了一系列的探索,在探索過程中有很多的科幻元素和推理元素,抽絲剝繭逐漸還原出真相,這是我覺得很吸引人的地方。 小知:我想詢問一下前輩,年初去華文那里參觀科幻圖書館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微信名片「哈工大社長趙雪堯」,不知有沒有前輩了解? 許一煒、茹毅、可汗:我們並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河流:根據小知提供的信息聯繫上了趙雪堯,她自述和付春雨在2016年4月29日創建了哈爾濱工業大學(威海)悅科社,5月舉辦成立大會。悅思間是當時支持他們的指導老師所提供活動空間的名字,意為在活動空間思考科幻的火花,當時能有一個固定的活動場所特別不易,為紀念起名為悅科社,後來改名為科幻協會。另一方面,當時想緊緊抱住圖書館這個大組織悅思間的大腿,就同取了「悅」字。協會同時也得到了本部思飛科幻社社長陸川的大力支持,2019年年底,由於無法確定協會性質,進而與社聯失去聯系;另一方面社團人數過少,社長無法繼續支撐而注銷。 他們舉行過不少與科幻相關的活動,包括觀影、讀書分享講座、寫科幻小說,這些讓趙雪堯度過了快樂的大四時光。另一個品牌活動是去附近的天文台看星星,聊星座。 河流:感謝前輩們抽空參與本次對談。 來源:機核

高校科幻社團歷史大事記:追尋幻協的似水年華

前言:從1993年一直到現在,高校科幻協會一直處於摸索期,總是在幾年一次的注銷潮中激流勇進,注銷一批又成立一批,總數也在這樣的反復疊加中慢慢增長,有七個省份還從未有過科幻協會的創建記錄,而絕大多數注銷的根本原因是缺少接任社長和活躍成員。2023年是中國高校科幻協會可考歷史的三十周年,在那時,我們——或者說科幻協會本身會給出更好的答案嗎? 1993年,四川大學科幻協會——中國第一個高校科幻社團誕生雛形,也是四川省第一個成立的高校科幻協會,掛靠於四川聯合大學電子&電腦協會下,1998屆會長張啟明於1998年11月24日將科幻協會獨立注冊,從科幻部門轉變成校級社團,後連續多年蟬聯四川大學十佳社團。 1994年,天津大學和南京大學兩校的幾位科幻迷熱血創建了科幻協會,分別為天津市和江蘇省第一個成立的高校科幻協會團體,由於沒有成熟的體制和管理,一年後均因傳承問題注銷,兩校協會此後又多次重建(天津大學於1994,1997,1999,2012、南京大學於1994,1997,2000,2001,2002,2006等)。其中天津大學在1999年是以掛靠天文協會的形式存在,故在古早資料中其自稱為「天幻」,而南京大學科幻協會在2005年處於注銷狀態,因此未能參加南京高校科幻聯盟(第一代)的創建。 1996年,饒駿(現為天宮二號有效載荷運控中心副主任)創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科幻協會,是北京市第一個成立的高校科幻協會(可考,更可能是北京師范大學),成立了中國第一個天文性質社團與科幻性質社團的聯盟「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宇航-科幻聯合會」並創辦官方網站「地下室科幻網」(1999-2003);北京師范大學於7月14日舉辦首次北京師范大學科幻節。接著是1997年北京國際科幻節,於是活動沒有繼續辦下去,後又在2001年舉辦了一屆。 1997年,哈爾濱建築大學科幻協會與哈爾濱工業大學遠矚科幻協會成立,後者為黑龍江省第一個成立的高校科幻協會,兩校在2000年合並,於2005年注銷。 1998年,重慶市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重慶師范學院),台灣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台灣大學),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佳木斯大學)。 黑龍江哈爾濱,吉林長春兩地數個高校科幻協會(哈爾濱理工學院,吉林工業大學,長春工業大學科幻協會,東北農業大學)共同發起並建立「東北高校科幻協會聯盟」(1998-2000),於1999年開展「99長春高校科幻節」。 1999年,上海市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由李夢吟成立(復旦大學);陝西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由小黑成立(西安交通大學);安徽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幻世界雜誌社也在該年進行過一次全國高校科幻協會的信息收集並發出了「創建100個科幻社團」的倡議,但在聯系相關專業人員後也始終未能找到後續情況披露。由於缺乏規范制度與接手人,一批高校科幻社團在1998~2000年注銷,中國高校科幻協會也迎來了第一波科幻協會注銷潮,其最特殊的特點即「成立後在一兩年內迅速注銷」或是「四年後畢業沒有接手人被自動注銷」,該特點在之後幾次注銷潮中亦有體現。 中國第一個全國性高校科幻聯盟「高校科幻同盟」(1999-2003)於1999年夏季成立,管理成員一共有三代,分別是霍棟(天津幻迷,1999-2001),劉婕(武漢大學科幻協會,2001-2002)和翟雪蓮(東北林業大學科幻協會,2002-2003),2002年3月28日,雲南大學科幻協會的創辦者梁興揚(千古逍遙客)製作了高校科幻同盟會刊——如果能考據到原本,將是歷史上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由全國高校科幻協會一起聯合製作的會刊,盡管參與社團可能並不多。 經統計,在高校科幻同盟正常運作的四年間前前後後共有59個高校科幻協會加入聯盟並參與活動,分別是東北師范大學,南開大學,天津大學,復旦大學,北京工業大學,西安交通大學,四川大學,四川工業學院科幻協會,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石家莊鐵道學院,天津職業大學,西安電子科技大學,中南大學,西安建築科技大學,蘭州大學,成都理工大學,西北工業大學,雲南大學,浙江大學,華東交通大學,鄭州輕工業學院,昆明理工大學,南京大學,西北大學,廈門大學,廈門華廈學院,天津理工學院,杭州師范學院,武漢大學,重慶郵電學院,天津商學院,四川農業大學,東北林業大學,北方交通大學,湖南大學,湖南工程學院,華南理工大學,內蒙古師范大學,四川師范大學,吉林大學,上海交通大學,沈陽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武漢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北京工商大學,北京化工大學,北京科技大學,北京農學院,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郵電大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哈爾濱工業大學,大連理工大學,河北工業大學,山東理工大學,西南農業大學,北京理工大學和河南農業大學。這是全國高校科幻協會第一次有組織性地聯合起來一同參與和舉辦科幻活動,其使全國高校科幻社團在1999年~2003年的時間內得到了系統且有組織性的聯誼,使科幻協會現存數大大增長。聯盟搭建「科幻網上聊天室」,「中國高校科幻協會聯誼情況」並為十餘個科幻協會建立協會官網。2002年底,由於種種原因聯盟與網站停止更新動態,而此前不少協會由於缺乏對外聯系的渠道以及接手人被自動注銷,於是在2002年至2005年迎來了第二波高校科幻協會注銷潮。 高校科幻同盟網站在2004年轉移了網站地址,但不到半年也未能繼續維持下去。有關高校科幻協會歷史資料的磁碟因為一場意外被徹底損毀,還有一個遺失的U盤中保存了當年高校科幻協會管理成員的QQ聊天記錄,目前也仍未找到。後來,翟雪蓮(心丁)在2005年又創建了「科幻學苑」網站,網站於2008年下線;2010年,人人網成為高校科幻協會的主要宣傳平台,但相關數據已不可考;2014年,粿米網(2014-2016)上線,對外展示並推廣了部分高校科幻協會的會刊,同時和星之所在科幻書店一同組織了科幻辯論賽;2015年,雷永青和劉允創建了青蜜社團平台,在此後的兩年內有不少高校科幻協會加入其中並留下了部分記錄;未來事務管理局自成立以來便同北京高校科幻協會關系密切,常對其活動進行贊助;《科幻世界》雜誌社自1997年以來的「科幻作家進校園」講座活動…… 科幻迷們從未停止過腳步,不斷地創建平台為高校科幻社團的聯誼提供條件和幫助。 2000年,河北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石家莊鐵道學院);甘肅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蘭州大學);湖南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中南大學);雲南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雲南大學);浙江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浙江大學);江西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華東交通大學);東北師范大學發起「東北高校科幻與天文聯盟(2000-2002)」;西安建築科技大學天文與科幻協會成立,是繼天津大學科幻協會後成立的第二個天文科幻社團。注意,此前的北航和東師是天文與科幻協會均獨立,兩個社團之間互相聯盟,而天大和西建是掛靠天文協會或「一社兩性」。 2000年10月,湖南「科幻時空」為慶祝節目開播三周年在湖南大學舉行三周年慶典,中南大學科幻協會和湖南大學科幻協會參與活動;天津大學科幻協會發起並主辦第一屆天津市大學生科幻節,此後兩屆由天津大學科幻協會和南開大學科幻協會共同舉辦,2003年舉辦第二屆,2005年舉辦第三屆。 2001年,山東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山東大學);福建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廈門大學);湖北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武漢大學);廣東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華南理工大學);內蒙古自治區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內蒙古師范大學);遼寧省第一、二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沈陽大學,大連理工大學);「哈爾濱高校科幻聯盟」(2001-2002)被發起,在2003年名存實亡,僅剩的一家黑龍江大學先驅幻想社也於2012年注銷,但好在哈爾濱工業大學科幻協會(第二代)於2011年再次成立,2019年掛靠在天文協會下。 2002年,河南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河南農業大學)第二個是2003年10月成立的鄭州大學科幻協會;10月26日,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師范大學,四川大學和西南財經大學四所高校科幻協會在主會場成都中醫藥大學、分會場四川大學舉辦了首屆「成都高校科幻迷沙龍」,會上四川省高校科幻社團聯盟成立,但成都中醫藥大學,四川師范大學和西南財經大學的第一代均在此後幾年內注銷,四川師范大學到現在也未能再次成立。此後成都科幻協會的聯誼也變成了常態化——即「無論是否成立聯盟或協會都可能進行聚餐和聯誼」,2015年的重慶高校科幻聯盟也是如此。 2003年,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科幻協會發起「原創之星」科幻徵文(第一屆),面向北京和天津地區的高校科幻協會成員徵集稿件,12月14日進行頒獎典禮,此後徵稿范圍面向全國每兩年舉辦一屆,共辦四屆;北京大學科幻協會和清華大學科幻協會於12月7日聯合舉辦了第一屆「北大清華科幻知識友誼賽」,主場在北大;2004年12月辦了第二屆,主場在清華;2005年12月舉辦第三屆,參與協會增加到四個,共舉辦三屆,接著迎來兩年的短暫斷層期;兩校還合作舉辦「科幻作家沙龍」。 2004年,清華大學科幻協會主辦「首都高校科幻文化節」;隨著北京航空航天大學(1996)、北京師范大學(1998)、北京工業大學(1999)、北京科技大學(2000)、北方交通大學(2001)、北京化工大學(2002)、北京廣播學院(2002)、北京工商大學(2002)、北京中醫藥大學(2002)、北京外國語大學(2002)、北京大學(2003)、清華大學(2003)、北京林業大學(2003)、北京理工大學(2003)等科幻協會的成立,北京十餘所高校科幻協會於3月26日向北京市學生聯合會申請成立「北京高校科幻聯合會」,盡管審批未能通過,但相關的聯誼仍在正常進行。 2005年,山西省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山西大學科幻協會);付昌義於2005年下半年在南京工業大學開設了一門《科幻文學鑒賞》公共選修課,南京工業大學科幻協會(第二代)成立於2004年10月,付昌義也因此自2005年開始擔任南京工業大學科幻協會指導老師,七所高校(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東南大學,南京師范大學,南京林業大學,南京工業大學,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南京交通學院)於2005年11月13日成立了南京高校幻想聯盟(第一代)並於2006、2007、2008、2009年連續四年組織舉辦「南京市高校科幻文化節」。而隨後的2010年一批高校科幻協會注銷解散,南京地區除南京航空航天大學,南京大學和南京工業大學以外均已注銷。 2007年,寧夏回族自治區第一個高校科幻協會成立(寧夏大學);繼中國高校科幻聯盟首次聯合高校科幻協會,中國國際科幻·奇幻大會在四川成都舉辦,各地幻迷積極響應,全國高校科幻協會第二次短暫地聯合起來在科幻世界的組織下一同參與了大會相關活動,也有不少協會因此被創建,由於缺乏規范制度與接手人,中國高校科幻協會在2010年和2011年迎來了第三波科幻協會注銷潮。 北航幻協舉辦的第三屆「原創之星」科幻徵文也在這一年達到巔峰,此前的第二屆全國有五大賽區五十多所高校的科幻社與文學社參賽,而在第三屆全國共有134個高校的科幻社與文學社參賽;武漢高校科幻聯合會(第一代)由華中師范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和華中農業大學三校科幻協會共同發起成立,同其他十校文學社聯合舉辦華中地區高校科幻徵文活動,於2009年左右陷入沉寂。 2007年4月,中國地質大學(北京)科幻協會舉辦首都高校幻想文化周;5月27日,北京科技大學科幻協會主辦第一屆北京高校科幻舞台劇展演並於2008年5月主辦第二屆,一共兩屆;10月,11月和12月,北理北科和北航分別各自發起並召開了首都第一、二、三次高校科幻峰會,這也為北京高校進一步的聯誼奠定了基礎。 2008年12月,第一屆北京高校科幻辯論賽舉行,後於2010年5月舉辦第二屆,一共兩屆。 2009年5月,北京科技大學科幻協會慶祝十周年並為傑出的北京高校科幻社團頒發天馬獎;10月,首都高校科幻聯盟(第二代)在北京科技大學科幻協會的牽頭下成立,中央民族大學科幻協會(第二代)解散;11月,首都高校科幻聯盟會議,北京工業大學和北京化工大學新加入聯盟,接著在2010年5月舉辦北京市高校幻想文化節,參與社團有北京郵電大學幻文社,北京大學科幻協會,清華大學科幻協會,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科幻協會,北京師范大學武俠社,中國人民大學科幻協會,北京理工大學科幻協會,北京科技大學科幻協會。 這次活動之後,北京高校科幻聯誼迎來三年的短暫斷層期。 2009年下半年,復旦大學科幻協會開始籌備「長三角高校科幻奇幻藝術節」,製作出了一張詳盡的《華東地區高校科幻奇幻藝術節策劃書》,但最終還是決定將范圍縮小,在上海舉辦一次幻想節並邀請科幻奇幻作家參加。協會聯絡了上海另外三所高校科幻協會上海交通大學科幻協會,上海理工大學星火科幻俱樂部和同濟大學逐日科幻俱樂部。 2007年6月,同濟大學曾舉辦第一屆上海高校科幻論壇,因此四所高校的科幻俱樂部決定組織一次類似的活動並將其命名為第二屆上海幻想節。四所高校各自在校園內組織活動,每周末四所大學都有各種活動,持續一個月。復旦舉辦開幕典禮,交大負責電影放映,上科舉行辯論賽,同濟大學組織與《科幻世界》主編的見面會並主辦閉幕儀式,這便是上海高校科幻聯盟——科幻蘋果核的由來,他們力圖每年舉辦一次大型幻迷活動。除 2010 年外,從2009 年至2017年每年5月份(只有 2009 年是在11至12月)舉辦幻想節,可惜幻想節現已停辦。 第一屆(2007,同濟大學、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第二屆(2009,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上海理工大學,同濟大學);第四屆(2012,東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同濟大學,復旦大學);第五屆(2013,復旦大學,上海大學,東華大學,同濟大學場,上海交通大學) ;第六屆(2014,同濟大學,上海大學,東華大學,復旦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第七屆(2015,上海海事大學,上海中醫藥大學,同濟大學,東華大學,上海交通大學,上海大學,復旦大學,東華大學);第八屆(2016,上海大學,東華大學,同濟大學,復旦大學,上海中醫藥大學,上海海事大學);第九屆(2017,上海大學,華東師范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同濟大學,復旦大學,東華大學,上海海事大學,上海中醫藥大學) 2011年,全國大學生科幻愛好者聯盟於4月成立,該聯盟發起的「科聯杯」徵文與同時期的「全國高校幻想類社團聯合徵文」一同開啟了全國高校科幻協會第三次大規模聯誼,由周蓉和華中農業大學幻迷碳閃發起,前前後後共聯繫到國內30個高校科幻社團,對內設立宣傳部,策劃部和會員部,主要負責兩個大活動,分別是科聯獎徵文和每周一次的線上例會。最初的「科聯獎」分為科普作品和科幻作品的徵集,有針對個人和科幻協會兩種類型的獎項和獎金,受眾面向全國高校大學生。第一屆和第二屆徵集一年徵稿兩次,第三屆和第四屆改為一年只徵稿一次,從2011年10月到2015年10月一共舉辦四屆,2016年未舉辦。原先的水滴獎由騰訊公司和中國科普作家協會主辦,主要徵集科幻電影和劇本,面向全社會徵稿,於2016年7月起辦。 2017年,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將「科聯獎」和「水滴獎」合並成新的「水滴獎」,聯合騰訊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共同舉辦「第五屆」全國大學生「水滴獎」科幻徵文活動(屆數按照原先的科聯獎算),刪去了此前「科聯獎」的科普部分徵稿。2018年,第三屆水滴獎(屆數按照原先的水滴獎算)的徵集范圍徹底面向全社會,獲獎名單不再公示高校參賽情況,隨著社會投稿的增加高校科幻迷的投稿也被淡化,全國大學生科幻聯盟也在2016年名存實亡,全國高校科幻協會也在2015年迎來了第四波科幻協會注銷潮,但留下的果實是「水滴獎」每年一次固定的兩三名「高校社團優秀組織獎」,每名1000元;其他的獎項還有銀河獎在2017年增設最佳高校科幻社團獎項,每名5000元。 除此以外還有另外兩種支持高校科幻協會的模式——設立專項基金以及定期贈書征評。為扶持國內高校科幻社團的發展,微像文化在2017年和2018年設立「高校科幻社團專項基金」,由王千紫負責,於2019年停辦;科幻世界雜誌社時不時也為高校科幻協會提供一些福利,定期贈送書籍並給予雜誌訂閱折扣。 2011年5月,隨著湖北大學科幻協會,武漢大學科幻協會,中國地質大學(武漢)科幻協會和武漢理工大學科幻協會相繼成立,武漢六校科幻協會進行聚會將聯盟(第二代)再次成立(武漢大學科幻協會,華中師范大學科幻協會,湖北大學科幻協會,華中農業大學科幻協會,中國地質大學(武漢)科幻協會,其中武漢理工大學科幻協會未能創建成功)聯盟於2013年陷入沉寂。 此前於2009年籌備的江西財經大學幻動科幻協會開始籌劃組建江西高校科幻聯盟,但科幻協會未能籌建成功,聯盟的想法最終停留在2012年。 除了全國大學生科幻愛好者聯誼會舉辦的科聯獎以外,還有一個最初由四川大學科幻協會於2012年發起的全國高校幻想類社團聯合徵文,在舉辦三屆以後於2015年第四屆起面向全社會徵稿,從「高校幻想類社團作品發掘」正式轉向「科幻作家作品發掘」,在2016年的第五屆改名為未來科幻大師獎。 為了舉辦此前的三屆徵文,四川大學科幻協會的會長們從2012年開始對全國高校科幻社團的數量進行統計。2010級會長孫悅於2012年7月對全國高校科幻協會進行了統計;2013年8月27日,2013級會長張博煒發起高校幻協負責人聯盟群並於2013年12月12日進行《據說可能存在的戰友們》的協會統計,相關名單開始有了初步的雛形;2014級會長方草繼續接手高校科幻協會的統計並於2014年5月13日,首次製作出《全國高校幻協聯絡表》,前前後後一直更新到2016年9月26日;2015級會長褚曉萌繼續接手工作,組建團隊於2017年9月28日發起《全國高校科幻協會發展狀況調查問卷》,共收到600餘個反饋,其中科幻協會會長有94人,相關報告《中國高校科幻社團該往何處去 ——高校科幻社團發展狀況調研報告》分成「上」「下」兩部分於2020年4月24日發布在四川大學科幻協會微信公眾號上。盡管相關數據不一定精確,調查形式還有些簡陋,但該方面的大規模大批量統計工作也為後來的考古數據帶來了相當量的幫助。 2013年9月,南京工業大學的科幻迷通過在書里夾科幻協會籌備人聯系電話的方式聯繫到付昌義,在其支持下將科幻協會(第二代)於2014年10月23日再次成立,也准備將南京高校科幻聯盟再次開啟,但由於後來的接任者運營不善再於2016年注銷。 同年,京津冀地區的二十餘所高校進行科幻聚會(第一次),決定成立京津冀高校科幻聯盟,目的是團結北京,天津和河北三個地區的高校科幻協會,每年進行一次社長聚會。(第二次)2014年5月30日,(第三次)2016年4月,(第四次)2017年4月8日,(第五次)2018年12月30日,(第六次)2021年5月30日。 但隨著聯盟發展,河北省高校科幻協會幾乎完全消失,天津市高校科幻協會也只剩下天津大學和南開大學,於是逐漸演變成京津高校科幻聯盟,2017年第四次聚會發布的正式logo也使用了該字樣,同時從2015年起增設北京高校科幻知識競賽。2015年6月第一屆;2016年6月第二屆;2017年6月第三屆;2019年5月第四屆。此外,在2019年11月2日的第五屆中國科幻大會上,北郵北科北師還合辦了一次高校科幻知識競賽。 2015年9月27日,西安高校科幻聯盟(第二代)由陝西師范大學王千紫提議重啟。長安大學,西北政法大學,西安交通大學,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四校科幻協會藉助浙江衛視《一本書,一座城》節目的拍攝契機將聯盟重啟,於2016年和2017年分別舉辦兩次西安高校幻想節(圖為第一屆),2017年西北工業大學科幻協會成立,五校繼續籌劃幻想節。 2018年秋,西安電子科技大學科幻協會得到微像文化的5000元贊助費並牽頭舉辦第三屆幻想節,但因場地申請未能成功而流產。此時,西北政法大學飛幻聯盟僅剩社長一人苦苦支撐於2019年注銷,長安大學科幻協會於2020年注銷,西安交通大學科幻協會於2021年6月23日注銷,截至目前,陝西省高校僅存三個科幻協會。 2016年10月9日,浙江大學科幻協會發起浙江高校科幻聯盟,初創成員為浙江大學,浙江工業大學,浙江外國語學院,中國美術學院,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和溫州大學,其中浙江工業大學和溫州大學科幻協會未能籌建成功,聯盟在進行了幾次聚會聯誼後便名存實亡。 此前於2015年成立的中國海洋大學科幻協會籌劃建立山東高校科幻聯盟,但山東高校科幻協會僅存2個,響應人數少,未能在2016年籌建成功。 2017年5月,武漢大學科幻協會主辦「江城科幻嘉年華」活動,此前江城科幻聯盟(第三代)於2015年被再次成立。活動結束後,聯盟於2018年陷入沉寂;與此同時,南京工業大學科幻協會(第三代)在指導老師付昌義的扶持下被再次成立,協會於11月再次發起南京高校科幻聯盟(第二代),藉助江蘇科普作家協會科幻專業委員會的力量開展「江蘇省高校科普科幻文化活動月」,「江蘇大學生科幻小說徵文大賽「也在正常開展。盡管江蘇現存高校科幻協會有八個,但由於種種原因聯盟在2018年名存實亡,此後每年的「活動月」仍正常在南京工業大學舉行。 2017年暑假,剛於2016年12月11日成立的合肥五十中新校科幻社准備籌劃一場科幻交流大會,於是聯系了合肥僅剩的合肥工業大學斛兵群星科幻協會和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幻協會兩家高校科幻協會,希望大家能一起開個「合肥市科幻社團大會」,聊聊各自的發展情況和經驗。2018年活動沒有再辦起來,五十中科幻社現也已注銷。 2019年6月20日,「高校科幻」平台正式成立,創始人趙文傑聯合中國人民大學科幻協會會長范崇光、北航科幻協會會長胡奕柯、四川大學科幻協會會長王喆、華中師范大學科幻協會會長張郅、延安大學科幻協會會長姚卓、科幻編輯劉敏奕和靳淞組成臨時編委會,後來編委會規模進一步擴大,其中大多都是高校科幻協會的社長。平台推出的「新星訪談」、「社長專訪」、「海外社團專訪」等欄目采訪了許多科幻創作新星和科幻社團管理者,讓許多管理經驗得到了及時分享,是第五次全國高校科幻協會聯合舉辦大型活動,而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些活動幾乎都是在線上完成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星火杯」全國高校聯合徵文大賽,由八光分文化扶持,高校科幻平台與四川大學科幻協會發起主辦,聯合全國高校科幻社團舉辦,大賽徵稿對象為全國各高校學籍注冊大學生,第一屆(2019)在48天內收到527篇有效來稿,字數370萬;第二屆(2020)收到來自149所高校的349篇有效來稿,來稿字數總計500萬;第三屆(2021)收到來自160所高校近300篇有效來稿。 2019年12月7日,中國人民大學科幻協會舉辦了「未來高校幻想節」第一波預熱活動,在12月14日進行了第二波預熱活動(TRG寫作),是由未來事務管理局、高校科幻平台、陝西高校天文聯合協會、京津冀科幻高校聯盟聯合發起的高校科幻活動支持計劃,准備於2020年11月開始在全國范圍內開展,沒想到遭遇新冠疫情,活動在此次預熱後一直到現在也未能開啟。 上面提到「科聯獎」和「水滴獎」兩個徵文分別在2015年和2017年不再以高校科幻協會為主導,而學校內對社團的政策卻一年比一年嚴苛,不僅僅是科幻,全校的社團都變得難以生存起來,部分社團被禁止對外宣傳。對外聯系的中斷以及內部的消耗讓不少社團難以支撐,在2018~2019年的時間段內倒掉,2020年又遭遇新冠肺炎疫情,以至於在2018年11月~2020年11月期間均沒有任何新的高校科幻社團成立,這也是中國高校科幻協會迎來的第五波科幻協會注銷潮,讓現存高校科幻協會的數量到達現在的86個,如中央財經大學科幻協會,北京交通大學科幻協會,南京大學科幻協會,長安大學科幻協會,武漢理工大學科幻協會,山東建築大學四維科幻協會,西北政法大學飛幻聯盟,中山大學科幻奇幻協會,江蘇師范大學科幻協會,北京大學(醫學部)科幻協會,上海理工大學星空科幻文學協會,上海中醫藥大學科幻協會,外交學院科幻社等科幻協會。 即便如此,高校科幻協會的總數量也在逐年穩定上升。四川大學科幻協會也開始每半年開展一次線上多校科幻協會共讀活動,組織全國各地一二十個科幻協會的成員參與閱讀打卡活動,就目前而言,這是疫情後以來最常見的一種線上活動。 2021年4月22日,華中師范大學科幻協會藉助邀請《科幻世界》副主編拉茲講座的時機牽頭成立了江城科幻聯盟(第四代),初始成員有六個,後來湖北大學也加入聯盟。 2021年5月10日,筆者正式發起高校科幻社團建檔計劃,開始收集考古與高校科幻協會有關的資料並聯系古早人員,相關工程在8月10日完工,一直到10月初整體的面貌才逐漸清晰起來,特匯總成本文讓大家對高校科幻協會歷史有更進一步的了解。 所有數據分別來源於筆者整理的《中國高校科幻協會可考成立時間表》和《高校科幻協會考古資料歸檔》。如有遺漏,謬誤或其他資料還請反饋至郵箱[email protected],高校科幻協會的歷史需要大家的力量去做更進一步的細節性完善。 截至2021年10月1日,國內現存高校科幻協會數86個(安徽 2,北京16,重慶 3,福建 0,廣東 5,廣西 0,貴州 0,甘肅 0,海南 0,河南 1,河北 2,黑龍江 2,湖南 3,湖北 7,江蘇 8,江西 4,吉林 0,遼寧...

如果出生前能選擇,你會成為左撇子嗎 | 科幻小說

各位讀者新年好! 在閱讀了科幻春晚的諸多作品後,讓我們繼續本月「孕育與復蘇」的主題,閱讀關於生命、孕育和進化的兩篇科幻作品。 生命也許無法選擇,自己誕生在什麼地方,什麼時代,但既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必須勇敢地面對未來各種變化。 昨天的小說,描述了一個未來地球將被海水淹沒,人類和變異魚人在同一個世界生存的社會情景:海平面上漲後,一些人類長出了鰭和鰓 | 科幻小說 今天這一篇,則講述在一個遙遠的人類殖民地星球,一位挑戰者想要追求人類出生自由和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努力。 本週五的元宵節,我們還將迎來科幻春晚小說的返場,敬請期待。 本文首發於未來事務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索何夫 | 科普作家、科幻作家,江蘇省科普作家協會成員。2014年起在《科幻世界》《科學Fans》《科技日報》等刊物上發表小說、文學評論和科普文章。曾獲2018年全球華語科普優秀獎,多次獲得銀河獎、星雲獎。 十二點,一切安好 全文約19400字,預計閱讀時間38分鍾 一、黃昏 黃昏來臨了。 在遠方的天際線上,層層彤雲正在被暮光染成暗橙色的波濤之上匯聚,在深色雲層間狹窄的裂隙中,點點星光就像一隻只深邃但又毫無情感的眼睛,透過這些時開時闔的窗口漠然地眺望著這個世界。在更遠的地方,深紅色的夕陽正無力地垂掛在海平面上方咫尺之遙的位置上,毫無熱度的陽光在海面上投下長長的殘影,濕冷的海風在巉岩遍佈的海岸邊來回徘徊,仿佛一群群報喪女妖般在峭壁下幽暗的岩洞中無休無止地低聲啜泣。 沒錯,黃昏確實來臨了。 當又一陣從荒原刮來的風掃過荒涼的海岸之後,他低頭瞥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仿古式機械表,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在覆著一層天藍色琺瑯的金屬表盤上,最短的那根黃銅時針(它被雕成一支鏤空的箭的模樣、頂端塗著一丁點兒紅色聚氨酸樹脂塗料)正好指向羅馬數字「VIII」的方向。嚴格來說,擁有這只機械表在新文蘭並不算違法——這里的法律統共也沒有幾條,那些被禁止的事項就算是一個未經基因優化的普通六歲小孩也能夠一口氣背下來。但是,就像歷史上的無數個人類社會一樣,在新文蘭,某件事「不違法」並不意味著它就是光明正大、值得表彰的。自從在太空港的從一個來自奧蘭的觀光客手里買下這只表之後,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將它藏在本地人長長的毛織大衣的寬袖口下,從不讓任何人發現它的存在——正如他擁有的其它那些個性物品一樣。 如果他們真的發現了它的存在,又會作何感想呢?在過去的兩個標準年里,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毋庸置疑,那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會表現出禮貌允許范圍內的驚詫,一些人會對他提出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然後對他敬而遠之;而另一些人則會禮貌地詢問他是否需要就某些心理上的問題接受幫助。至於他的父母,他們會慈愛地(當然,帶著一點兒適當的擔憂)向他提出類似的問題,並請求他許可他們對他進行「開導」——他對這一點確信無疑,就像他確信太陽還會繼續掛在地平線上的那個角落一樣。 「沒錯,他們當然都是慈愛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含碘的海風,攥緊的雙拳上青筋暴出,「這是毋庸置疑的。所有人都是好人,這當然也是毋庸置疑的!我也是個好人,這仍然是毋庸置疑的!」 他在海岸邊的峭壁上又佇立了片刻,似乎想要再說點兒什麼。但最後,他只是咬了咬嘴唇,提起了放在腳邊的舊皮箱,隨即轉身踏上了那條由石子鋪成的小路、走向了坐落在遠方松林中的小鎮。 在他身後,昏黃的夕陽仍然懸掛在原先的位置上,沒有移動一絲一毫。 二、午夜 我在哪兒? 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瞪大了雙眼,好奇而又緊張地注視著身邊的一切:在這間令人舒心的淺綠色房間中,幾個人影正在婆娑的花影之間靜悄悄地穿行,清冷的的月光從沒有關嚴的木質窗框中灑入室內,風中充溢著淡淡的成熟大麥與溪流的氣息,在我觸手可及的床頭櫃上,一盆鈴蘭正在晚風中輕輕搖晃著,幾只纖細蜉蝣展開薄紗般的雙翅,從室內擺著的兩盆茶樹之間飛過,在地板上投下了自己一閃而逝的輕靈身影。 我努力回憶著與自己的過往有關的一切,但腦海中卻只能找到些許零碎而不連貫的片段,就像是一幅被打亂的拼圖,而且其中的大部分都已經不知所蹤。我只記得自己曾經站在夕陽下的海濱,在嶙峋的黑色陡崖上眺望著遠方的波濤,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等待著某件事的發生…… 「請不要隨意移動身體,先生。神經癱瘓槍的副作用尚未完全消失,您的身體協調能力與平衡能力也還沒有恢復,」當我下意識地將手伸向床頭的那朵鈴蘭時,一隻輕柔而冰涼的手掌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在這種情況下,倉促進行活動可能會對您造成不可預知的傷害,因此我建議您最好繼續臥床休息。」 「你不是人,」我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那個對我說話的女子:她有著一張頗為精緻、但卻無法判斷出具體年紀的鵝蛋臉,穿著一身絲毫凸顯不出女性身材的白色寬松制服,看上去像極了十九世紀那些在醫院里充當護士的修女。她的同伴們也全都是這番打扮,看上去幾乎就是從同一條流水線上造出來的產品——而我很清楚,事實也的確如此,「這里是康復中心?」 「當然,」面孔精緻的女孩兒答道,她的聲音里充滿了溫柔與關懷,但卻沒有絲毫靈魂的溫度,「您是在行星標準時2237時抵達本中心的,我們剛剛對您進行了必要的身體檢查。就目前情況來看,除了左腿之外,您的身體狀況並沒有什麼大礙,我們會在您的腿部克隆體生長到可以使用時對您進行斷肢再植手術。除此之外,您目前有短暫的失憶症狀,部分負責記憶的大腦區域處於不活躍狀態,這可能是神經癱瘓槍導致的副作用。但我們有理由相信,這種症狀會在數個小時到數天之間自動緩解,請不要為此感到擔憂。另外,一位心理咨詢專家將在15分鍾後抵達,對您進行必要的診斷,這是標準程序。」 「是,是,我一點都不擔心,」我心不在焉地嘟噥道,「我有權拒絕接受診斷嗎?」 「不行,根據安保系統對您先前行為的分析,您目前暫時不能被視為具有完全行為能力的自然人,」女孩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中的歉意幾可亂真——但我很清楚,一個真正的人絕不會這麼對我說話。他們會對我感到惋惜甚至憐憫,但這兩種情感都掩蓋不了他們意識深處的那種對於異類的疏離感。是的,盡管我從未親眼見過任何進入我們社會中的異類,但我對這一點卻非常確定,「您可以就此提出申訴,但在那之前,您的某些民事權利將暫時處於凍結狀態。」 「好極了。」我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現在還差二十分鍾,就是標準時間二十四點整,」女孩兒優雅地從我的床邊退開,像子夜時分的精靈般悄然隱沒在了房間那一頭搖曳的樹影之間,「十二點,一切安好。」 三、黃昏 暮臨鎮是新文蘭的十二個主要地表定居點之一,就像其他十一個定居點一樣,它是一座貨真價實的小鎮——用整塊從山里開鑿出的火山岩石板鋪成了鎮內曲折回環的小徑,表面爬滿了藤蔓植物的尖頂木屋在永恆的夕陽下投下長長的深色影子。濕漉漉的苔蘚與陰地植物在常年不斷的細雨滋潤下占領了石板路的每一條縫隙,寥寥可數的幾輛公用小型懸浮機車與氣墊滑撬停在路邊的車庫里,只有極少數時候(通常是某位公民需要出遠門時),它們才會派上用場。 他邁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走過潮濕的石板小徑,不時與街上零星的過往行人打個招呼——所有人都親切地回答了他的問候,無論他們的生活先前是否曾與他有過交集。當然,認識他的人倒也不少:新文蘭是個小地方,除了絕對足不出戶的人外(當然,這種人在這里事實上是不存在的),大傢伙兒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即便是在離自己的住處相隔最遠的鎮子里,人們也不難遇到熟人。 「嘿!你這幾個月過得好嗎?」 「你在南岬鎮參加的那個哲學研究小組還在搞活動嗎?伙計?你們最近有沒有什麼有意思的新課題?」 「哦,對了。你和奧菲莉亞處得怎麼樣了?她沒再和別人爭辯什麼吧?」 「你看上去挺精神吶,老兄。要不咱們到海灘上去釣魚?這幾天闊嘴魚群剛從晝半球洄游過來,沒准兒咱們能搞它幾條大傢伙。」 他一一向所有人點頭、致謝、並且彬彬有禮地說明自己現在另有要事——當然,這麼做讓他感到了一種由衷的幸福與滿足感。但在幸福感那層厚厚的帷幕之外,他還能聽到另一種聲音,那是一種幽怨的低語聲,一種他不想聽到、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傾聽的聲音。 因為那是來自他的理性的聲音。 在踏上暮臨鎮的中軸大街之後,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身後的斜陽讓他在面前的石板路上投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就像是一條沿著他的腳步不斷延伸的狹長深淵。在兩個世紀之前,當米哈伊爾·西琴博士和他的追隨者們的穿梭機降落到這顆行星的地表時,他們所踏足的地方這是於這條大街末端的中央廣場現今所處之處。也正是在那座矮丘上,當西琴博士第一次朝著晝半球眺望之後,他將這里命名為「暮臨」——在這座濱海小鎮上,殘陽永遠也不會落下,正如它也不會從另一側的地平線上再度升起一樣。 盡管大多數來到這里的人都習慣於在廣場的噴泉邊佇立片刻、從那位新文蘭的開拓者曾經站立的地方眺望遠方的夕陽,但他現在卻沒有時間這麼做。在臨近廣場的一棵石榴樹旁,他拐進了一條終年不見陽光的狹長小巷,朝著它隱沒在層層陰影中的終端走去,郁積在巷道底部的陰冷濕氣讓他短暫地打了個寒噤,但他對此完全不以為意。畢竟,在這條空無一人的巷子里,不會有人看到他正走向哪里。 目的地已經不遠了。他曾經來自那里,而現在,他將會返回那個地方。 四、午夜 有人正站在我的病床前。 「你這麼做是違法的,先……呃,女士,」我下意識地想要抬起無力的胳膊、揉揉我那酸脹疼痛的雙眼,但不幸的是,它們似乎全都被韌性極佳的傳統式束縛帶固定在了我的身旁,讓我看上去活像是個剛剛放上手術台、正要進行防腐處理的木乃伊——好吧,看來所謂的「民事權利暫時處於凍結狀態」可真不是說著玩玩的,「你剛才讀取了我的記憶,而且在這麼做時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如果我採取的措施讓您感到了不快,我願意就此向您道歉,」眼前那個正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的灰色影子語氣平和地答道——她現在剛剛清晰到足以讓我看出性別的地步,「但考慮到您的現狀,我不得不抱歉地提醒您,對您進行束縛並採取初期診斷手段是合法且有必要的,至少醫療與健康委員會已經給予了我相應的授權。」 「很好,」我晃了晃昏昏沉沉、活像是剛被人塞進老式銅鍾里敲了百八十下的腦袋,「至少你們總算願意派個大活人來看我了。」 「您對於本中心的仿生人護工的服務感到不滿嗎?」影子問了一句。隨著我雙眼視覺逐漸恢復正常,這個女人——她顯然是一名心理咨詢專家——的五官現在已經變得清晰可辨,但我懶得去看她:畢竟,所有的新文蘭女人都美麗、溫婉而又不乏獨立的剛毅,正如每一個新文蘭男人都健壯、俊美而隨和。哦,沒錯,醜陋在這里是可以選擇的,但這個選項從未真的被任何人所選擇過,「如果有問題的話——」 「不,沒有。」我可不想浪費時間自找麻煩,因為我還有……某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干?我蹙著眉頭,努力想要將回憶的目光探入淤塞在我記憶深處的那團迷霧之中,但到頭來,這種努力換來的只有一陣陣針扎般的頭疼。是的,我知道自己正打算——至少是曾經打算——干某些事情,但無論我如何竭盡全力搜索自己的腦海,能夠找到的都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片段:狹長陰冷的小巷,夕陽下的暮臨鎮,長滿了青苔的石板路,尖頂木屋在陽光下投下的長長陰影,以及…… 「你的目的地?」心理咨詢專家說道,「對吧?」 「你還在監控我的腦子?!」我有些惱火地問道。 「不,我只是進行了一點小小的推測,」那女人用公事公辦的口吻答道,「我先後使用了藥物輔助與物理刺激手段試圖讀出你的記憶,但很顯然,你的失憶症狀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目前的進度相當有限。不過我相信,你應該已經記起了一些東西,對吧?」 「是,」我點了點頭,「如果你要問問題,能不能先把這些該死的帶子弄開?我沒有危險,至少對你而言沒有。」 「非常抱歉,但恐怕我無權贊同你的說法,」心理咨詢專家聳了聳肩,「你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地傷害了你自己,而且差一點兒傷到其他公民,換言之,你在理論上也可能對我造成危險——盡管你自己也許在主觀上不這麼認為。對你採取拘束手段是安全系統的決定,要知道,它對所有公民的人身安全都負有責任,即便我請求它放開你,它恐怕也不會准許。」 「好吧。」我認命地閉上了眼睛,「那你至少把這些全息佈景弄走,行不行?這些該死的盆栽植物和麥子的味道讓我快要發瘋了。就算我現在被凍結了一部分民事權利,但我至少有權在確保其他公民安全的前提下讓自己舒服一點兒,對不對?」 「當然,只要你願意的話。」心理咨詢專家點了點頭。接著,「木屋」里的盆栽灌木、家具、鈴蘭花和窗外的月光就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擺放著一系列診療設備的病房,以及覆蓋著整個透明房間的半球形強化材料穹頂。在穹頂之上,浩淼的銀河貫穿了永夜的蒼穹,散落在天幕上的群星一時間讓我的視線失去了焦點,而在這片深邃的黑暗之下,則是一片萬億年不見陽光的冰封莽原。長年累月的黑暗與寒冷早已磨平了這片大地的每一點稜角,曾經的叢林與荒漠共同消失在萬丈寒冰之下,高山與深谷一並被埋葬於由凝固的水分打造而成的棺材之中。 這是新文蘭的子夜——在米哈伊爾·西琴率領的第一批勘探者登上這顆行星前十億年,這顆行星曾經與古地球出奇地相似。熱度適中的恆星、足夠的質量、擁有完美直徑與扁率的軌道和能夠確保季節交替的適度黃赤交角讓它能夠保持相當質量的大氣與水,並進而演化成了一個與地球一樣生機勃勃的世界。但是,在地球所擁有的一切中,有一樣東西卻是這顆行星所沒有的:一顆質量足夠大、足以制衡恆星引力對地軸傾角影響的衛星。 盡管這一缺陷看上去無足輕重,但它最終卻導致了極其巨大的影響:在形成後的第三個十億年里,新文蘭的地軸逐漸倒向了黃道面,它的一面淪為了淹沒在由永恆烈日掀起的無盡的颶風中的狂暴汪洋,除了幾處水文站與氣象站外沒有任何人類留下的痕跡;而另一面則變成了永久冰封的死寂原野,當米哈伊爾·西琴博士和他的追隨者們規劃新殖民地時,這片永夜的大地成為了自動化工廠、能源樞紐和科研與醫療基地的所在地。在偌大的行星表面,只有一小片位於曾經的赤道附近的陸地仍然適合人類直接居住,而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的某種巧合,這塊映照在無盡暮光之中的陸地的面積與形狀與地球上一座曾被古代維京人稱為「葡萄之地」的島嶼極其相似——於是,那座現在名為「紐芬蘭」的島嶼曾經的名稱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顆行星、成為了這個我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的名字。 生於斯長於斯…… 生於…… 「你想起來什麼了嗎?」 我眨了眨眼睛:「你能不能先給我提個醒兒?比如說,我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你實施了——至少是意圖實施——一次可能嚴重危及公共安全的暴力事件。但最終卻只傷到了自己,」心理咨詢專家吞吞吐吐地說道,似乎她剛才說出的是某種難於啟齒的秘密。我很清楚,是「暴力」這個字眼兒讓她感到不舒服:在新文蘭,針對他人的暴力行為已經絕跡了很多年,上次有人對其他公民實施暴力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那還是個純粹的意外:一個眼神不好的小子在灰山打獵時把一個弄丟了身份識別器的同伴誤當成了一頭藏在灌木叢里的躍爪獸,結果害得後者屁股上吃了一發刺釘彈,「安保系統發現了你的意圖,並及時地制服了你,但卻沒能完全阻止你攜帶的……那玩意兒生效。然後你就被送到這兒來了。」 「有意思。」我嘟噥道,「那麼,我原本打算毀掉什麼?」 心理咨詢專家緩緩地吸了口氣,仿佛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需要極大的毅力:「我想……事實上,目前的所有證據全都表明,你原先的破壞目標,應該是暮臨鎮的新生之殿。」 五、黃昏 新生之殿。 他站在這座看上去乏善可陳的建築物門口,逐字逐字地閱讀著門前牌匾上已經褪色的紅漆大字。盡管除了規模稍大之外,眼前的這棟四四方方、毫無特點的建築看上去和一般的社區禮堂沒太大不同,但在新文蘭,沒有任何人不知道新生之殿的重要性。畢竟,從法理上講,這里正是每一個人誕生的地方。 在新生之殿的門前有一座同樣用青苔遍佈的青石板鋪成的小廣場。在一年中的某些時候,廣場會變得熱鬧喧囂、充滿了節日式的喜慶氣氛;但現在,整座廣場上卻空無一人——當然,這並不奇怪。只有在每十週一度的誕生日,新生之殿的門前才會聚集上一小群懷著幾分忐忑、等待著被挑選成為父母的一對對配偶。當然,志願維護人員會不定期地造訪這里,確保設施的正常運轉,但他不認為自己有可能在現在這種時候遇上那些人——更何況,就算那里有維護人員,他們也不大可能阻止他。畢竟,沒有任何規定禁止非工作人員在誕生日之外的日子里進入這里。 他走上了台階。 厚重的紅木大門在被推開時只發出了短促而幾不可聞的「吱嘎」聲,狹長的走廊里只有幾盞昏暗的小燈提供著起碼的照明。在走廊兩側的木板牆上懸掛著許多畫:其中既有裝裱在鍍金的松木框里、畫功幾可亂真的寫實油畫與粉彩畫,也有用蠟筆與水彩筆塗抹在手工製作的白紙上、技法稚嫩的兒童畫,所有的畫都表達著大同小異的主題——新生兒、父母、春天,以及希望。 他沒有過多地留意這些畫,正如他也沒有過多地留意刻寫在走廊地板、牆壁與天花板上的無數個名字一樣。他知道,每一個刻在這里的名字都像徵著一個在新生之殿誕生的人,但與其他人類世界的新生兒不同的是,這些名字並非來自他們的父母。 「很好。現在,你還要做最後一件事,」那個慈祥的聲音說道,「請選擇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他在自己的思維中緩慢而又安靜地回答道。此時的他還沒有軀體,自然也沒有發出聲音所必需的肺部、氣管與聲帶。作為一個存在於亞維度存儲模板中的意識的集合、一個由有規律的電脈沖維系的無形遊魂,他的一切語言都是寂靜無聲的,「我的名字是……」 他咬了咬牙,推開了位於走廊盡頭的第二扇門。 新生之殿的內廳是個很大的地方,與照明不足的走廊不同,即便在未向外人開放的日子里,整座大廳仍然沐浴在天花板上的大吊燈柔和而明麗的光芒之中。單就佈局而言,這座大廳和古典時代的希臘公共劇場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圍繞著大廳中央一片面積不大的花崗岩平台,一級級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階梯構成了一個由低到高的碩大扇形。只不過,被安置在「舞台」中央的並非為演員登場准備的幕布,而是一座栩栩如生的米哈伊爾·西琴博士的石雕,永遠帶著和藹微笑的面龐在燈光下泛著令人安心的光澤;而四周的階梯狀「看台」上也沒有哪怕一處為觀眾准備的坐席,取而代之的是數以百計由幽藍色的高分子合成材料製成的卵狀物體。他知道,這些東西不僅僅有著與那些起源於地球的爬行動物和鳥類的羊膜卵極為相似的外型,而且也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生命之卵——在那層堅固的「卵殼「之下,每個育嬰莢艙里都躺著一個活生生的、正在成長著的嬰兒。 他提起沉重的手提箱,信步沿著位於大廳一側的台階走到了其中的一排莢艙旁,注視著那些半透明艙蓋下辨不出性別的稚嫩面孔。與永遠充溢著嬰兒哭聲的普通育嬰室不同,新文蘭的新生之殿是絕對安靜的,在這里,每一個新生命都處在無夢的睡眠之中,直到誕生日到來的那一刻為止。在育嬰莢艙中,這些來自試管與人造子宮的小生命可以得到最好的呵護、在精心安排的育嬰程序幫助下健康地成長,但他們的大腦卻被刻意限制在只能保持最低限度的活躍的程度。換言之,這台思想的容器目前僅僅能夠維持呼吸、心跳這樣的基本生命體徵,但卻並沒有裝進一個對新世界充滿了好奇與希翼的稚嫩靈魂。 他將手提箱放在了那一排莢艙的正中央。 「噢,是的,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打開手提箱、開始調校固定在那幾塊活像是咖喱塊似的黃褐色惰性炸藥表面的計時器的同時,他自言自語道,「但這里其實只有我一個人,不是嗎?他們現在還不是人、甚至也不符合家畜或者野生獸類的定義,只是一些有生命的物品而已。我這麼做並不違反道德——任何人都有權表達他的思想,只要是在不危及其他人安全與福祉的前提下……」 他不停地自言自語著,同時一秒不停地用十根靈巧的手指熟練地組裝著手提箱里的那枚自製炸彈。沒過多久,一陣淒厲的警報聲便響徹了整個大廳,幾個人頭大小的黑影就像古代東亞傳說中的妖怪飛頭蠻一樣悄無聲息地從大廳天花板頂端打開的孔隙中鑽了出來,在他的頭頂來回盤旋。 「嫌疑人請注意,根據對你的行為的綜合判斷與分析,安保系統認為你有實施暴力活動的嫌疑,」當他從准備手提箱里取出炸彈的最後一件組裝材料——那是一枚用於引爆惰性炸藥的特製雷管——時,其中一台安保機器人用壓抑的男性嗓音朝他喊道,「請立即停止一切行動,放下手中的物品並將雙手環抱於後頸處,等待接受必要的安全檢查。警告,任何可疑的行為都將招致——」 「對,我知道那會招致什麼。」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將那枚正打算裝進炸彈里的微型雷管舉到齊眉的高度,挑釁地朝著在幾尺之外的空中盤旋的安保機器人晃了晃。 隨著一聲壓縮空氣噴射的低沉尖嘯,一發麻痹飛鏢從其中一台機器人的內置式發射器里朝他射來。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試圖阻擋這枚來襲的飛鏢。當那截包裹在叉狀絕緣材料內的帶電金屬線圈擊中他的頸椎、癱瘓他的神經時,那枚雷管從他僵直的手指間倏然滑落,隨即在空中被另一發飛鏢打了個正著。 就在他仰面倒下的同時,一朵熾熱的的火焰之花綻開在了他的腳邊。 六、午夜 「很好,你總算全都想起來了。」 「是啊……」當心理咨詢專家把那台記憶讀出設備(它的造型有些像是喜劇演員戴的那種蹩腳的希臘式頭盔)從我的腦門上方移走後,我不由得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被讀取記憶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尤其是當你在記憶中挨了像這樣重重的一下子時,「看起來你告訴我的都是真的。」 「你的所作所為當然是真的,」另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如果還有疑問的話,你可以申請查閱安全系統的視頻檔案與錄音檔案、或者通過康復中心開具的鑒傷檔案進行核對。不過,既然你現在暫時沒有問題,那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幾個問題。」 「你又是誰?」我朝著那個高個子男人瞥了一眼:很顯然,這是一個「極地人」,一個終年居住並工作在新文蘭夜半球的科研區內、而非自願從定居區來到這里定期值班的人。在這顆行星的全體居民之中,只有極少數人會在達到十五歲的生理成年標準後自願選擇成為一名「極地人」——居住在赤道宜居帶的新文蘭人全都有著細膩而白皙的皮膚,但這種白皙是常年沐浴在在永恆暮光之下所形成的健康色調,而長期不見陽光的「極地人」的皮膚則更接近於白化病人的顏色,他們的神情通常也比地表的居民們顯得更加嚴肅而陰郁,活像是古埃及壁畫上的冥王奧西里斯。 「我是你的案件負責人,」板著張撲克臉的男人答道,「說實話,在這里見到你實在是件令人驚訝的事情——在我過去接手的案子里,百分之八十五都是由那些外鄉人犯下的,而身為本地人、尤其是真正的新文蘭人,卻蓄意實施暴力犯罪的,至今為止我只見到過你一個。你是個哲學家嗎?」 「算是吧。」我點頭道。所謂的「外鄉人」大多是那些前來探訪新文蘭的好奇遊客,也有極少數希望在這里找份工作、甚至成為我們中一員的人。對於前一類人,我的同胞們通常抱著既不歡迎也不排斥的態度,而後一種人往往只能帶著滿腹失落空手而歸——當然,也有極少數人堅持定居了下來,並形成了幾個相對獨立的小型社區。盡管與他們母星上的同胞相比,這些人已經算是遵紀守法的模範公民了,但他們的社區仍然「貢獻」了這顆行星上的大部分違法行為,「我在賽里姆先生那兒接受過為期三年的哲學訓練,但我這些日子主要替一個本地生態學研究小組工作,哲學只能算是我工作之餘的愛好而已。」 「好吧,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接下來會按規定闡述你實施暴力活動的過程——如果你對我的敘述持有異議,可以隨時聲明,」那男人繼續說道,「首先,根據我們所能夠確認的事實,你在標準時間21日下午20時17分攜帶一枚拆卸後裝在手提箱內的自製炸彈進入新生之殿,並試圖在大廳內部對其進行組裝——」 「當然,」我插了一句,「順便說一句,那枚炸彈其實不完全是我自己做的。我在太空站里從一個紐奧.瑞科走私者那兒搞到了整套起爆系統和雷管,然後又從工程委員會的倉庫里偷出了惰性炸藥。」 「我們會記住這一點的,」我的案件負責人答道,「總之,你將一整套爆炸裝置帶進了一處重要的公共設施,並在這處設施內部組裝它——而我們有理由相信,如果安保機器人沒有及時地剝奪你的行動能力,那麼你完全有可能引爆這套裝置。你是否承認我剛才說的這些是事實?」 「是的。」我點了點頭。 「那麼我是否可以排除你因為精神問題而實施這一行為的可能?」男人繼續提著問題,「雖然你的年度精神狀態鑒定報告都是正常的,但距離你上次接受檢查已經過去了一百零二個標準日,在這段時間里——」 「不,我的精神狀況完全正常。」我迅速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真的嗎?就在我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我意識的角落中嘀咕道。沒錯,我現在確實記起了我昨天下午在暮臨鎮乾的那些事,但記憶的恢復卻沒能驅走縈繞在我心頭的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我很清楚,在我看似完整的記憶拼圖中還有一小塊仍未找到,但我卻死活也想不起來那一小塊到底是什麼、又被我落在了哪兒。 「是嗎?那你的意思是,你是在明確意識到你的所作所為可能造成的結果的前提下實施這一行為的?」 「我想……是吧。」 在聽到我的回答後,皮膚蒼白的男人沉默了幾秒鍾,似乎是在考慮自己接下來的措辭:「既然這樣……好吧,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新生之殿並不是頭一次遭到襲擊。事實上,在過去的一個世紀中,類似的事件總共發生過五次——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將這類場所列為重點保護對象、並安排更多安保措施的緣故。當然,這五次襲擊全都是外鄉人乾的:其中兩次襲擊由一個自稱為『彌賽亞見證會』的宗教團體策劃,他們相信我們繁衍後代的方式忤逆了他們所崇拜的神;第三次襲擊的實施者則是一個獨自行動的、半瘋的神學家,他聲稱這麼做是因為我們是撒旦的走狗、用邪惡而非自然的手段培育魔鬼的後代。」 「所以你認為,我可能也是出於與這些人類似的動機而決定去炸掉新生之殿的?」 「這的確是一種客觀存在的可能性,」對方雙手一攤,「現在請明確地回答我,你是否是一名宗教信徒,或者對某些宗教意識形態——比如說,認為通過自然方式由女性子宮孕育胎兒的方式是神聖的——持有認同態度?」 我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新文蘭幾乎沒人信教,也沒有神殿、清真寺或者教堂之類的宗教設施——雖然這也是一項明文規定、不可侵犯的個人自由,但只有極個別移居到這個世界的外鄉人是宗教信徒。 「好吧,」我的案件負責人若有所思地交握著雙手,「另外兩次襲擊是政治性的。其中一次的實施者是一個奧蘭人,他自稱為反異化主義者——換句話說,他反對一切對人類自然狀態的異化,從試管嬰兒到人體基因工程和無機化改造無所不包。最後一次襲擊由來自地球的一個激進團體宣佈負責,他們的理由是我們的社會是一個『蜂巢式的警察社會』,而他們要將我們從『黑暗壓抑的恐怖統治下』解救出來。」 「這是個常見的誤會。」我評論了一句,「那些不瞭解我們的外鄉人經常會這麼認為。」 「那麼,你看來也不支持後一種想法,」案件負責人又沉默了一小會兒——我很清楚,那傢伙正在通過腦子里的內置式電腦終端從與我的腦袋綁定的高精度測謊儀里獲取數據、以確定我的回答是否是真心話。事實上,他壓根兒就沒必要等著聽我的回答,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表明對我最起碼的尊重罷了,「那麼,你接受了反異化思想?」 「不。」我語氣坦誠地答道,「我當然沒有。」 「確實,」案件負責人再度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這麼說,你既不是為了宗教原因,也不是因為反異化主義或者別的激進政治思想而實施了這次暴力活動,那麼,你能向我描述你這麼做的動機嗎?」 「我……」我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但卻愕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錯,我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那兒,但卻就是無法將它從我意思深處的陰影中挖出來,「我……那是合理的。」 「什麼?」那傢伙顯然沒料到我會給出這麼個答案,「什麼合理?」 「它是符合邏輯的,」我說道,「我這麼做符合邏輯,因此我必須這麼做。」 「符合什麼邏輯?」案件負責人追問道。 「因為這一切是自相矛盾的,」我就像一個在臨終之時進行最後禱告的宗教信徒,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是的,我們是錯誤的,這一切都是錯誤的,因為它不能讓我們達成最初的目的。」 「什麼目的?!為什麼它是錯誤的?!」 這一次,強烈的睡意恰到好處地湧入了我的腦海,將我拉入了黑暗而無夢的睡眠之中。 七、黃昏 「醒醒,我的朋友,該醒了。」 在睜開沉重眼皮之前,他就認出了這個聲音——在每個新文蘭人生命初始的時刻,他們最先「聽」到的正是這個和藹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西琴教授,很高興見到您。」 「我也一樣,我的哲學家朋友,」米哈伊爾·西琴,新文蘭殖民地的締造者,生命自由主義理論的創始人與不倦的實踐者,所有新文蘭人的父親正端坐在我面前的躺椅上,蒼老的面龐在窗外透入的陽光下泛著一絲紅光。佈滿老年斑的瘦弱雙手疊放在細長但卻結實的老式烏木手杖上,不算濃密的灰髮在腦後綰成一個小小的發髻。過去的一個多世紀中,這位偉大的創始人一直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這顆行星的公民們面前——盡管作為一個自然人的米哈伊爾·西琴博士早在一百八十八個標準年前就被葬入了道奇峰下的墳墓之中,但他的意志卻經由他一手改進的技術而繼續存續了下來,永不停息地在這片土地上實踐著他的理論,「我們上一次談話……讓我想想看,應該已經是差不多二十九年前的事了吧?」 「二十八年十個月零二十二天。」他更正道,雖然他並不喜歡數學,但記憶日期卻是他的強項。 「好吧。你要知道,我這些年並不經常和已經成年的公民打交道,所以如果我在我們待會兒的談話中有所失禮的話,還請多多包涵,」米哈伊爾·西琴打了個響指,一張放著整套白瓷茶具和一隻做成小女孩模樣的手工鬧鍾的矮幾頓時像變魔術般「浮」出了地板,出現在了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正當他從躺椅上坐起、打算為自己倒上一小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時,「小女孩」突然微笑著舉起了一隻木頭雕成的胳膊:「十二點,一切安好。」 「好極了,看來我打了一整天的盹兒。對吧?」他呷了一小口紅茶,苦笑著問道。茶水的味道有點淡,而且燙得他舌頭發麻。 「不,你在深度睡眠中度過了整整七十個小時,」新文蘭的奠基者慈祥地擺了擺手,「在對你的大腦進行深度掃瞄之後,我們發現了一小群擬態智能納米機器人。他們顯然有目的地聚集在你的一小部分腦部神經與皮層中,除了持續抑制你的某些記憶,還在你接受訊問時強迫你陷入了昏睡狀態,」他朝著我的身後指了指,「為了把這些東西弄出來,我們不得不花上整整六十個小時制定計畫搜索、定位與誘捕它們,並在這一過程中盡可能避免損害你的腦子。你知道是誰把這些東西放進了你的大腦里嗎?」 他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扭頭望去——在這座小屋的角落里,一隻小小的玻璃管被擺放在一張矮桌上。一丁點兒灰色的物體漂浮在玻璃管內盛著的透明液體上,看上去既像是膠質、又像是灰燼。 他開始回憶…… ……回憶…… ……回憶…… ……然後,他想起來了。 「是我自己,」他又抿了一小口紅茶,「是我自己把這些東西注射進我的腦子里的。」 「哦?」老人饒有興趣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見到你,博士——在這里,在您的研究中心里,而不是在鎮子里的隨便哪個信息終端上,」他活動了一下安裝在右腿踝關節上的臨時機械義肢,然後有些費力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用略顯笨拙的姿勢走到了幾碼之外的落地窗旁。在這扇松木為框的窗戶外面,來自行星向陽面的碧浪永無休止地拍擊著刀劈斧削般陡峭的暗色懸崖,浪濤撞碎在岩石上發出的巨響在陰冷的海風中擴散、融化,最終變成了如同搖籃曲般綿長悠揚的濤聲——在兩百年前,米哈伊爾·西琴博士曾經是第一個聽到這濤聲的人類,據說,他之所以選擇把研究中心建在這里,在某種程度上也與這濤聲有關,「而就我所知,這麼做是最有成功希望的方式。」 「的確。實施一次暴力襲擊來引起安全系統的注意、再通過蓄意製造的失憶與昏迷讓負責接手的其他人束手無策,這樣你就有機會被轉送到我這里——作為一名病人,」新文蘭的締造者若有所思地在他身後說道,「但這麼一來,你就欠我一個答案了:既然你可以通過任意一處聯上全球網際網路的終端與我聯系,又為什麼非要花費這麼多波折來到這里?」 「因為我有一個問題——而這個問題非比尋常,」他轉過身來,神色復雜地注視著那雙深邃的藍色瞳孔,「我懷疑,你在這個世界上兩百多年中的所作所為恐怕與我們的先輩創建這個世界時的目的是背道而馳的。」 「背道而馳?!」老人的聲音中頭一次出現了驚詫的成分——這還是他數十年來頭一次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理想,為了生命自由主義。我為了它而拋棄了我在地球上的工作,拋棄了我的榮譽、地位、財富與聲望,我拋棄了自己擁有的一切,甚至放棄了每一個人都與生俱來、不可剝奪的權利——在生命終結後前往彼岸安眠的權利。我現在不會容許任何人、任何事威脅到開拓這個世界的人們所擁有的共同理想,正如我在兩百年前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一樣。」 「對,我知道你不會容許這種情況,」他點了點頭,隨即一個箭步沖到了放著那支玻璃管的矮桌前,將脆弱的玻璃管用力摔碎在了牆上。那些從他的腦中取出的黏稠灰色物質像水銀一樣四散破濺,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放射狀圖案,「但不幸的是,它已經發生了——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發生了。」 八、仍是黃昏 一如在新生之殿中時那樣,低沉的警報又一次回響在了整座建築物中,安保機器人的涵道式升力風扇運行時發出的低沉嗡嗡聲迅速從四周朝他逼近,而這一次,他同樣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就在那隻玻璃管被擊碎的瞬間,從中濺出的灰色液滴立即像碰上有機物的酸液一樣開始侵蝕它們觸碰到的一切東西——無論那是牆面、窗玻璃、地毯還是木質桌腿——並將它們變成與自己相同的灰色物質,像在濕紙巾中洇開的墨漬般迅速擴散、蔓延、集聚,最終在短短幾秒鍾內聚合成了一隻足有西瓜大小、不斷蠕動著的「繭」。 又過了幾秒鍾,這只灰色的「繭」裂成了碎片。 當第一台安保機器人飛到房間的正中央時,從碎裂的「繭」中鑽出的那個東西猛然從地面躥起、像捕捉飛蟲的鮭魚一樣准確地逮住了正在空中盤旋的獵物:單從外觀上看,這頭無生命的銀色猛獸很像是某種蠍子與毒蛇的怪異結合體——只不過它像是蠍子的那部分長著足足兩對大螯、而在蛇尾頂端則多出了一隻彎刀般鋒利的短刃。僅僅一眨眼的功夫,那段短刃就已經深深插入了安保機器人的金屬外殼的內部,後者仿佛撞上電網的昆蟲般在空中搖晃了片刻、隨即射出了兩枚充滿高壓電的飛鏢。 另外兩台安保機器人應聲墜下。 更多飛行著的標準型號安保機器人像炸了窩的蜜蜂般從這座小屋的一側「牆」中蜂擁而出,跟在後面的還有兩台足有一匹壯馬那麼高、揮舞著裝有氣動射釘槍和神經癱瘓網槍的巨大機械臂的履帶式防暴機器人。飛鏢、電網與刺釘彈在空中縱橫穿梭,但卻並不能觸及敏捷的獵手分毫。只過了不到一分鍾時間,所有飛行著的安保機器人都已經成為了在地板上冒著青煙的金屬殘骸,涌動的灰色就像在有機體表面孳生的黏菌一樣從它們的「傷口」中流出,然後又逐漸滲入地面。 「這……這就是你的目的?」當灰色的獵手將最後一台重型防暴機器人的機械身軀從履帶式底盤上扯下時,一直坐在躺椅上的米哈伊爾·西琴突然站了起來,半是驚愕、半是不解地問道——在他身邊,溫馨簡朴的小木屋正在迅速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冰冷、嚴肅而了無生氣的實驗室。實用主義的灰色塑料地毯取代了畫著蘋果花的羊毛毯,燃著火焰的壁爐變成了清冷的嵌入式照明燈,冷色調油漆取代了散發著淡淡松香味的木板,只有那扇窗戶、以及窗外的大海與峭壁仍然沒有發生絲毫變化。 「當然,」他緩緩打量著身邊的一片狼藉,然後像愛撫獵犬的主人一樣伸手拍了拍剛剛大功告成的灰色獵手,後者隨即崩解成了一團細碎的塵末、消散在了從窗外吹入的晚風中,「這些寶貝兒是那些奧蘭科學家的設計,他們原本打算把它賣給邦聯安全部隊作為武器,但批量生產的提案卻被邦聯議會駁回了——它們能做的事給議員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們不敢冒將它投入使用的風險,」他微笑著聳了聳肩,「你也看到了,博士。它們不但可以用來對我的腦子動那些計畫之中的小手腳、防止我的真實意圖被過早發現,也能在我的腦子之外的地方完成一些不那麼困難的任務——比如說,在程序允許的范圍內進行自我復制和宏觀加工,入侵計算機系統,當然,它還能從軟體與硬體兩方面同時摧毀你設置的所有安保措施,從而讓我暫時接管這里的控制權。」灰色的塵埃在空中旋轉著,最後凝結成了一隻樣式古老的遙控器,在遙控器上只有一個按鍵,一個沒有任何人會誤解其功能的鮮紅色按鈕。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希望獲取你的批准——允許我帶走一些人,一些目前暫時還不被視為『人』的孩子。我希望你去除施加於他們的抑製程序,讓我和我的朋友們帶領他們離開。」 「你的朋友們?」人民之父的身影閃爍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躺椅上——事實上,那張烏木躺椅上其實並沒有增加一絲一毫的重量,他只是一個空無的全息影像,一個對早已在漫長的年月中化為塵土的舊軀殼的精緻模擬。 「我們的人不太多,但也不算少,」他解釋道,「一個奧蘭的慈善團體——他們都是業余哲學愛好者——也會和我們一起。我們有足夠的設備和技術,足以保證被我們帶走的那些孩子生活下去——就像我們的祖先一樣。」 「但你們這麼做是在剝奪他們、以及他們的後代的自由!」米哈伊爾·西琴終於失去了已經維持數個世紀之久的鎮靜,他伸出一隻由純粹的光線所構成的拳頭,憤怒地揮舞了一下,「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你所創立的生命自由主義理論,教授,而且我也一直堅信它的正確性——我和你一樣相信,舊紀元的自由是一種不充分的自由,因為人的自由應該源於他們出生之前:他們有權選擇自己的性別、身體特徵、家庭、生活環境,否則這些不可預知的因素所造成的的個體差異將會切實地影響到他們追求幸福的能力與權利,更重要的是,他們同樣有權決定自己是否需要來到這個世間,」他毫無情感色彩地復誦著這些從小到大曾被背誦過無數次的話語,「但不幸的是,它在新文蘭的實踐中已經失敗了。」 「失敗?不,它絕對沒有失敗,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一點!」米哈伊爾·西琴厲聲答道,「新文蘭人當然是自由的——比每個人類殖民世界的人都更自由!我在過去兩個世紀中一直確保著這一點,依靠建立全新的生存方式來確保這一點!其他行星上的人可以自稱他們是『生而平等』的,但他們卻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出身。這必然從一開始就導致一系列無法解決的問題:對於那些最傳統的人類世界,這意味著新一代在出生後所面對的經濟與社會身份的不平等;另一些世界試圖通過取消私有財產、實行一致的公共教育乃至依靠基因改造手段確保每個新生兒的健康來解決上述問題,但他們不過是把這種與生俱來的不自由隱藏了起來。事實上,這些世界的居民仍然是不自由的,因為他們並沒有機會選擇過或者不過這樣的生活——要知道,對人類歷史上曾經建立過的絕大多數社會中的絕大多數人類個體而言,這樣的生活或許都是不可接受的,但那些世界的居民卻沒有機會意識到這一點,更沒有機會作出選擇。」 「真正的自由,是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的自由。」 「沒錯,所以我們才創建了這個地方!」米哈伊爾·西琴用力一揮手,「我們徹底改變了一切,重塑了作為社會人的人類的生命週期——人的社會化再也不必等到呱呱墜地之後,相反,他們首次擁有了在成為自然人之前就進行選擇的權利:我們在每個胎兒意識萌芽的剎那就將其進行數據化備份、贈予他們知識與邏輯判斷能力,讓他們能夠在誕生之前就具有必要的判斷與選擇能力,然後再讓他們做出選擇——選擇自己的姓名、性別、身體狀況、種族、性格乃至父母,如果願意的話,你們每個人甚至有權選擇永不來到這個世界——是的,這正是我向你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我的朋友,你難道能夠否認這一點嗎?!」 「你已經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輪廓,我的朋友,你也窺見了你未來的生活,」慈祥的聲音告訴他,「你或許會喜歡它,或許不會——如果你選擇後者,你有權永遠不降生其中,但請記住,選擇的機會只有一次。」 「我不否認。」他嘆了口氣,「但我最終意識到,這,還遠遠不夠。」 「為什麼?」 「因為我在新文蘭所見所聞的一切:沒錯,新文蘭是個美麗的地方。這里幾乎看不到蓄意的犯罪,沒有腐敗墮落、沒有欺詐與暴力掠奪,甚至連感情沖動導致的衝突都寥寥無幾——因為我們在出生之前,就出於自由意志而把那些能產生過量荷爾蒙和雄性激素的基因片段刪除了。我們沒有經歷過孩提時代的懵懂,因為我們在正式出生之前就已經具備了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我們也從未有過青年時代的沖動,因為沒有人會選擇讓自己的腦子按照正常規律發育、從而經歷一個自控能力相對較弱的階段。是的,這一切都出於我們自己的自由意志:我們決定讓自己不攜帶遺傳病基因、我們決定讓自己成為平和、理性而聰慧的人。但歸根結底,這一切全都毫無意義!」 他的胸口因為持續的喘息而疾速起伏著,激動的紅潮漲滿了他的兩頰與額頭,讓他看上去仿佛一個剛剛離開狂歡酒筵的狄俄尼索斯信徒。「是的,毫無意義!這個世界中的所有人——兩百年中的每一個人——做出的都是完全相同的選擇,沒有一個人真正動用過他們在理論上擁有所的選擇的自由。作為這一切的親歷者,您難道不感到奇怪嗎?」 「當然不,」米哈伊爾·西琴攤開了虛無的雙手,「我的朋友,你難道忘了嗎?幸福都是相似的,只有不幸才會各不相同——沒有任何人會希望自己度過愚蠢、可悲、充滿病痛的一生,而這樣的生命對於人類文明而言也近乎毫無價值。你會選擇這樣的生命嗎,我的朋友?很顯然不會。既然如此,我怎麼能怪罪其他人在行使他們的自由選擇權時作出了同樣的、符合情理的選擇呢?」 「的確,我們確實不會主動選擇不幸,」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但何謂幸福?又何謂不幸呢?沒錯,無論以任何社會的標準來看,一個像約伯一樣渾身癩瘡、窮困潦倒地趴在破牆下吃灰的人肯定是不幸的,但如果我們的智力或者反應速度降低那麼一兩個百分點,成為一名左撇子或者比現在更感性一些的人,這就一定也算是不幸嗎?沒錯,我們在誕生之前就已經擁有了選擇權,但是誰告訴我們應該如何選擇、按照什麼標準去選擇?是你!」 「沒錯,西琴博士,你一直自稱為全體新文蘭人的父親,而你事實上做的比絕大多數父親都更多——我們的自由意志從一開始就被塞進了你造好的模子里,你讓我們從一開始就堅信,我們應該誕生、我們應該是健康的、我們應該是聰明而和善的、我們應該是理性與文明的,在那之後,我們能選擇的也只剩下了你早已銘刻在我們腦子里選項,」他走回了放在兩只躺椅之間的矮幾前,拿起了那隻雕成小女孩模樣的木雕鬧鍾,「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和這台鬧鍾也沒什麼差別——只不過,驅動著它的是發條和齒輪,而控制著我們的則是我們腦子里所擁有的一整套既定規則。但只要當時針和分針重合在一起時,我們都會抬起手來,然後基於『自由選擇』告訴我們自己:『十二點,一切安好!』」 「所以說,你所反對的僅僅是新文蘭的社會規則本身?」米哈伊爾·西琴總結道,「但別忘了,任何社會都需要一套規則,而如你所見,我們的規則確保了每個個體的幸福——」 「但我們不需要它!」他激動地一掌拍在矮幾的表面上,打斷了對方的話,「是的,幸福當然是有意義的,但它並不是生命自由主義所追尋的意義!」 「但自由的根本目的難道不是為了追尋幸福嗎,我的朋友?」 「的確!但歸根結底,自由之所以能為人類帶來幸福,僅僅是因為它增加了試錯的機會——我們都懂機率論,博士。眾所周知,越大規模的試錯行為就意味著越大的找到最優解的機率,而我們的世界卻在反其道而行之:我們不再需要試錯,因為道路已然鋪好。這個世界不過是個在宇宙偏僻的角落里用過去留下的技術垃圾搭起來的玩偶小屋,我們能在這兒幸福地生活下去,這沒錯,但我不認為這符合生命自由主義的目的。」 「也許你是對的,」在沉默良久之後,灰髮老人說道,「但你如何確定這點?」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需要嘗試。」他搖了搖頭,「你的答復是……」 米哈伊爾·西琴沒有繼續說話,片刻之後,他的影像從躺椅上消失了。 他又變成了孤身一人。 九、正午 狂風像一個壞脾氣的牧羊人般驅趕著一群群富含水汽的沉重雲團,在刺耳的歷嘯聲中掠過了兀立在這片無名海岬上的數千座高聳石峰。在上億個標準年之前,這片刀刃般的石峰原本是一處平坦高原毫不起眼的一小部分,但隨著行星內部軟流圈的活動,這片高原由夜半球移入了晝半球,隨即在永無休止的狂風暴雨侵蝕中逐漸粉碎、瓦解。從某種意義上講,新文蘭酷熱而潮濕的向陽面甚至比寒冷的背陰面更適合文明的存在,盡管人類已經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了兩個世紀之久,但這兒仍然極少出現這個智慧物種的蹤跡。 在覺察到身邊的風向驟然增強之後,一條淺藍色的飛螈展開了由肋骨特化而成的兩片膜狀翅膀,從濕漉漉的岩壁上一躍而下。強風托起了這只能夠飛行的兩棲動物,讓它離開了已經棲身多日的石柱叢林、帶著腹腔內的上百枚受精卵疾速飛向不遠處的一處淡水泉涌——在生長成熟、可以離開海洋之前,它的後代必須在這些低鹽度水域中生長,這種過程已經持續了數百萬個世代,而且仍然會持續數百萬個世代。 駕著濕熱的海風,這只會飛的兩棲動物掠過了永遠沉浸在狂暴中的陰暗海面,在道道閃電之間穿行著。盡管行星的這一面永遠都是白晝,但來自恆星的過多能量導致的快速水循環使得晝半球的大洋常年被淹沒在無盡的驟雨與雷暴之中,只有極為闇弱的陽光可以透過厚重的雨雲,灑落在巨浪翻湧的波濤之間。不過,對它和它的同類而言,黑暗並不會構成太大的問題:從極點吹來的狂風通常恆定的方向,它所需要做的只是沿著風的方向展翅滑向,而風永遠都不會背叛它們的信任。 但這一次卻是個例外。 當這只不幸的動物突然意識到托起它的氣流已經消失時,它已經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了——當然,就算它有可能憑自己的力量從眼前的危險中脫身,它那簡陋原始、完全憑本能運作的小腦袋也無法讓它在生命最後的幾秒鍾里作出正確的反應,因為它和它的祖輩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它第一次感覺到了自由落體所帶來的失重感,這種新鮮體驗讓它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狂迷之中,直到眼前的雲層散盡、一座巨大的黑色礁石出現在它身下時為止。 但它並沒有撞上那塊礁石——就在它的身體離黑色的地面只有數尺之遙時,一個透明的球體突然出現在了空中。不過,這一變故並沒有讓它的命運得到絲毫改觀:在與這個超出它理解范圍的球體碰撞的剎那,這只動物就死去了。它的肋骨被全部齊齊折斷、在撞擊下粉碎的內髒從破裂的皮肉中噴濺而出。接著,球體表面噴出了一股壓縮氣體,吹走了粘在它表面的污物,殘肢與體液在無風的空氣中靜靜地落下,隨即在黑色的浪濤中不見了蹤影。 「可憐的東西,」在千里之外的崖畔小屋中,米哈伊爾·西琴成為了這幕小小悲劇的唯一見證者。對於這個微不足道的生物的死亡,他只是聳了聳自己虛擬的肩膀,然後便又將注意力轉回了正被智能攝像機器人拍攝著的那座岩礁。在那塊面積與某些地球時代的袖珍國家相去無幾的黑色大石頭上,兩座用來阻擋颶風的靜止力場發生器正在全力運行著,幾十座顏色各異的充氣式臨時居所聚在礁石一端的一處小平原中,看上去活像是在黑布上打著的一排彩色修正檔。在礁石的中央,一些巨型自動化工程機械正在平整土地、鋪築地基,「喏,看樣子我們的朋友的新家馬上就要完工了。」 「要我說,這地方雖然小了點兒,但住上五百二十個人還是綽綽有餘了,」另一個米哈伊爾·西琴信步走進了已經恢復成崖畔小屋的研究中心客廳,隨意地在一張躺椅上坐了下來。與那個由光影構成的幻象不同,他頭頂的灰髮幾乎全都已經被白發所替代,近乎全禿的額頭上也已經出現了暗色的老年斑——最重要的是,他是一個貨真價實、有血有肉的人,「唔,對了。你覺得他們會管那地方叫什麼?」 「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更年輕的那個影像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只想知道,他們打算怎麼做——是按照過去的樣子重建一個我們曾經試圖逃離的社會,抑或闖出一條比我們更加接近真正的自由的新路來?」 「雖然我不想打擊你的信心,吾友,但我還是寧願把賭注押在第一個選項上,」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說道。盡管室內的另外兩人都已經不再年輕,但這個躺在輪椅上的男人卻比他們加在一塊還要衰老——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已經被風乾的木乃伊,只有緩慢起伏的胸膛與炯炯有神的雙眼還能證明生命尚未從這具軀體里徹底消散,「你瞧,我當年也和他一樣自信、一樣自以為能改變什麼。但到頭來……」 「那是因為你知道自己是誰,吾友。當然,你也是,」影像說道,「從某種意義上講,這是我們的一大失誤:如果你知道你是米哈伊爾·西琴,那你就沒法扔掉你自以為曾經擁有的一切——哪怕你很清楚應該把它扔掉。我們之所以決定創造出我們自己,為的正是糾正我們在兩個世紀前留下的瑕疵,但到頭來,那個早已死去的米哈伊爾·西琴卻成為了禁錮我們的牢籠:無論我們是否承認,要拋開他花了整整一生加以完善的的舊思路和舊想法還是太……困難了一些。是的,你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取得了可觀的成就,但說到底,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在舊秩序內部的小修小補,而是一次貨真價實的突破。」 「所以你才決定對那小子的記憶做點兒修飾,讓他不知道自個兒到底是誰、又為何而生?」躺在輪椅上的那個米哈伊爾·西琴費力地搖了搖頭,「我得說,雖然這個點子確實有那麼點兒意思,但我現在還是不贊同你這麼做——沒錯,那小子確實可以突破那些我們難以突破的限制,但卻缺乏足夠豐富的經驗與知識。他能比我們更清楚地看清問題的症結所在,但這不意味著他就能做得比我們更好。」 「也許吧,」米哈伊爾·西琴的影像——他是原來的那個米哈伊爾·西琴為自己創造出的第一個化身——同意道,「但我們必須贊同那小子的說法——新文蘭需要更多試錯的機會。更何況,我們根本不需要擔心失敗:我已經復制過無數個我們自己,未來也同樣可以這樣做下去,失敗對我們而言毫無影響,」他笑了笑,虛擬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更何況,我有種預感,也許那小子真的能做到我們一直沒能做到的事。」 「但願如此。」另外兩個有血有肉的米哈伊爾·西琴異口同聲地答道。在這之後,房間里再也沒人開口,只有矮幾上的女孩鬧鍾的滴答聲仍在回盪著。片刻之後,當時針與分針完全重疊時,女孩兒用一成不變的動作舉起了一隻手臂,木頭雕成的圓潤面孔上露出了燦爛的的笑容。 「十二點,一切安好。」 (完) 編者按 這篇小說講述的事件並不復雜,但索何夫以有趣的雙線敘事手法,從時間的兩端向我們述說了這位失憶者的行動和遭遇,讓我們能夠更加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主人公的命運處境,從而理解他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上海果閱文化創意有限公司已獲得本篇權利人的授權(獨家授權/一般授權),可通過旗下媒體發表本作,包括但不限於「不存在科幻」微信公眾號、「不存在新聞」微博帳號,以及「未來局科幻辦」微博帳號等 責編 | 宇鐳 題圖 |《俘虜國度》截圖 添加未來局接待員為好友(FAA-647),留言「不存在科幻」,即可進入小說討論群,和我們一起聊科幻小說! 來源:機核

插口人生:腦機時代已來?

機核用戶應該對腦機接口非常熟悉了,這篇其實也沒什麼新東西,而且限於篇幅原因,有的方面並沒有講。寫它的主要原因在於,去年8月,馬斯克開了 Neuralink公司的發佈會,之後國內很多科技媒體便開始對他無腦吹,毫無根據地把腦機接口說得神乎其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在9月份寫了這篇文章,發表在了《科幻世界》2021年第1期。 ------正文分割線------ 相信大家對於科幻作品中設想的腦機接口的強大功能並不陌生。在《攻殼機動隊》和《阿麗塔:戰鬥天使》中,主角只有大腦保存完好,安裝了外骨骼之後奇跡般地復活,在腦機接口技術的加持下,還能進行激烈刺激的戰鬥;在《黑客帝國》中,人類通過腦後插管可以在虛擬世界中生活,並且渾然不覺有任何異樣;在威廉·吉布森的短篇小說《冬季市場》中,主角患有先天性殘疾,只能依靠腦機接口控制外骨骼活動,為了擺脫羸弱的肉體,她最終將意識轉譯成電腦程式,獲得了永生…… 2020年8月,埃隆·馬斯克召開了一次發佈會,展示了其投資的Neuralink公司最新的腦機接口設備。在演示中,這款設備可以記錄實驗豬腦內的神經電信號、預測它的運動。同時,他還宣稱腦機接口能夠召喚汽車、打遊戲,並且能治療諸如失聰、失憶、中風等疾病,甚至連抑鬱症、焦慮、失眠、成癮都能治療。此外,他還聲稱有望在5年內實現大腦間的直接交流,將來還能上傳和下載記憶,從而實現科幻中的「數字永生」。 看樣子,科幻成為現實指日可待了。但實際上,他所演示和聲稱的功能,有些早已經實現,還有些仍然是天方夜譚。要搞清這個問題,首先應該知道科學家們研究的腦機接口是何物,以及它們究竟能幹什麼。 何謂腦機接口? 顧名思義,腦機接口(brain-computer interface,BCI)就是連接大腦與計算機之間的信息系統,可以讓大腦直接和計算機溝通。腦機接口的信息傳遞是雙向的,既能從大腦傳遞信息到計算機,進而操控與之連接的外部設備,也能從計算機傳遞信息到大腦,用電信號刺激腦神經。 那麼,腦機接口是如何運作的呢?神經科學研究發現,即使神經系統和運動器官因損傷而喪失作用,只要大腦功能保持正常,那麼控制指令依然能夠通過腦電信號從大腦中傳輸出來,只不過損傷的肢體不會隨之活動罷了。人們在進行某些思維活動,或者在某些外部刺激下,腦電信號會呈現出與刺激相對應的規律性變化。因此,抽象虛擬的大腦活動,可以通過具體真實的腦電信號來表達,這種信號是大腦與外界溝通的橋梁。腦機接口即是通過檢測或影響這種腦電信號,來和神經元溝通的。 此外,腦機接口的另一個原理是大腦的功能組成。我們知道,大腦的各種功能通常由一些具體位置(即腦區)來負責,比如視覺依賴大腦枕部的區域來實現,如果該腦區受傷,就會讓視覺能力受損,此即大腦功能的局部性。同時,每種功能也需要多個腦區的協同合作才能實現,任何一個涉及到相關信息加工的腦區產生故障,都會導致人體最終的行動(語言、表情、動作等)出現問題,此即大腦功能的分佈性。這對於腦機接口採集信號或者電極植入位置的選擇至關重要。 按照人機連接的方法來劃分,腦機接口一般分為無創型(非植入型)和植入型。 常見的無創型BCI是基於腦電圖(EEG)的腦機接口,這種記錄系統有幾十到上百個圓盤形電極,每個電極的形狀和大小跟紐扣差不多。將這些電極粘貼在頭皮上,即可記錄大腦中的電流變化。植入型腦機接口則需要通過在頭顱植入電極來記錄神經元活動,電極既可以植入到顱骨與大腦之間,也可以植入到大腦皮層內部。這幾種方法所收集的神經信號精度和強度有明顯不同:從無創型到植入型(植入顱骨和大腦之間、植入到大腦皮層內部),收集到的信號依次精度提高、強度增強。 提取到神經信號後,還要進行解碼。就像球賽觀眾里有兩支隊伍的支持者,一方支持者所支持的球隊進攻時,他們會發出更多的歡呼,反之,他們就比較安靜。但他們偶爾也會因為其他事情歡呼。這就相當於不同的神經元有不同的偏愛方向。查明神經元的偏愛方向後,實時記錄它們的活動,就可以猜測那個人的運動意圖。該過程就叫解碼。之後,控制系統需要根據解碼結果來控制假肢或光標,而且還能向大腦提供反饋信號,以便調節機械臂或光標等的操控。 腦機接口究竟能幹什麼? 腦機接口最主要的用途就是通過接收使用者指令性的腦電信號,將其轉化為輸出,進而控制外部設備或周圍的環境(比如開關燈、控制室溫等)。 從已有的報導來看,前文提及馬斯克展示和聲稱的部分功能其實早就實現了。比如無創型腦機接口,它可以探測到神經元同步活動頻率的變化,通過分析各頻率的相對強度,把分析結果反饋給使用者或實驗者,也可根據這些結果來控制目標。利用這一原理,可以有些很有趣的應用。早在1985年,麥可·斯萬維克和威廉·吉布森合著的小說《空戰遊戲》中就提到了通過粘貼在耳後的控製器,來操控戰鬥機進行空戰比賽。而在現實中,市面上也有相應的可穿戴腦電波玩具了,例如讓玩家用腦電波給玩具車加速來比賽,或者戴上可以探測分析腦電波的貓耳朵,即可根據佩戴者情緒的變化做出相應的指示動作。 而且,這種腦機接口還能獲取大腦對身體各部位運動的想像,例如是否在想像運動左手或右腳,在想像不同的運動時,會激活控制相關運動功能的腦區的神經元,它們附近的電極所記錄的頻率就會有所變化。軟體同時分析多電極的信號,用算法來猜測使用者的想像,從而實現讓輪椅轉彎或前行,以及控制外骨骼行走等等。除此之外,無創型腦機接口還可以讓使用者選擇螢幕上的圖標,實現打字的功能,目前的頻率已經達到一分鍾輸入上百個字母了。 植入型腦機接口可以實現更為復雜的功能。2020年初,完成了首例植入型腦機接口的臨床研究,病人進行4個月的康復訓練之後,實現了用意念控制機械臂進食、喝水和日常娛樂等行為。當然,除了能更好地控制假肢活動之外,植入型腦機接口還可以直接讀取人想說的話。方法是用電極記錄大腦語言區的神經活動,同時讓受試者閱讀或默念一些句子,然後分析獲得腦電信號各頻率的相對強度,再根據這些頻率找出腦活動對應的語言。瞭解到腦電頻率和語言之間的關系後,就能把記錄到的信號轉換成句子,即便不開口,機器也能瞭解並表達使用者想說的話。 近年來,腦機接口在醫學康復領域的應用也逐步興起。比如中風損壞的是大腦皮層的運動中樞,傳統的物理訓練康復只是活動胳膊和腿腳,效果並不很好。如今,基於腦機接口開發了一種主動的訓練方式,即讓中風病人想像癱瘓肢體的運動,在想像時,腦電是有反應的,從而可以通過腦機接口系統測量到這種腦電信號,一旦發現病人真的想動時,再去啟動訓練的機器人,這種訓練方式非常有效。2014年,天津大學神經工程團隊研製了一套應用於全肢體中風康復的人工神經機器人系統「神工一號」,該系統融合了運動想像BCI和物理訓練康復療法,在中風患者體外仿生構築了一條人工神經通路,通過模擬解碼患者的運動康復意念信號,驅動神經肌肉電刺激技術產生對應動作,在運動康復訓練的同時,促進患者受損腦區功能恢復以及體內神經通路的可塑性修復和重建。 此外,腦機接口也能應用到健康人的訓練當中,比如可以探測到優秀射擊選手執行任務時的腦狀態,因此,把腦活動及時反饋給射擊選手,讓其瞭解自己距離優秀水平還有多大差距,從而調整腦狀態,盡快達到優秀水平。 以上介紹的都是用腦機接口讀取大腦信號,然後將解碼的信息發送出去,以實現某種目的。除此之外,腦機接口也能向大腦傳遞信息,刺激電極周圍的神經元,既能提供反饋(比如用機械臂抓握玻璃杯時,通過相應的反饋來調整抓握力度),也能產生人工觸覺、人工視覺和人工聽覺。不過,腦內電刺激還處在實驗階段,相比之下,神經接口電刺激(對大腦以外的神經進行電刺激的技術)發展較為成熟,一些利用該技術的神經接口產品已經上市,比如人工耳蝸和人工視網膜,分別是用電刺激來激活聽覺神經和視網膜里的神經元,從而讓患者重新獲得聽覺和視覺,前提是聽覺神經和視網膜神經,以及相關的神經中樞都完好無損。 深部腦刺激 馬斯克也提到腦機接口將來可以治療抑鬱症、失憶等大腦深部病變導致的神經精神疾病,利用的就是腦內電刺激。事實上,對於這類疾病,已經有相對成熟的治療手段了,這種技術叫做「深部腦刺激」,俗稱腦起搏器。 腦起搏器最主要的應用是治療帕金森病。迄今為止,全球已經有超過10萬名帕金森病和其他神經精神疾病患者因此受益。以治療帕金森病為例,腦起搏器的電極植入丘腦底核區域,脈沖發生器植於胸前皮下,延長導線則在皮下連接脈沖發生器和電極。手術完成後,腦起搏器會發出一定頻率的電刺激脈沖,通過電極觸點作用於丘腦底核區域,調節大腦內異常的神經活動,從而達到改善症狀的作用。除了帕金森病之外,腦起搏器對於原發性震顫、肌張力障礙、慢性疼痛等疾病都有很好的效果,神經科學家也在積極探索將其用於癲癇、抑鬱、強迫症、老年痴呆、成癮等神經精神疾病的可能性。 一般來講,腦機接口和腦起搏器的電極植入的腦區是不一樣的。由於運動中樞、感覺中樞、聽覺中樞、語言中樞等均位於大腦皮層,所以植入型腦機接口的電極需要植入皮層,而腦起搏器的電極需要植入大腦深部,例如治療帕金森和抑鬱症的靶點分別位於丘腦和扣帶回膝下部,植入皮層的腦機接口電極恐怕「鞭長莫及」。對外宣傳中談及的腦機接口有望治療各種神經精神疾病,往往指的是深部腦刺激。當然,也可以將它看做另一種類型的腦機接口。 前路迢迢 有相關研究者設想,到2030年,無創型腦機接口技術發展成熟,癱患者可以直接用大腦控制輪椅,外骨骼系統也開始上市。2050年,植入型腦機接口風險大大降低,健康人也願意使用,安裝第五、第六肢體,士兵還能植入整合了近紅外、聲納等技術的「眼睛」。2070年,可用植入晶片來提高人的智能,大腦提取晶片里的知識,就像提取記憶中從學校上課學到的知識一樣方便……但這些設想實現的前提是:腦機接口的發展必須十分順利。 盡管已經取得了諸多成績,但到目前為止,腦機接口基本上還處於實驗室展示的水平,距離真正的商業化應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它還面臨著很多亟待解決的難題—— 腦科學問題:腦部疾病的致病機制尚在研究當中,這些問題沒有研究明白,腦機接口就不可能有成熟應用。腦電信號採集的准確性:如果要實施精確監測,必須在腦內植入大量電極。然而,大腦皮層中有上百億個神經元,一個電極記錄的是皮層千千萬萬的神經元電信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其他信號的干擾。想要實現真正的精確測量,簡直困難重重。哪怕將來達到幾萬個電極,對於天文數字的神經元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而且,這麼多的電極如何植入到大腦里?如何處理海量的數據?一般的計算機很可能實現不了這種超算功能。安全性和植入電極的工作壽命:將數量巨大的電極植入皮層中,需要打開顱骨,還要保證不引起出血等損傷,難度非常之高。而且我們身體的免疫組織會長期攻擊植入電極,免疫細胞會將它們包圍起來,形成疤痕組織,所以電極的記錄質量會慢慢下降,長則幾年,短則幾個月,電極就完全監測不到神經元活動,如果需要再次使用,就得重新植入電極。這也增加了損傷大腦神經元和感染的風險。神經解碼和編碼:目前仍然是「黑箱」。腦機接口只是將復雜的神經元活動還原成簡單的腦電波數據,解碼的精確度還是太低了。而且,解碼對應的是「從腦到機」,是「猜測」使用者的「運動意圖」,與「解讀意識」完全不是一個概念,而編碼對應的是「從機到腦」,更是難上加難,基本還處於完全的未知狀態,再加上科學家對於「意識」本身的機制還沒研究清楚,所以意識上傳、數字永生還是科幻構想,恐怕我們有生之年都見不到那天的到來。通信速度慢:腦機接口最大信息轉換速度只有每分鍾100比特左右,這個效率遠遠達不到正常交流的水平,也無法控制外接設備做出復雜且流暢的動作,更何談像《空戰遊戲》中那樣操控戰機進行激烈的比賽? 此外,腦機接口是一門復雜的交叉學科,涉及到神經科學、認知科學、機械動力學、信息工程學、材料學等,任何一個學科有短板,都會嚴重製約腦機接口的發展。 腦-腦接口初露曙光 值得一提的是,在腦機接口發展的過程中,還出現了一種叫做「腦-腦接口」的技術。2009年上映的電影《阿凡達》就對此有過展示:人類可以通過腦對腦的直接信息傳遞,遠程控制潘多拉星球上經過改造的納威人的身體。事實上,這絕非異想天開。有研究表明,從一隻動物的大腦皮層提取神經電生理信息,將其解碼之後,的確能刺激另一隻動物的大腦皮層。 2014年,上海交大的研究團隊申請了一項腦-腦接口的發明專利,其工作步驟是:視頻監控動物的運動信息,傳輸至腦機接口的實時控制界面,控制者(人)在控制界面看到動物的運動狀態,然後表達其大腦控制的意圖,腦電採集模塊會採集控制者的腦電信號,發送至計算機端的處理模塊,最後將解碼後的信息發送給動物的神經電刺激電極,進而控制動物的運動方向。簡單地說,它其實包含了兩套腦機接口系統,分別在受控動物和控制者兩端。其目的是利用動物的特長,讓它們在人類的控制下,代替人類完成我們不能和不敢的特殊任務,比如搜索、探險等。 2018年,美國華盛頓大學的研究團隊首次成功建立了多人腦-腦接口系統,成功合作完成了俄羅斯方塊遊戲。他們將三名受試者分成兩組,其中二人可以看到完整的遊戲界面,並通過腦機接口發出是否旋轉螢幕上最新出現的圖形角度的指令,第三個人接收到指令來實施操作,平均正確率高達81.25%。該研究展示了利用連接大腦的「社交網絡」協作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不過,由於涉及到提取腦電信號、解碼、將解碼信息傳遞到正確的神經環路等高難度過程,此前的腦-腦接口信息傳遞速率只能達到每秒0.004~0.033比特,這是制約該技術發展的主要瓶頸之一。2020年初,北京腦科學與類腦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員提出了一種新型的腦-腦接口,有望解決這一問題。他們先是用光纖記錄系統從「控制鼠」的大腦神經元中提取運動信息,然後將其解碼,進而通過光遺傳學刺激「阿凡達鼠」的特定神經元,其信息傳遞速率達到了每秒4.1比特,比之前的同類研究高出2~3個數量級,實現了兩只動物的高度同步化運動,從原理上驗證了跨個體精確控制動物運動的可能性。 從系統構成來看,腦-腦接口與腦機接口密不可分,腦機接口的瓶頸也是腦-腦接口需要克服的,與此同時,腦-腦接口或許還存在專屬於它的難題。雖然困難重重,科幻作品中設想的終極目標也不一定能變成現實,但腦機接口和腦-腦接口有望實現生物智能與機器智能的融合,使大腦與大腦之間、大腦與計算機之間直接進行溝通,前景可謂十分廣闊。全世界的科學家正在努力鑽研,未來一旦取得重大突破,人類歷史的進程甚至會因此而重塑都是有可能的。 來源:機核
相逢在宇宙——機動戰士高達40周年

相逢在宇宙——機動戰士高達40周年

本文原刊載於《科幻世界》2019年12月刊。 一、0079 高達屹立在大地上。 在1979年,一部講述宇宙殖民衛星「吉翁」與地球聯邦之間爆發「獨立戰爭」的科幻動畫《機動戰士高達0079》登上了螢幕。相比於之前充斥著少年熱血的「超級系」機戰動畫,這部更加「現實系」的作品對戰爭的殘酷進行了空前深入的描繪。18米高的鋼鐵巨人不再是象徵著正義與勝利的巨神,而是代表著戰鬥與死亡的戰爭機器。 交戰雙方人民在亂世之下的顛沛流離,也成了和主角間的生死對決一樣傾盡創作者筆墨去描繪的重要情節。 一個時代的觀眾們就這樣被征服了。 地球聯邦的高達駕駛員阿姆羅和吉翁公國的「赤色彗星」夏亞,更是因為各自復雜甚至矛盾的性格而成為了觀眾們津津樂道的人物。至於他們駕駛的「高達」和「扎古II」,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最為搶手的模型玩具。一戰成名的「高達」系列,從此開枝散葉,在動畫、漫畫、小說、遊戲和模型等領域不斷推陳出新。至於「高達在現實中是否能用於實戰」這樣答案本該顯而易見的問題,也因為高達系列的極高人氣而成為了全世界網絡上長盛不衰的討論話題。 顯然,哪怕是在故事中因為「米諾夫斯基(Minovsky)粒子」的電磁干擾而只能在視距內交戰的環境里,造型硬朗帥氣但足有六層樓高的高達與扎古也只會淪為各種長槍短炮的活靶子,甚至連動畫中的角色也曾經發出過「腿部只是裝飾品」的感嘆。但是這樣一個滿溢著機械崇拜與「鋼之魂」的浪漫設定,卻也自有其源自科幻經典的發端。 二、機動戰士 「黃金時代三巨頭」之一海因萊因的代表作《星船傘兵》,就是《高達》最早的「原典」。動畫中用於描述高達和扎古等巨型人形兵器的術語——機動戰士(mobile suit, MS),就是源自《星船傘兵》中的「機動步兵(mobile infantry)」和他們身穿的「動力裝甲服(powered armor suit)」。甚至有訪談資料表明,《機動戰士高達0079》的原作者們,最初曾經想過把「機動戰士」設計成更加符合實戰環境的穿戴式動力裝甲服,之後因為製作方的商業要求才直接放大了10倍,成為了我們最後看到的鋼鐵巨人。 而在現實中,受到《星船傘兵》等作品的啟發,動力外骨骼(powered exoskeleton)也成為了備受軍方關注的研究項目。美國的雷神公司,就接受了國防部先進研究項目局(DARPA)的委託,研製出了一套由壓力傳感器控制的動力外骨骼。當測試員穿上這身沉重的「鋼筋鐵骨」之後,卻全無古代戰士披掛甲冑後的沉重負擔;而當他動手搬動重物時,也完全感覺不到雙臂上有任何額外的阻力,哪怕進行連續反復的抓舉,也毫不費力。這樣近乎大力神的體驗,是因為外骨骼通過壓力傳感器捕捉到了穿戴者的動作和發力,然後用自身的動力來代償人體的發力,從而讓穿戴者產生了「身輕如燕」、「舉重若輕」的體感。 顯然,這樣的設備如果能夠投入實用,不管是在軍用還是民用領域都將大有可為。然而,雷神公司的外骨骼在造出來之後卻並未被財大氣粗的美軍納入囊中。就連美軍精銳的「海豹六隊」,在執行擊斃賓·拉登這樣的重大任務時,隊員們的裝備也都還是要由這些美國大兵們自己背挎肩扛。 那麼阻止動力外骨骼應用的「死穴」在哪呢? 答案就是它名字中的「動力」二字。動力外骨骼想要力拔千鈞,就需要持續不斷地大量消耗電力。而目前的電池技術,還根本不足以維持動力外骨骼長時間的大功率作業,否則光是電池本身的重量,就足以抵消動力外骨骼的出力。因此,雷神公司那台看似無所不能的鋼鐵大力士,實際上是個離不開背後電纜供能的「巨嬰」。 也正是因為現實中棘手的能耗問題,小到《戰鎚40K》中星際戰士們身穿的動力鎧甲、大到《高達》里的MS,科幻作品中的人形戰鬥機械們往往被設定為搭載著各式各樣的「黑科技」能源,從而允許它們在長時間的激烈戰鬥中屹立不倒。相比之下,反倒是《新世紀福音戰士》里那幾台性能頗為「神棍」的EVA,自身儲能卻只夠撐住5分鍾,需要拖著粗大的電纜才可以持續行動,一旦斷電就只能背水一戰。 當然,在民用領域,現在的動力外骨骼依然有著廣闊的應用前景。日本的HAL動力外骨骼,就是被設計給醫務人員使用,以便他們搬動臥床的患者。隨著相關科學與技術的不斷發展,動力外骨骼終將成為《流浪地球》電影中和手機電腦一樣隨處可見的日常設備。 而《高達》中另一個與現實頗有淵源的設定,就是駕駛員控制這些鋼鐵巨人的方式。 不同於「超級系」機戰動畫中完全由駕駛者的激情與吶喊來「聲控」的鋼鐵巨神,高達系列中的駕駛員們若要操縱自己的座駕完成各種戰術動作,就只能依靠手中的操縱桿以及腳下的踏板。 顯然,對MS這樣復雜的大型機械來說,想要純手動操縱顯然難於登天。但幸運地是,《高達》的創作者們結合了現實中戰鬥機的操縱技術,為自己的設定進行了「圓場」。 「赤色彗星」夏亞的原型、一戰王牌飛行員「紅男爵」曼弗雷德·馮·里希特霍芬如果想要讓戰鬥機沿著30°的揚角爬升,從而在空戰中搶占制高點,那麼他除了要把操縱桿往後拉之外,還要在同一瞬間處理好飛行狀態變化後產生的一列姿態控制問題,否則輕則爬升效率降低,重則直接失速墜機。 因此,駕駛這些「手動擋」戰鬥機進行航炮「狗鬥」,是一門需要大量經驗積累甚至天賦悟性才能掌握訣竅的「玄學」。兩次世界大戰中那些在雲端之上如入無人之境的王牌飛行員,正是憑藉著各自的「武林絕學」,刷出了後世飛行員再難望其項背的擊墜記錄。 但隨著電子計算機被裝進戰鬥機的機艙,新一代的小夥子們操縱起這些載著自己一路咆哮著撞破音障的機械怪獸就不那麼困難了。如今的飛行員如果想要讓戰鬥機沿著30°的揚角爬升,只需要拉動一下連接著飛行控制計算機的操縱桿,之後的幾乎所有細節問題都將由計算機在後台代勞。因此,也無怪乎有些飛行員說:「不是你在駕駛戰鬥機,而是戰鬥機在駕駛你。」 在《高達》的故事里,和噴氣式戰鬥機差不多尺寸的MS也是依靠先進的計算機來執行駕駛員的動作指令。阿姆羅駕駛的高達,甚至裝備了能夠根據駕駛員的操作習慣進行自主學習、優化動作的人工智慧。在「一年戰爭」後期,由地球聯邦以高達為原型機製造的「吉姆(GM)」開始大規模量產,它們搭載的計算機中就儲存了高達在實戰中生成的戰術動作庫,讓新兵駕駛員們一上機就可以輕松地做出精湛復雜的戰術動作。 當然,像這樣把具體的操縱細節一股腦地交給計算機,固然可以為駕駛員在激烈的戰鬥中分擔大量的壓力,但也有可能導致非常危險的後果。前不久鬧得沸沸揚揚的波音737Max墜機與大規模停飛事件,就是因為其新安裝的飛行控制軟體出現了未被預先檢測出來的惡性錯誤——原本用於自動修正機頭上抬的飛行控製程序,一旦接受了錯誤的輸入信號就會跳過駕駛員的權限,直接控制飛機進行持續的俯沖,最終導致機毀人亡的慘劇。 不過在另一方面,經過良好調校的飛行控制系統也可以成為駕駛員的「守護神」。對於發動機推力動輒上百千牛的現代戰鬥機來說,在激烈空戰中隨便拉起一個機動所產生的加速度「過載」就有可能超越人體的極限,哪怕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飛行員也有可能登時昏迷。因此,現代戰鬥機的飛行控制系統都會設計過載保護,防止機體的動作超出人體承受的極限。 而在「高達」作品中,為了突出故事的戲劇化,創作者們圍繞著過載保護設計了很多「反其道而行之」的橋段。比如人氣甚至壓過主角阿姆羅一頭的「赤色彗星」夏亞,就曾經故意關閉座機「扎古II」的過載保護,忍受著巨大的加速過載率先沖破了地球聯邦龐大的太空艦隊,從此一戰成名。而在另一部外傳故事中,地球聯邦也有樣學樣,造出了一台從設計之初就放棄保護駕駛員的MS——「蒼白騎士」。盡管這頭蒼藍色的怪獸能夠在機載計算機的控制下以鬼神之姿縱橫戰場,但其中的駕駛員卻因此淪為了可以隨意犧牲替換的消耗品。 更為悲哀的是,對於這些在「一年戰爭」中捨命相殺的戰士們來說,他們深陷仇恨與死亡的宿命早在戰爭打響的瞬間就已然註定。 那一天,直徑6.4公里的殖民衛星殘骸從天而降。 三、宇宙紀元 宇宙紀元(universal century,UC)0079年(相當於公元2123年),已經徹底法西斯化的吉翁公國高層發動了喪心病狂的「不列顛作戰」,將太空中的殖民衛星投入撞擊地球的軌道,導致了數十億無辜百姓的傷亡,正式拉開了「一年戰爭」的血腥大幕。 《高達》中的殖民衛星,是一種尺度以公里計的載人空間站,集中分佈在地月體系的五個拉格朗日點上,承載了宇宙紀元中上百億人類的大半。 從加加林飛上太空開始,航天醫學就開始研究太空失重環境對人的影響,到目前為止的幾乎所有研究都表明:不管航天員在太空中怎麼進行鍛鍊和保養,以適應地球表面環境而演化成型的人體終究無法適應失重的生活,人類想要在太空中長期生存,就必須人工製造重力。 然而,重力的本質是萬有引力,屬於四大基本力,以人類目前的技術,根本不可能直接生成。於是,航天學家們巧妙地提出了一個模擬重力的設想——當太空飛行器以一定的速度旋轉時,內部就可以通過物體運動的慣性形成近似於重力的「離心力(實際上並不是真正的力)」。與海因萊因同為「黃金時代三巨頭」的亞瑟.C.克拉克就曾在《2001太空漫遊》中描繪過利用自轉形成人造模擬重力的太空站。隨後,他還嫌不過癮,在《與羅摩相會》中構思了一艘全長50公里、直徑20公里的巨型圓柱形外星飛船「羅摩(Rama,國內舊譯為「拉瑪」)」,其內部的空間,就是一個利用自轉產生模擬重力的寬廣世界。 而身為物理學家的傑拉德.奧尼爾,則在克拉克的靈感上更進一步,將科學與幻想進行了充分的融合,設計出了外觀更加嚴謹可行的巨型太空站——「奧尼爾圓筒」。在這種直徑6-7公里、全長30公里的巨大圓筒內壁上,人類可以如同在地表一樣建立起城市和農田,而在圓筒的外側,巨大的太陽能電池板則會為內部的萬千居民們提供持續的能源。在1977年出版的《高邊疆》一書中,奧尼爾熱情洋溢地向公眾們介紹了殖民太空的輝煌前景,引起了全球范圍的廣泛關注。隨後於1979年播出的《機動戰士高達0079》中,殖民衛星的結構幾乎完全照搬了他的偉大設計。 至於故事中殖民衛星們所處的的拉格朗日點,則是一組「三體問題」的特殊解——當三體運動中的一個天體質量遠小於另外兩個時,這個小不點就可以在另外兩個大傢伙主導的引力體系里找到一些可以穩定維持的「平衡點」,讓三者處於一個穩定的狀態。根據著名數學家歐拉和拉格朗日共同推算而出的結果,這樣的平衡點總共有五個,其中L1、L2、L3三個點處在兩個大天體的連線上,而L4和L5則位於這條連線構築的等邊三角形頂點上。 目前人類發射的太空飛行器中,負責對太陽活動進行觀測的SOHO衛星,就處於太陽與地球的L1點上,等於是被太陽和地球的引力栓在中間。而威爾金森微波各向異性探測器(WMAP)則在與SOHO隔著一個地球的日地體系L2點上,隨著地球的公轉掃視著整個寰宇,探測著宇宙大爆炸的「創世余暉」——微波背景輻射。 至於高達UC系列中的殖民衛星,就沒有跑那麼遠,大多集中於地球與月球系統的拉格朗日點上。比如吉翁軍的老巢,就位於月球背面的L2點;而在現實中,這個位置正盤旋著嫦娥四號的通訊中繼衛星——鵲橋,為人類首次降落在月球背面的中國探測器提供著源源不斷的數據與通訊支持。 可是,如果只是為了住人的話,為什麼非要把殖民衛星這樣的巨無霸們送到這麼遠的地方去呢? 還是從現實中人類最大的「太空殖民地」——國際空間站說起吧。 出於發射成本的考慮,國際空間站離地球並不算遠;它所運行的近地軌道,其海拔高度只有大約400公里。雖然國際上統一將距地面100公里高空的「卡門線(以著名航天科學家西奧多·馮·卡門命名)」作為航空和航天領域的分界線,但是地球大氣本身卻無所謂人類的條條框框。在我們肉眼可見的藍色光暈之上,依然存在著極度稀薄但廣袤的大氣。由於高層大氣的密度只及地面空氣的千億分之一,因此不同層級間的邊界往往並不清晰,且時常發生變動。 國際空間站運行的高度,就正好處於高空大氣的「熱層」與「散逸層」內。雖然它的體積僅僅相當於殖民衛星的九牛一毛,但在近地軌道上高速繞地球飛行時,國際空間站依然會受到空氣阻力的影響,逐漸減速墜落。在正常的情況下,空間站每天都會往下掉個90米左右。而當太陽活動劇烈時,上層大氣就會翻湧起無形的巨浪,將國際空間站裹挾其中,大大增加空間站的飛行阻力。2005年的一次強烈太陽活動時,國際空間站就在短短一週內往下摔了整整1200多米,若是放著不管的話,它遲早都會一頭紮進卡門線之下的濃厚大氣之中,化為燃燒墜落的殘骸。 因此,每次給國際空間站送「快遞」的宇宙飛船,都會額外預留一些燃料,用來在對接狀態下把國際空間站往上「頂一頂」,以維持其軌道高度。而相比於最寬處也才剛剛超過一百米的國際空間站,設想中動不動就幾十公里長的殖民衛星倘若非要留在近地軌道上,那麼光是要把這些巨無霸「頂」在天上,就需要消耗數量驚人的燃料。 不過,就算人類為了殖民太空做出了完全准備,但依然無法消除其中最為脆弱的一環——我們自己。 雖然「高達」的故事本身充斥著遊走於科學和幻想之間的浪漫設定,但其所打動人心的藝術沖擊力,卻恰恰來自對人性最現實的拷問。 正如影片所警示的那樣,即便人類獲得了高超的技術、踏進了無限寬廣的太空,但源自石器時代的人性依然可以驅使我們繼續延續從非洲草原開始的自相殘殺。集成了各種先進科學技術的機動戰士和殖民衛星,堪稱人類智慧與力量最直觀的化身,卻被用於進行空前血腥的戰爭屠殺。也許正如《流浪地球》電影版中的人工智慧MOSS所說,讓人類保持理智確實是一種奢求。但縱觀人類的歷史,雖然總有不斷的反復甚至倒退,但文明的火焰卻一直頑強地燃燒著,帶領著人類在看似輪回的命運中不斷螺旋上升,直至融入浩渺群星之中。 太空,是人類最後的邊疆。 願我們未來的後代,可以消除所有隔閡與紛爭,相逢在宇宙。 來源:機核
不朽的榮光——紀念人類登月

不朽的榮光——紀念人類登月

本文原刊載於《科幻世界》2019年4月刊,紀念人類登月50週年。 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1961年4月12日,蘇聯太空人尤里.加加林乘坐東方1號飛船,從拜科努爾發射場飛上太空。至此,算上1957年的首顆人造地球衛星斯普尼特(Спутник,衛星)1號,在美蘇兩大超級強權的太空競賽中,蘇聯已經二度搶占先機。 美國人實在坐不住了。 匆匆地用「水星計畫」的載人飛船進行了一次硬充門面的亞軌道飛行後,1961年5月25日,美國總統甘迺迪在演講中公開宣佈:「我相信,這個國家應該在這個十年結束之前,實現人類登月並安全返回地球的目標。」 然而,當時的局面根本不站在他這一邊。 早在50年代,美蘇就已啟動了各自的探月計畫。在早期競爭中,拔得頭籌的依然是蘇聯航天人。1959年1月,蘇聯的月球(Луна/ Luna)1號探測器從太空中以第二宇宙速度(地球逃逸速度)飛掠月球,成為人類在遙望萬年後送給月亮的第一份邀請。 到了當年9月,月球2號又以極其「毛味」的硬派方式一頭撞在了月面上,成為了首個登陸月球的人類探測器。10月份,月球3號完成了人類探測器的首次繞月飛行,並首次為科學家們拍攝到了月球背面的珍貴照片(因為潮汐鎖定現象,月球只有一側會對著地球)。 面對這樣消沉的現狀,甘迺迪在1962年再次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講,面對國內越來越尖銳的質疑之聲,他如此回應道: 「但是有人會問,為什麼是月球?為什麼選它作為我們的目標?就像他們可能會問的,為什麼去攀登最高的山峰?為什麼要在35年前飛越大西洋…… 我們選擇登月。我們選擇在這個十年內登上月球並完成其他目標,並不是因為這很容易,而是因為這很困難!」 雖然講話本身不可能說動默然無語的宇宙法則開恩,但經過鼓舞與重整後,美國的探月計畫確實開始時來運轉。1964年,在多次失敗後,游俠(ranger)計畫的7、8、9號機體終於成功地完成了對月球的硬著陸探測任務。 面對咄咄逼人的美國,蘇聯選擇繼續霸占探月比賽的領跑席。 1966年1月,月球9號穩穩地落在了月球表面最大的平原——風暴洋(oceanus procellarum)上,完成了人類探測器在異星表面的首次軟著陸,並首次向地球發回了從月面拍攝到月球風景。隨後的月球10號,則在軌道控制能力上更進一步,成功進入了穩定環繞月球運行的軌道,成為了「衛星的衛星」。 而美國的測量者(surveyor)計畫,則開始逐漸拉近與蘇聯的差距,1號機在1966年5月降落於風暴洋,之後的3、5、6、7號,也都在隨後的兩年里陸續完成了任務。美國航天技術的實力,開始穩定發揮。雙方的探月大戰,隨著預期時限的臨近,進入到白熱的狀態。 二、Fly Me to the Moon 探月,是為了登月。 擺在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面前的第一個登月難題,就是設計飛船。 經過反復的論證與取捨後,最後敲定的方案里,飛船將要從前往後劃分為負責載人登月的登月艙、負責返回地球的指令艙、以及堆放飛行設備的服務艙。 這樣一來,太空艙的對接與釋放就成了登月過程中不可能繞過的技術門檻。 為此,NASA早早結束了自己的首個載人航天計畫——「水星計畫」,並立即將人力物力都轉入了下一階段的「雙子星計畫」。在探月大戰激戰正酣的1964年到1966年,美國先後發射了多搜雙子星飛船,在地球軌道上反復測試、演練飛船的對接。而駕駛這些飛船的太空人們,就是之後載人登月任務的預備軍。 隨著雙子星計畫的順利進行,以及總統「欽定」的時限逐漸逼近,NASA開啟了日後註定彪炳史冊的阿波羅計畫。 在進行了一些測試運載火箭、指令艙隔熱盾以及飛船燃料穩定性的無人飛船實驗後,NASA信心滿滿地豎起了裝載著阿波羅1號飛船的土星火箭,並開始讓三名太空人進行實機訓練。 然而,在1967年1月27日,一次意外事故導致指令艙突然燃起大火,將正在艙內訓練的三名太空人全部活活燒死。面對如此慘烈的事故,NASA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們憑著對人類探索太空的堅定信念,選擇了繼續咬牙堅持。盡管航天工程必然伴隨著致命的風險,但也最無法容忍隨意地揮霍生命。每一次義無反顧地縱身躍入星海,都必須在之前進行成百上千次的模擬與演練。 經過1號飛船的事故,NASA轉而換用了最為腳踏實地的穩健戰術,將隨後的2號和3號任務取消,再將未搭載乘員的4號飛船用於檢驗新一代的巨型運載火箭——土星5號。之後的阿波羅5號,甚至只有一個登月艙,用來在地球軌道上測試登月艙的工作性能。就連6號的任務,也是無人試飛。 直到了1968年10月,阿波羅7號飛船才進行了首次載人飛行。但這艘飛船卻並未搭載登月艙,進入太空後,也沒有飛向月球,僅僅在地球軌道上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系統測試。而其中試用的新式圖像傳輸技術,讓這次飛行成為了首次向電視觀眾直播的載人航天任務。 經過這樣看似「拖拉」的前期准備後,阿波羅8號終於在1968年12月踏上了飛向月球的旅程,完成了首次載人繞月飛行。在任務中,太空人們拍攝了地球從月球地平線上升起的瑰麗照片《地出》,被譽為人類影像記錄歷史上最重要的照片之一。 而在1969年3月發射的9號飛船,則又老老實實地縮回到地球軌道上,進行了登月艙與指令/服務艙的軌道交會對接測試,同時也測試了太空人的可攜式生命維持系統,確保一切環節都萬無一失。 到了5月,最後的預演由阿波羅10號順利完成。飛船再次飛臨月球,甚至放下了登月艙模擬登月。登月艙飛到最低的折返高度時,距離月球表面已經只有區區15公里。 終於,在1969年7月16日,阿波羅11號飛船在土星5號火箭的轟鳴中順利升空,載著尼爾.阿姆斯特朗(Neil Armstrong)、巴茲.奧爾德林(Buzz Aldrin)、麥可.柯林斯(Michael Collins)三人,背負著全人類的希冀,飛向月球。 在進入太空後,裝載著飛船的火箭末段進行了姿態控制點火,將自己推入直奔月球的軌道。而當飛船開始在軌道上穩定滑行後,按照之前已經多次演練的程序,柯林斯開始接管飛船。他操縱著阿波羅11號飛船的指令/服務艙「哥倫比亞」號率先脫離運載火箭,隨後控制它在太空中掉轉姿態,與仍留在運載火箭末段的「鷹」號登月艙進行對接,組成完整的登月飛船,正式踏上奔赴月球的漫漫旅程。而火箭的末段,也一路跟隨著飛船,最終高速掠過月球,進入繞日軌道。 足足三天後,7月19日,阿波羅11號跑完了地月之間38萬公里的漫漫長路。在飛船繞過月球背面後,服務艙的主發動機向前點火,使之減速進入繞月軌道。而飛船內的三名太空人,此時已經看到了先前由游俠8號和測量者5號為自己探明的降落區。 標準時間20日18:11,在經過充分的休整和設備檢查後,「鷹」號登月艙與指令/服務艙「哥倫比亞」分離,任務指令長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踏上了人類登月的最後一段路程。然而偏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意外還是發生了:由於飛行控制計算機的工作異常,登月艙飛行速度過快,錯過了預期登陸點。不過兩名太空人在地面指揮中心的果斷授意下,馬上將駕駛系統切換為半自動模式,終於在20:17,降落到了月球的靜海(Sea of Tranquility)平原。 又經過了6個小時的設備檢查與出艙准備,21日的2:56:15,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表面,說出了那句必將銘刻人類文明豐碑的豪邁宣言: 全球有6億人通過電視直播見證了這一人類文明史上最偉大的時刻。 隨後,奧爾德林也鑽出了登月艙。兩名太空人開始代表全人類——甚至代表全部地球生命,在月面上進行各種活動。在共計兩個多小時的月面活動時間里,二人收集了快50斤的月塵和岩石樣本,在一望無際的灰色荒原上漫步拍照,還在月球表面安放了被動式地震儀、雷射測距器、太陽風粒子收集器以及一枚紀念阿波羅1號太空人英靈的徽章。 結束了月面活動後,二人返回登月艙,在完成了返航階段的准備工作後安然進入夢鄉。 此時,除了隊友柯林斯以外,他們的頭頂上還有另一位地球的來客。 雖然競爭載人登月已經無望,但蘇聯的月球15號探測器還是和阿波羅11號幾乎同時趕到了月球。面對這片遙望萬年的淨土,在地球上原本不共戴天兩大強權達成了和解。為了避免意外碰撞,雙方互相交換了彼此太空飛行器的部分軌道信息。 15:47,當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還在月球上休息時,月球15號點燃了反推火箭,准備降落月面,並爭取趕在阿波羅11號之前將月球的樣本帶回地球。然而,在4分鍾後,探測器就與地面永遠失去了聯系,墜毀在了月球上。 又過了兩個小時,「鷹」號登月艙的上半部分載著兩名太空人飛離了月球,並順利與「哥倫比亞」號匯合。三天後,7月24日,阿波羅11號的指令艙載著三名太空人濺落在太平洋。至此,人類首次登月任務取得了圓滿的成功。 作為這個輝煌傳奇令人啼笑皆非的尾聲,三名航天英雄在落地後,居然被官方以「不能排除被外星病菌感染的可能性」等理由隔離了三週,一直到8月13號才放出來迎接鮮花與聚光燈的狂轟濫炸。 真牽扯到外星探索時,再嚴肅的事情也變得科幻了。 三、榮耀 一回生,二回熟。 1969年11月,當眾人還未從慶祝人類登月的盛典中緩過勁來時,阿波羅12號就以一次近乎完美的任務驗證了NASA強悍的技術能力。在這次任務中,12號的登陸艙精確落在了1966年發射的測量者3號附近,登月的太空人甚至還把測量者3號的主攝像機拆下帶回了地球。 1970年4月,就當喜新厭舊的美國大眾已經開始對登月有點審美疲勞時,例行公事發射上天的阿波羅13號,卻在奔向月球的旅途中給地面控制中心發了一條足以讓人心髒停跳的訊息: 「休斯敦,我們有麻煩了。」 原來,因為一個極小的失誤,導致飛船服務艙的氧氣罐發生了爆炸。這樣一來,為飛船上大大小小各種設備供電的氫氧燃料電池就無法正常工作。而太空人們身處的指令艙,此時只剩下用於再入大氣層時獨立工作所預留10小時電源。更絕望的是,飛船的大推力主發動機也在服務艙尾端,此時貿然點燃它的後果,沒人敢猜。 萬幸,這次任務的指令長,是曾經駕駛阿波羅8號繞月飛行詹姆斯·洛威爾(James Lovell)。在這名舉世無雙的「月球老司機」帶領下,阿波羅13號的乘員們轉入了尚有足夠能源與氧氣的登月艙避難,並繼續沿著預設的軌道滑向月球。當他們繞過月球後,藉著月球的引力彈弓效應,飛船駕駛員點燃了登月艙原本用於降落月面的反推火箭,讓飛船加速飛入了返回地球的軌道,最終安全回家。雖然沒能完成預期的登月任務,但這次奇跡般的太空救援行動,依然讓參與其中的太空人和地面指揮者們獲得了英雄般的贊譽。 有了這次「成功的失敗」作為教訓後,接下來的四次阿波羅計畫就順風順水了。 1971年1月,阿波羅14號發射,由已經48歲「高齡」的美國首位太空人艾倫·謝潑德(Alan Shepard)任指令長。令人捧腹的是,這位老頑童竟然在登月艙里塞了一根高爾夫球桿,並在電視直播下,在月面打了兩桿。 為了讓太空人能在月球表面更盡情地撒歡,從同年7月升空的15號開始,飛船上都搭載了月球車。這次任務中,兩位太空人在月亮上住了整整3天。期間,他們飆車、拍照、搞地質研究,還在月面上放置了一個雕刻成抽像人形的鋁塊,以及一片寫有14個名字的名牌。這組名為「倒下的太空人」的藝術品,是為了紀唸到當時為止所有犧牲的太空人。這14個名字中,有阿波羅1號犧牲的三人、因為返回艙無法開傘而摔死的蘇聯太空人科馬洛夫、在飛行訓練中墜機身亡的加加林、以及就在15號登月前一個月因為聯盟11號飛船事故而犧牲的三名蘇聯太空人。 到了1972年,隨著16與17號成功完成登月任務,已經耗費無數人力物力的阿波羅計畫被提前終止了。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蘇聯載人登月計畫的全面失敗。 不同於擅長「集中力量辦大事」一貫印象,蘇聯的載人登月計畫充滿了派系內鬥——繞月和登月這兩個緊密相連的計畫,竟然分別交由兩個互相看不對眼的系統班子來分別承擔。而隨著一代航天英傑科羅廖夫的病逝,這個混亂龐大的計畫就更難推進了。此外,運送飛船的N-1火箭也拖了項目的後腿。由於火箭推力不足,蘇聯的LK登月艙只能容納一人,遠小於阿波羅飛船的登月艙。而1969年7月3日的N-1火箭爆炸事故,更是造成了150餘人死亡的慘烈代價。終於,在1971年,蘇共中央取消了載人登月計畫。而隨後的蘇聯探月工程,則將重心轉入了返回式探測器和無人月球車。 此後人類再也沒能登上月球。 但人類並沒有忘記月球,各個國家還是繼續向月球發射了各式各樣的探測器。2019年1月3日,的嫦娥四號完成了人類史上首次太空飛行器在月球背面的著陸,以最為實際的科學探索行動,為人類登月50週年獻上了最高的敬意。 (補充:如今嫦娥五號都已經完成全套的繞落回了) 也許有一天,人類會再次登上月球,也許有一天,人類會最終消亡。但是我們留在月球上的探測器、登月艙、月球車、塑像以及腳印,卻會成為無言的豐碑,在月球近乎真空的曠野上以萬年為單位佇立,昭示著人類文明不朽的榮光。 當你下次舉頭望明月時,請不要忘記,它不僅僅詩詞歌賦中的「月亮」,也是「月球」——我們人類曾經踏足過的最高邊疆。那一抹皎潔的太陽反光中,銘刻著全人類永存星海的榮耀。 來源:機核